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慧齐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紧紧闭住了眼睛,一时之间竟是不敢睁眼。

二郎已傻了,他看看他阿姐,看看蔡婆婆,茫然不知所措。

“婆婆…”谢慧齐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点冷静,“今夜就准备,可好?”

她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谢婆子听了痛苦地哀鸣了一声,头碰着地,给谢慧齐磕了个头,“大姑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就是我死了,我也会护着大郎二郎。”

“我不走,”二郎这时候突然叫了一声,他“嗖”地一下爬到了谢慧齐的床上,“阿姐我不走,你说过不会不要我。”

在他要扑向谢慧齐的时候他被大郎拉住,二郎尖叫,“你放开我,阿姐才不会不要我,阿父,阿父,阿父你在哪?”

大郎紧紧地拉住了他,抱住了大哭的弟弟,抿着嘴一言不发,脸越发显得凶残。

谢慧齐撇过头,不忍看他们。

“我们走去哪?”大郎开了口,喉咙沙哑,他看着那转头看着床里头不说话的阿姐,问她,“去哪,阿姐你告诉我们去哪?是逃命吗?为何要逃?即是要逃,能否让我去接了阿父回来,我们一起走?”

谢慧齐心里已经疼得流不出泪来,她转过头来看着两个泪流满面的弟弟,“你们先走,阿姐想法子把阿父带出来,过几天就去找你们。”

“阿姐当我们还是三岁稚童?”谢家大郎眼里掉着泪,嘴上却淡淡道,“阿姐要是去找阿父,何不带我们一起去?”

若是死,那就死一块就是。

看着大郎那无畏绝不善罢干休的脸,谢慧齐就知道她一直害怕的这天来了。

大郎迟钝,但绝不愚蠢,他这几天忍而不发,无非是因着她病了,他在忍着她,让着她。

谢慧齐挪了挪身体,让他们一起上了床,拿过帕子擦干脸,在二郎靠在她没受伤的右肩膀这头的怀里,大郎靠在另一边,三姐弟同盖一被子后,她平静地说,“若是你们跟我去了,那谁能替爹娘报仇?”

她最终还是说了母亲被汗污的事,当着十一,九岁的弟弟们,说了他们心中再温柔不过的母亲被汗污投井,大舅流放,外祖母自尽,他们一家从京里流亡到河西的所有事情,告诉他们那暗害他们的人可能就近在眼前,就是那些京里来的差使。

说完,她问身边浑身都在发抖的大郎,“阿弟告诉阿姐,你跟二郎要是都死了,阿姐照顾你们这么多年,是否皆白照顾了?你们不走,要置阿父护着我们的心血于何地?”

二郎已经在她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蔡婆子坐在床的一角,无力地靠着床住,双眼无神,但泪还是在眼角流着。

“所以,你们得走啊。”疼到极点也就什么都不疼了,谢慧齐说到这还笑了笑。

她何尝不想跟他们一块走,她想活下去,更想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成亲生子,想有一天能在父母的坟前告诉他们她不负他们所托,但如果留下能保全他们,那些渴望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可能也没那么严重,现在也只是阿姐在吓自己,生怕那些京里来的差使大人就是要害我们一家的…”

“他们就是,他们就是坏人,”二郎在她怀里打断了她的话,嘎哑地开了口,泣不成声还要道,“他们抢走了阿父,我要他们还我,阿姐我不走,让阿兄走罢,我不逃命,我跟你去找阿父,要不回来,我就去地下跟你们在一块儿,还给你们当二郎。”

“那阿兄多孤单?”谢慧齐笑得很勉强。

“我不行的,”二郎哭着跟他阿姐说,“阿姐,我没阿父和你是不行的,我离不了你,我要跟阿父去骑马打仗,还要你帮我穿鞋烙饼吃,我要跟你们在一块儿,我哪儿也不去,你代我去找阿父吧。”

“可是,阿兄孤单啊?你得代阿父跟阿姐保护阿兄啊。”

“我不行的。”

二郎喃喃说着不行,身体颤抖不已。

谢慧齐另一边的大郎倒在一角,闭着眼睛什么也没说,当谢慧齐看着他不放后,他睁开眼,眼睛像在看着他阿姐,又像没有在看她,好久之后他移了移眼睛,径直地看着那个教会他跟二郎系衣穿鞋,告诉他们娘亲长什么样的长姐道,“阿姐,我想杀了他们。”

杀光了,他就不难受了。

夜晚的秋风更是萧瑟,风打在窗纸上,打在挂在廊下的干辣椒上,也打在了人的心上的,倍是凄厉。

大郎带了二郎去换了衣裳,又来了谢慧齐的房间。

枯黄的油灯下,谢慧齐站了起来,她伸着手摸了摸他们的脸,微笑看着他们。

“去吧,天快亮了。”千言万语,多说一句都是徒增困扰,谢慧齐笑着朝他们道。

二郎也已哭得没有泪了,他与大郎跪下朝她磕了个头,等走到门边,他回头问谢慧齐,“真的不要我了吗?”

