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看“方响”,也忘了看自己的脚下。从走廊通往客厅的尽头有两级台阶,在走到最后一级候,拖鞋有点打滑,她身子一晃头朝下倒,吓得她赶紧扶住墙面,跪坐在了台阶上。

孟青和继续看报,清淡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需要再吃点药吗?”

“不用,我没病。”

“昨晚有。”

成韵根本不记得那事情,摸了摸额头不烫,以为“方响”在蒙她:“没有,我挺好的。”

孟青和站起身来把报纸扔到一边,快步走到成韵面前,伸手也摸了摸:“唔,确实没了,那你走路小心点。”

这话一语双关,似乎不单指这一次的摔倒。想起刚才那一幕,成韵再次红了耳根。偏偏这个时候,更尴尬的事情随之而来。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唱起了空城计,在安静的空间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孟青和于是心领神会:“饿了?”

“嗯。”

“想吃什么?”

“都行,你做吗?”

孟青和本来想说叫外卖,但一想到那卫生条件又觉得恶心。于是只能点头:“嗯,我做。”

他是个做菜高手,从小生活的艰辛把他逼成了一个十佳选手。除了在女人方面不太在行外,他几乎无所不能。

他请成韵稍坐片刻,自己进了厨房,大概半个小时后他端了两碗阳春面出来,刚摆上餐桌那香味便飘得满屋子都是。

成韵有点惊奇,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光面,怎么闻着味道这么香。就在她想开口讨教经验时,孟青和又回了厨房,端了个拖盘出来,将上面六个碟子一一摆上桌。

成韵低头一看,六个碟子里装了三道菜,每人一道,用来配面。面和浇头分开,既好看又清爽,这个男人还不是一般的能干。

成韵就想吃面的时候要从容优雅一些。偏偏这面有点烫,她又饿得慌,不是烫了嘴就是汤汁不小心溅到了脸上,还差点打翻某个小碟子,一番手忙脚乱下来,什么形象都消失殆尽。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方响”眼镜片后面无法遮掩的嘲笑。

明明吃一样的东西,他就可以吃得相当好看。于是她想,这还是跟长相有关呢。

吃过东西后成韵有点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洗碗。孟青和平时不让人在他家做这种事情,但成韵是个例外,他状似无意地点点头,看着她来来回回把碗碟搬进厨房,很快里面就传出水流的声音。

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声音了。厨房大却没有生气,整个家除了他的呼吸外大部分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有了一丝生活的气息,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但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反倒有点好奇,便走到厨房门口,静静地看成韵洗碗。

她动作熟练,看得出来常干这事儿。她反应依旧有点慢,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她却始终没有发觉。

就是因为这种慢半拍的性格,才会让她在昨天那样的天气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成韵太过专注于洗碗,同时又在想别的事情,真没发现“方响”一直在不远处望着她。等她洗干净最后一只碗,擦干放在碗架上,又洗干净自己的手转身准备脱围裙时,才发现门口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她倒吸一口气,笑得有些僵:“你、你怎么来了?”

“喝水。”

成韵想起茶几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水,觉得这话不大可信。但对方是大人物,她最好不要拆穿他,于是干笑着点点头,解下围裙就要出去。

偏偏孟青和挡在门口,她要出去就得擦着人家的身体过,这让成韵很不自在。她一直没忘掉刚才的事情,看了“方响”的裸/体,还被他光身子抱了一会儿,还有最后那意外的袭胸。

所有的一切让成韵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恐惧心理,只要靠近他不超过三米,她全身的肌肉都会紧张到僵硬。

当初强吻对方的那股子勇气,今天算是彻底白瞎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厨房里僵持着,孟青和不让,成韵也不敢走。厨房里光线不太亮,孟青和又背着光,成韵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无法分辨他的真实意图。

身处密闭的空间,让成韵心跳加速。她犹豫再三,还是恳求道:“能不能…让一让。”

孟青和立马往旁边一侧身,看着成韵匆匆从身边走过。他露出一丝笑意,进厨房倒了杯水出来,进客厅的时候招呼傻站在那里的成韵到沙发边来坐:“过来。”

“我站着就好。”

“我坐着你站着,你觉得合适吗?”

成韵心想挺合适的呀。大人物不都这样,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坐那作跟审犯人似的,别人只有站着听训的份儿。成韵虽不是他的手下,却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偏偏孟青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挑眉扫成韵一眼:“好,你既不坐,那便出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成韵也确实想走,可昨天的事情还没办成。想到秦思璇苍白的脸色,她深吸几口气,在离孟青和最远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孟青和也不介意,把刚才倒的那杯水推到她面前:“喝点水,想说什么就说。”

成韵紧张地拿着杯子喝了两口,放下后又斟酌许久,这才道:“我昨天是去找你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见我?”

