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估计是掉在什么冰窟窿里再也找不回来了吧哈哈,那敢情好,尸体冻起来还能还防腐,要是大夏天的估计早就烂的鬼都认不出来了吧……”

混合着大城市中惯有的灯红酒绿,男男女女欢歌笑语的糜烂声音,那头那属于陈家祥少爷懒洋洋的语调也跟着传了过来,他此刻像是在和几个女孩调笑喝酒,所以一边醉醺醺地喊着宝贝再来喝再来喝,一边还不忘留心着照顾着电话这边和秘书的对话。

而站在雪地里的秘书一听他这胆大包天的混账话心里也是一紧,等面色难看地捂着听筒往旁边看了一眼后,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和小兔崽子接触频繁的秘书这才心情不无复杂地小声开口劝告道,

“孙少爷……您就别在这个时候和我开玩笑了……这外孙少爷人找不回来的事老爷子真的挺着急的……要不是身体一直不行差点就人直接冲动东山来了……你就行行好,这两天给我消停消停,让我好好把这苦差事给办完吧……”

“嗤,办什么办,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平时给你那么多好处的了?上次他那么故意整我,还当着所有人不给我面子,我就发誓一定要杀了他了,结果这次他自己真的倒霉了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嘛……我和你说,爷爷现在这么着急难受也只是一时的,我已经想好一个办法让这件事快点揭过去了……”

“……您想到什么,什么办法?”

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秘书一时间也不能不给这位深得家里长辈宠爱的孙少爷面子,连忙就放低声音就小声地问了一句,而那头被酒色女人熏得醉醺醺,声音也透出一股恶毒算计之意味道的年轻人只漫不经心地隔着话筒笑了起来,紧跟着又若有所思地来了这么一句道,

“我听说……一个人在没有水源和食物的情况下一般不会活超过七天,我那位无所不能的表哥就算现在没死,估计也是又饿又冻压根走不动路了,更别说出去自己寻找什么吃的了……在这种前提下,他哪怕还活着,也只能靠河边少量的流动水源维持性命,你说,我要是往他失踪的那块地方的河水里干脆投点毒,再在那周边都投放一些一击致命的毒饵,让那些闻到味道怕被毒死的猛兽饿的只能发疯地找活物吃,他是不是可能就彻底完蛋了?”

“……孙少爷,您是不是疯了,这是犯法的……那方圆百里就一条河,而且它是流动的,不止是动物,到时候村民们也是要喝的……本地政府肯定……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大概是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太令人毛骨悚然了,秘书一时间有些惊愕,面色惨白地就惊呼了起来,而因为酒色涨红着脸颊的陈家祥一听他在那儿冲自己喊反而更来劲了,直接扯着嗓子嚷嚷了一声就不屑一顾地开口道,

“瞧你那点胆量!才那么点量能毒死多少人?毒药控制好范围再稀释稀释不就成了!我要的是稳妥!别给我成天大惊小怪的!县政府不允许你不会偷偷地找些可靠的人做吗!而且这事就算是最后追究法律责任,咱们也可以往别人身上栽,那个据说坑了你们的疯子老头不是现在找不到人嘛……”

“……”

“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是还想在陈家干就最好听我的!别忘了,晋锁阳经过这一遭,不是死也得是去掉半条命!没了他在我这儿碍眼!以后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不还是我说的算!你以为陈家乐,陈佳佳他们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嘛……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做还是不做!”

“……可……可……孙少爷……那到底是一条人命……大少很……很有可能还活在世上啊……等着自己的亲人……还有我们这些人……去救他呢……”

这话一出,半个林子的早早声音仿佛都在秘书的耳边静下来了,他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着冷汗,因为剧烈地内心活动而睁大的眼睛里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也不知道具体在看什么。

而陈家祥似乎也从这漫长的沉默中看出了一点意思来,直接得意洋洋地在那头嗤笑了一声,又拖长调子开口道,

“得了,秘书,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您又何必为钱过不去呢……听我一句,从这一秒开始,你就给我把正常搜山的人都立马撤走,然后再花点钱去找些有打猎经验的往东山和赤水河里下毒饵,剂量控制好,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

“做完这些之后,你再去通知东山乡政府和当地派出所,把晋锁阳这个人的所有痕迹给我在世上完全抹掉,最好在当地直接贴名字贴照片多公示几个月,提醒最近的游客不要再随便上山,免得和某人一样年纪轻轻的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一来,你还怕某人这条好端端的人命不会彻底变成没命吗,哈哈?”

