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慧齐一听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眼睛都要瞎了,傻眼了半会,都快要大哭起来了。

她早就应该知道,她进的国公府就不是个正常的地方,别人家婆媳为争家里的那点主导权和对钱财的控制力,恨不得天天打一架,国公府倒好,恨不得她一个未婚媳妇把家里上上下下的那些事都给揽了,她们好跟老祖宗打花牌天天斗嘴大哭说不活了…

这叫什么事?真的叫什么事!

她上哪儿说理去啊。

这家子也太不正常了…

“哭什么哭,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还有没有规矩了!”国公夫人见她眼看就要大哭,皱眉冷喝了一句。

国公府有个动不动就哭的老祖宗就够了,可不能再来个这样的小祖宗了。

国公夫人口气本来就冷,这冷喝一声更是冷上加冷,吓得谢慧齐本来打算一手捶着腿,一手拍着胸准备大哭的哭势戛然而止,这哭到半途把声音活活吞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行了,你看着。”国公夫人也是困了,起身就出了门,等走到门口就对守着门口的小麦道,“隔一会就敲敲门,别让你家姑娘在里头睡了。”

谢慧齐在里头一听,见连让她也打个盹的时间也不给,眼睛瞪得大大地坐在那,好半会都没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

晚上齐君昀回来,谢慧齐都没打算跟他倾诉不公了,她也是明白了,没用。

他是铁了心要把她榨干净了。

她要是哭,他可能还会趁着给她抹眼泪的时候摸她几把脸,占她便宜!

从她住进来没几天开始,长公子只要傍晚会回府,都是在青阳院用了晚膳,要等到老祖宗睡了,再跟她说一会儿话才走。

这要是有事要去忙,也会让她送他回他的院子,路上说几句话,再让她回来。

说实话,谢慧齐挺喜欢他这样跟她相处的,他其实也并不唐突,就是这几夜会在路上只有身边的那几个人的时候牵她的手,也并不带一点色气。

但是,他好归好,可他也实太会用她了,简直就是给一颗甜枣就得打好几十棒子,把她打得头昏眼花就差断气了。

这晚齐君昀依旧是有事,一等老祖宗睡了,他一出来就朝她颔首,示意她送他回去。

点完头他就先出了门,一步都不带停的,气得谢慧齐在他身后牙痒痒的,恨不能冲上前去撕他一块肉下来吃了。

她完全明白了为何那些当黄脸婆的见着了自家的无赖汉子成天不是想打他就是想骂他的心情了。

而她现在都还没嫁就把这心情体会到了淋漓尽致,真真让她想哭,在偌大的国公府里都找不到一个怀抱可哭。

这头齐君昀出了门还没见人跟上来,回头一挑眉,见她站在那咬着牙恨恨看着他,他也是奇了…

这时候,站门边打着灯笼的齐昱忙上门在主子耳边说道了一句。

齐昱一退下,齐君昀摇了摇头,朝她伸出手,满脸无奈,“过来,小泼妇。”

谢慧齐一听,顿时怒了,冲上前把他的手打开,一脸的凶悍,“你叫谁,谁小…”

她当大家闺秀习惯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是个不雅的字都要避着说,实在没法像他那样把小泼妇这么顺溜地挂在嘴上,这时候还顾及着是在老祖宗的屋子,想及她在屋内睡了,声音还不忘压低。

这一结巴,一低,气势全没了。

“好了…”齐君昀笑了起来,摸了摸她今日梳成了两根长长的马尾巴的头发,牵起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他这一拉,就势随他走了两步的谢慧齐发现她刚才汹汹冲上前的势连渣都不剩了,顿时沮丧得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他们出了院子,转身等到下人把院子的门关好了,齐君昀这才牵了她往他的院子走。

