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夏衿。则是心知肚明,罗骞这是有几日不见,想她了。

那日兄妹俩带着下人。坐着马车,先去了罗府。在马车里看到罗骞并未骑马。也是乘车,夏衿便心生暖意。盖因年轻男子皆喜骑马,罗骞、林云等人出行,一般都是骑马。唯有夏家家境不好,并没有买马儿,夏祁也没学过骑马,这才乘了骡车。如今罗骞顾着夏祁面子,同样乘车,又岂不是因为看在她的面上?

夏祁下车去跟罗骞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上车,一同往林云家去。

林家也是住在同一条街上,离罗府不远。几人到时,林云跟林家姐妹已在门口等着他们了。林云本来依照惯例,自己骑马,两个妹妹乘车的。现在看到罗骞也乘车,干脆弃了自己的马匹,上了罗骞那辆车。

于是前后三辆车,一同往城外奔去。

此时桃花已谢,柳枝上满是翠绿,小溪的水越发丰沛,树上偶有几声蝉鸣,初夏竟然悄然而至。

夏衿等夏祁下去,这才带着菖蒲从车上下来,便见林婉、林妤姐妹俩早已下了车,正站在那里朝四处张望,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林婉、林妤在罗府宴上是见过夏衿的,只是那时夏衿要不就跟邻座的白家姑娘说话,要不就跟岑子曼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只是打过招呼见过礼,并没有说上什么话。

不过出来前,林家姐妹俩是被林云嘱咐过的,叫她们好好对待夏衿,切莫因为夏家寒微,就轻慢于她。生怕两个妹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林云还特地解释了一回,说夏祁得了崔先生青眼,收为门徒,如今小小年纪又考了个县案首,前途无量。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与夏家兄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起来,林家家教极好,林婉、林妤姐妹俩又是庶出,并不是那等生性高傲之人。即便林云没有这等解释,她们也不会像朱心兰那样捧高踩低,没有教养,面子上总不会给夏衿难堪。

但有了林云的解释,她们待夏衿便不再是面子情,倒多了几分真心。林婉这个作姐姐的,便担负了主人的重任,招呼起夏衿来:“夏姑娘往日没来过我家园子吧?我家这园子不大,倒种了些果树,又有小溪从园子里流过,颇有几分野趣儿。”

夏衿笑道:“前一阵岑姑娘来,邀我看桃花,我们曾到过你家园子的。那时还正好遇见你哥哥他们在开诗会。”

林婉和林妤年纪不大,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林妤性子活泼些,听到夏衿这话,顿时羡慕道:“呀,你们来看了桃花呀?真好。”又嘟嘴埋怨,“我说要来的,哥哥偏不带我们来,每日里只跟他那群弟兄玩耍喝酒。如今桃花都谢了。”

神情里很是遗憾。

林婉嗔怪地看了林妤一眼,笑着跟夏衿解释道:“自从桃花开,我爹爹、哥哥常有朋友、同窗要招待。城里有谁要举行诗会什么的,也会借用我家园子。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我们姐妹倒不好来。”

夏衿不好评价,只一点头。应付一声:“原该是这样的规矩。”

而那头,罗骞、林云和夏祁三人见了面,商议了一阵,林云就转头招呼妹妹:“婉姐儿,你招呼着夏姑娘,就在此处走走,最后到庄子上汇合。我们先去溪边准备些东西。一会儿好钓鱼。”

林婉点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夏姑娘的。”

林云三人说说笑笑,便往前面去了。林家姐妹伴着夏衿,顺着他们走的那条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林家这个园子,旁边就有一个庄子。说是庄子也不恰当,不过是一处不大的宅子,只有三进。是林家游园时下脚歇息之处,盛夏时也可在此消夏;宅子后面。则有几户下人住的房屋。

夏衿跟林家姐妹进到庄子,便见林云三人正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四十岁年纪,气质儒雅,相貌跟林云有些相似。

夏衿正猜测这人是谁。便见林婉和林妤上前叫“爹爹”,夏衿忙上前行礼。

“这是夏公子的妹妹夏姑娘。”林婉介绍道。

林同知笑得很慈祥:“小女在闺中也没什么朋友,夏姑娘有空倒可以多到家里来玩。”

