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擅长感情爆发的激烈戏的短板连习蓝都知道,又遑论唐司礼?

与其说唐司礼这是在刁难她,不如说他确实是在如她所言的,要让她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而演唱《光影》…

安静也不过五秒钟,五秒过后,顾若河慢慢点了点头:“谢谢唐导,我会做到的。”

“最好是。”唐司礼轻哼一声,转身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我让你试的第二场戏,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刁难你?”

唐司礼淡淡道:“那是因为有人跟我说你那天晚上半夜两点还在打电话请教那场戏该怎么演。”

在根本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继续演戏的情况下。

在一晚上连番遭遇挫折的情况下。

而那才是他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的最重要的原因。

唐司礼走了,而顾若河沉浸在那句“有人跟我说”之中,浑然忘却今夕何夕。

摆在顾若河面前的问题有很多。

像是那场感情爆发的戏。

她那晚与元东升在电话里对台词的时候的确感觉到酣畅淋漓,但她自己也很明白有些心结并不是说一两句台词试一两次戏就能放下,说到底还是元东升对她而言原本就与别人不太一样。再则她那晚与现在的心态又已经截然不同。

再像是演唱《光影》。

这问题对她而言其实是要比演戏更大。

可…

明明应该思考这些问题的她,却在打发了元旭日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只回想着唐司礼的那句“有人跟我说”。

这几天以来,顾若河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元东升这个名字这个人。

她心里总是分得清主次的。

或者说,她总是竭力的要求自己时刻清醒,分清主次。

她知道自己内心依赖元东升不同于他人,是以有一丁点涉及到工作上的事但凡这名字从脑海里跳出来也会立刻被她强行按压下去。即便与元嫣一起曝出丑闻后她内心极度渴望接到元东升一个电话哪怕一条随便什么短信,但她却装作从头到尾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装作完全没有在意过他从未试图联系过她这件事。

因为她想,工作上的事本来就跟他不相干,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元东升,她隐隐害怕当她口中“元先生”这个称谓必须要发生变化时,改变的方向是“元总”而不是“元东升”。

而当这个称谓竟然真的要发生这样的改变的时候,她选择主动将“元总”两个字叫出口。

当不想跟他在公事以及他家人发生牵扯的意愿与她自己的前途相冲突的时候,她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对自己前途更有利的选择。

分清主次。

时时刻刻暗示自己,那个与自己没见过几次面、并不太熟的男人对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多重要。

偶然的相逢,无聊的时候一起吃碗面,有事的时候她选择她的前途,他为他的妹妹焦头烂额…就是这样浅薄的一触就破的联系而已。

可是为什么又要反反复复去想呢?

当唐朝跟她说他在意与元嫣完全无关的她的经历他连林栩文的事都查出来的时候。

当唐司礼跟她明示这个她豁出一张脸不要求来的机会其实大半功劳要归功于他那一句根本没必要特别讲出来的话的时候。

为什么又要反反复复想,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这样一而再的管她的闲事?为什么在她跟他谈条件的时候却反复追问她到底得罪了谁?

唐朝说什么来着?有些事不要追问别人,要自己用心感受。

而她用心感受的结果…是感受了一个小时静不下心终于还是拿起手机写了一条不知所谓的信息,然后眼一闭牙一咬怀着“我就是偏偏要作死”的心情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去不到十秒钟,那边的电话就直接回了过来。

牢牢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元”字,顾若河一时陷入激烈的心理斗争。接?好尴尬,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不接?岂不是显得她很心虚,事实上她那条信息也没说错什么呀…

铃声响了已经快一分钟,即便那边始终耐心十足,可再一声之后,电话应该就会被自动挂断了。

鬼使神差的,顾若河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按下了接听键,战战兢兢将手机拿到耳边,听那边劈头问道:“什么叫虽然很谢谢我帮了你但是以后不要再因为元嫣的关系再对你诸多关注?”

原本的两分心虚在这声质问里瞬间消退的一干二净,顾若河没什么情绪牵了牵嘴角:“就是字面意思,元先…元总是元嫣的哥哥并不是我的哥哥,没必要每次都因为元嫣顺带着也帮我,再说我那天利用了元嫣…”

“她昨天才交代我离你远点。”元东升老实不客气打断她话。

顾若河呆了呆,条件反射追问道:“为什么?你跟她说了我那天利用帮她的事跟你谈条件了?她生气了?”