谢慧齐朝他挥手,“去吧。”

她的眼睛留恋地在他们脸上看着,蔡婆婆拉了他们,她照顾长大的孩子不断在回头看她,而她只能微笑着。

好长的一会,去送人的红豆周围回来了。

红豆对看着油灯枯坐的大姑娘道,“大姑娘,大郎他们走了。”

“嗯。”谢慧齐回过头,看到了红豆眼边的泪。

周围在门口,纳纳地说,“大姑娘,让我也一同去罢。”

他想跟着大郎二郎一同去,他力大,拼死也会保护他们。

谢慧齐笑了笑,扶着桌子欲要起身,红豆忙上前扶了她。

这夜也是睡不着了,谢慧齐往门边走去,温和地朝周围道,“你去不得。”

她没有解释什么,周围听了这么一句也不再问,抹着眼边的眼泪不语。

他是奴,自是凡事以主子的话为主。

谢家闭门谢客,都知道谢家出的事,大姑娘也是病得不能起来,那服侍他们家多年的老家人也是病了未起,这几日间也未有人再登门拜访。

来往的邻居相熟人家有心想给他们送点吃食,也是敲开了门,把东西放丫头手上就罢了,不想进门扰了这可怜的一家子的那点安宁。

蔡婆子的药,谢慧齐也还是差红豆每日去药铺去抓。

她也是计算过了,前两天开的好药都进了老家人的胃,等她带了儿郎们去了,她就减了参,这药倒也不费什么钱了。

这时候还不忘计较金钱,谢慧齐也对自己颇有几分自嘲,这么些年的精打细算下来,铁公鸡都快成本能了。

这几日间,被家人接回去的孙老先生也差着家里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还有二十两银——谢慧齐接到后连笑了好几声。

这世道,有能翻手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弄权者,也有受了好,就肯定会回以好意的一般人。

这厢节度府里,傅浩也是手忙脚乱。

那大队暗差人马突然在他的节度府里中毒身亡,一个也没留,这还不是最打紧的,最打紧的是有人在临死前放了求救烟火,这红色的烟火能让五十里方外的人看到,足以让皇上设在河西的监军府看到,傅浩当时半夜接到消息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他这头还没查到此事的蹊跷,那头监军府的裘监军裘石惊就上门拜访来了。

这事傅浩想瞒,但暗差是住在他府上,且他们是皇上的人,跟裘监军隔三差五就要见次面,他想瞒也瞒不了太久,反倒会因欺瞒还会被治罪,只得告知。

裘石惊官不大,在大忻朝他这监军的位置看似好听,不过是监管粮草车马的,四品文官而已,万万不是能与傅浩这等一品大员比的,但皇上暗差突然全亡,一个不留,前面被杀了两个之事傅浩还没给出一个回复,现下人全死,裘石惊与傅浩虚应了几句,不等傅浩把话说完,就使了眼色让手下人去往京里报。

傅浩知道他差人行事的手法,可这次明知看在了眼里,也不敢差人去拦,心中更是郁结,当场就朝接急令而来的所有节度府官员大发雷霆,让他们务必在五日内把此事查清楚,否则提头来见。

裘石惊在旁听着,脸孔也是带着急忧,但心中暗暗冷笑。

这事不管真相如何,是傅浩自己找死还是有人陷害他,他都休想逃过此劫。

不过一夜之间,节度府就陷在了水深火热之间。

几天后,被关押在牢饭的吴东三和许安从看守他们的旧交嘴里悄悄听到了这个消息,听节度使大人道这是一个阴谋,一定是有人在陷害他与他的手下,知道他们谢师傅会被摘出来,当下又是泪洒满襟。

那前来报信之人对此事的一波三折也是感叹,吴东三又透过木栅拉着他的手,悄声跟他道,“狗蛋,你差人去跟谢师傅家的大姑娘说一声,也好让她安个心。”

