萧伊然红了眼,握枪的手眼看段扬都快把控不住,情急之下,段扬将她整个人都给紧紧禁锢在怀里,同时一脚踹向秃鹰的脸,大吼,“你他x给老子闭嘴!”
双臂却更加用力,一点一点萧伊然挪远,安抚,“不要冲动!十三!把枪给我…给我…”
不能…
萧伊然也知道不能…
她只是恨!
心里满满的,全是恨!
“啊——”她在段扬的禁锢中悲鸣,终于还是挣脱,枪口朝天,连续开了数枪。
数枪之后,便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跌坐在地。
段扬无言,河岸边,宁时谦等人押着蝎子也过来了,河面已经恢复了平静,若非那飘着的破船残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就像,不曾有人驾着快艇驰骋过一样。
目光扫过茫茫河面,再没有那个人的踪迹,可那绵密的枪声、发动机的轰鸣,分明还在耳侧,久久回响,难以散去。
所以,叫人如何不恨?
宁时谦已经走到了面前。
默默地将秃鹰和蝎子铐好,而后联系指挥组,报告这边的情况,得知,后援已经赶来。
果然,远远已经看到他们的踪迹。
终于正式结束了!
却没有曾以为的欢喜,沉闷的气氛,如这热带雨林的天气,憋闷得让人几欲疯狂。悲伤、低落,压在心头,甚至不敢去看战友的眼睛,只怕一个对视,眼神便能扎进心里去。
萧伊然坐在地上,一身湿透,头发凌乱,脏兮兮的衣服混着血和土,无望的样子,像遭人遗弃的小孩。
可是,第一次,宁时谦不敢上前拥抱她,不敢上前给她安慰…
眼神移开之时,却猛然发现另一个问题,“贝贝呢?”
段扬这时候才意识到,自从他和萧伊然几个擒秃鹰的时候,是贝贝咬着秃鹰的手腕,之后,便再也不见了贝贝的踪影。
听见“贝贝”两个字,萧伊然的眼神才活了起来,四处张望,一张青白的小脸,瞬间比纸还难看。
“来了!在那!”不知谁喊了一声,指着某个方向。
大家这才看见贝贝呼哧呼哧吐着舌头过来了,浑身的毛也是湿漉漉的。
贝贝飞速朝着萧伊然冲过来,萧伊然眼眶发热,正要抱抱它,它却低着脑袋咬萧伊然的裤管。
这是要她跟着它走?
“你们待在这里,看好这两个!我去。”宁时谦拍了拍贝贝的头,大步跟着贝贝走了。
贝贝急得很,似乎是嫌弃宁时谦没它快,呼哧呼哧咬他裤管。
一狗一人,跑到河边泥泞的草丛里。
草丛掩映处,躺着那个血糊糊一身泥浆奄奄一息的人…
贝贝吐着舌头一脸求表扬的样子蹲在一旁,好像在说,“看,我把他从水里拖到这里来藏着的!我还一直守着他!”
宁时谦搂着狗脖子,用力地蹂躏了一把狗头,那一刻却是真的哭出声来,“好宝贝!以后再也不跟你抢吃的了!全是你的!”
喜极而泣,再次联系指挥组,一向沉稳的宁大队长也沉稳不起来了,操着一副破锣似的嗓子孩童般任性地吼,“你们倒是快点啊!快点啊!救人啊——”
喊完,跪在秦洛旁边,堂堂男儿,竟是泪如雨下。
段扬那边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恐自己猜错,喊起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是不是?是不是?”
连是不是什么都不敢问清楚。
贝贝在那边“汪汪汪”地叫了好几声,好像在替宁时谦回答,直到宁时谦用力挥着手告诉他“是,是秦洛”,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若不是脚下还看着秃鹰和蝎子,只怕振奋得要互相拥抱!