夏衿连忙称是。

陌生男女。林同知又不是夏衿亲近长辈,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便转过头去,继续跟罗骞、夏祁说起话来。

夏衿在一旁听了,发现林同知似乎对夏祁很有兴致,考校了一些功课,发现夏祁对答如流,便赞他:“果然是聪慧,怪道小小年纪便能考个县案首呢。”

夏祁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只道:“是先生教导得好。”

这是他的真心话。要没有崔老先生指导,只靠他自己埋头苦读,还不定能不能考上秀才呢,更不要说县案首了。

林同知点点头,又问:“你这秀才也到手了。今年秋天是否一鼓作气,去参加秋闱考试?”

“学生学识尚浅,还想多念两年书,将基础打牢些才去参加秋闱考试。”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老师要求你这么做?”林同知又问。

“是学生自己的想法。老师说,想去试试也未尝不可。即使不中,体会一下秋闱的气氛也是好的。只学生觉得根基不稳,需得跟在老师身边,沉心多念两年书再去考,会稳当些。”

这话说得不光林同知抚须频频点头,便是夏衿也异常心慰。

她前世虽没正经去念大学,但学医的经历让她明白,做学问者,最要紧的就是心性二字。只要心性沉稳,能静得下心来钻研学习,持之以恒,就没有不成功的。

夏祁的成长是看得见的。他如今能有这样的心性,何愁没有前程?即便气运不好,考不上举人进士,做其他事,也是没有不成的。

林同知不问这个了,转而关心起夏家情况来:“你念书,你家还能供得起吧?”

“还好。先前艰难些,现在家父的医馆名声渐渐好了,家里如今也宽裕了些。”夏祁简单道。

“你家中几口人,就靠一个医馆支撑吗?”林同知似乎对夏祁兴致颇大,越问越细。

“我们家本是三房人口,祖父、祖母业已去世,如今分了家。现下我家只有父母、我和妹妹,外加十余个下人,吃饭穿衣尽也够了。”

林同知见他始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行止有度,而且回答时态度恭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或惊讶诧异,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行了,你们出去玩吧。”

又叮嘱:“别离水太近了。那小溪虽不宽,但此时正值雨季,水还是挺深的。”

对于林同知的这番问话,无论是夏祁和夏衿都没有多想。作为一府长官,见了治下学子,而且是拿到案首的优秀学子,多关心几句,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林同知面相和善,林家兄妹又家教极好,夏祁和夏衿对他无端的就生出了好感,只拿他当个长辈。他现在问些家里的问题,便也不甚觉得出奇。

几个年轻人答应着,相继出了门。

而外面,林家的下人已将鱼竿、鱼饵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小溪是从庄子门前流过的。而且这里天然有个凹地,水流汇集成了小池塘,林家人又将此处挖宽,便成了钓鱼的好去处。

于是三个男子一处,林家姐妹同夏衿一处,开始钓起鱼来。

在这其中,夏祁屡屡望向罗骞。却见罗骞自见到他们兄妹起。都目不斜视,并未往夏衿那处看。钓鱼就钓鱼,说话就说话。即便是夏衿跟他见礼时。他也十分恪守礼节,不往夏衿脸上看,完全看不出异色,夏祁便以为自己想多了。

放心之余。他又对罗骞略有不满起来:自家妹妹,再出色不过。即便在林婉、林妤两姐妹容貌姣好。可在夏祁心里,自家妹妹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罗骞看不中妹妹,是他瞎了眼,不识金镶玉。

所以说。这世上人难做。

钓鱼之道,是夏衿最拿手的。盖因前世师父为了练她心性,打小就叫她钓鱼。就是为了刹住性子,沉静下来。才能做个好医者。

不过今天出来,并不是为了钓鱼,而是应付故事,陪着夏祁应酬交际,她也不愿意出这种风头,只随着林家姐妹随意坐下,拿个竹竿,将鱼钩往水里一扔,就如老僧坐禅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林家姐妹不找她说话,她也不往那边凑,只自己钓自己的,神情却又十分随意,并不拘谨。

