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倒确也是他小心眼了。

国公府都让他们当了荫生,这种千金难买,只有权贵之家才能有的名额让他跟二郎一占就占了俩,他还这么想世兄的国公府。

要知就是谢侯府那种地位的,捐银万两都未必买得了一个。

“好了,可以睡了?”

谢慧齐笑着起身。

谢慧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了,看到她大弟弟那白玉一样无暇的脸枕在枕头里,清澈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她笑望着他,头略偏了偏。

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阿姐,真的是阿父拿了他的命换了我们的命,是吗?”大郎轻轻地问。

她看着他慢慢地点了下头,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是的。”

“那我不怪他了…”大郎闭上红了的眼睛,轻声喃语,“那我不怪他了,这样也好,我们好好活着,他也就不会像舅父那样痛了。”

如果失去了他们谁,他们的阿父就会变成舅父那样的话,那么他就不怪他抛下他们了。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的阿父活着就太可怜了。

谢慧齐红着眼睛出了弟弟们的院子,外面齐君昀正在跟齐大说着事,见她出来,他朝齐大道了最后一句,“让他们后日来见我。”

说罢,朝小未婚妻走去。

谢慧齐见到他浅福了下腰,脸上已有了笑,“我不去鹤心园了,今日还有些家事没定好呢。”

七,八,九娘子的婚事都已经定了,要赶在下月成婚,这嫁妆比照前面嫁的几个姑娘就好了,但是十二月本来就是各种事情清算之月,国公府十二月也要开始清帐了,离得远的管事要进京,附近庄子里的要来报帐,都要同住国公府跟长公子交待一年的进项,再加上这三个姑娘嫁的日子不同,又挨得近,谢慧齐已经在算日子怎么安排了,不能把这两个时间重合在一块儿。

“嗯,送你回青阳院。”齐君昀没勉强。

到青阳院也没多久的路,走得慢点也就小半柱香的时辰,一会就到了。

“到年底就不能随意出府了,若是想去谷家,回头禀了我再说。”到了院门口,齐君昀松开了她的手,轻抚了下她的脸,淡道,“如若想见家里人,让下人去接他们来一趟就是。”

“诶。”谢慧齐点头。

齐君昀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今年谷大人大概是没空接你回去了,但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他如若提起此事,这事你就推了,就说我说的,你要住到明年年底,才能回他们家过年,过年了得回来住半年,才能在七月左右回去待嫁,听到了没有?”

“啊?”谢慧齐惊讶。

“还要我再说一遍?”齐君昀挑眉。

谢慧齐赶紧摇头。

齐君昀也知道这事是他过份了,但他没打算放人,那就得按他说的办。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这事我找个时机跟你舅父说就是。”

谢慧齐窘然,拉着他的衣袖道,“还早呢。”

“嗯,进去吧。”齐君昀说了就当已经知会过她了,她心里有数就好,朝她点头示意她进去,“别睡太晚了。”

这几天长公子出去都多带了一群护卫,本来不怎么管府里事的国公夫人也帮着二夫人理起了内务。

国公府这时候也开始了年底的修缮,今年的修缮要比往年动静要大些,以青阳院为主的几个主院外面要修一堵厚墙出来,因此只要白日一到,青阳院的外面就响起了不小的声音…

后院原本国公府所住的主院现在也开始了整修。

不过这事大管事带着几个管事管了去,帐目从大公子那里走,没归到内务这块,这对国公府的主母来说也算是松了口气。

要知这时候光是清算下面每年年底送进府的那些东西,就够能做事的三个主母喘不过气来了。

国公府忙成一团,谢慧齐也没办法多去过问谷家的事,只是隔两三天就派齐昱去问问,这天齐昱去了谷府回来,就急忙找了在东堂的谢慧齐。

“姑娘…”齐昱一进东堂,见谢慧齐在清点银楼里送过来的今年的首饰,犹豫了一下就退到了一边。

银楼今天送东西来的人是掌柜和掌柜娘子,见到齐昱,掌柜的忙过来跟齐昱打招呼,“齐管事…”