国公府的主院这边一到晚上更是不准人随便走动,即便是二夫人那边的人也不能随便过来,晚上能走动的也就青阳院的人和长公子院里的人了。

齐君昀住的地方叫鹤心园,原本是老国公办公务的主堂,齐君昀六岁后就搬到那里后就一直住到了如今。

鹤心园离青阳院不远,抄小道的话半柱香即可,但走大道的话,就要一柱香的功夫去了,再走得慢点,小半个时辰都用得上。

他父亲的主院通明堂离青阳院倒是离得不远,齐君昀也打算明年把那修缮重整一番,他们后年成了婚也就可以搬进去了。

走了一会,见小姑娘还是低着头闷闷不乐,一句话都不说,没有了往日跟他叽叽喳喳的光景,齐君昀见她还真闹起了脾气来,也是好笑。

“今日在家做什么了?”他还是先开了口。

“就昨天做的那些呗。”见他说了话,谢慧齐知道就算是自己不高兴也得有个度,扁扁嘴勉强道。

“嗯,给你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没,都在赶工呢…”谢慧齐闷闷地道,“今日银楼拿来的白玉花朵伯娘嫌太小了,说要那种跟挽起来的髻丫差不多大小的,银楼掌柜的来回跑了好几遍送了好几十样她都不喜欢,我看明天还要接着弄呢。”

国公夫人看着一言不发的,其实比二夫人破口大骂还吓人,今天那银楼掌柜的跑出跑进连背都湿透了,拿来的东西国公夫人还是不喜欢,傍晚出府的时候头都是低的,看着老可怜了。

掌柜的可怜,可国公夫人没挑着看得上眼的也不高兴,这真真是…

“这事娘做了主,你就让她慢慢挑,不用在一边跟着急。”齐君昀松开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谢慧齐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他,“我就是心重。”

打小就操心惯了,真没有那么容易拿得起放得下。

“你得学着,下人的事是下人的事,主子的事是主子的事,而娘的事那是娘的事,谁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自己的事要当,你仅管做好你自己的就是,别的该管的就管,不该的就得学着看着他们自个儿怎么办。”齐君昀淡淡地道,看她听了一脸的若有所思,他又轻拍了下她的背,道,“学会把气沉住吧,我的小姑娘。”

她这还只是起步,等她真正成了国公府的主母,她的大任才会真正开始。

小两口谈个小恋爱也给谈了近半章去了…

进展确实有点慢啊。

国公府开春的时候新种了片园子,四月园子里移栽过来的花都开了,谢慧齐扶着老太君去走过几趟,老太君也喜欢花朵那鲜艳的样子,渐渐地在早上太阳还不大的时候就会在园中的亭子里坐一会。

亭子布置得舒适,国公夫人跟二夫人跟过来没几天就更舒适了。

这厢国公府里的光景确是好的,也因进来了批绣娘,国公夫人也是在四月给老祖宗挑人的时候又挑了六个会说话的媳妇子陪着她解闷,主院这边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向南院那边的人也过来求见了几次,谢慧齐没去也没见人,二夫人那还压着挑人,想来是殿试没出来,她都不会把这事订下。

谢慧齐心想这事确也得等复试过后上了殿试后了才好说,这进士跟贡士可又不同了,有了国公府的扶持,进士那就是铁板钉钉的官员了,这嫁过去就是当官夫人的,可比嫁给那些豪门贵族之后,空有名声却无官位的人强太多了。

那才子那她已经让长公子叫他谈过话了,言语之间虽没有个准话出来,但想来他心里已是有了数了,现在就只等国公府她们这边的消息了。

谢慧齐也不急,所以也没催过二夫人,连问也没问道过一句。

眼看她的衣裳首饰也都在十五日这日赶出来了,老祖宗看了欢喜,又说道要去园子里喝花酒,谢慧齐陪了一会,就凑到国公夫人身边说要不要把二娘子跟四娘子叫过来说说话。

毕竟是要嫁出去的庶姑娘,趁在府里的时候还是要多说几句话的。

谢慧齐这也是为这两个府中姐姐做点事,毕竟她们过来这一趟也是跟主母们亲近,若是得点赏,那就再好不过。

就是嫁过去了,也好说道。

那两个先生究竟是国公府的人,还是盼着她们跟国公府亲近的。

谢慧齐一开口,国公夫人就点了头,她也不叫自己的丫鬟去,而是先跟二夫人说了。

齐二夫人一听,似笑非笑地瞥了小姑娘一眼,但还是点了头,让下人去叫了。

二娘子跟四娘子都欢天喜地的来了,谢慧齐也有小半个月没见着她们了,见到她们也是吓了一跳,两个人都瘦了好多。

二娘子本来还是个有点富态的美人,现下一见,瘦得下巴都是尖的。

四娘子本就弱不禁风,现在都快成纸片人了。

谢慧齐不禁错愣,等她们一见过礼,可以坐了忙让她们到身边来坐,一等她们坐下就握了握她们的手,都是冰冰凉凉的,也是惊了,“瘦这般多了?”