萧伊然捂住嘴,无声地哭泣,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地坠落。
秃鹰和蝎子却是恨极了那个被称做秦洛的人!秦洛!阿郎!那个驾着快艇来追他们的jǐng chá卧底!他们分明对着快艇一通扫射,可快艇到面前才发现,快艇上的根本不是人!就是一根木头披着件外衣!而快艇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水!潜上了船!干掉了开船那个蠢货!把船给弄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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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第三卷 永远的三角梅 41 回不去~
没有车道可行,急救车在山口等,一起等着的,还有他们整个行动队的车。,
宁时谦背着早已陷入昏迷气若游丝的秦洛,快速而稳健地一路奔来。
远远地看见了一溜的车,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瞧着应是其它组的任务也顺利完成,押着一个又一个的嫌犯准备收队了。
宁时谦加快步伐,朝着车队靠近。
原是卯足了劲要叫医生,却在刚要开吼的瞬间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传来,听着声音,几分熟悉…
他心里一紧,到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如一颗石子,磕得他嗓子发疼,用力一咽,仿佛听见石子“哧拉”划破喉咙的声音,而后缓缓地沉落下去…
“汤可——”
他听见身后萧伊然的喊声,眼前身影一晃,便见萧伊然晃到了他前面,往前直奔。
他忽然觉得双脚有些发软,耳边轰隆隆直响,前方一切的声音都有些模糊起来。
他依然走得很快,却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目的地的,也不知背上的秦洛是怎样被人放到了担架上。身体里一个声音在咆哮:快!快抢救秦洛!眼睛却瞪着萧伊然怀里那个挣扎着又哭又喊的汤可,思维停滞。
他听见段扬在哭,周围的人都在哭。男人,女人。悲戚的,压抑的,愤懑的…
地上担架躺着一个血糊糊的人,没有了左臂,左肩齐肩处只剩一团血肉模糊,隐约看得见白森森的肩骨,迷彩服被血浸透,已不是原本的颜色。那张脸,又脏又黑,满是血污,他哽着喉咙,觉得自己认不得这是谁。
他们要给地上的人盖上白布,汤可不让,哭着喊着“魏未”的名字,在萧伊然怀里疯了般地挣扎。
他迟钝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地上这个人是魏未。
哦,魏未牺牲了…
那个年轻的、敏锐的、偶尔嬉皮笑脸叫他头儿的鲜活生命再也不会站起来了,再也不会和他一起加班到深夜再陪他去吃酸辣粉了…
他也想哭,他觉得自己是很想哭了,却哽得难受极了,哽得哭不出来,如同急欲喷发的火山被堵住了喷口,岩浆在内里崩腾,恨不能冲发出去,将这一切都燃烧熔化了才能了结。
汤可终于从萧伊然怀里挣开,往地上那个人扑过去。
白布被她掀开,她哭着控诉,“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把他盖起来!?他会醒过来的!他会醒!马上就会醒!他说了要娶我的…他说了行动结束就娶我的…”
她跪在地上,慢慢俯下身去,趴在他身上哭,“小魏子,你倒是醒来啊!你醒醒啊!我答应你嫁给你行不行?我答应你了!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醒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就结婚!我穿大红的喜服给你妈妈看!不,给咱妈妈看!对了,还有妈妈呢!妈妈还在等着你回家啊!你醒醒好不好?我给你亲!再也不打你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捧着魏未满是血污的头,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血,连同泥沙,蹭了她满脸满嘴,地上那个人却再也不能给她回应…
周围哭声一片,有人不忍再看下去,七手八脚把她扯起来。
她哭着挣开,满嘴都是血,跪在地上去拉魏未仅存的右手。
魏未的右手贴在裤缝上,抓着裤子,她怎么拉都拉不开。
“魏未——”她绝望地哭,去掰他的手指,“你摸摸我的脸,抱抱我好不好?告诉他们你醒了…好不好…”
她的手在颤抖,胡乱地扯着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她一根根摸着他的手指,抬着一双泪眼看着萧伊然,泪如雨下,“你看!你看他那么用力!我都扯不开!所以他肯定活着是不是?他那么用力!怎么可能不活着呢?”