“三叔…”齐昱也忙拱手,眼睛朝谢慧齐又看去。

谢慧齐这时候快快把眼睛里过的东西跟帐册对上后,就朝掌柜夫妻道,“这一箱清点好了,可以封印入库,后面的两箱我稍会再点,你们先下去歇息一会,喝杯茶吃块点心。”

“是,多谢姑娘。”掌柜的领了人下去了。

这时候,红豆跟小麦也知道她们姑娘有话要跟齐管事的说,很快就退到了门边。

谢慧齐朝脸带焦急,难得没个完整的笑脸的齐昱道,“说吧。”

“姑娘,谷家的老族长那老母在舅爷家撞昏了过去,被谷家姑爷救了,但她醒来非说是舅爷要害死她,现在谷家那边的叫来了两百多个人,妇孺老少都有,堵在舅爷的门口让舅爷给他们一个交待!”

过了一会,她道,“我舅父是要到明年正月沐休后才能上任罢?”

“是,户部的老侍郎大人年底退,舅爷是年后接任。”

“报官了没有?”

“回姑娘,报了。”

“那顺天府怎么说?”谢慧齐淡淡道。

“顺天府说这等家事,他们也无能为力。”

“我记得顺天府府尹好像是俞家的人罢?”

“是,”齐昱弯腰,“您没记错,顺天府府尹大人娶的是俞家的三姑娘。”

谢慧齐微扯了下嘴角,扶着案桌站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扈大人家是负责城门守卫的九门提督?”

“是,姑娘,”齐昱这下笑了起来,“是刚上任的九门提督。”

是他们公子扶着上去的。

九门提督下面管着三万的守卫军。

守卫军下面,狗腿更是无数。

“你叫人去扈家传一声,就说我想请扈夫人进府叙叙家常话。”

“是,姑娘,我这就去让人去传。”

“嗯,长公子那…”谢慧齐说到这,略一咬牙,道,“算了,你先去传。”

这事她既然想插手,那就只能她当了。

他忙着他的事,她也不能拿舅父家的这些个事去烦他的大事,回头她跟他去求饶就是。

谢慧齐当下就离了东堂,回了青阳院,青阳院里老太君正跟张家的三个丫头在说笑,谢慧齐没看到国公夫人在,但还是挥退了张家的丫头,跪下小声跟老太君说了她的事。

“我想帮着舅父家立起来呢,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毕竟当年谷家出事也是因我家而起…”见老祖母不认同地摇头,谢慧齐握着她的手,眼圈红了,“我知道事儿没这么简单,可舅父一家遭了这么大罪,我如若能帮而不伸手,我心里过不去,祖奶奶,这次是我越逾了。”

“唉,你说的哪儿话…”齐老太君摇摇头,摸了摸她的脸,道,“你愿意当事就好,不要像咱们一样一辈子窝在府里不出头,说来,你祖公公一生我也没帮上什么,他一辈子劳心劳力,反倒让我活了这么长,可活这么长有什么意思?孩子,等你活到祖奶奶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有时候偷来的命啊,不是在过,而是在熬,祖奶奶如若不是还想看着你替我们国公府添丁,我也熬不下去了…”

如若不是还欠着老国公爷的,她早想下去见他去了。

“去吧,没事。”小孙媳妇当得起,那就该当,这样她孙儿以后也有个能当事的帮手,不会像老国公爷一样万事都得自己当着,等她领悟过来,他人就没了。

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明白的道理,可惜等到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祖奶奶…”

“孩子,去吧,就拿这事练练手,这也是你哥哥愿意看到的。”齐老太君摸摸她的头,想起自己年轻的这个时候在做什么?那个时候是她最爱使小性子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老国公爷总是笑得无奈,她却欣喜于他对她的喜爱与包容,却不明白他会为此付出什么。

她的一辈子啊,就在他的宠爱下过来了,可最后却把他累惨了,让他自己就一个人过了,枉费他一生真心于她,而她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孙子找她,磨她练她,齐老太君岂能不知他的意思?