反观林家姐妹,虽也娴静,却时不时地要转转身子,间或小声说上一、两句话,跟夏衿一比,却是差了一截。

而另一边,罗骞、夏祁都是做事认真的人,又静得下心。念书的时候就专注念书,如今钓个鱼,也一样认真对待,各自找了个地方垂钓,静静而坐,并不多言。

一群人或是观察水面,或是看风景,却不想自己被人当成了风景来看。

林家院子临水的那一处围墙处,透窗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林同知,另一个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是林同知的妻子、林云的亲生母亲林夫人。

两人站在窗前看了一回,林同知便对林夫人笑道:“夫人觉得如何?”

林夫人点点头:“人倒是不错,就是这家世太差了些。咱家婉姐儿虽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容貌也极好,嫁个官宦人家的庶子或乡绅家的嫡子,都绰绰有余,实在没必要嫁到这样门第的人家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她姐妹俩不好呢。”

林同知笑道:“十四岁上,能中秀才,还是案首,咱们江南虽出才子,但像他这般的能有几个?出身虽寒微了些,但你别忘了,他可是崔先生的弟子。有那老先生在,他的前程还要说么?”

他继续道:“而且刚才你也听见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取得这样的成绩,不矫不躁,丝毫没有张扬得意之态,竟然还要沉下心去,再读两年书才考举人。难怪崔老先生久不收门徒,这一次竟然看中他,果然是有出众之处啊!这样的孩子,绝非池中之鱼,往后的前程,可要比那些什么官宦庶子、乡绅嫡子强上许多。不信你等着瞧罢。”

林夫人虽是嫡母,但她是生林云时难产之后,再没有生养。想着儿子一人独苗难支,便给林同知纳了个妾氏。那妾氏老实本份,平时对她恭敬有加,并不多事。所以林夫人看待林婉和林妤,也像亲女一样。

因此,为林婉挑婿,她自十分慎重:“要不,再看上一两年再说?”

林同知摇摇头:“夫人可知自打知道他是崔老先生的弟子,有多少人动了要招他为婿的心思吗?知他跟罗家骞哥儿交好,罗家门前的马车就没断过。咱要不是云哥儿跟罗骞交情好,今天还请不到他上门呢。有好东西,就得先下手为强啊,夫人!”

“他家情况,你仔细打听过了?”

林同知“嗯”了一声:“骞哥儿都跟我说了,他父母都是极好的人,正直明理,为人和善。今天你也见到了,他妹妹也不错。有这样一对子女,父母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他皱眉道:“只是他家还在孝中,亲事也只能口头提一提,还不能下定。”

林夫人嗔他一眼:“那你着什么急?”

“我要现在不说,等他出孝,早被人私下里订下了。”林同知道,“你要是没意见,我便让骞哥儿给他家递个话,先口头上将这桩亲事订下来。”

林夫人没再说话,转身朝后招招手,一个婆子赶紧走了过来。

林夫人道:“你去叫大姑娘进来。”

婆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林婉跟着婆子进来了。

林夫人也不转弯,直接道:“你爹想将你许给夏公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林婉顿时涨红了脸。

她低下头,好半晌才小声道:“女儿…女儿一切皆由爹娘作主。”

这就是…同意了?

林夫人不死心,对林婉道:“婚姻大事,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这种事,你心里得有数才好。你过得不好了,爹娘于心也不安的。”

林婉绞着手帕,红着脸小声道:“哥哥…跟我说过他很多事的。我觉得…还好。”

第一百七十章 循环的目光

待林婉红着脸别别扭扭回到湖边时,惯于观言察色的夏衿立刻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如果她不自在倒也罢了,夏衿跟她不熟,这里又是林家地盘,林云和林妤都在这里,她自然不会多事。可是,为什么林婉的目光还老往夏祁那边瞟呢?