那狗蛋想了想,道,“也中。”

那小姑娘他也见过,他们每次上门,无不热心招呼,就是家中只有一个蛋,也要做了蛋饼给他们吃,那大性子随了她爹,是再好再大方不过的姑娘。

那狗蛋是再机灵不过的人物,他看着不过是一个守牢的小头目,下面也不过是管了两个人,但他这么些年在牢饭捞的油水绝不比监头少,而且这些事也就他自个儿单个知道,他连睡在身边的媳妇说话都没个准数,自家爹娘更是不知他深浅。

他这次通风报信的,不过也是承了谢进元许多的情,想着人都去了,他不帮一把就且算了,这半把还是要帮的。

这狗蛋左拐右拐,自己也没露身,找了个与谢家大姑娘交情颇深,与她称姐道妹的姑娘家去说这事,因为她家与谢家的情份重,就是这几天她家的娘都经常进谢家的门送东西,这时候送个消息进去了也不奇怪。

那姑娘家是以前老捕头王自来的小闺女王宝丫,老捕头三年前重病去逝后,一家人日子一落千丈,但谢王两家的来往却没就此搁下,王宝丫的爹死的时候,谢慧齐就带了家人去王家帮忙,谢进元抬进了谢家的门,王宝丫的娘也是带了自家的两个儿子五个孙子来了的,只是王宝丫十一月就要跟定亲的人成婚,这要出嫁的闺女是不能进死人家的,免得了沾了晦气对婚事不好,遂宝丫娘一直押着她不许她来。

王宝丫一直被拦着见不着小妹妹,心里着急,但也不敢跟她娘对着来,着急狠了也只能偷偷抹泪。

这次见自己爹以前的人的小媳妇送来了这么个天大的消息,而且叮嘱她万万不能再让另一个人知道,她哪顾得了那沾晦气的说法,只想亲自去告知齐妹妹这个好消息。

但她还是被她娘拦住了。

王宝丫见她娘拦着她不放她走,一下就哭了出来,“妹妹待我最好,知晓我缺好嫁妆,她硬是挤了银子给我买了两匹好布绣被面枕巾,妹妹现在不定怎么伤心,我往日与她玩得最好,现下连去看她一眼都不能,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被人骂我狼心狗肺,一点情义也不讲?”

宝丫娘拿她头疼不已,见她还哭,心中不喜,但也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我已代你去讲过了,慧齐说了不怪你,她知道你的难处,还说了待你成婚的日子一到,她一定过来帮忙,你还想要咋?”

“我就想见她。”王宝丫见说不通,更是哭了起来。

她没两个月就要成婚了,宝丫娘着实不喜她哭,怕把福气哭没了,心里恼火,但也知道越说这丫头只会哭得越狠,只得道,“你不是也识字?见信如人,你把想说的话写给她听就是,回头娘帮你送去可好?”

王宝丫拿帕擦泪的手顿了一下,她也知道了她人是去不成的,她守规矩的娘是万万不肯的,再说她去了,确也会有人说道她的闲话,这写信看来也是最好不过的主意了,她擦擦泪,朝她娘轻轻地点了下头,“那依娘的。”

宝丫娘见她总算不再哭哭啼啼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又见女儿起身往她的房间走去,问她把笔墨搁在哪,她不由翻了个白眼,带着她去找东西之时掐了把她的耳朵,没好气地道,“讨债鬼。”

王宝丫羞涩一笑,挽着她的手没放,让她娘想打她都抽不开手来。

王宝丫这一闹,也总算是把消息送到了谢慧齐这来。

谢慧齐接过信,一打开看看姐妹那歪歪斜斜的字眼,先就微微一笑。

宝丫的字还是她教的,她是王捕头的老来女,家里难免看得娇一点,经常放她出来找谢慧齐玩,时日一久,两人自是有了情义,宝丫今年年初及的笄,她年底成婚,谢慧齐手头还挑了一根她娘的银簪子要给她添妆用,就知两人的情义,这几日,宝丫也没少差她娘过来给他们家送东西,不是她烙的饼就是她拿麦子做的麦芽糖,谢慧齐也是想过,这大她两岁的姐姐怕是因为不能亲自过看来,心里愧疚得很。

她拿到信起初还以为是宝丫来抱歉的,等看完第一列字,说到了节度府的事,谢慧齐神经一绷,眼睛不由地往门边看去。

此时半掩着的门外秋风扫落叶,只闻风吹着树梢和落叶的声响,并没有别的动静,刚刚送信的红豆也不知道去哪忙去了,谢慧齐迅速收回眼,没几下就把信看完了。

看罢她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把信叠好,也顾不上找地方收好,贴心放到胸口,就下床穿外裳,朝门边走去,边走边喊她的丫头,“红豆,红豆,红豆儿,你在哪?”

