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去集市里把家里所有的小白菜卖了,然后要去药铺抓药给家中重病的老母喝。

谢大姑娘乔装能力是一把好手,从牙齿能武装到手指甲,编故事也是,连他们哪个村哪个屋头的都给编圆乎了,其中真实性至少有九成。

她们赶着急路,两个丫鬟先前背背篓的姿势没谢慧齐熟练,谢慧齐连忙在路上教了她们姿势,让她们背背篓的时候腰驼一点。

干惯了农活的丫头,没有那么直的腰。

生活早把她们的腰压得要比人低人一等。

她们是翻过山进主城的,所以要比原本的路要多出一截来,等到她们遇上第一批大队人马的时候,她们身上已经发出了恶臭的汗味。

那些赶着急路的骑马人看了这三个站在一旁低着头让路的农家女,嫌弃地皱皱眉,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就扬鞭而去。

一路上她们碰到了好几队人马,有骑马的,有没有骑马的,其中有一波人过来问了她们的话,都是看起来最大的小红用着拘束紧张的话对应了过去。

她们沿路遇上了不少人,但还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主城。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离国公府最近的东市坊还很远,用走的也至少还要走近一个来的时辰了。

这时候就是小红小绿这两个小从练武的走了这么远的路也感到了有些吃力,她们路上一路都担心地朝谢家姑娘看去,见她一脸大汗背着背篓,但看着没有停下步子的打算。

这次必须谢慧齐来的原因是因为长公子库房的第一道钥匙在她这里,且有这一道大库房的钥匙不算,她还必须找到管家,国公夫人和老祖宗,要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的钥匙,才能进入最里面的药库。

大公子的库房是石库,且有机关,没钥匙是谁也进不去的。

也就齐昱能知道长公子的钥匙现在分别放在谁手里。

而这个事情除了被长公子定下的谢家姑娘,谁也不可能去办了,换个人去,钥匙不全且不说,府里的夫人们也未必信得过。

谢家姑娘必须冒这个险,她是眼前最适合的人选,谢慧齐听清楚了齐昱的话后也就一句话没推托就来了。

一路快走到了东市坊,这时候路上的官兵多了起来,走三步就有一个官兵,有人看到她们来还吆喝,“走走走,这是你们来的地方吗?还不快走…”

三个农女怯怯地站在一边,谢慧齐这时候不断地抬起手擦脸上的汗,更是怯懦地抬眼去看那些赶她们的人。

见这三个人不安地站在那,赶她们也只是胆小地缩着身子不敢说话,一脸的害怕,上前催赶她们的那个官兵也不想欺负这些个胆小又弱小的小老百姓,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往前走,走边上点,到了菜场找个边上的地方呆着,省得不长眼被马踩死了也活该。”

说着嫌恶地看了这脏兮兮的三个农女一眼,捏着鼻子带着他的人走了。

她们往更是挨着边上走了,偏路中间都不敢走一步。

很快,她们就到了东市坊国公府的秘密联络点,菜场转过弯一家临河的药铺。

药铺老板见到小红拿出信物出来,还真是愣了好大的一下。

她们被带入了后院,谢慧齐匆匆地把脸洗干净了,等老板知道这就是谢家姑娘后,那眼睛都瞪圆了,在准备带她们进入秘道的时候,他对谢慧齐是看了又看。

谢慧齐只好把齐家老祖母送给她的凤镯小心地从胸口掏了出来,一言不发给药铺老板看了一眼。

药铺老板迅速收回眼,这下可是不敢乱看了。

她们进入了通往国公府的秘道。

秘道那头,已经得到了信报的国公府里管家齐封等在了口中,谢慧齐带人一出现,他就忙让谢家姑娘上了轿子,奔去老太君那。

他也已经收到了东宫有变的消息。

老太君那已经以泪洗面了,国公夫人和二夫人倒还是没事人一样地淡定,但等谢慧齐一进她们的屋,一阵汗臭味夹杂着恶臭味扑面而来,两位贵夫人情不自禁地拿帕捏了鼻子,朝那个顶着一张国公府以后小媳妇的脸的小脏媳妇看去…

