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深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慢慢悠悠道:“你的事,寡人都听说了。你为了帮寡人解除身上的蛊虫,不惜以身饲蛊,至今还被蛊虫缠身,你如此舍身救寡人,寡人感激不尽。这些只是区区薄礼,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白夕羽顿时松了口气。

“皇上不必介怀,您是一国之君,南楚国百姓的仰仗,民女这么做,只是尽些臣民的绵薄之力罢了。”

“好一个绵薄之力!”皇上向她投去更多赞许的目光,频频颔首道,“白小姐果真与一般女子的见识不同,难怪皇儿他……白小姐,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封侯拜相、沃土千里,只要你开口,寡人也会相与。”

白夕羽:“我不要封侯拜相,也不要沃土千里。”

皇上:“那你想要什么?”

白夕羽:“我……”想到惊鸿,她不由地面上一热,流露出羞态,但又不好直言,便推诿道:“我什么也不要。”

皇上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她的神色便已洞悉一二:“寡人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你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吗?”

白夕羽一愣,听他继续说道:“听说寡人身上的蛊虫移种到你的身上之后,蛊虫便成了无主之蛊,除非有符合条件的人愿意帮你解蛊,否则你将终身遭受蛊虫的残害,直到死亡为止。且不说符合条件解蛊之人十分难寻,即便找到了,又有几个人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为你解蛊?”

白夕羽沉默,他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戳进她的心脏。

皇上继续道:“倘若真的有这样的人,也心甘情愿为你解蛊,尚且好说,但倘若没有呢?你将不知道自己的蛊虫究竟什么时候会完全将你吞噬,更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可以维持到哪一日。这样的你,真的可以陪伴在惊鸿的身边,成为他的女人吗?倘若有一天,你真的不在了,你又让惊鸿如何面对失去爱人的痛苦?”

白夕羽的心阵阵发痛,无法言语。

“寡人是过来人,尝过失去爱人的痛苦,比你更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那一个个绝望到望不到边的黑夜,你都不知道寡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怪寡人自私也好,薄情寡义也好,寡人真的不希望惊鸿也承受这样的痛苦。”

白夕羽捂住了心口,疼痛得难以呼吸。

“昨日,惊鸿来向寡人求取旨意,要寡人去侯府下聘,迎娶你为太子妃。”

白夕羽震惊地抬头。

“寡人答应他去侯府下聘,但婚事能不能成,还在于你。今日,他会向你求婚,作为一个父亲,寡人请求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白夕羽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宫殿里走出来的,脑海里不断盘旋着皇上的话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自信心,被他彻底击溃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试图去回避的隐患,还是被无情地揭开了伤疤。

而她,避无可避!

她到底该怎么办?

苦恼间,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阿羽,想什么呢?喊了你几声都没有反应?”

白夕羽回头,看见端木惊鸿,不知怎么的,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她难以自抑地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美人在怀,端木惊鸿受宠若惊,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问:“怎么了?你刚刚是不是去见父皇了?父皇和你说了什么?”

听他提到皇上,白夕羽的心更痛了,双臂更加用力地收紧:“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

端木惊鸿:“你今天来的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有惊喜给你。”

惊喜?

难道他要求婚?

白夕羽心里顿时乱极了。

“等一下。”白夕羽拉住他,“我……我突然有点累了,想先回府休息。”

端木惊鸿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那我送你回去吧,改日再带你去看那地方。”

白夕羽点点头,虽然心里很期盼看到他所谓的惊喜,但她知道,一旦见到了惊喜,她会更加不舍得下决心。

从皇宫到神武侯府,一炷香的路程,二人整整走了一个时辰,没有马车,徒步而行。

白夕羽和端木惊鸿手牵着手,来到神武侯府门前驻足。

“你快进去休息吧,明天我再来找你。”

端木惊鸿揉了揉她额前的秀发,就要离开,白夕羽拉住了他的手:“别走。”

端木惊鸿沉默着,白夕羽以为他没有听到,再次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别走,留下来。”

话音未落,端木惊鸿反拉住她的手,奔向侯府。

柔白的双肩逐渐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肆虐的热吻一寸寸侵占细腻的肌肤……

“阿羽,你是在邀请我吗?”端木惊鸿的声音沙哑。

白夕羽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都已经执行得这么彻底了,还来问她这种话。

“你要是不出声,我就算你默认了。”