她这一下也是情真意切,坐得离她最近的二娘子因此笑得有些羞怯了起来,“没什么,就是最近胃口不好,过几天就养起来了。”

这谢家妹妹是真意还是假意,二娘子也察觉得出来,这若是有人对她怀着恶意,她当即就能竖起浑身的寒毛来,但一有人稍微对她好点,她倒不好意思了起来了。

四娘子在那也是笑着称是。

嫡母就在眼跟前,不管她们在向南院闹了什么,出了什么事,那是一个字都不能跟谢家妹妹提的。

若不大好的婚事,都会变成晦事。

“唉,多吃点,老祖宗这两天也是吃得不多,可把我愁坏了,我住的离你们远,也操心不到你们那边去,你们要自己多注意自己一点…”谢慧齐也知道向南院那边不平静,只是没料到有这么“不平静”而已,她之前也是坐视不管的,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便说了几句听得过去的也不说了。

齐老太君本来还因她把这两个小丫头叫过来怪不高兴的,一听谢慧齐担忧她吃不好,老太太又高兴起来了,但高兴也止不住她嘴里犯嘀咕,“我要吃辣的你不许,要吃酸的你也不许,吃点咸的你也叫不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能吃的?活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国公夫人听她一噜嗦,当即就转过头,看向亭外的蓝天白云。

二夫人也是懒懒地低下头,打量着自个儿昨晚指甲上染的凤仙汁。

“唉,是孩儿的不是,老祖宗,您就谅解我罢…”谢慧齐起身过去哄她。

这时候又招二娘子跟四娘子过来,“你们难得来这边,也陪我跟老祖宗说说话。”

二娘子跟四娘子一喜,连忙过来了。

两个人其实都是能说会道的,先前还有点拘谨不敢说话,被谢慧齐带了几句,两个人就说起了她们平日知道的小趣事来了,也是逗得老祖宗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要回去了,国公夫人见她们陪老祖宗也算有功,就给了她们几件赏,又朝二夫人示意了一下,二夫人也给赏了。

二娘子跟四娘子真是高高兴兴来,也高高兴兴走了。

谢慧齐也不知道她这临时想的一举,也算是救了二娘子跟四娘子的命。

她们这段时日已经被逼得连丫鬟从厨房抬回来的饭菜都不敢吃了,生怕有毒,之前如若不是她们本来就存了相当大的戒心,她们早就被人毒死了。

管着向南院的管事和管事婆子一见她们从青阳院出来,还得了那么多赏,二夫人也是赐了赏的,遂管事的就去二夫人那里问了话,得了准话,才插手了二娘子跟四娘子的事,开了小厨房,派了专人给她们送饭菜,才让这两个连水都要盯着自个儿掏钱买的兔子喝过才敢喝的姑娘家有顿饱饭吃。

谢慧齐尚不知她随手一举解了二娘子跟四娘子的围,这十八日很快就到了,她这天早上一早就起来穿了衣裳,去了国公夫人的房里,坐在国公夫人的镜前让梳头娘子给她梳妆打扮。

国公夫人穿着晨衣在看着书,一身的悠闲,偶尔抬头看看打扮中的小姑娘,见没什么不妥的才接着看她的书。

等到谢慧齐打扮好了,她才穿她那一身国公夫人的正装。

这种喜事场合去的夫人都是要正装打扮的,国公夫人还戴了珠玉冠,等国公夫人正装一出来,谢慧齐突然也觉得自己那一身没那么金贵了——真正的贵夫人光头上那件独一无二的珠玉冠就比她全身上下穿的戴的还昂贵。

且贵气四射。

这个是她现在根本及不上的。

谢慧齐穿得素净,全身上下皆一片白,这下站在威严贵气的国公夫人身边就更像个稚龄的小孩子了,如若不是她长得还高,神色也沉静,看着那稚嫩的小脸都不像有十四岁的人。

长公子这日没出府,特意留在了府中。

谢慧齐之前根本不知道他会去,她以为只有她跟国公夫人一道,也是等到临走跟老祖宗拜别完,一出了青阳院,说道起话来才知他也要去侯府。

国公夫人见她诧异地看向她,扫了她一眼淡道,“我也刚知道。”