……

深夜的范村外,红色月亮的这一边,那先前被闯入林中的搜救队惊吓到一路穿过林子的灰狐狸正在一望无尽的雪地里飞快地跑。

忽地一奇怪的光芒亮起,挡在了这狼狈逃窜的狐狸面前,而当它迷茫地趴在雪地上往上看,却只看见眼前那红色的月亮似乎在阻止着作为活物的它继续前进,而在那像一面反向镜子的红色月亮那头,正映照着隐约也有活人在走动的林子。

这让大脑并不具备任何人类思考能力的野生灰狐狸一时间有些迷茫,埋下头‘咿呜’了一声就索性挠挠头上的雪花干脆绕开这块诡异的地方跑远了。

而被体型娇小的狐狸的前肢触碰的那个类似光障的地方,许久,压根看不见有人影晃动的林子的尽头才依稀传来了这样类似一个男人和另一只直立行走的小型动物说话的模糊声音。

“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找我喝酒不好,非要大晚上的来找我……嗝……你,你看吧……我现在也跟着你一起喝多了……都,都没办法开车送你上山……还让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人家醉醺醺送你回家……你,你缺不缺德……”

“……闭嘴,你吵死了。”

“你,你还敢嫌我吵……要不是担心你这堂堂赤水龙王爷像个醉鬼一样地露宿山林里……我才不想管你呢……前几天还不知道是谁……大半夜地让我帮你去救人……你看,现在才几天呢又来找我撒气了是不——啊!!!你忽然踢我干什么!!!秦艽!!别那么用力地拉我耳朵!!!嗷嗷!!”

“不要吵。”

“嗷嗷嗷痛痛痛!!!你快放开我!!我不吵了!!!救命救命!!!”

“松开了……你又给我吵。”

忽地爆发的惨叫声伴着一个脑袋灰扑扑,脸上还长着几根小胡子的小型动物摔倒在雪地上的动静响彻在了林间,蹲下来一脸杀气地拉扯着他两边耳朵的秦艽身上明显有股浓重的酒气,搭配着眼角湿润发红,不耐烦地眯着眼睛的样子一看就是情绪不佳喝多了。

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这双手上的这劲儿明显还是挺大的,直把那天生长着一张老头子脸的东山灰貂虐待得怪叫连连,半天才用力挣脱开这恐怖又记仇的醉龙的魔爪,死命地蹦出来往雪地里跑了几步,这才躲在一旁的树丛里气愤地从嘴里发出先前那‘司机老塔’的声音道,

“我……我真是怕了你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啊!问你出什么事了也不说!不是前两天还好好的吗……现在好端端地又发什么疯……”

“……”

“别不吭声啊你,我这和你说话呢……啊?我说,秦艽?秦艽?你到底能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

大概是真有些担心他了,灰貂老塔原本心里还有些生他的气,但看红着眼睛的秦艽始终面无表情低着头,半天都一动不动地蹲在雪地上不站起来还是有些心软了。

而就在面色迟疑的老塔想着自己刚刚有些话是不是对自己这位老朋友真的过分了,那个他本以为都伤心到说不出话,今天也的确喝多了的神经病才冷冰冰地抬起头,又眨了眨灰色的竖瞳皱着眉盯着自己刚刚捏住老塔耳朵的手道,

“老塔……你居然有耳朵?”

“……”

这话把老塔搞得一瞬间有些无言以对,半响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耳朵的灰貂老大爷才翻着白眼无奈地冲着这醉龙回了句。

“是啊,我有耳朵,怎么了?你脑袋上也想长一对啊……”

而听到他这么完全不正经的回答,脑子里其实有点浑浊的秦艽居然也没反驳,只歪着头蹲在雪地上冷冰冰的出了会儿神,又用一种严肃而诡异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那……你是小白兔吗?”

“啊?小白兔?我不是啊,你……你想找……小白兔干嘛?”

“……”

“我想他了。”

“……想,想他?”

“嗯,我想小白兔了,我真的好想他。”

“哦……既然……那么想,那你就去找他啊……”

“不能找他。”

“诶?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不喜欢我了,也不记得我了。”

“哦,那,那……他不会是喜欢别的野兔子了啊……哎哟,你好端端地又动手打我干嘛!”

一个没留神,又被他给粗暴地伸手打了一下,蹲在雪地上的老塔愤怒地瞪大眼睛,却被面前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他的家伙给弄得顿时语塞了。

“不可能,他明明最喜欢我了。”

这一本正经的话让本来还在那儿敷衍地应付着的老塔瞪大了眼睛,半天才用一种活见了鬼的眼神瞪着这个今天一整个大晚上和他在这儿尽说一些疯话的恐怖家伙,又相当一言难尽的抽了抽嘴角。

而说完那句奇怪的话后顿时又不吭声了,看到脸色阴森的秦艽皱着眉又一副出神地望着白白的雪地不吭声的样子,老塔顿时也说不出话了,半响才从树丛里蹦出来无奈地摇摇头,又冲他指了指前面亮着隐约灯火的村庄,又有些不放心地絮絮叨叨道,

“行行行,不和你胡说八道了,全天下的家兔子野兔子都最喜欢你行不行啊……真是搞不懂这个人成天在想些什么……下次……下次要是再和你一块喝酒我就是脑子出问题了!唉,不过看在你今天喝多了我不和你计较!快快快!前面就是范村了!就这最后几步路了,自己好好走回去吧!我现在这样不方便进村,你可千万别露出原型吓到人!就这样,我继续回邮局睡觉了啊!!!明天还得给山下的村子继续起早送信!再见再见!!”

