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的时候老实么?”白凭回了头继续看路况,随口道:“不会蹬被子吧。”

江绝差一点就要顺口回答,被戚麟抢先一步道:“不蹬的,我睡着了基本上不怎么动。”

某人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不能随便回答。

“到了,餐厅在这儿。”江烟止找了个泊车位,在倒挡的时候随意道:“对了,你爸妈让你谈恋爱么?”

戚麟眨了眨眼,心脏开始狂跳。

他坐在这对夫妇身后,感觉头上那根绳就始终悬着,真是一秒钟都不敢大意。

“让的。”他小声道:“家里一般不干涉这个。”

好在后面就没有再拷问下去了。

江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下班了,此刻坐在桌旁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一句多的话都不说,表现的淡定而且正常。

戚麟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盘问各种细节,没想到夫妇开始聊彼此在片场遇到的事情,气氛越来越融洽和自然。

问题是他们两个同龄人以及舍友就这么杵在这,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好像也不好意思聊什么别的。

当餐点和橙汁终于被端上来的时候,两小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绝本来就折腾了一整天,饥肠辘辘的没心思闲聊。

他抿了一口橙汁,把杯子随手放在戚麟的杯子旁边,开始加入他们的话题。

戚麟渐渐也开始试着跟着聊两句,不时逗得这对夫妇笑出声来。

“对了,你们两还记得准备下英语六级的考试。”江烟止想起了什么道:“今年年末恐怕没机会回去考了,但是明年上半年没有片约的话,还是尽快考了比较方便——毕竟学校那边有硬性要求。”

“他们两口语都挺好的,应该没问题吧。”白凭切着蜗牛道:“还需要准备吗?”

“咱那个老外朋友,克里斯汀记得吧?”江烟止眉毛一挑,低头切着小羊排道:“地道的英国人——我把六级的卷子给她做着玩儿,差点没及格!”

江绝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刀叉道:“我上次四级作文分数挺低的,可能是语法太随意了吧。”

“我语法很好呀。”戚麟顺口道:“回头给你补一下?”

白凭观察着儿子,发现他条件反射地看了自己一眼,再开始公式化地回绝。

“没事,你们两刚好今晚都有空,一起聚聚聊聊天也挺好的。”江烟止看了眼老公杯子里的白葡萄酒,看向他们道:“再来点甜点?”

“您想喝点酒吗?”戚麟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我也带了驾照,开了两年车还上过高速,等会儿可以开车送大家回去的。”

江绝怔了一下,头一次露出羡慕的眼神:“你会开车?”

“嗯?”戚麟看向他道:“很好学呀。”

江女士扬起笑容来,也要了一杯甜酒。

家里总算要多一个司机担当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四人的位置倒转,夫妇两坐在后排,江绝坐在副驾驶。

从戚麟开始熟练地换档打方向盘开始,江绝就跟研究神奇生物一样全程在看他开车的样子。

戚麟做起这些来颇为流畅,连回了酒店之后停车泊位都相当顺手。

江绝就眼睛亮亮地看了他一路。

“你是怎么了?”戚麟没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小绝一直觉得,会开车的人跟有超能力一样。”江烟止相当理解路痴父子的心路历程:“他觉得你超棒。”

江绝居然真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学了两次,差点把车开到河里去。”

-2-

等两对人各自散了,某些对话才真正展开。

戚麟顺应那对夫妇的邀请,和江绝一起回房间叙旧。

等送完他们回房间了,戚麟才小声道:“你爸妈真的很友好哎,也没有问我什么难堪的问题。”

江绝没意识到自己吃的是红酒烩牛排,此刻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了。

“我觉得他们已经发现了。”他感觉自己有点摇晃,不自觉地抓住了戚麟的胳膊,试图让自己站稳一点:“可能在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了。”

戚麟意识到这货气质不太对劲,突然想起来牛排里好像也放了不少好酒去腥提味。

等等——这也能中招的吗?!

扶着他回了房间,帮忙找了条毛巾蘸着热水给他擦脸。

江绝非常自然地窝进他的怀里,还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

“绝绝?”戚麟试探着问道:“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江绝晕晕乎乎的点头道:“我也喜欢吃小兔子。”

你这万一被陌生人灌酒了得有多危险啊。

戚麟任由他窝自己怀里,帮他擦了一圈脖颈和耳后,隐约又闻到了甜酒的香气。

“要一起做些什么吗?”江绝昂起头来看他:“做什么都可以哦。”

他的眼睛开始蒙上氤氲的雾气,连声音都有种奇异的甜软。

“等等。”

戚麟忽然想到了什么,抄起旁边的本子撕了几页纸,把白纸递给了他:“你会折纸吗?”