林妤似乎也感觉到了姐姐的异常,转头看向她,用目光询问她怎么了。林婉被她们这一看,脸色更是红得跟天边的晚霞一样。

林妤见状,正要出声问她,忽然感觉到手上一沉,转头一看,水上的浮标已不见了,鱼线被拉得笔直,显然是有鱼上钓了,而且看这样子,鱼还不小。

先头三人坐在一块,就夏衿老是钓上鱼来。她钓了三四条鱼了,林婉、林妤姐妹两人还没有动静。林妤还是小孩子心性,甚是要强,觉得在自己的地盘里钓鱼,还输给别人,而且输得这样惨,脸上端的不好看。心里正不舒坦呢,此时见有鱼上钩,也顾不得问林婉话了,满脸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啊啊,鱼上钩了,我钓着鱼了。”

静静垂钓的几人都朝她这边看来。

林婉与夏祁之事,就是林云在罗骞的撺掇下促成的,他自然知道父母叫林婉进去是干什么。此时见林妤丝毫不顾淑女形象的大呼小叫,他担心夏祁连带着对林家女子的教养有不好的印象,连忙对他解释道:“我家小妹鲜少到这里来游玩。也没钓过几次鱼。现在看到鱼,才会如此大惊小怪。失状之处,还望海涵。”

夏祁心想这哪到哪啊。比起他家凶悍的妹妹。不是打头就是拧耳朵,林家姐妹淑女得简直是天上的仙女好么?

他笑道:“高兴时欢呼雀跃,人之天性,不失本真。遇上什么事都不动声色的,那是木头,有何趣味呢?”

听得这话,林云很是高兴。

夏祁说完那句话。目光便不由得向罗骞瞥去,却看到罗骞眼睛猛地睁圆。望向对面,那样子似乎甚是担心。

夏祁转头一看,却是对面出了乱子。林妤高兴太过,又没有钓鱼经验。不知将湖里的鱼缓缓拖动,待它没了力气再提上来。此时她用力一提,湖里的鱼就被提离了水面,“啪啪”地在水面上直跳。林妤慌了,生怕它又跳到水里去,劲使将鱼往岸上一甩,正甩到夏衿头上。夏衿赶紧低头避开,却不想那鱼儿被惯性一荡,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又荡回到她这里。这一次不是头上,而是脸颈部位。那鱼的尾巴还在空中“啪啪”乱甩,要是碰上夏衿。鱼刺很有可能划伤夏衿的脸。

夏祁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他正要出声提醒,就见身边的罗骞一个跃步,脚下往水中凸起的一块石头上一踏,竟然凌空飞过水面,到了夏衿身边,一只手将她一把推开:“小心。”另一只手往空中一抓。牢牢地将鱼抓在了手里。

不光是夏祁和林家三兄妹被罗骞这行为吓愣了,便是夏衿也怔在了那里。

不过是一条鱼。凭她的身手还能伤着了?罗骞这反应,要不要这么强烈?

罗骞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行为太过。他将鱼抓住,转过头来问夏衿:“怎么样?伤着没有?”

夏衿摇摇头:“没,没伤着。”

罗骞这才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扔到林妤的那个木桶里,对林妤道:“这鱼上有刺,线上又有钩子,极容易伤人,妤妹妹下次还是小心些好。夏姑娘是来这里作客的,你划伤她的脸可就不好了。”

林妤此时已回过神来了,想起划伤夏衿的后果,脸色顿时煞白,慌张地连忙跟她道歉:“对不住,夏姑娘,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夏衿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新手钓鱼,都是这样。咱们无怨无仇,你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只是失手罢了。”

林妤这才松一大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又向罗骞道谢:“罗大哥,幸亏你身手好。要不小妹伤着夏姑娘可就麻烦了。”

罗骞跟林家兄妹自小是玩惯的。他一直将林婉、林妤将自己妹妹一般。此时他拍了一下林妤的头,笑道:“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长大了可怎么好?”