现在见她主动愿意了,虽说这次是她外亲谷家的事,但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开头了。

“谢谢您,祖奶奶。”谢慧齐含着眼泪给齐老太君磕了头。

她走后,齐老太君看着空气叹了口气,“老国公爷啊…”

如果当年她学会了出事自己当着,而不是什么事都等着他来替她解决,也许就是改变不了国公府的气数,可他心里到底是好过的吧?

可惜她对他一腔真心,却没有真正把它放到他心底过。

只能等他没了,守着没有他的国公府,日夜煎熬,偿还她曾亏欠于他的。

因是擅作主张,谢慧齐在拜别老太君后,又匆匆去找到了国公夫人,在前堂的事务堂找到了人,一等下人退下,她就跟她说了谷家之事,与她找扈夫人的事。

国公夫人不等她多说,就拉着她的手淡道,“既然你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就是。”

就是齐二夫人,这时候嘴里也没有不饶人,朝她道,“带着你熟悉家务就是让你当家的,你既然能当得起,那也是我教得好,且去就是。”

等她走后,齐二夫人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轻启了嘴唇,“倒不是个只会撒娇卖傻的。”

言语之间,不乏欣赏。

“她从河西千里扶棺进京,还带着两个孩子…”国公夫人回身坐到了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眉眼之间依旧淡漠冰冷,“还被咱们家君昀看上了,岂能真只是个天天跟着我们要糖吃的娇憨姑娘?不过是你我为国公府主母,她只得收敛了锋芒屈于我们之下。”

二夫人听了嘴角一勾,宛尔一笑,“也是。”

这小姑娘若是个强的,就是有长公子给她撑着腰,但她若是真敢顶撞她一句,她也能反手就扇她一耳光,连想都不带想的。

她狠起来连国公府的死活都不管,还怕一个小姑娘不成。

谢慧齐这头得了应允,怎么说也是跟府里的主母们打过招呼了,这心也是踏实了一些。

至于长公子那,于她是好说又不好说。

她觉得他未必会生气,但也免不了借着这事罚她就是。

但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这个了,再则说,他不借着这事罚她,他想要的时候,他还是会把有些事干得极其顺其自然。

长公子有的是这个本事。

谢慧齐这厢匆匆又回了东堂,这时候扈夫人还没来,她就招了银楼掌柜的把清点之事继续做完。

这事不能拖,下面有下面的事要做,明天有明天的事要办。

扈夫人比她想的还要来得快一些,谢慧齐以为扈府离国公府的距离就是快马过来也要一个多时辰去了,没想她这头刚点完一箱的头面,扈夫人就到了,谢慧齐也只能让她先等一会。

那头来的扈夫人这时候一听谢家姑娘在办府里的内务,对着来报的齐昱忙道,“没事,我在这等着姑娘就是。”

扈家之前跟着国公府衰败过,扈家老爷本来是兵部主事,但国公爷跟二爷一死,他就被俞家从兵部挤了出来,但扈老爷本身一开始走的就是武将之路,当输赢乃兵家常事,也就跟着国公府潜伏了下来,这不,没几年,主事没当了,却坐上了九门提督之位。

手下三万大军,整个京都的安危都在他的辖下,这位置,也就国公府能为他们讨来了。

而且,国子监荫生的那个名额也是她的儿子领的。

扈夫人一得谢家姑娘的话,都顾不上亲自禀自家老爷,令了下人去找老爷禀告,她先急马过来了。

谢慧齐这头仔细快速地清点过头面后,又怕自己有差眼的,又带着红豆小麦再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就叫来齐昱封箱入库,她则匆步去了珠玉院。

她一到,扈夫人就从喊报声知道她了,忙出堂来迎,一出门见急步过来的谢慧齐鼻子上还有细小的汗珠,当下就道,“我一听你叫我就忙过来了,是来得早了些了,没误你什么事吧?”