“会呀。”江绝点头道:“你想要什么?皮卡丘?”

戚麟懵了一下,下意识地重复道:“你会叠皮卡丘?”

下一秒,怀里那男孩开始利索的开始压线折角,一眨眼的功夫就叠出个皮卡丘出来。

不是……这喝醉了以后就点亮技能树是个什么意思?!

“吃兔子吗?”江绝隐隐约约地感觉他还想让自己叠个什么,把热毛巾拿过来叠了个长耳朵兔子。

他歪着头打量了一眼戚麟的神情,心想他怎么还不满意,伸手又拿了一张纸开始叠企鹅。

戚麟摸了摸他的额头,凑过去亲了一口。

“我可不想吃小兔子。”他轻声道。

另一头,白凭跟江烟止一人打了一盆热水,在靠着落地窗泡脚。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进入养老时代了。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确认的?”他点了一根烟,伸手先给老婆抽了一口。

在餐厅的时候,她给自己使了个眼神,意思就是确认完毕了。

“杯子。”江烟止摸着下巴道:“他们两装的还真的挺好的——可是你看见小绝把杯子放哪了么。”

他喝完以后,随手把玻璃杯放在了戚麟的杯子旁边。

两个玻璃杯是贴在一起放着的。

两个人看起来是保持距离的朋友,倒是杯子贴在一起放到离席都没有分开过,也是颇有意思了。

她话说了一半,凑过去又蹭了一口白凭的烟,靠着他的肩安心泡脚。

“是要开始变老啦。”

江烟止从来没有想过要抽烟,可在剧组实在太辛苦了。

有时候拍戏要从下午三点拍到凌晨五点,哭一遍容易,哭十遍难。哭到最后眼睛后脑勺一起疼,还得硬着头皮再来一条。

所有的困意和压力都无处释放,也只有这样呛人又辛辣的东西可以让她在后半夜还保持清醒。

二十年前,在那部电影杀青离别之际,他送了她一包自己惯抽的白鸟,味道清沉醇厚,多闻几次就上瘾了。

然后就再也没能戒掉。

戚鼎在候机室里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新闻,看腻了又去翻朋友圈。

同事朋友们自然都在发各种工作相关的东西,不是庆祝XXX电视剧收视破亿,就是在诚聘私人助理和经纪人。

他手指一翻,看见了妻子发的一条朋友圈。

『遇到罕见病病患加班十五个小时

好在都保住了母子平安:)』

照片里好几个医生穿着手术服就在长凳上睡着了,甚至没力气再去洗个热水澡。

这二十年里,她几乎都在过这样的生活,两个人相见的时间少之又少。

也只有在戚麟诞生的那几年里,好像每天都在度蜜月一样。

生活终究是要回归忙碌和平淡的。

他看了半天自家吴主任发的朋友圈,笑着想回复些什么,最后还是删掉了那些啰嗦又矫情的话,只给她点了个赞。

飞机快要起飞了。

旁边的两个助理都在闷头玩手机,也没有人和他聊聊天。

戚总叹了口气,开始想回去以后下一个会要怎么开,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爸!”戚麟的声音出现在另一头:“我在电视里看到你了!你在纽约开文传交流会议是吗?”

“麟麟?”戚鼎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你看见了?!”

“我看见你拿奖了!他们不是给你颁了个十大杰出人物吗?”戚麟笑道:“你那身西服很好看哎!给我也订一套呗!”

“下回去意大利带你去!”戚鼎心里暖了许多,得意道:“我还英文致辞来着,电视上播了没有?”

“播了播了,发音很好。”戚麟忍着笑道:“你路上小心哈,我就不啰嗦了。”

“知道了知道了。”戚鼎佯装不耐烦道:“忙你的去吧!”

“好,么么哒!”戚麟顿了一下,看着沉睡在自己腿上的江绝,温和了声音道:“我今天跟江绝他们一家子吃饭去了,挺想你和妈妈的。”

“不是没办法回来过年嘛。”戚鼎挪到队列后面,决定最后一个上飞机:“刚好三月份你妈和我休年假,我们到时候补过一个——咱去草原上烤全羊去!”