林妤将头一歪,不让他拍到,又吐了吐舌头,样子甚是活泼。

林云见状,也放下心来。转头又看了夏祁一眼,期望他别对自家妹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才好。

夏祁哪空闲顾及林云?他正目光定定地望着罗骞,胸里激荡着一种叫恼恨的情绪。

他家那棵刚刚长成的鲜嫩的小白菜,就快要被猪给拱了。

而围墙里,林同知夫妇也看到了这一幕。因罗骞的表情太自然了,又有那句话做遮掩,除了早已心生警惕的夏祁,所有人都以为罗骞这是为林妤着想,怕她伤了客人损了林家名声。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林夫人便叹息起来:“这罗家小子,实在是个好的。能文能武,为人又自律,是再合适不过的结亲对象了。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没给你生个嫡女。咱婉姐儿、妤姐儿虽好,却是差在了出身上。”

“骞哥儿你就别想了。”林同知笑道,“罗夫人可是要往京城里聘媳妇的。咱们这门第,人家瞧不上。”

林同知家里虽有钱,根基终是浅了一些,跟罗家和罗夫人娘家这种世家没法比。

因两个女儿都是庶出,林夫人倒没想过要跟罗夫人结亲,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听得林同知这话,她便一笑,不说什么了。

至于罗宇、罗宸两兄弟,虽然出色,但林夫人向来看不惯章姨娘恃宠生骄。不知进退,觉得有这样一个母亲,那两兄弟心术也正不到那里去。所以她从未想过要把庶女许给那兄弟两人。

想起罗家的复杂。林夫人对夏家倒是满意起来。本来还想再劝劝林同知,这会子她转过了意,便道:“夏公子这里,你既然看好,婉姐儿也同意,我便没有拦着的道理。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去跟骞哥儿说一声。让他去探探口风吧。虽说咱们门第高,不存在攀附之意。但嫁女儿的,总得矜持一些,需得他家派人上门提亲,咱们才能应允。”

林同知虽有妾。跟林夫人却是极恩爱的。林夫人要是不看好这门亲事,他也不好擅自许了。今天邀了夏祁来,又携了妻女到此偷偷观望,便是想征求她们的意见。

此时见林夫人终于松了口,他顿时大喜,对林夫人道:“夫人你就放心吧,我眼光一向很好,不会看错人的。”

林夫人点了点头,夫妻两人转身进了后面院子。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城里去。

前面湖边,发生了刚才的事。林云便觉得不好再玩下去了。而且几人加起来也钓了有十条鱼了,个头都在两三斤左右,即便连上下人,也吃不完了。他遂叫下人将水桶里的鱼拢在了一起,抬了进去,准备整治午餐;又邀几人到旁边水榭里喝茶。

“昨儿个我跟我爹去打了猎。猎了一头鹿。因今天邀你们来玩,便留了一半在地窖里。我叫他们片了出来。咱们在这里烧烤罢。”他道。

大家自然说好。

林云又笑着对夏祁道:“我们家,跟罗家是通家之好,打小罗三就跟我们兄妹在一块儿玩,彼此并不避讳。你们也是兄妹两个,都是一家人。咱们也别讲那么多规矩了,都在一块儿说话罢,也显得热闹。”

在临江城里,林同知最有魏晋之风骨,喜诗画,喜音律,喜美食,喜游乐,为人诙谐不古板,家里规矩也不是那等穷讲究的。

夏祁跟着这些官宦子弟游玩过两次,倒也知晓一些林家的情况。他出身小户,本来就没那么多规矩。所以林家这种风格,倒让他喜欢和放松。

再说,客随主便,他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不好反对。

不过说是一块玩,但还是分了男女桌,只是两桌相隔不远,彼此说话也不用扯起嗓子才能听见就是了。

林云先让大家尝了尝他家的新茶,那边下人们抬了两个火盆过来,又在上面放上铁架子。

“这鹿肉,要自己烤了才有味道。”林云笑着说了一声,便挽了袖子,上前烤起鹿肉来。

罗骞也上前帮忙。

夏祁见状,也不好坐着,也走上前去,从盆子里拿了一块鹿肉铺在铁架上,学着林云的模样,刷上调料。

林妤性子活泼,早已坐不住了。林云一上前,她也蹦到架子前,挽了袖子烤了起来。

林婉却是坐着没动,给夏衿刚喝的杯里续了茶水,笑道:“夏姑娘坐着罢。刚才钓鱼,你也累了,歇一歇,喝杯茶。”