谢慧齐笑着摇头,带着她进堂屋,“哪来的什么误事,你也知道,我们国公府一到年底就忙,事儿多的是。”

“是,这个我是知道一点的,谁让咱们国公府家大业大呢。”扈夫人也是笑着道。

“你坐。”谢慧齐一坐下就让扈夫人在她下首坐着,朝红豆道,“红豆,你去给扈夫人上茶来。”

“诶,姑娘,奴婢这就去。”

扈夫人笑看着谢家姑娘的贴身侍女出了门,等人一走她就转回头,朝谢慧齐诚意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就吩咐吧。”

扈家本乃国公府属臣,现在给了她这么大脸,扈夫人也没想着在这姑娘面前拿什么乔,眼前这位可是铁板钉钉上的国公府当家主母,现在就是没嫁进这府里来,可已经管了这府里一大半的事去了,长公子还站在她的背后给她撑腰,扈夫人一点也不想给这位姑娘落下扈府对她不尊的印象。

谢慧齐朝齐昱看去。

齐昱垂首,用眼睛瞥了瞥屋内的下人,随即,这些下人会意领命跟着她退了下去,扈夫人身边带来的四个丫鬟也慌忙跟着退出了门。

“姑娘,茶来了。”

“进。”

“扈夫人,请喝茶。”

“姑娘。”

“下去吧。”谢慧齐微笑朝丫头颔首,等她退下去后,她喝了口茶,等扈夫人也把茶杯放下后就开了口,“扈大人上任后,公务可是繁忙?”

“回姑娘的话,确实忙,”扈夫人微笑道,“我跟孩子们都有三四日没跟他好好用过一顿膳饭了,每日早出晚归的,如若不是他还记得归家,我都当府里没他这个老爷了呢。”

“唉,都忙,长公子也是。”不过还好,再忙,早膳还是定要在府里用完才走的,就是早上没有了影,晚上也还是回来一趟的。

“年底到了,各府各门都要清查这一年的事,哪有几个闲着的…”扈夫人也笑着回了一句。

先铺了两句虚话,谢慧齐也没再废话了,直接与扈夫人道,“扈夫人,城里的巡捕可归九门管?”

“这…”扈夫人想了想,道,“这巡捕归顺天府管,但九门也有自己的巡视房,京中若是出现什么可疑人士,九门也是有抓捕之职的。”

“嗯…”谢慧齐沉吟了一下。

“姑娘,您是?”扈夫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谢慧齐也没犹豫了,跟扈夫人说了谷家之事。

谷展铧进京之事扈夫人是知道的,家产被谷家跟庶弟们瓜分之事也略有耳闻,现在听谢慧齐一说,她立马道,“姑娘,这个我有办法。”

扈夫人挨近她,轻声道,“不是多大的事,谷家的人我也是知道的,有那手脚不干净的,这事也用不了你我出面,交给我家大人的手下人办就是,抓几个主事的男人,这事到时候你再插一手,也就能把人赶走了…”

“顺天府怕是会插手。”谢慧齐有点担心这个。

“姑娘就别担心这个了,”扈夫人轻描淡写,“咱们跟那家早晚要碰上的,这年底闹一场也好,宫里也热闹不是?”

大过年的太后若是在宫里闹死闹活,那这年也真是热闹了,他们过年走亲访友也有事拿出来说道了。

谢慧齐听着笑了起来,跟她道,“那烦你去跟扈大人说一声,长公子这,我等他归家就跟他说。”

“诶,那我现在就回去找我家大人了。”事不宜迟,扈夫人也知道这等事早办早好,省得谷家族里的人占了上风去,到时候事情就要麻烦了。

“那就劳烦扈夫人了。”

“哪的话。”

扈夫人这头还没出府,就让带来的小厮去急寻家里老爷了,她一回家,九门提督扈浩南也到了家,一听夫人所说之事就颔首,当即就差了身边人去办这事。

那厢谷府在中午的时候,就来了一群带刀官卫抓走了谷家堵在门口的几个男人,说他们手里犯了事,跟他们去九门的巡视房走一趟。

但走到一半,跟顺天府出来的人碰上了,两队人马因争论对方是否在行使对方职责之事打了起来。

而这厢谷府门前又出现了另一队人马,强行把谷家的人拉了开来,不仅如此,其中还出现了平素与谷家不对付的人,跟谷家族里的人当面骂起了街来,相互揭对方的老底。

这时候国公府的人也进了谷家的门,由国公府出面,把谷家族长之母从谷府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