“因为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是吗,你的秘书明明跟我约了五点。”

“她不是我的秘书。”孟青和一说起任瑶语气便变得相当冷淡,“你不该轻信他人。”

“那她怎么会接你的手机?”

“斯文不也坐进了我的车里。”

知道对方伶牙俐齿,成韵明白再辩下去也没意义,于是赶紧转换话题:“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为了你们公司姓秦的那个小艺人。”

成韵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

“猜到了。你们公司看来是撑不过今年了,事情太多太糟糕。”

不用他说成韵也知道,林风这次真是流年不利倒了大霉。偏偏出事的全是她手下的艺人,这也意味着她今年犯太岁,要去庙里好好烧香才是。

她有些忐忑得看“方响”:“方先生,你会帮我吗?”

“你觉得呢?”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唐突,毕竟你们公司的董事长最近才跟我们公司的艺人发生一点不愉快的事情。不过这次的事情真的很严重,不到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求您。希望您…”

“你想让我出手压下那些流言。这并不难,但我有点好奇,流言压下去后你们打算怎么办,当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个问题令成韵很难回答。她现在不敢肯定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是不是孟青和,也不敢跟“方响”坦言。毕竟她有求于人家,而且如果再闹大的话,报道依旧会铺天盖地,她担心秦思璇会受不了。

“我们可能不会再追究,毕竟这个事情单凭一个人说不清楚。若再继续纠缠下去,对思璇没有好处,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加沸沸扬扬。”

“成小姐,请问你现在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吗?”

真是越怕什么就越问什么。成韵本能地摇摇头,撒谎道:“不知道。”

“你确定?”

“嗯。”

孟青和一眼就看出她在骗自己。她那不自然的神情已说明一切,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并且有所顾忌。

章义彬在娱乐圈人气不错,但还不至于让成韵如此顾忌。这么说来她心里认定的对象另有其人?

不知怎么的,孟青和隐隐觉得她在害怕自己。

为了逼对方说出事实,他故意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好吧,你可以走了,成小姐。”

成韵抬起头,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会帮我吗?”

“不会。”

成韵立马耷拉下肩膀:“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不会和一个不坦诚的人合作。”

“我没有…”

“你显然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却不愿意告诉我。我想我们之间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眼见对方要赶人,成韵也是急了,脱口而出:“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确定。”

“哦,这么说你有怀疑的对象。”

“是,但只是怀疑。”

“说来听听。”

成韵沉默不语,孟青和也不催她,竟又自顾自看起报纸来。只是这报纸上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里心里装的只有成韵这个人而已。

☆、第26章 激烈

长时间的沉默对峙后,成韵首先败下阵来。

“我那天在船上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只打火机。印象里这只限量版的打火机是属于孟先生的,所以我担心…但这只是我的猜想。”

孟青和心里的怀疑成为了现实。果然最后还是兜到了他身上。相比于第一次的盛怒,这一次他显然接受起来更快。

“你认识那只打火机?”

“嗯,是知名品牌的春季限量版,全球只有三只,每只都有独立编号,应该不会错。但我不敢肯定是孟先生之前不小心把打火机落在了房间里,还是那天晚上…”

“那一晚他没去过那间房,我一直和他在一起,这点我向你保证。”

不知怎么的,成韵竟松了口气。她真心不希望是孟青和,因为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而且我想说,那只打火机也不属于孟先生。”

“是吗,听说有人特意买了送给孟先生。”

“是,但礼物嘛,有人送不代表有人收。你懂我的意思吗?”

成韵明白,这么说那个人买了打火机却没能送给孟青和。那是否意味着打火机还在原主手里。如果搞清楚是谁买的,那晚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孟青和看成韵认真思索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便夸了她一句:“成小姐,你进步了。比起上一次这一回你谨慎了很多。”

成韵尴尬得笑笑。上次的失误给了她很大的教训,一直以来信任的艺人竟然欺骗她,这让她对人心有了重新的认识。从前听人说这个圈子真心太少,她还有些不相信。这几年混下来大事没出过一桩,手下的人因为不红关系也都不错。

真没想到斯文给她上了重重的一课,所以这次秦思璇的事情出来,她不敢再像上次那样一口咬定跟孟青和有关。

即便真的有关,她又能怎么样?她连媒体舆论都压制不住,得靠“方响”才能解决。若这事儿真扯上孟青和,就算秦思璇从本市最高的大楼跳下去,也不可能扳得倒对方。

于是她索性给“方响”道歉:“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不该那么武断。”

“没关系。”

“这次的事情能不能请你…”

“我知道你昨天来找我,为的就是这个。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在雨里等那么久,不怕没命吗?”