夏衿前世在丛林里执行任务,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两个月。那一两个月,就靠打猎烧烤过日子。所以她对这活动没什么新鲜感,倒是好奇林婉刚才出来看向夏祁那羞涩的眼神。也不知林同知跟她说了什么,让她神情大变。

夏衿的目光落到了自家那哥哥身上。

这段时间,不光夏衿自己开始长个子,面色变得红润,便是夏祁的变化也极大。

十四、五岁,本就是男孩子发育得最快的阶段。如今三房从夏府分家出来,医馆生意好,家里宽裕许多,舒氏心疼一双儿女身体不好,可着劲地在吃食上下功夫。夏祁这几个月,生生地拔高了一截,在身高上已比夏衿高小半个头了。夏衿装扮成他的样子时,都要穿上特制的鞋子才能跟他持平。

夏祁不光长了个子,脸型也有了些分明的轮廓,嘴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嗓音已变得雄浑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已从略带稚气的少年变成年轻小伙子了。

夏衿将目光收回,装着低头喝茶,余光却放在了林婉身上。

便见林婉也装着喝茶。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夏祁那里瞥。

夏衿心里一动:莫非林同知想把女儿嫁给夏祁?

这想法一起,她便抬起细细地打算起林婉来。

大户人家的孩子,由于优良基因问题。少有相貌不齐整的。林同知本身就是好相貌,传到林云、林婉几人身上,也丝毫不差。林婉长着鹅蛋脸,大眼睛,笑起来便是两枚弯月,样子格外讨喜。相处这两次,她给夏衿的印象极好。说话温温柔柔的,既不像沈玉芳那般掐尖要强。也不像朱心兰、李玉媛那样没规矩。

夏衿的目光又转到夏祁身上。

就不知道这样的姑娘,夏祁喜不喜欢。

本着帮哥哥把关的想法,夏衿开口跟林婉搭讪:“林姑娘,咱们是同年吧?不知是你大。还是我大?”

“我是秋天的生日,不知夏姑娘是哪时?”林婉道。

“那我比你大。我跟我哥哥是同一天生日,就在后日。”

夏衿这么一句话,便让林婉红了脸。

夏衿暗笑,只装着不知道,抬头朝那边看去,见林云和罗骞手法娴熟,夏祁倒是手忙脚乱,还被烟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用手肘拐了拐林婉:“你瞧我哥。”

林婉抬起头飞快地瞥了那边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刚才还只是脸有些红,只这一眼,竟然连脖子都红了。

见她这样,夏衿快要笑出声来。林婉这受惊小鹿的模样,实在是太纯真可爱了。

她托腮望着那边。心里暗想:有这么一个嫂子,却也不错。林婉的性情。倒跟舒氏有些相像。她们婆媳两人,定然会相处得好。

那边厢罗骞虽烤着肉,心思却在夏衿这里呢。快手快脚地将肉烤好,用剪刀剪成小片小片,放在洁白的盘子里装着,他把盘子往林妤面前一放:“呐,小丫头,给你两位姐姐送去。”

林妤想来极少玩这个游戏,样子比夏祁还要狼狈。两只眼睛被烟熏得跟兔子眼睛一般红通通的,鼻子上头还抹了一道黑色的烟灰,样子十分滑稽。

林云抬头一看妹妹,顿时露出一脸的惨不忍睹的表情,抢过盘子道:“我去送,你赶紧洗脸去。”

夏衿看到转过身来的林妤,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婉连忙起身,拉着林妤就往后面院子里跑。

于是罗骞辛苦烤好的那两片鹿肉,就进了夏衿的肚子。

夏祁见了,一肚子恼怒。可他自己不争气,烤出来的鹿肉跟焦炭似的,根本吃不得。只得恨恨地瞥了罗骞一眼,由着他借花献佛大献殷勤。

这一天,大家都玩得十分尽兴。只有一点,罗骞的注意力在夏衿身上;夏衿的注意力在林婉身上;林婉的注意力在夏祁身上;而夏祁的注意力呢,则放在了罗骞身上。

林同知跟夫人早已走了,六个年轻人吃了午饭又在树林里散了一回步,方打道回府。

只回来的路上,罗骞到了家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跟着一块儿往夏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