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演员都立刻站了起来,跟他们鞠躬问好。

戚麟站在后排,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严思走了好久才到他们的跟前,只握稳了拐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你怎么过来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

“我……我想锻炼下能力。”戚麟握住自己的双手,稳了语气坦白道。

“锻炼?”严思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这法子,是秦以竹教你的?”

“不是,”戚麟摇头道:“我自己想的。”

“你来这儿挺好的。”严思看着他的眼睛,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但在这之前,你还缺点东西。”

他看向旁边的院长,附近的其他人也全都露出拘谨又尊敬的表情。

连院长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

一瞅见老教授这么看着自己,之前还严肃威风的院长清了清嗓子,回答问题般的狗腿道:“你这张脸啊,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生活。”

戚麟眨了眨眼睛。

我……缺乏生活?

严思扬起笑容,晃了下拐杖。

“你把这个搞懂了,就有出息了。”

没等戚麟多问一句,他就径自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前走去。

戚麟留在原地,隐约有种被世外高人送了本《九阴真经》的感觉。

但这九阴真经也太薄了点吧……

第 75 章 ...

有了这九阴真经,其实也不太会练。

戚麟收工回家的时候, 江绝正在泡热可可。

巧克力的浓香味兑入了淡奶, 旁边还有些抹茶曲奇。

之前因为剧组和车祸的缘故, 他的体重骤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点,精神状态也不算很好。

现在多吃些高糖高油的食物,反而是在促进身体健康。

“回来了?”江绝放下手中的东西,凑过去接他的包,俨然不知他们两颇像一对小夫妻。

“我今天又见到严教授了,他好像是过去视察。”戚麟想了想道:“然后教了我一段话, 我没太听明白。”

他把前后都复述了一遍, 江绝也听懵了。

严思的话其实很好懂,问题是这体验生活该怎么个体验法?

比起戚麟, 江绝是幸运鹅本鹅了。

他从出生起就在各个国家辗转着游览体验, 虽然小中高都读过,但更多的时间是泡在剧院和不同的职业里。

父母都有意打磨他的能力,江绝也对此一直兴趣勃勃——

他做过肯德基的柜员,也知道炸香骨鸡要多熟。

他在蛋糕店里做过学徒,分得清椰子油橄榄油的区别。

甚至在寒假的时候,还一度被母亲扔去红酒酒庄里当小员工,对地窖的温度、酒桶的木质全都摸得清清楚楚。

这些经历虽然不一定都用得上,也确实能够丰富他对人生的认知和体验。

可现在, 总不能让戚麟跳井里重生一次,过一遍他曾经有的生活吧。

江绝随手给他捏着肩,头上忽然亮起了小灯泡。

“我记得……不是还有个人也是严教授的徒弟吗。”

秦以竹正批着作业, 听见门口有人敲门。

“进来。”

戚麟在跟严老爷子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对班主任反而生出了一种松了口气的亲切感。

他本来觉得会请家长的秦老师已经够凶的了,没想到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戚麟?”秦以竹在论文上批了个D,头都不抬地继续道:“请假直接拿去教务处盖章,不用再跟我说了。”

“是这样的,”戚麟小心着语气道:“我前两天在时都大剧院,遇见严思严教授了。”

秦老师差点没抓稳笔,条件反射道:“他跟你提我了?”

她如今都已经带了好些届学生了,一听见这名字还是会条件反射的坐直。

“他建议我说,要多体验生活,问题是我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戚麟思索道:“我要是现在去打零工,好像也对表演没什么改变吧。”

秦以竹听到这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把红笔抓好继续低头批作业。

“你知道一般的大学生,每个月的生活费加零花钱有多少吗?”

戚麟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个问题,非常不确定的思考了几秒,试探道:“两三万?”

两三万好像连个包都买不起吧……

秦以竹差点一笔划到桌子上面去。

她抬头推了下眼镜,盯着他道:“小少爷,你家里人没让你管过钱?”

“我都是刷卡……”戚麟声音越说越小:“那,五六万?”

