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也不见得都可靠。”

一说起这个方响眼神一黯,收起了满脸的嘻皮笑脸。

“真没想到,缺口居然是从我这里打开的。你说我怎么一早没发现小汤那浑小子有这胆色,让他给我开车还真委屈他了。”

孟青和一开始也没想到,这次和小明星的绯闻闹到最后,居然会和方响的司机有关。看来这世上最不可靠的果然还是人。

方响一个人嘀咕着把小汤骂了半天,最后眼见孟青和没有请他吃午饭的意思,只能萎靡不振地晃出去,回自己办公室喝浓茶解酒去了。

方响走后,孟青和将眼前的文案一合,十指交叉搁在身前,闭着眼睛想事情。方响这人最喜欢说废话,可刚才他说的这么多废话里有一条还是有点用的。

他没有推开成韵,这一点别说方响奇怪,连他自己都有点不解。他天生不喜欢与人接触,无论男女一旦靠近都会令他产生抵触心理。尤其成韵昨晚还穿成那样,更是他最讨厌的女人的样子。

可他却默许了她的举动。是因为她身上没有喷熏死人的香水吗?

他们两次近距离接触,她身上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的气味,而这正是她最特别的地方。孟青和的身份决定了他见的女人都非常注重自己的仪表。她们总是化着最精致的妆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鞋子珠宝都搭配得天衣无缝。关键是她们都用香水,浓的淡的内敛的张扬的,甭管什么的,总之都是香的。

可成韵身上没有。他在她身上闻不到任何香水的气息,而这恰恰给了他最深的印象。

那些女人总希望用甜丝丝的味道还勾引他,却不料适得其反。有时候没有比有更能让人记住。

成韵坐在办公室里,没来由地身上一阵发冷。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那几张名片上,盯着那个名字和电话号码怔怔地出神。

这两天她时常这样,趁没人的时候看着这几张名片做心理斗争。她在犹豫该不该直接打这个电话。

因为不知道打过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如果方响是个像传说中那样外向爽朗的人,她或许早就打了。可偏偏他是那样一个阴郁的男人,成韵生怕这个电话一打非但没能缓和矛盾,反倒会让对方更反感自己和整个公司。

成韵的心难以控制地左右摇摆着。结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来一听,是幼儿园的张老师打来的。

张老师在电话里说:“多多在幼儿园受了伤,现在在人民医院。”

听到这话成韵顾不得其他,抓起包就冲出了斯文家,直接开车去了医院。进了门诊大厅后她给张老师打电话,很快就在一楼的儿童看诊区发现了多多的身影。

小家伙看起来有些沮丧,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乍一看没发现伤着哪里,等到走近后张老师蹲下来撩起他的裤脚管,成韵才发现孩子小腿上一大片擦伤。

“怎么回事儿?”成韵蹲下来问儿子。

多多不敢说话,眼神有些闪躲。成韵只能去看张老师。张老师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多多这孩子还真是顽皮,趁老师不注意把班级里的小板凳一个个搬出去,搬到院子里叠起来,说要上树去摘柠檬,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下来。”

“多高?”

“大概四五个小椅子的高度。我们也是怕摔着骨头,赶紧送医院检查。刚刚照了X光片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他摔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个大班的孩子走过,当时伸手捞了他一下。亏了他多多没怎么摔着,可那孩子伤了手肘,这会儿正在做检查。”

说到这里张老师一脸抱歉道:“多多妈妈,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做老师的说这话不大合适。可多多这孩子确实太顽皮,这次的事情我们老师有责任,园长已经开会准备处分人了,只是她也说了,如果那个孩子伤得重的话,多多只怕就不能继续在我们幼儿园…”

张老师说到这里就顿住了,成韵却已经明白了。园长这是准备要开除多多的意思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多多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出生后就比同龄孩子来得好动。大概是她这个名字给取坏了,多多多多,成了多动症了。从上幼儿园起他每天都会出状况,老师也几乎每天都会告状。成韵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他,阿姨要做家务也顾不得孩子,不知不觉间他的情况竟越来越糟糕,发展到现在竟要被幼儿园扫地出门的情况。