电话那头元东升似乎也顿了顿,而后一字一顿问她:“你到底是在意我是不是因为她的关系帮你?还是在意她为什么要让我离你远点?”

她当然…两个都很在意啊。顾若河下意识解释道:“我没有利用完她还装成若无其事的意思,我准备跟她见面的时候再跟她说。”

“我知道。”元东升道,“所以我也没有要帮你代劳的意思。”

顾若河呆呆道:“那你为什么…她为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元东升闲闲道。

总觉得这男人今天似乎有点…幼稚?顾若河一边心里嘀咕口里老实道:“两个都挺重要的。”

却不防元东升竟然又立刻追问道:“谁先谁后?”

顾若河:“…”她实在是感觉有点不能忍了,道,“元总你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东升冷静道:“你是不是更想问我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既然对方都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顾若河也就从善如流的默认了。

没曾想元东升竟然道:“就当是吧,现在你可以回答了。”

“…”既然堂堂上市公司的总裁能将脑残的特质表现得这样鲜明,顾若河觉得自己再藏着掖着未免太过失敬了,便也学着他那种十分冷静的语调道,“你先,她后。”

电话那头元东升的声音陡的带了两分高兴:“为什么?”

顾若河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答了。”

没有为什么。

元东升就是很重要。

她可以说谎。

但她没有。

元东升明显被她这两句大实话取悦了:“你吃晚饭没有?没吃的话现在出来找我吧。”

顾若河呆了呆:“我在哪?你在哪?”

“你在《夜愿》剧组所在的酒店里,我在你上次请我吃夜宵的面摊上。”元东升耐心答道。

顾若河这时候其实是全凭条件反射在与他对话:“可我为什么要出来?”

“你不想知道十万个为什么了?”

“你可以现在就在电话里跟我讲。”

“我要吃面。”元东升十分理所当然。

上卷 chapter40 亦友

顾若河赶到面摊的时候,元东升果然正坐在只有他一个客人的摊位上吃面。他吃了大概还没两口,一大碗面里佐料不少,应该是单独又加了一份牛肉——之所以留意到这种细节是顾若河下意识不想去注意吃面的人本身,毕竟在她眼里无论他是日理万机还是路边吃面,是穿着衬衫西裤还是神似一百块三件的那种T恤,在她看来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很有吸引力。

…好吧她到底还是注意到了的。

店家似乎算准了她过来的时间,她刚刚在那男人对面坐下就给她端了碗杂酱面过来。

杂酱面是她在这家店里最爱吃的。她与元东升过来的那一晚,同样给自己点的杂酱面,给对方则点了招牌的牛肉面…而后单独给他加了一份牛肉。

顾若河心情复杂地用面汤烫了烫筷子。

元东升喝了一大口面汤,这才抬头看她,十分满足叹了口气:“还是这里的面好吃,说实话从上次你带我来过一次以后我挂念到现在。”

顾若河:“…”你一个堂堂总裁为了一碗面魂牵梦萦这不太合适吧

她想要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却已经被元东升打断:“先吃饱了再说吧。”

顾若河眨了眨眼。

“你不是今天过来以后就一直等唐司礼,紧张得晚饭也没吃?”元东升歪着脑袋看她。

顾若河又眨了眨眼。她的确没吃晚饭,买来的盒饭一口都吃不下,通通进了元旭日的肚子,不过这么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元东升怎么知道的?

“不是元旭日跟我说的。”元东升耸了耸肩,“他如果知道你跟我认识,大概也跟元嫣一样立刻要让你离我远点了。”

而他刚才电话里约顾若河出来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内心就很笃定她不会带着他家弟弟一起出来。

“《夜愿》剧组的事,我想知道的当然都能知道,更何况你今天回来的姿态一点也不低调。”专注看着她吃面,元东升半晌补充道,“当然也包括你跟唐司礼之间…那算什么?赌约?”

顾若河放下了筷子,抬头看他:“我出来你就解答我的十万个为什么,这话还算数吗?”

元东升做个“请问”的手势。

“元旭日和元嫣为什么都要让你离我远点?”