红豆正在厨房背后的屋檐底下垒柴火,要入冬了,周围天不亮就去二十里外的深山劈柴,现在也就离人远的那边深山有得柴禾捡,附近的都被人捡光了,他到了夜入黑才回来,扒两碗饭还得把柴劈好才能歇就,第二天又是天不亮就出门去了,根本没得时间垒,阿朔跟阿福两个小儿子跟着阿菊种冬菜,又是挖土又是挑粪淋地的,大姑娘心眼好,这时候还不忘让他们去帮邻居刘寡妇家挑粪,很是忙不过来,垒柴火的事只得她来了。

她听到大姑娘叫她,那声音听着还近,她忙站起身来,心急火燎地从屋背后跑向正门,一瞅到廊下他们家的大姑娘,急急跑去,“大姑娘,你怎地起来了?”

谢慧齐的肩这两天也还隐隐作疼,但比之前的动弹不得要好上许多了,这时候也不是她娇气的时候,她也没把这当回事,见到红豆着急来扶她,她笑了一下,道,“来问问你,王家伯娘又送了什么东西来?可有说什么话?”

“提了一篮子鸡蛋,我数了数,足有二十个呢,说是给大郎他们补身子。”红豆扶着她往里走,说到这又悄悄说,“我看是把最近家中攒的蛋都给送来了。”

“你记得明日到屠夫那多割几块肉,再添两个猪脚,给他家送去。”谢慧齐吩咐。

“诶,我记着了。”

“王伯娘可有说宝丫姐姐跟我说什么话了?”

“没说别的,就说宝丫姑娘有封信给您。”

“嗯。”

“姑娘可是想宝丫姑娘了?”红豆扶了她进门,等她在椅子里坐下,不忘去矮榻上把软枕拿过来放到她背后,嘴中也没停下,“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宝丫姑娘了,不说您想,奴婢也怪想她的呢。”

“她做的糖你不是放柜中了?要是想就吃两口去。”

“姑娘…”

“你拿来敲碎了,也给阿菊他们分几口,这几日怪累着他们了。”谢慧齐也不是与她说玩笑话,朝屋中放零食等物的柜子抬了抬头,示意红豆过去,“你拿块大的,大郎他们现在也不在,不用与他们留。”

红豆犹豫了一下,见他们大姑娘说的是真的,就去了柜子那边。

柜子也没锁,铜锁就挂在铁扣上,拿开就是了。

红豆挑了块不大不小的出来,回头看了大姑娘一眼,见大姑娘摇头,让她拿块大的,她这才换了块大的糖块出来。

拿到手上挂上铜锁,红豆咬着嘴过来,跟他们大姑娘红了眼,道,“姑娘,也不知道大郎他们如何了。”

她也是带着大郎二郎长大的,从没这么分别过,几日不见,也是日夜都担心他们在外头冻着了,吃不好睡不好。

“有婆婆带着,你只管放心。”谢慧齐没多说,节度府是出了事,听着消息是对他们家有利,但她也不天真,知道这事也不可能简单,现在外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只有等着看才能决定要不要拉大郎他们回来。

弟弟们的安危她自是不能轻率。

“是,有婆婆带着。”红豆想到那个就是自己饿着也不会让大郎二郎短衣缺食的婆子,再想想大姑娘把家中大半的银钱都给他们带走了,怎么样也不会太惨,这心里到底是好过了些。

谢慧齐又给红豆拿了明日去买什物的铜板,因着明日要给王家送肉,她给红豆多拿了半两银子,“路上要是遇到卖白菜的,买一担下来,也送到王家去。”