“我就送你们过去,跟谢侯爷道声喜就走。”齐君昀淡道。

国公夫人看了眼他,点点头也没说话。

送他们的二夫人听了扯了扯嘴角,笑着低下了头。

他倒是对媳妇好。

这国公府上一任的主子,如若有他对身边人一半的好,他们国公府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齐君昀的马车驶在前面替国公府他的两个女人开道,等下了马车送了她们进府,打算跟谢侯爷打声招呼就走。

这头他刚把人送到后堂,见过谢老太君,朝她见过礼就告退跟了侯府的仆人去了前厅见在迎客的谢侯爷。

他刚跟谢侯爷和今天来贺喜的几位大人和旧交打过招呼,突然就听前堂一阵急跑声,没一会,就见他们国公府的仆人跟着候在堂外的齐大一道跑了进来,那仆人一见到他就一头扎到了地上,对着他磕着头急喊,“主子,不好了,姑娘被谢侯府的大姑娘拿刀捅进了身子里,血流了一地,国公夫人让我叫您赶紧过去。”

那头后堂在齐君昀离开没一会,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谢慧依一把刀就捅进了正在跟别府小姐说话的谢慧齐的肚子,然后她高兴得抽出刀子在原地跳了起来,“你总算死了,总算没人跟我抢我的夫君了!”

说着就又恶狠狠地谢慧齐脸上吐了口口水,脸上因凶恶都扭曲了起来,“叫你抢我夫君,叫你抢我的男人…”

说着话时她就又晃动了手中的刀子,这时候,本来坐在主位下首跟谢老太君淡淡说着虚话的国公夫人跟条母豹子一样敏捷地扑了起来,抓着她握刀子的手,一巴掌狠狠抽向她的脸,把人抽倒在了地上。

而这时的谢慧齐已经倒在了地上已无法出声。

国公夫人一把扑到地上探媳妇的鼻息,一边朝那扑过来的仆人狂喊,“去叫长公子!”

说着,她眼睛跟沾了毒一样看向坐在主位上巍然不动的谢老太君。

其实在国公夫人动的时候,国公府那站在门边,被侯府的下人纠缠住了的小麦等人其实也冲过了满堂的人群也扑了过来,可这个时候只来得及制止还想爬起来的谢慧依,把她死死地按在地上。

那头国公府离门口最近的仆人已经连滚带爬去报主子。

而这厢等齐君昀如风一般跑进女客堂,那被压在地上,身上还穿着一身嫁裳的谢慧依痴痴地看着她恋慕的男子,眼睛都不舍得眨一眼,带着满脸微笑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你终于来娶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完。

错字明天改。

“昀郎…”谢慧依用了她最大的力气把手抽了出来,伸向他,痴痴地叫。

但没有人理她。

她的眼神变得疯狂了起来。

可这时被制住的她已无法再动弹了。

谢慧齐醒来时,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前世是受伤死的,被送去急救没几十分钟就感觉不行了,就来得及把父母跟自己的遗产在电话里跟祖父母说了说,人就没了。

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又得来一遭了。

等睁开眼看到国公夫人,她总算吁了一口长气。

国公夫人一直在看着她,看到她眼睛睁开,上前就握住了她的手…

她嘴巴动了动,沉默了一下,方才哑着喉咙道,“下次不带你去了。”

她在愧疚?

谢慧齐摇了摇头,这一摇腹部更疼了,她即刻停了下来,朝国公夫人微微一笑。

她知道国公夫人的意思,但没什么好愧疚的。

长公子把她带进国公府,给了她得的,而她也该做他需要她做的。

国公夫人本来还想说话,但想及儿子还在外面,就拍了拍小姑娘的手,“我让君昀过来。”

齐君昀在外面冷着脸沉默不语,齐大他们领着来报事的人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国公夫人一进外屋让她醒了,齐君昀朝母亲一点头就大步走了进去。

谢慧齐正疼得要命,听到脚步声就睁开了眼,朝他就是一笑。

齐君昀眼睛没离她,一走近就坐到床上,也没坐摆在床前的那个凳子,“怎样了?”

“疼。”谢慧齐从牙关里挤出了一个字来。

不过就疼还好,死不了就成。

见她还笑得出,齐君昀心里却疼了起来。

“以后不逼你了。”他摸着她苍白冒着虚汗的脸淡道,用手抹去了那些细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