“张老师,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

“还不知道,刚照了X光片说是骨裂。我们通知了他的家长,应该很快就来。多多妈妈,我建议你跟那孩子的家长好好谈一谈,如果他们不追究的话,我想园长可能也不会坚持的。”

成韵看一眼孩子,微微叹口气。正想着该怎么和对方的家长谈时,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过身边,径直走进了一旁的专家诊室。

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看上去瘦削挺拔,走动的时候姿态很漂亮,是一种男人特有的美。成韵和张老师同时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张老师看得一愣,成韵则是脸色微变。不知怎么的,这个背影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求情

诊疗室里,少少一只手臂缠着纱布,医生正在跟孟青和解释孩子的伤情。

“为了更快恢复,我们建议打石膏。大概两三个月时间,以防留下后遗症。您是孩子的父亲吧?”

孟青和刚要说不是,少少在边上插嘴道:“是,他是我爸爸。”

孟青和回头看孩子一眼,眼神深邃。少少完全不怵,望着他的神情异常平静。方响总说这孩子和他像,孟青和也时常这么觉得,尤其是这种少年老成的眼神,跟他儿时几乎一模一样。

他一时心软,默认了这个说法。医生便开始详细地介绍起后续的治疗方案来。少少伤在手肘,轻微骨裂,除此之外身体有少量擦伤,都不严重,涂点药就能好。少少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从头到尾任凭医生处理伤口,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么忙活了近一个小时,所有的伤口都上了药,手臂也打上石膏,负责送孩子过来的两个老师都进来询问过情况,得知不算太严重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们就向孟青和讲述了孩子受伤的经过。听说他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孟青和赞赏地拍拍他的脑袋,但又关照道:“以后这种事情要让老师做,你还太小,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两个老师赶紧在旁边附和,脸上又带出抱歉的神情。张老师在旁边小声说道:“另一个孩子的家长正在外面,想当面谢谢您和孩子,您能跟她见一面吗?”

孟青和点点头,正巧这时候医生走出了办公室,他便冲两位老师道:“我想跟孩子谈几句,一会儿就出来,可以吗?”

他说得十分客气,配上一张斯文漂亮的干净脸孔,看得两个年轻女老师心跳加速,自然没有异意,识相地退了出去。

诊疗室里很快就剩孟青和和少少两个人。

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孟青和,似乎知道他要谈什么,抢先道:“你不能先冒充一会儿我的爸爸吗?”

“少少,我是你叔叔,不是爸爸。”

“我知道,可就一会儿。如果你说你是我叔叔,回头老师和小朋友的家长都会觉得很奇怪。我不希望在幼儿园成为一个异类。”

少少自小说话就比一般孩子成熟,四岁的孩子平时话很少,可一开口就跟成年人似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孟青和神情复杂地望着他,想不好该不该答应。

少少见他不说话,默默低下头去,坐在小椅子上脚尖在地面上来回地蹭着,声音里难得地带了几分抱怨和童真:“今天我受伤了,老师给我爸爸打电话,可是电话打不通。所以我把你的手机号报给了她们。你看,你都比他关心我。”

“你爸爸去法国了,这会儿正在飞机上,所以手机打不通。”

“真巧啊。所以我总说我和他没有缘分。”

孟青和失笑,仔细一想似乎也有道理。或许做父子确实需要点缘分。少少和方响之间缺少那么点默契,就好像他和父亲之间一样。但和他比起来,少少又是幸运的。毕竟方响就算不够爱他,也绝不会害他的命。可他呢…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笑,难得妥协一回:“好,那我就冒充一回,回头别跟你爸说。”

“不会。”少少高兴地笑起来,跳下小椅子就往门口走,走出几步又故意添了一句,“反正他也不会在乎。”

孟青和一下子听到了他的心声。这孩子明明挺渴望父爱,偏偏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和方响这两父子,上辈子大概真的是仇人,这辈子才成了父子互相折磨对方来了。

但总体来说少少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英勇救人的行为值得表扬,但不值得鼓励。孟青和三两步走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道:“以后别干这种事情,为了救别人自己受伤,有点傻。”