谢慧齐一看两位夫人都捏了鼻子,一脸完全掩饰不住的嫌恶看着她,只好无辜地眨了眨她的黑眼睛。

她来之前,已经没有时间更好的收拾了,能抽出时间把脸洗干净,都还是她怕她们见了她吓昏过去。

谢慧齐是卯时出的门,一路都不敢怎么停步,现在到了国公府已经是辰时末快巳时,太子毒发作时是午时,离现在已经没两个时辰了,她哪还有那功夫耽搁,更别论去换身干净些的衣裳了。

所以谢慧齐也不管两位夫人现下是怎么想她的了,一把跪下就说了太子毒发之时,以及需取之药。

“祖奶奶,伯娘,二婶,我的钥匙在这…”谢慧齐一说完就把钥匙拿了出来。

这个时候,国公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朝哭得已经喘不上气来的齐老太君道,“娘,君昀给你的在哪?”

“我去拿,我去拿…”老太君哭得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国公夫人一扶她起来,她的身子就往后倒。

二夫人也飞快过去扶了她。

这时候谁也顾不上看谢家大姑娘的奇形怪状和浑身的恶臭味了,国公夫人那头是飞快取了钥匙出来,对着谢慧齐就道,“跟我来。”

她这时候只万幸她儿子给她的钥匙她从不离身,日夜都随身带在身边。

大管家齐封脸上也是冷汗出个不停,一见到国公夫人就道,“夫人,轿子已备妥。”

“快!”国公夫人冷冰冰地喝出了快字,不等人说话她就已经快步出了门去。

谢慧齐用小跑的才跟上她。

一等进了轿子,管家在外面就在吼,“快,快…”

谢慧齐一坐上去就被抬起的轿子荡得东倒西歪,一个没收住身子,脑袋就敲在了轿厢上,她顾不得疼,只能闭着眼睛用手平衡着身子。

一路到了库房前,谢慧齐下轿的时候脚都是软的,一落地就跌在了地上。

她从家中出来已经有两个时辰没歇过半脚了。

这时候没有人来扶她,谢慧齐咬着牙爬了上来,跟上了在前面已经是用跑的国公夫人的身后。

管家一路是跑过来的,也是一身的大汗。

“这是第一道。”国公夫人把钥匙给了上来的管家,回过头去看那灰头灰脸却还是用力跑了过来的媳妇。

等人靠近,她伸出了手抬起袖子抹了她脸上的汗。

“伯娘。”谢慧齐下意识就朝她嫣然一笑。

国公夫人稍愣了愣,但也飞快回过了神,她没说话,仅朝人点了下头。

“夫人…”管家急急地打开了门。

“拿着。”国公夫人把抽出来钥匙拿出来给了媳妇,拉着她的手就闪进了门。

管家也是飞快入内,关上了门。

紧接着他们跑到了第二道,第三道,等到第四道门打开,里面的光线已经暗了…

黑暗中他们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夫人,火折子在这。”

国公夫人接过管家的火折子一言不发在前头带路,等到了药库门口,门一开就一片寒气,冲得三人往后倒退了几步。

“媳妇,你随我进去。”国公夫人冰冷的声音在黑暗寒酷的环境里显得更是没有人气。

“是。”谢慧齐也是紧张不已,她双眼仅能看清火光所在的那分寸之地。

谢慧齐一进去才发现在最里头的石库是个巨大的冰库,比外面的寒冬还要冷上几分,她进去后就不停地颤抖,牙齿也是不受控制上下碰着抖动个不停。

国公夫人一言不发,她触动了机关,把能在冰库点燃的“蒙火”点上,然后对谢慧齐一颔首,“看清楚了。”

说着也不管她,自去翻那解子午毒的解药。

好在这药她是认识的,所以翻了几个柜子,最终没费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那个藏有解药的盒子。