行,真是标准的蜜罐子里养大的。

秦以竹拿笔帽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两千块,两千块过一个月,你试试看吧。”

戚麟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平时在超市或者商店里买东西,从来不看商品的价格,只关心这个东西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真正买起黑胶唱片或者耳机音响起来,也从来没手软过。

等回了宿舍以后,江绝已经开始学着吹笛子了。

他是跟着视频一点点学的,显然并没有搞懂其中诀窍,看起来像只试图啃树枝的鼓着脸颊的小狐狸。

戚麟本来开门时想说些什么,见他连摁孔的姿势都不对,随手关了门就凑过去教他。

江绝任由他帮自己调着指尖的位置,很没面子的试图辩驳两句:“这根笛子肯定是芦膜没贴好,我吹了好久了。”

戚麟没有开口逗他,就着他拿笛子的姿势垂头下去,运气长长的吹了一声。

伴随着两人重合着的指尖共同点按,清丽婉转的笛音犹如夜莺啼啭一般流淌出来,清澈流畅的好听极了。

被打脸的某人试图把笛子放下来:“我不练了。”

“没事,以后我教你,”戚麟小心地接过那笛子,帮他擦拭上面的指印。

两人一起坐在羊毛软毯上面,聊起了秦老师之前说的东西。

戚麟感觉这个话题肯定跟绝绝特别有共鸣,抱着软枕揉着脸道:“两千块——出去逛街也就吃个几顿饭啊。”

江绝沉默了几秒钟,有点不忍心揭穿他。

“现在的大学生一个月两千多的生活费吗,”戚麟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试图找出漏洞来:“秦老师没诳我吧。”

“戚麟。”

“哈?”

“你知道……一个馒头多少钱吗?”

“……啊?”

“那一顿饭呢?做一顿饭,有排骨有鱼,大概要花多少钱?”

“起码——四五百吧?”

江绝终于感受到自己班主任的眼光有多毒了。

就戚麟在某些事情上的天然呆属性,怕是被拐走卖掉都会帮着数钱吧。

他靠着戚麟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两人一起晒着暖烘烘的太阳。

三月的天气让人好的想昏昏沉沉的睡一下午。

“你最喜欢吃的空心菜,一般是六块钱到十块钱一公斤。”

“番茄炖牛腩的牛腩,一般是二十到四十一斤。”

江绝握着他的手,指尖在一侧描摹着他的掌纹。

“还有土豆,基本上都是两三块一公斤。”

戚麟眨了眨眼,颇有些不可思议:“两个硬币,就能买一公斤吗?”

江·勤俭持家小能手·绝忍着笑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我跟朋友出去吃饭,一份白灼生菜都要六七十块——”戚麟的声音戛然而止,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勘破了人生的真相:“他们在坑我吗!”

“也不是,”江绝试图把他从某些脑洞里拽回来:“还有店面的费用啊。”

“你知道一只鸡要多少钱吗?”戚麟抓着他的手,感觉自己旧有的认知在分崩离析:“我每次去漱仙楼吃饭,一锅鸡汤就要两三百啊。”

江绝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心想这熊孩子要是被录音发到网上去,怕是能被喷的脑袋都找不到在哪。

“你别说——让我猜一下!”戚麟试图在恋人面前把智商找回来,坐直了道:“鸡比牛要小,而且不好养,所以肯定比牛要贵。”

“我猜,差不多一百五左右吧,”他越说越感觉自己在接近真相,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毕竟饭点还是要赚钱的。”

“土鸡一百二,三黄鸡三十块上下。”江绝同情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是该好好体验生活了。”

戚麟感觉自己的世界都破碎了。

他默默去取了一千块钱,在手机里留了一千,心里打赌发誓这个月就用这么多,然后把银行卡都转交给媳妇儿管。

江绝这时候还不忘笑眯眯的补刀:“那出门还坐保姆车吗?”

戚麟动作僵了几秒,嘴硬道:“不坐,我去挤地铁。”

江绝其实不太相信他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严教授说的确实一语中的,戚麟就现在的生活阅历,可以演好那些贵公子之类的角色,身上全然没有任何市井气,从神情就看得出来是贵养大的。

包括之前在排练《十二公民》的时候,他们也在帮他修改角色,调整的更贴合他本人。

如果他真的能挑战好‘两千块过完一个月’,真的会进步很多。

前脚戚麟一走,后头江绝就也戴上口罩棒球帽,毫无痕迹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隐约感觉戚麟就没有坐过地铁,像他们这种家境都是从小有司机接送去任何地方的,怎么说还是先陪着他过一天才好。