忽然之间,她摸到了什么东西,顿了顿,手往他裤子口袋里伸。
在触到某个东西的时候,她嚎啕大哭,无法言语。
魏未到死都紧紧抓在手里的,是她行动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可是,这个护身符到底没有好好守护他…
整个山林都回荡着她的哭声,一只流血的警犬原本趴在一旁的担架上,此时慢慢蹭了过来,在她脚边轻轻地拱着,呜呜直叫,仿佛在陪着她哭,又仿佛是在安慰她。
那是汤可的警犬——豹子。
汤可抱着豹子的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豹子,你说,他会醒来的,对不对?你告诉我…”
豹子蹭着她,呜呜呜地回应着,眼里竟然有泪光。
老金扑通一声跪在汤可面前,捶地大哭,“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救护车的呜鸣声已经远去,警车也已鸣笛,有的人,却再也回不去…
12
秦洛受了很重的伤。内腑、脑部。
手术集齐各科室主任,动了快30个小时,术后直接送入了重症监护室。
宁时谦和萧伊然第一次见到秦洛的母亲和弟弟。
萧伊然不知道秦洛对于自己消失的这几年是怎么向亲人解释的,可是,却看得出来,这位善良的母亲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儿子在做什么事。
她和宁时谦一起陪着老人家等了30个小时,又在重症监护室外等。
老人家似乎并不关心和她一起等的人是谁,30个小时,只抓着小儿子的手,一句话也没说,直到秦洛进了重症监护室了,她才泪颤颤地自言自语,“原来,是我错怪了他啊…”
秦洛的弟弟听了,揽紧了母亲的肩,“妈,大哥一直都是我的榜样!是最优秀的!”
老人家也含泪点头,“也是,我的儿子怎么会差…”
这个时候,四个人的目光才相遇。她和宁时谦都还穿着那天的迷彩zhì fú,很明显的身份。
面对着老人家的眼神,萧伊然喃喃道,“伯母,您好…”
老人家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谁…”
萧伊然愣住。
老人家又点了点,“知道…”
一旁秦洛的弟弟却友好地朝她微微一笑。
她忽然觉得难以面对老人家的眼神,眼角微微一颤,垂下头来。
这次行动,是一次彻彻底底的胜利,原本该欢欣鼓舞地庆祝,可是,却因为牺牲的魏未和依然在重症监护室的秦洛,没有一个人能生起哪怕一点点的欢喜,每个人心头都沉沉地压着厚重的阴云,浓得化不开。
魏未的左臂,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不知哪个角落,再也找不回来了。
秦洛,也还在监护室里不知能不能醒来或者何时能醒来。
而宁时谦他们,却终究要返回燕北市了,他们甚至不能带回魏未残缺的遗体。
魏未的遗体在当地火化。他牺牲那天穿着的那套缺了左袖子的迷彩服,是汤可流着泪亲手脱下来的,洗干净了,和那只护身符一起,被汤可收了起来。
他们能带回去的只有这些,还有魏未的骨灰。
临走之前,再次去探视秦洛。
他依然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全身插着各种管子。
秦洛的母亲是很坚强的老人家,自手术那天之后,再没见过她流泪,探视的时候,只一遍一遍地和沉睡的秦洛说话,说他小时候的事,每每探视完出来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好像看见幼时那个优秀的儿子活蹦乱跳的模样,只是看见她和宁时谦时,总是好像没看见一样。
萧伊然便莫名有些害怕进那道门,害怕看见秦洛悄无声息插满管子的模样。可是,又是要去看的,站在里面,无法像秦妈妈一样说个不停,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站着,慢慢便开始流泪,流个不停。
宁时谦在外面等,等着她出来,他再进去看看,可是,一直等到探视时间到了,她都还没出来。
是护士把她叫出来的。
她出来的时候,明显眼睛是红的,可脸上一颗泪也没有,轻轻对他说了句,“走吧。”
那一刻,他竟然没办法去牵她的手,手垂在两侧,似有千斤重。
走时,宁时谦想要留些钱给秦洛家人,还说,“我们有时间再来看他。”
秦妈妈却摇了摇手,钱是不会要的,并且说,“也不用来看他了,我自己的儿子我会照顾好的。”
宁时谦拿钱的手显得十分尴尬,甚至脸上隐隐发热。
萧伊然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就这么回去了。少了一人,多了一个骨灰盒,还有一只受伤的狗。
魏未的追悼会去了很多人,他们自己分局的不说,其他分局还自发来了许多兄弟姐妹,殡仪馆里都站不下了,外面空地也站得满满的。
谭雅也来了,站在十分偏僻的角落,甚至看不到段扬在哪里。初时只听说有人牺牲了,后来得知不是那个傻乎乎只会时不时来站岗的男人,可是,这样的场面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庆幸。
魏妈妈呆呆的,似乎对这样的场面麻木了一样,只有那不到六十岁便全白的头发和苍老的容颜才能看出她经历了怎样的打击和心痛。
悼词念完,仪式结束,站着的人却迟迟没有散去,依然整整齐齐保持着默哀的姿势。
汤可戴着孝,站在魏妈妈身边,扶着老人,也是一动不动。
宁时谦看着遗像上魏未年轻的容颜,眼里**辣地痛,心里热流一涌,走到魏妈妈面前,扑通跪下,嘶哑着嗓音,喊了一声,“妈!”