“嗯。”少少点点头,跟着孟青和走出了诊疗室。

外面两个老师正跟成韵说着什么,眼见孟青和出来了便赶紧拉她过来做介绍:“多多妈妈,这就是方少少小朋友的父亲,方先生。”

成韵礼貌地冲对方一点头:“你好。”

然后她抬头去看对方,第一感觉是男人真高。他就这么随意地往那里一站,光是身高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偏偏他还长得很不错,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乍一看有点像欧美人。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眼窝不像东方人那么平坦,就像用刀雕刻出来的一般。配上他修长的身形,就像T台上走秀的模特儿。

很难想像这样的男人竟存在于现实生活里,成韵之前只在电视节目里看到过。她看看那男人又看看少少,觉得他们两个五官并不相似,但气质却很相似,都有种独特的味道。她想这俩父子如果去参加时下火爆的亲子节目的话,一定可以秒杀一众明星和他们的萌宝。

她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遍,刚才的那股熟悉感又冒了出来。孩子的父亲让她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又不敢肯定。

眼见对方抿唇不语,视线如刀般割在她脸上,像是在探询什么。成韵不安地低下头去,主动提出道歉:“方先生不好意思,害您孩子受了伤。医药费我会支付的,孩子的营养费我也会承担,希望您不要介意,原谅我们家多多这一回。”

孟青和听她的口气还算平稳,心想这女人是不是没有认出自己?前两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周边的光线都不甚明亮,他若不是让人调查过她的背景,这会儿也不见得就能肯定是她。

他看了看成韵,视线很快又落到了那个叫多多的孩子身上。他显然刚刚哭过,眼睛肿肿的,可是并不害怕自己,见他看他便抬头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十分灿烂,是少少从来没有流露过的。医院走廊光线还算明亮,打在他脸上更加衬得他五官精致皮肤雪白,有种这个年龄的孩子特有的天真和可爱。

孟青和一时间有些感慨,如果少少能像这个多多一样外向活泼该多好。

成韵却没留意到儿子和孟青和之间的眼神交流,自己道完歉便轻轻推了推儿子,示意他跟少少说对不起。多多走上一步,想要去拉少少的手,对方却后退一步,直接躲了开去。

多多也不生气,脆生生地道:“对不起大哥哥,今天是我不好,谢谢你救了我,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这话听着和“我们全家都谢谢你”有异曲同功之妙,两个老师不由微微一笑。但多多却说得十分认真,甚至还小大人似的冲少少鞠了个躬:“谢谢你。我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说完他又一次上前去拉对方的手。这一次少少没有躲,竟由着他抓住了手。孟青和惊讶地微微挑眉,难得这孩子也会不介意这种事情。要知道他在家里连方响都不让多碰,从小就跟绝大多数人保持足够的距离。

看来这个叫多多的孩子有种特殊的魔力。单纯又充满了真诚,竟一下子走进了少少的心。

成韵看到这情景也松了口气,上前一小步刚想开口,发现少少的爸爸正认真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不像怪罪可也不算友好,总觉得充满深意。她不由皱眉,不可避免地再次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眼。

因为离得近些,她的鼻尖处飘过一阵淡淡的清香。这气息一闪即逝,却好似一滴水掉落进了成韵平静的心湖里。眼前明亮的光线似乎淡了下去,周围时而安静时而嘈杂,男人俊美的脸渐渐只剩一个轮廓,而那内敛压迫的气势又逐渐清晰起来。

成韵神情一僵,终于想起了这个男人。

是在酒店杂物间碰上的那个,也是在酒吧里被她强吻的那一个。世界何其之大又何其之小,怎么多多偏偏害到了他儿子。

他们之间似乎总发生一些不算大可又会将气氛闹僵的事情,成韵甚至觉得,那男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显然心中已是有了成见。

原本想开口求情的成韵一下子退缩了些许,犹豫着该不该开这个口。

而孟青和从她的表情中已意识到,显然她想起了自己,并且记起了那些不愉快的过结。他站着不出声,目光却变得凌厉许多。成韵不是傻瓜,光看那眼神就知道,对方在逼自己做出决定。