默认什么啊?白夕羽刚要张嘴说话,端木惊鸿覆上她的唇,将她所有的气息重新喂入她的口中,滚烫的身躯覆在她的身上,引领她进入那个从未领略过的世界里辗转起伏,直至激情退却……

也不知睡了多久,端木惊鸿满足地翻了个身,长臂触及的地方微凉,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躺在身边的阿羽不见了。他掀开被子,看到雪白的床单上,还有点点血迹,是昨晚缠绵后留下的痕迹。

他枕手在颈后,露出回味的笑。

没多久,他跳下床,穿戴整齐,余光处忽然瞄见桌上摆放着一把琴,正是彩凤流光琴。

端木惊鸿心中突生不好的预感。

“阿羽——”他飞奔着,推门而出。

此时的白夕羽策马奔驰在官道上,细雨蒙蒙,打湿了她的脸颊,已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雨。

她这一走,没有喊上任何人,因为她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去哪里,但至少先要打消端木惊鸿娶她的念头。

思索间,前方突来一队人马,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夕羽急急勒马,隔着雨幕,看向对面:“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为首一人上前道:“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是何人?”白夕羽问。

“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对方似乎没有要让路的意思,白夕羽打量对方的衣着,应该是暗夜行者,难道是无尘公子来找她?

“请前面带路。”

白夕羽跟随黑衣人来到晚秋亭,远远看到一人在亭中弹琴。

“无尘公子……”她刚走两步,立刻停下,“他不是无尘,他是……慕容青峰。”

慕容青峰的琴声她再熟悉不过了。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琴音刹然而止,慕容青峰自亭中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小夕,我们又见面了。”

白夕羽皱眉:“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我是好心来告诉你无尘公子的消息,你怎么不领情呢?”

“无尘公子怎么了?”

“他受伤了,至今还没有恢复。”

白夕羽吃惊:“怎么会受伤呢!伤的严不严重?”

慕容青峰:“他是为了让你们安全离开凤凰山,故意在我师父面前自残,捅了自己一刀,不过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但要下床落地,恐怕还需些时日。”

白夕羽顿时松了口气,忽然心中又是一动:“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会这么好心?”

慕容青峰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防备我?小夕,你太伤我的心了。”

白夕羽冷笑:“你别装了!上次就是你放的假消息,故意引我们去凤凰山,你究竟有什么意图?”

慕容青峰丝毫没有被揭穿之后的慌张,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么做,只是想要查出当日杀害我古氏一族的真凶,现在我已经查到真相,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白夕羽不悦道:“这是你的家仇,关我什么事?”

慕容青峰:“当日我若不是听信了我师父的话,以为你们宫家才是杀害我古氏一族的凶手,我也不会杀你们宫家满门,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上了当,受了我师父的蒙蔽。小夕,论起来,我师父才是杀害你们宫家的罪魁祸首,难道你不想替你的家人报仇吗?”

白夕羽吃惊:“你的意思是,你师父故意诱导你,让你认为我爹才是杀害你的族人的凶手?他是想借你的手,铲除宫家?”

“没错,他知道羲皇琴就藏在你们宫家,他想要拿到琴,所以利用我来对付宫家。”

“卑鄙!”白夕羽愤怒。

“确实很卑鄙。”慕容青峰附和道。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丘之貉!”

慕容青峰不恼也不怒:“眼下就有一个很好的报仇机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联手,杀了夜皇?”

“杀夜皇?”白夕羽眯了眯眼,“我见识过夜皇的实力,单凭你我二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付他,更何况,我是不会和我的杀父仇人联手合作的。”

慕容青峰:“小夕,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我不怪你。但你手里有羲皇琴,是唯一能够克制夜皇的神兵利器,倘若你愿意和我联手,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如果我说不呢!”

“你别忘了,你身上还中了蛊毒。你之所以离开端木惊鸿,不正是因为你身上的蛊毒吗?你身上的蛊毒一日不除,你就没有办法和端木惊鸿在一起,难道我说错了?”

白夕羽心底一揪,怒瞪慕容青峰,他可真是个人精,什么都被他算到了。

“上一次我骗了你们,但也不是完全骗你们,我的确知道一个符合解蛊条件的人,能够帮你解去身上的蛊毒。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先让人帮你解去身上的蛊毒,你再同我一起联手,杀死夜皇,如何?”