对不起,我没有看好他!
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却不料这一声喊出来,却是响亮的异口同声。
和他默契地一同跪下,一同喊“妈”的,还有他身后整个大队的人…
紧接着,便是震天响的一声“妈”。回头,身后黑压压跪了一片,从殡仪馆里面一直到外面…
直到这一刻,魏妈妈才表情一动,眼泪滚落下来…
在最后那个角落里站着的谭雅,捂住嘴,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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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第三卷 永远的三角梅 42.恨、爱、痛~
沉默。
自从边南回来后,生活便只剩这两个字。
办公室里少了一个人,却缺失了一大块,空得厉害,空得说一句话都仿佛有回声,空得人失去了欢笑的能力。
于是,除了工作,再没有人说一句多余的话。
宁时谦知道,这样的情况大概要持续很久。
提审金名扬的时候,他十分不配合,大概也知道自己惹了大事,认与不认都是一回事,是以死活不承认,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智商高,玩着各种狡辩的花样。
宁时谦在连续的低气压里过了这些天,情绪已经低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是急需一个发泄口的。
在金名扬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里,他桌子一拍,大步朝金名扬走去。
段扬感觉到这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按住桌上跳起来的笔,大声提醒他冷静,“宁队!”
宁时谦充耳不闻,上前一把揪住了金名扬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金名扬这才有些怕了,缩着脖子大喊,“你不能打我!有jiān kòng的!救命啊!jǐng chá打人了!”
宁时谦拳头都举起来了,被段扬从后面抱住,打不下去。
“宁队,冷静点!”段扬大喊。
“你走开!”宁时谦憋了一肚子气,“大不了我这身警服不穿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个王八蛋!”
话音刚落,就听审讯室的门开了,老金站在门口。
宁时谦这拳头还就真打不下去了。
提审这事儿老金一直都主动回避的。
这会儿老金却关shàng mén,沉着脸走了进来。
看着父亲的脸,金名扬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看见了希望,缩在那里倒是一声不吭了,眼神变了又变。
却见老金闷声不吭地脱了zhì fú,甩在一边,伸手把宁时谦和段扬给扒开了。
忽然就揪住金名扬的衣领重重一拳打了过去。
金名扬被打得晕头转向,紧接着老金索性把他从审讯椅里提了出来,一阵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最后将他按在地上,老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直爆,“jǐng chá不能打你是吗?那就老子来打你!老子为什么不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你!留你在这世上害人!”
金名扬被他父亲一顿揍,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被拆散了一样痛。从小娇生惯养,还没吃过这样的苦,他怕父亲再打,梗着脖子大叫大嚷,“那你怎么不掐?你当初掐死我还好了!我也不会吃了这么多苦还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老金气得脸都青了,按着他的两只手都在发抖,“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是!既然没钱没本事就不要生孩子!当个破jǐng chá!瞎忙乎一辈子也没几个钱!如果你有钱我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吗?我会比别人矮一截吗?我会被女生瞧不起吗?还一天到晚地说着结婚结婚!就你买的那破车破房子,哪个女生愿意嫁给我?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钱!我才会想尽办法去赚大钱!才会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你有钱我会走上这条路吗?”
金名扬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余音阵阵,老金红着一双眼,气得说不出话来,却猛然掐住了金名扬的脖子,“好!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你反正现在也是一个死!干脆让我亲手掐死你好了!”
老金冲动之下真的下了狠手,金名扬一张脸顿时通红,无法呼吸,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如果可以,宁时谦真想就此置之不顾,就像没有看见一样,可是,他倒是冷静下来了,清醒地知道,他不能放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