王家人口多,虽说王伯娘只有两个儿子,但仗不住媳妇会生,现下是五个大孙子二个小孙子,还有孙女两个,吃食送多少都是不够的。

难为他们家把鸡蛋都省下来给她家了。

“奴婢知道了。”红豆接过银子,把塞在腰带间的荷包掏了出来,仔细地把银子放好。

谢慧齐看着她认认真真的样,肩膀松了些下来,靠在了枕垫上。

亏得身边人个个都听话能干,她就是忧心忧己,这日子还是有条不紊地过下来了。

第二日,红豆出门先去药铺抓了药,抓药的老大夫看到她来摇了摇头,给她抓好药接过她数好的铜钱,退了两文给她,淡道,“这几日的麻黄降价了。”

红豆接过铜钱,抓过药包朝老大夫福了福身,小声地道了谢出了门。

门内老大夫的徒弟见师傅刚摇了头,知道他跟谢家那个送了他药茶方子的大姑娘颇有两分交情,便道,“师傅我们是不是上门去看看?到时不收大姑娘的诊金就是。”

老大夫摇摇头,“不去。”

去了,小姑娘许不得还要给老家人添些贵重的药材进去,那老婆子的身子太虚,过补不行,慢慢将养才是好,添了药材是省了些挂心,但也费银子。

“知道了。”那徒弟也是知道那婆子身体的,也知道他师傅开了个好方子,慢慢养一段时日,老婆子身体也自会恢复过来,能多添些年头。

这头红豆把药包放进篮子,又去相熟的屠夫那买了点肉,屠夫见她今日买的肉多,给她多添了一只猪脚,放进了她的篮子。

“这只你拿去给主人家吃。”屠夫等她给了钱才拿了这一只放进去,没打算收他们家这只的钱,拿抹布擦了下手,把他们打算送人的五花肉拿荷叶包了,猪脚也拿扯好的棕树叶线捆好,叫了自家在旁边跟人小孩玩踢石子的儿郎过来,“小二,替谢家的红豆姐姐送东西去。”

“好勒。”孩童立马停止了跑势,转过头就跑了过来,接过了他阿父手中的东西,朝红豆满脸羞笑。

红豆道了谢,又去了菜摊那边叫一担白菜,跟那卖菜的老婆子说好钱给了,就让小孩童把东西放下,从她放吃物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块昨日没舍得吃完的麦芽糖小角给了小孩子。

那孩童经常给谢家送东西,每次都能得好,这次又得了块糖,把糖塞到嘴里一尝到了糖味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也不与红豆说什么,就朝他阿父的肉摊子边上跑去,抱着他阿父的腿就撩开了牙,咬着糖给他阿父看,“喽,糖。”

说着就拉他阿父下来,要给他舔一舔。

屠夫笑着伸出油腻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阿父不喜吃,你自个儿吃就是。”

红豆看了眼那边,屠夫对她点了点头。

谢家来河西也没超过十年头,但他们家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家,上边说谢提辖杀了人,河西走街行商的商贩也好,还是卖菜的小摊贩也罢,都是不太信这个的,自打谢提辖来了河西上任,接管了这治安之事,地痞流氓都没敢怎么滋扰生事了,那官人平日出去办案,路上见着他们拉物件的牛车驴车都会下马,把马拉到一边让他们先过,这等人要是说他滥杀无辜,他们是不信的。

谢大人正气又和气,农家嘴拙,得了好也不会说什么,有那路边摆摊得了谢进元好的农户见到红豆过来,皆都不吭声地往她篮子里塞把小葱小菜。

红豆皆回以一礼,朝人小声道声谢,等出了卖菜的小市,手中的篮子都满了,手上还提了一个老阿婆送的小竹篮,里头是她送的一篮子的小青菜。

等到了王家,宝丫娘一见红豆送了一担子菜过来,上面还有肉,她忙双手相推,“使不得,哪用得了这么多?”

红豆道,“大姑娘说是送来给小侄们添个菜的,还说让他们回头得了空,就去家里耍。”

谢家姑娘是个从小就会做人的,这平日里大郎二郎们得有个好吃的好物件,也少不得给他们家的送过来,宝丫娘也没多客气,忙请她进,“那你进来喝杯茶再走罢。”

她寻思着把家里刚焯好的芥菜叶子也让红豆带两颗回去。

“不了,大姑娘还等我回去做活呢。”红豆忙推拒,不等宝丫娘多说,就福福身子,赶紧走了。

宝丫娘也没去追,她指着地方让那挑担的婆子把白菜挑过去,又叫了大媳妇出来,这厢被叫出来的大媳妇看到了白菜,又看了看打开的门,朝她婆婆道,“我刚听到慧齐姑娘家的红豆的声音了,是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