“大概他们都觉得你目前的情况,身边只应该接触身份更单纯、更能够给你带来好的影响的朋友。”元东升摊了摊手,“显然我不符合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择友标准。”

这显然是是一句不算骗人、但言语间必定有所保留的回答。

顾若河暗暗在心里判断,而后问了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不是元嫣的原因,你为什么要帮我?”

与她隐含不安与期待的双眼对视,元东升半晌道:“没什么原因,想帮就帮了。”

顾若河蹙眉。

“做人不能太双标。”元东升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说不出原因的话就是大实话,没道理我同样没有原因的话就成了在敷衍你。”

顾若河慢慢又吃了一口面。

“《夜愿》试镜的事。”看她动作,元东升忽道,“最初定在北景的确是为了元嫣,但我后来知道她的确没那个意思也就没打算强求她了。那天去现场也不是为了她,只是前前后后为这部戏做的很多事都是我亲自经手,重视度难免不同,是真心想要去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个能演的。至于后来碰巧遇到你又帮了你,不是看元嫣的面子,也不是什么给她不要的角色找个候补,就…”偏着脑袋想了想,他道,“看你顺眼,想帮而已。”

“至于你们俩上头条的事。”他继续道,“不存在是她的事还是你的事,无论这事里有你没你,有她没她,随便哪一个我都会插手的。你本来也不必要说那一大堆口不对心的话。”

心情正在惊讶与隐隐甜蜜之中反复切换的顾若河条件反射就脱口问道:“我怎么口不对心了?”

元东升似笑非笑看她道:“心口如一的人会一副把人家酒吧喝破产的气势喝的自己人事不省?”

张了张口,顾若河嘀咕道:“那也没见你理过我…”

元东升心想,对着小孩子还是不要撒谎了,万一她不明真相真的把他当成什么十全十美的盖世英雄怎么办?

他于是道:“我那时候带了几个人来这边,把胥华亭给绑架了,又威胁他退圈。”

她当然知道胥华亭第二天的那场新闻发布会跟这个男人背后的公关有直接的联系。

她心跳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加快。

她想,她借酒消愁的时候,这男人一言九鼎,答应了替她们解决这件事且不留后患就立刻去做了。她人事不省,而他一路奔波。

然后他又说,你不必那样说,我也会这样做。

这当然并不是全部为了她但…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即便没有元嫣他说他也会那样做。

她喃喃道:“太帅了吧?”

“嗯?”元东升没听清她嘀咕。

顾若河双眼直直看着他:“我说,你好帅。”

元东升笑了。半晌道:“你这句话,我好像最近累得跟狗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你帮我是因为顺眼。”顾若河仍然直直看着他,“那特意把我叫出来跟我讲清楚这些呢?这又是为什么?”

元东升不是个话多的人。

元东升不是个喜欢解释自己行为的人。

元东升不是个会讨好别人的人。

这些特性甚至不用怎么去了解他,从他面相上基本就能直观看得出来。

但元东升今晚的行径无疑违背了这些在他身上分明是大写加粗的特性。

为了什么呢?

元东升皱眉道:“你一口一个元总,我怕话不说清楚以后你就一直这样了。”

刚才顾若河发给他的那条短信,开头就是元总巴拉巴拉,让原本正纠结于要不要联系的人一瞬间就决定打那个电话。

顾若河眨了眨眼:“可是我已经是你的员工了,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无所谓。”元东升漫不经心道,“你和我阶层差太远了,除非你混到一线的程度,不然我们之间大概连个上下级都够不上。”

顾若河:“…”好气人,不想继续这种羞辱人的对话。

却不料元东升紧接着道:“所以你怎么叫随你高兴吧,不用太别扭,整的我也跟着别扭。”

顾若河觉得自己一整晚心跳就没有慢下来过,甚至血液循环太顺畅似乎还有往脸上循环的趋势。

顾若河赶紧低下头吃面。

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说。

但她吃着面,对面那人喝着汤,她又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了。

反正…反正她的自我欺骗总归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送顾若河回酒店的时候,元东升道:“你的戏和歌打算怎么办?”

…差点忘了这位是现场听过她完整唱《光影》的,顾若河不自觉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自量力了?”

元东升奇怪看她一眼:“难道不是你自己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才答应唐司礼?”

“…”顾若河幽幽道,“你还是继续骂我不自量力吧。”

元东升失笑。

“我的琴还在片场的休息室。”顾若河忽然道。

元东升偏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