盒子上标有签徽,是一只凶狠向天露出燎牙的凶兽。

“看清楚了?”她问那茫然四顾的丫头。

谢慧齐看着四面长长整齐的柜子,那些黑色泛着光芒的柜子在惨白的灯下显得冷洌又神秘莫测,她只看了几眼就听到了国公夫人的话,猛地回过神来,朝国公夫人下意识就点头。

“那走吧。”国公夫人带她来也只是让她见识一次的,也没想让她一次就看全。

说着她就去吹熄那蒙灯,又触动了机关,让那盏悬在小半空中的灯盏又藏回了原位。

她回过身去拉小姑娘那还带有余温的小手,跟她淡道,“这灯火至多能在库中燃半盏茶的功夫,下次你若是要来,记得抓紧时辰。”

“慧齐知道了。”见她这时候都不忘教她东西,谢慧齐也赶紧敛了心神,让自己显得镇定点。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国公夫人的镇定,国公夫人一拉她出去,一手拉着她,把火折子给了管家,带着她简直就是库房里箭步如飞,谢慧齐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回身到了第四道门,需要上锁的时候国公夫人把她们的那两把钥匙给了谢慧齐,沉声道,“我现在就要去宫里,你跟着大管家把门锁好,知道了吗?”

“慧齐知道了。”

国公夫人一等她话毕就朝她颔首,随后就像一股冷风一般吹上了前,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姑娘,您来上锁…”管家把大锁搭上,退开到了一边。

那锁摸着就足有十来斤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锁,谢慧齐硬是花了好大的巧劲才把锁锁上。

这时候管家的上前一步,检查了下锁就朝她道,“锁好了,姑娘,我们去下一道门。”

谢慧齐锁第三道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锁每把都不一样,每把都复杂无比,她手里的钥匙的形状也很是奇怪。

第二道门就是管家的钥匙了,管家锁门的速度要比她快些,他们很快就到了出口处。

一路就是用跑的,谢慧齐也还是看了几眼这个巨大的库房的样子,里面装的无数至宝每样都让她心惊胆颤得不敢多看。

她小时候听她阿父阿娘说过齐国公府富可敌国,如今不过几眼,就已经知道国公府的那富可敌国绝不是外面之人的虚谈。

而一等最外面的那道门锁好,候在那的婆子朝谢慧齐就哭道,“姑娘您赶紧回去瞧瞧,老祖宗昏过去了。”

谢慧齐闭了一下眼深吸了口气,一提气就上了轿子。

又是一顿好跑。

一进了青阳院,齐老祖宗身边的大丫鬟急急跟谢慧齐报,“姑娘,大夫人跟二夫人都出去办事去了,二夫人被大夫人叫走临走前跟我等说,现下这府里就交给您了。”

“知道了,祖奶奶如何了?”谢慧齐说着转身就对大管家说,“大管家你去办你的事去,有事我会叫人传你,小厮等也退出大门口去,等我传话。”

齐封躬身,“是。”

不等主子说话,他转身就挥手带了人急走出去。

这等大事,府里还需布防得更多。

谢慧齐见院子里的男丁都退了下去,快步进了老祖宗的外屋就脱身上的衣裳,朝丫鬟道,“给我拿身新裳过来…”

她身上太臭,怕进去冲着了老人家。

“大夫过来了?”她又道。

“府里的大夫带着徒弟跟二夫人走了,现下已经出门叫城里的大夫去了。”大丫鬟见有她说话的地了赶紧道,“七婆婆在侍候着老祖宗。”

谢慧齐点点头,又把头发拆了,“热水?”