“真的?”不得不说他的这个条件十分诱人,倘若真的能够解蛊成功,她也就是无须再离开端木惊鸿的身边了。

“自然是真的。”

白夕羽想了想:“好,我答应你。”

这里是临近凤凰山的一户农家,白夕羽跟随慕容青峰来到此处,莫名其妙的,慕容青峰突然提出要亲手为她做一顿饭。

白夕羽抱胸站在门边,看着时而手持锅铲时而切菜的忙碌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慕容青峰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察觉到她的注视,慕容青峰回头道:“一直都想为你做顿饭,可惜一直错过。”

白夕羽:“你到底又在搞什么花样?”

慕容青峰浅浅一笑:“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饭了。”

白夕羽:“你担心我们杀不了夜皇?”

慕容青峰但笑不语。

白夕羽:“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人帮我解蛊?”

慕容青峰的手一顿:“吃完饭吧。”

白夕羽:“那你快点。”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慕容青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很快,桌子上摆放了三菜一汤,很家常的菜。

慕容青峰夹了一筷子香菇到白夕羽碗里:“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白夕羽没有动。

“你不会是怕我在菜里下毒吧?”

“那可说不好,谁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九九呢!”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把香菇吃了,嚼了几口,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平常都自己下厨做菜吗?我竟不知你的厨艺如此了得。”

“自从爹娘过世后,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若非如此,我可能早就饿死了。”慕容青峰道。

“你不是夜皇的徒弟吗?按理说应该会有人伺候才对。”

慕容青峰摇摇头:“能够加入暗夜行者的,人人皆非良善之辈,我若是不提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你都只吃自己做的饭菜?”白夕羽不可思议,这个男人心机太深,却也活得太累。

慕容青峰忽然握住她的手,深情凝视:“我曾经幻想过,若是我真的有了一个家,有一个心爱妻子,我每天做饭给她吃,那该是多幸福一件事情。”

白夕羽冷冷的将手抽回:“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荒唐了吗?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就势必会失去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要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没有人会同情你,这是你自找的。”

一顿饭在尴尬的气氛中吃完,慕容青峰让白夕羽蒙上双眼进入一间小黑屋。

“解蛊之人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揭下眼罩。”

白夕羽点头答应。

进了小黑屋,白夕羽开始漫长的等待,紧接着,琴声起,她渐渐陷入另一个黑暗的世界……

也不知过多久,昏昏沉沉中,眼罩被人揭开了,白夕羽重见光明。

“好了,你身上的蛊虫已经转移了。”慕容青峰站在她的面前,微微笑道。

白夕羽:“我能见一下,帮我解蛊的人吗?”

“他不愿意露面,给你解蛊之后,他就已经走了。”

“按照常理来说,蛊虫进入新的宿体,新宿主最多只有三人的寿命,那他岂不是……”

“人各有天命,他是心甘情愿的,就算死了,也怨不得他人。”

白夕羽皱眉:“你怎么这么说呢?好歹是一条人命。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珍惜别人的性命呢?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杀夜皇?”

慕容青峰:“就在明日。”

“那我们明天再见。”白夕羽说着,离开了屋子。

在他身后,慕容青峰忽然咳嗽起来,唇色略白。

凤凰门。

夜皇看着无尘喝下药,刚要离开,却见无尘剧烈咳嗽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口血,夜皇惊怒,一把抓起大夫的衣领。

“你是怎么看病的?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天,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大夫紧张说道:“尊上饶命,真的不关属下的事,属下给无尘公子配的都是治愈伤势的药,按理说应该三天就好了。”

“三天,这几天过去了,你还敢狡辩?”

“尊上,属下察觉无尘公子的脉象有些缓慢,倒像是中了某种慢性的毒,敢问尊上,无尘公子近日里都吃过什么?”

夜皇:“他与本尊几乎同食同睡,若是中了毒,本尊不可能没有察觉。”

“能否让属下给尊上把把脉?”

夜皇伸出手来,大夫搭上,眉头渐渐皱起……

白夕羽乔装打扮成暗夜行者的模样,跟随着慕容青峰来到凤凰山脚下。

慕容青峰一再嘱咐道:“记住,一会儿听我的号令行事。”

“知道了。”

山路崎岖,众人下马,开始步行上山,走到半山腰处,忽然察觉四周围安静的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