成韵笑得有点无奈:“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就是有点不甘心。刚开始吧想回去拿伞,以为你马上会见我,怕错过不敢离开。后来眼看你来了,我就觉得有希望了。结果等了半天雨下大了,等来的只是一把雨伞。送伞的人说是你让人送的,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会见我的,所以我就继续等。没想到这一等,差点把自己淋死。”

说的时候成韵故意用轻松的语气,但这一系列的描述听在孟青和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感觉。任瑶还真是不一般,小气、尖刻、恶毒,女人该有的坏毛病她一样不落全有了。这样的人方响怎么看得上,少少更不会喜欢她。

她最大的问题不是长得不漂亮,而是没脑子。

成韵还在那里说着:“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救我,我昨天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用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这话在成韵听来总觉得怪怪的。大约是心虚的缘故,总觉得孟青和意有所指,令她又想起了那些窘事:“那个…昨天晚上…我们…”

她鼓起勇气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主题。

孟青和倒是很大方,跷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你睡主卧我睡客房。”

“呼。”成韵不由舒出口气,一抬头发现对方正歪头看她。

“你好像很高兴。”

“睡了你的房间,真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毕竟我也占了你便宜。”

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成韵问:“什么意思?”

“替你脱衣服的时候,难免会。”

这话让成韵十分不自在,她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冲个澡。然后她就发现“方响”脸色不悦地望着她,似乎在为她的表情生气。

她是不是表现出了嫌弃的意思?成韵紧张地摸摸脸,赶紧堆起笑容。她虽不是个喜欢玩潜规则的人,但目前有求于人,必要的妥协还是要的。

孟青和觉得她瞬间变脸的样子有点意思,便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那眼神就跟放射线似的,看得成韵心头毛毛的。她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两只手绞在了一起。

明明也在社会上混了几年,可不知怎么的一面对这个男人,她像是一夜间又回到了大学刚毕业的那个状态。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更单纯更青涩,现在她好歹会利用人脉关系为自己谋利,当年的她就是一个傻妞。不过话说回来,不傻怎么可能被谢子桓骗呢?

她在那里低头不安的时候,头顶上“方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还有,我昨晚吻了你。”

直接了当,一如孟青和的风格。

成韵却被这句话打懵了,抬头呆呆地望着他,像是没听明白。几秒钟后,她喃喃问:“你说什么?”

“我说,”孟青和蹲下来,尽量和成韵平视,“我昨天晚上吻了你。你知道接吻是什么吗?就是这样。”

说完他再次探过头去,一把吻住成韵的唇。不同于昨晚的蜻蜓点水,这一次是凶猛和霸道的,几乎将成韵的双唇吻出血来。成韵不是第一回接吻,却生平第一次碰到这么激烈的吻。

被对方摁在沙发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死过去了。那种浑身颤栗身体不住发抖却又极度缺痒的感觉,是一个矛盾综合体。她既享受又恐惧,起先还挣扎两分,后来实在没力气,眼前又出现了金星乱冒的景象,到最后整个人昏乎乎的,两眼一闭几乎失去意识。

一直到这会儿孟青和才放开她,看着半昏厥的成韵出了片刻神,又把她重新抱回了房间。成韵就这么在房里又睡了几个小时,再醒来的时候已到黄昏时分。

这一回她是被手机吵醒的。她的包就在房里,手机接连不断地响,都是公司的人她的电话。她迷迷糊糊接了好几个,期间似乎还有阿姨打来的,最后又被上司打过来骂了一通,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看着同样的房间,她想之前的那个吻或许只是一场梦。可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又知道那不是梦境。

那个男人真的吻了她,并且差点要了她的命。

成韵无奈拍拍额头,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混乱的漩涡中。“方响”到底什么意思,是趁机占自己便宜,还是真的想要和她发展感情?

前者的话,他就是个混蛋。如果是后者,那他就是有病。

正在书房忙工作的孟青和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本能地觉得是成韵醒了。于是他走出书房,推门进了卧室,果然看到成韵一脸呆滞地坐在床头,手里还拿着手机。

“你醒了。”

“嗯。”成韵答了一声,一看见来人立马紧张起来,抓过被子盖在胸口处,抬头冲对方喊,“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