“好嘞,那我可等着啦。”戚麟笑着道:“你也照顾好自己,拜拜。”

有家人真好。

十二月一到,江绝就杀青了。

江烟止比他先杀青一步,早就拎了行李箱回国外了。

轮到他自己杀青的时候,哪怕香槟鲜花全都来了,也都跟做梦一样。

本来合约谈的是到明年二月,可是剧组的大伙儿都配合的颇为默契,他和母亲对戏竟也还算顺利,一切都比预计的要快很多。

“好了,安心回学校读书去吧。”江隼粗重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表演再踏踏实实练个几年,以后还找你拍!”

“谢谢江导!”江绝抱着满怀的花,只觉得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真的再也不用写小论文了。

也再也不用每天在白鸾城里兜圈子找感觉了。

更不用天天找情绪对着镜头练独白了——这感觉简直比毕业了还要棒!

在离开渚迁之前,他还有一个人要道别。

父亲那边太忙,自然没时间叽叽歪歪。但是戚麟为了他特意请了半天假。

“你提前走,刚好多了时间可以跟着去路演和走通告。”戚麟随手帮他整理着领子和衣摆,颇有些舍不得:“我还得在这个鬼地方拍三个月……到三月份才能走,连圣诞节都过不了。”

“很快的。”江绝注视着他道:“我会想你的。”

“等一下。”戚麟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翻出几个折纸出来:“你还记得这个吗?”

他掌心里立着折纸做的皮卡丘,以及一对小企鹅,一只粉蓝一只纯白。”

“你……照着叠了一个?”江绝试探道:“叠的还挺好看的。”

“真的不记得了吗?!”戚麟试图让他多观察一下:“这个是你喝醉了自己折的啊!!”

“别开玩笑了。”江绝失笑道:“我连千纸鹤都不会叠,怎么会这个。”

戚麟一脸奇异的看了他半天,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三个纪念品之后,转身抱了抱他。

“电影一上映,你就正式出道了。”他抱着他的时候,温暖与安定也在传递。

“未来如果日益成名了,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事情。”

戚麟无法判断和确认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把想了很久的话告诫出来。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独特的力量。

“江绝,不管有多害怕,我会一直都在的。”

“遇到无法判断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说。”

江绝很少听到戚麟用这样成熟又郑重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回抱住戚麟,拍了拍他的背。

他对成名这两个字,还只有旁观者的模糊印象。

从前的十几年里,父母把他保护在匿名般的生活环境里,哪怕登上了话剧舞台,也只是在小众圈子里混了个眼熟而已。

一部电影……应该改变不了什么。

“好的,我都记住了。”他扬起笑容,松开戚麟道:“我要走了。”

戚麟凝视着他,眼神温柔而又宠溺。

“明年见。”

☆、第 46 章

《星途》是十二月十二日上映的。

魏导演是个迷信的人, 还特意找卦师算了日子。

他说这一天是黄道吉日, 事事大顺做什么都能成, 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到处跑试映会点映会收集口碑和评价。

豆瓣那边也开始稀稀疏疏有人打分,大伙儿虽然都不认识这个面生的男主演,但都给魏风好几分面子。

毕竟魏风两个字摆在那, 就是逼格,就是被国外大小奖项一致认同的高度。

他拍片子也不是为了赚票房,本身家世背景摆在那, 自己纯粹是想拍什么就来什么, 如果能顺便拿个奖那确实再好不过。

国内的票房能把成本回了,再象征性的高那么一点——哪怕是一点, 都是白赚的。

所以说这老哥和他手下的团队都心态非常佛系了。

大赚一笔是不指望的,这种挖掘人文深度, 探讨社会现实问题的片子又不是合家欢的爆米花电影,大伙儿平时上班上学都累得慌, 谁还有心思看这个。

魏风跟保姆似的前后照顾好各种事儿,电影上映那天还带着主演们飞到外省去跑通告。下飞机了倒头就睡,困的保姆车载着一路鼾声往前开。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 旁边助理把手机递了过来:“有十几个电话……我不敢叫醒您。”

十几个电话?

魏风懵了一下, 心想不会是排片出问题还是怎么了吧。

他接了手机快速翻阅了一遍都是什么人打过来的,又翻了下微信——微信也几百条消息,媒体的朋友的下属的。

这是捅什么马蜂窝能捅成这样子了?

恰在此刻,陆光简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魏!”陆光简扯着嗓子道:“你这是雇了个营销团队还是怎么着啊?!”

“什么团队?”魏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后排昏睡着的江绝:“怎么了啊?”

“微博啊!微博和豆瓣口碑都爆了!”陆光简嚷起来:“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声儿小点!”魏风吼了回去,把后头的江绝都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