“姑娘,备着呢,这边有…”有丫鬟已经快步去抬了盆过来。

谢慧齐匆匆洗了把脸和头发,把脖子耳朵跟手洗了一下,衣裳这时候恰好也来了,她连忙披上就往内屋走去。

这也只花了她仅片刻之间的时辰。

一进去,七婆婆流着泪正坐在床边拿着热帕在擦老祖宗的脸,看到她来,就要起身给她行礼,谢慧齐一个箭步上前扶了她,“您就坐着。”

“怎么样了?”她也坐了下去,她现在的手是冰的,也不敢去握老人家,只好看着老人家那晦沉的脸色轻声地问。

“老奴刚才化了颗救心丸喂进去了,什么时候醒来老奴也不知道,不过我听着这心脉,好似是无事了,但老奴只略懂皮毛,这事姑娘还是等大夫来了再问罢。”七婆婆隔着被子握着齐老祖宗的手,哭着道,“我可怜的小姐,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这般遭罪。”

“再传人去门边候着大夫,”谢慧齐说到这就朝七婆婆问,“叫的大夫是自家人?”

七婆婆不停点头,“是自家人,是自家人。”

不是自家人,这个时候怎么敢用?

国公府形势如同大敌在前,一触即发,宫中也是云谲波诡,不可深测。

国公夫人进宫面圣,让人传话说知闻太子命在旦夕,想送药进宫,但她站在东南门那道女客进入宫内的门前一连半个时辰,也没有人来开宫门。

国公夫人双手搭握,垂首睑眼,维持着面圣之姿一直没动。

直等到午时,才有急军开了门,传了她入内。

“齐国公夫人,快快请进,皇上令你即刻就入东宫。”太子中毒,圣上到此刻才知消息,一听到国公夫人已经携药进宫,立刻传旨让她进门,来报信的急侍耽误,出言就是一催再催,“您快快入东宫罢,圣上此时也前往东宫去了。”

国公夫人沉着地点头,脚下的步子一再加快,竟不比那急侍慢上些许。

“太后凤驾在此…”就在他们转过兴庆宫,转而去往东宫的路上,前方突然有公公扬着嗓子在喝道,“前方何人?”

那侍卫停了步子,眼睛急缩,往齐家的齐国公夫人看来。

这时候,国公夫人脸色依旧未变,对身边带着的丫鬟淡道,“春杏,替我上前禀公公,就说是齐国公府寡妇齐容氏来了。”

她停了步子。

而侍卫闭了闭眼,一等丫鬟上前,就朝国公夫人轻声道,“夫人,您现在把药给我罢,我转道替您送去。”

国公夫人不动如山,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夫人…”侍卫急了,连脚都带动了半步。

国公夫人直视着前方,冷冰冰的脸还是一片的面无表情。

这时候丫鬟已传了话退了回来,那厢宫里的公公尖着嗓子在道,“传国公夫人上前说话。”

国公夫人冷着脸快步上了前,等她一站到凤辇前,不等人开口她就先道,“妾身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千岁…”

说罢就又冷然地接道,“妾身听闻东宫有事,身中巨毒,遂带药进宫,现先告退一步,还望太后海涵。”

可不等她行礼转身,太后的凤辇上的帘子就被推开了。

国公夫人欲要退后的脚步不得不止。

“国公夫人,你这是从哪得的消息?”凤驾上,当今的俞太后,一位慈眉善目,又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探出头来,语带关切地问。

已经至午时了。

国公夫人淡道,“是妾身听有人来报的。”

“唉,这等事莫要是虚报的好,正巧,哀家也碰上了你,跟着你一道去看看东宫罢。”俞太后面色凝重,朝国公夫人一颔首,“你跟在哀家身后就是。”

说罢,纱帘又被宫女放下垂了下来。

“起驾。”公公又尖叫声了起来,凤驾慢慢被抬起,一步一摇往前走去。

看这架势不紧不慢,若是这样走到东宫,东宫太子也就完了。

这时那侍卫一等凤驾走在了前面,对着国公夫人更是小声急道,“国公夫人三思,您若是这么跟着过去,到了东宫太子人也就没了?”

“看来这位大人心里清楚明白得很,知道太子中的是何毒?”国公夫人冷不防侧过头,双眼藏着寒冰直视那侍卫的眼。

那侍卫迅速低下头去,额头上,鼻子上瞬间就冒出了一片冷汗。

国公夫人说完,又端着她那张常年一个表情都没有的冰脸转过了头,跟在了太后凤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