戚麟压根没注意后面跟了个小尾巴,跟着导航找学校后门的地铁口在哪,一边思索接下来的花销。

两千块三十天,那就是一天最多花六十到七十,还好他饭卡里有钱,应该能撑过一个月。

江绝跟在戚麟的身后,看着他在入口前绕了两圈才找到自助售票机,跟着刷卡下了扶梯。

戚麟以为地铁两侧都是往那边走的,非常乖巧的跟着排队,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坐上了完全相反的另一趟。

江绝忍着笑控制自己不要给他打电话,在不远处进了另一扇门。

某人在上地铁之后颇不适应拥挤的人群,但很快就开始看手机。

江绝从来没觉得自己脑海里的弹幕有这么多。

你坐反了——反了哎哥!

不要看微博了你看看站牌啊!!今天下午排练要迟到了好吗!

直到四站过去,戚麟在听到站名的时候,才隐约感觉到哪儿不对劲。

他调整了下口罩,问旁边大妈去时都大剧院还有多远,那大妈跟看神经病似的瞅了他一眼:“你坐反了。”

戚麟:“!!!”

地铁终于停下,他也刚好听完大妈的现场科普,匆匆忙忙道谢离开,然后去了对面等着。

江绝依旧藏在不远处的队伍里,始终没有被他看见。

戚麟去后台上研讨会和排练,他就在前台随手买了两场票,准备看一场芭蕾舞剧再看一场舞台剧。

小齐那边已经收到消息,表示解散的时候会随时给他打电话。

-2-

等终于到吃晚饭的时候,戚麟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是大剧院的正式编制,也不方便吃食堂里重油重盐的食物,晚餐一般都吃清淡好消化的沙拉。

他打开手机找到轻食的外卖,开始点单。

主食要龙利鱼,配点小番茄紫甘蓝还有小土豆。

果蔬汁的价格是二十二——一杯鲜榨果汁居然要二十二,你怎么不去抢啊!不喝了!喝白开水!

点了也没多少东西,一共要……五十六!

超预算警报立刻标红拉粗在脑子里浮现。

戚麟心想自己也没有点什么东西,怎么就快六十了,又屏了口气开始删。

小土豆,两块钱四个——两块钱可以买一公斤了,奸商!

西蓝花,三块钱一份——不知道多少钱,奸商!

他忍着馋把外卖删减到三十块,一度想去点量大肉多的香菇黄焖鸡。

于此同时,江绝看完了一场表演,去附近的咖啡馆里看了半本杂志,晚餐吃了顿牛排配红丝绒蛋糕,散了会儿步再去看芭蕾舞剧。

排练提前结束,江绝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台上领着黛西起舞的盖茨比,又戴好了帽子口罩,在剧院后门看见了他。

地铁刚好在整修关停,想要回时戏院只能坐出租或者挤公交。

戚麟本来打算跟着那些大妈大爷们挤挤,然后双手插兜在夜风里等了十五分钟。

连坐的位置都没有,而且开始下起小雨来,天气越来越冷了。

附近的好几个上班族都渐渐等得不耐烦了,索性搭了过路的出租车回去。

戚麟几乎是望眼欲穿的等着回学校的那一趟,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一列在晚上九点半就已经停运了。

这细小的雨点飘在他的脸上,几乎跟下雪一样,冷的能让人打个激灵。

江绝看着他跟小王子受难记一样的呆在人群里,心疼的简直想给他叫一辆的士。

到了十点的时候,戚麟终于忍不住问身边新来的大妈怎么还没有车,再次被大妈会心一击。

人家九点半就下班了!这时候根本没有车!

戚麟已经又饿又冻,跟发抖的小刺猬似的终于坐上出租车,看着打表时往上跳的数字就觉得肉疼。

他并没有注意到,有另一辆的士快速的超过了他们,以更快的速度回了学校。

江绝给他泡了一大壶热茶,把空调温度打高了一些,心想戚麟等会肯定会拱进自己怀里,委屈巴巴的开始撒娇。

然而他等了接近二十分钟,才等到浑身冷嗖嗖的戚麟。

他推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盒刚出炉的热乎乎的蛋挞。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顺路给你带了些甜点。”戚麟笑眯眯道:“你不是要多吃一点东西赶紧长胖吗,这个草莓蛋挞是学校西街那边新开的哟。”

江绝愣了两秒钟,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热乎的蛋挞。

里面整整齐齐的放了四个,而且一闻就知道是新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