她无法再假装下去,只能低头小声道:“方先生,你好。”

这话听着跟刚才一样,不明就里的两位老师都有些奇怪。也就孟青和听懂了,表情疏离地点点头:“你好,成小姐。”

这下子两位老师也明白了。看他们似乎有话要讲的样子,她们便不愿再做灯泡,纷纷说着告辞的话,又叮嘱了两位小朋友几句,随后便匆匆离开了现场。

走廊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许多。多多和少少还在小声说着话,成韵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搓搓手上前一步道:“方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看有妹子纠结更新的节奏,解释一下,大苏一向是这样更新的,入V之前呢,更个两三天会停一天(基本不会停更两天,最多一天),然后继续更新。等到入V之后呢,基本就是日更到结束了,偶尔可能在大结局前会停一天。一般是这样的更新节奏啦。

今天两位小朋友都出场啦。这次两个都是男孩子,风格迥异,大家喜欢哪一款的?

☆、屈服

于是他们四个人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日落时分休息室里一半亮一半暗。也不知孟青和是不是故意的,就站在了暗的那半边。成韵不敢离他太近,走远一点靠着窗口站在黄昏的红晕里,整个人显得暖融融的。

她把对方叫过休息室除了道歉求情外,还想谈谈斯文的事情,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又觉得有些不妥,一时间便踌躇着要不要开口。

两个孩子都累了,进了休息室就往沙发里一靠。少少是很自制的人,坐在那里也是挺胸抬头,尽管一只手打着石膏,可也透着少年般的英气。

多多则慵懒很多,本来还坐那儿小声跟少少说话,很快就犯困打起了呵欠,最后竟靠在他身上睡起觉来了。

少少看着面前两个成年人,默默闭上眼睛,希望他们快点说完。

成韵看一眼儿子,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 “真的很抱歉方先生,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们家孩子的错,希望您原谅我们这一回。幼儿园那边…”

说到这里成韵的声音小了下去。当众求人让她有些难堪,孩子虽小可也懂点事儿。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可一想到孩子的将来,她又不得不开口:“能不能请您不要向幼儿园追究我们的责任,一应赔偿我都会付的,我不想我的孩子离开那家幼儿园。”

说到最后成韵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尴尬地闭上了眼睛。她这个样子看在孟青和眼里真心可怜,好像他不答应就是欺负对方是弱势群体一般。

他想这个女人还真有两面性。在杂物间抬腿踢自己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那天在酒吧用同样的招数对付谢子桓,以及后来强吻自己,看上去似乎挺强悍一人,可偏偏扮起柔弱来十分和谐,甚至让他觉得那些强势都只是伪装,现在这副模样才是她的真实写照。

他的眼前一下子闪过那天酒吧门口的情形。他坐在车里,车子从她身边开过,她披着过大的外套站在风里,就像一株暴风雨里的百合花。

造物主造人的时候大概是刻意安排好的,给了男人无坚不摧的毅力和果敢,便给了女人柔情似水的性情和神态。向来冷面无情的孟青和一对上成韵这副委屈求全的样子,一颗心便有些硬不起来。

她应该也是为了孩子勉强低头的吧,这么说起来她倒算是个好母亲。

少少的伤不算重,他向来也不喜欢为难女人,既然对方开了这个口,他便不会纠缠不休,于是点头道:“好,这件事情就此揭过,我会和幼儿园说明情况。当然我希望没有下次。”

这话说得很公式化,不带一丝温情,成韵感激之余更显尴尬,咬着唇默默点头答应。屋子再度陷入尴尬的无声中,直到多多睡梦中呢喃了一声,才打破这种僵局。

孟青和也不走,他在等成韵叫他进来真正的目的。他高大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就像一头蛰伏的野兽。黑暗里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成韵看,直让对方觉得身上像被无形的眼波刺出了洞一般。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成韵把手伸进包里,找出了那个名片夹。本想上前几步递到对方手上,可一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她又退了回来,勉强挤出点笑意道:“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吗?那天在…那个我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