这话说着,身形灵巧,此刻确实也急着回家的老塔就撇下秦艽独自跑远了,低着头的秦艽见状又是一阵沉默,半天想到杨花应该还在家等着回去的他红着眼睛才望向远处熟悉的村庄,又皱了皱眉慢慢地朝着那个地方站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面色苍白,神情冷漠,嘴唇却显现出异样的红的男人没有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只像一个平时很少会喝酒,所以难得喝醉了也不爱吭声的寻常人有板有眼地踏着脚下的雪地和夜色就回到了范村。

中途那些瞪着红通通眼睛的老孩子似乎远远地看见了他,但被这位每逢心情恶劣,下手也就越发凶残的龙君远远地瞪了一眼之后,它们就又吓得躲回去了。

而循着村口的枯井呆呆地转了两圈,又面无表情的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最终步伐艰难地找到了自家的小木楼。

再等脑子和身体已经完全分开的好爸爸秦龙君摸着黑轻轻地打开家门,又在完全不打扰女儿的情况下回到自己位于楼下的小屋里头。

皱着眉,手上的银镯子也因为推门的动作发出晃动亮光的阴郁男人这才像许多年前每次一个人难受时那样倒在冰冷的床上,又整个人显得不舒服地拿枕头盖着脸就一点点蜷缩了起来。

【可是您如今这么拒绝,不还是因为您到现在都沉浸于失去……失去晋……晋姓师和执着地要找到他的痛苦之中嘛……可您想想啊,整整二十多年,您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四处寻找这么一个已经亡故的人,可您心里真的还相信……自己能找到那个您记忆中的晋姓师吗……】

……

【记忆,外貌,习惯,名字,这些统统都已经和您记忆中不一样了,仅仅只是找回这一缕对您完全陌生,连一丝感情都没有的魂魄这又有什么意义啊?恐怕真的有朝一日找到了那个转世之身,您也会心生怯念,毕竟面前站着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给过您承诺的人了,您所有的付出也未必会得到回应,到头来不还是失望太过希望嘛……】

……

【所以就连阴司的船工当初都劝您,莫要为一个已死之人执着,还是了却今生的缘分各过各的好,这样彼此也没什么负担,因为哪怕有一天您真的找到了,恐怕也会失望……如今您一切安好,身旁无论如何还有个鱼女小娘娘陪伴,其实也算是兑现了您给晋姓师的承诺了,您接下来的后半生难道不该为自己而活吗……】

白天横行介士说的那番话仿佛还在耳边,整个人都因为身体和下身的炙热感而疼痛不已的秦艽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许久他还是抵抗着自己顽固无耻的本性,又显得相当不耐地咬着牙发出了一阵暴躁恐怖的龙吐息声。

可越是压抑,那仿佛贴着他耳边和背脊的热度却还是缠绕着他,更像一阵情欲一样摧残他的意志,直到心头暴怒的秦艽捂着血红的眼睛忽然朝床下一挥手,一阵属于异物的落地声才这样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啪嗒——叮铃铃——”

系在麻绳上的铃铛发出类似讯号一样的声音,被埋在范细家墙下的听瓮也随着那竹筒的落地而发出了一阵奇妙的共鸣。

一时间夜空中像是有一阵红色的光芒从泥土的深处散开,不仅将杨花家的小木楼瞬间照亮了,也将另一头墙那边的范细家小阁楼给联动着发出了相似的声音。

不过要是不仔细留意,这声音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人发现。

但由于此刻室外和室内都实在寂静,所以蜷缩着倒在床上的秦艽和另一头某个原本已经躺在床上差不多睡着了的青年倒是同时听见了。

而当下醉的不行的脑子里就涌上了些许的疑惑情绪,眯着布满情潮和欲望的眼睛,面颊上都是汗水青色鳞片的秦艽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扭动着腰肢俯下身地阴冷往床下看了一眼、

可当他的手顺势捞起地上那个类似竹筒的东西时,他混混沌沌的脑子里却对这个奇怪地出现在房间里东西没有半分印象。

直到下一秒,脑子一片浑浊的他才听到这个奇怪的东西里传出了一个略带着些困倦,但却意外温柔动听,甚至有几分熟悉到让他落泪的青年声音。

“……喂,是杨花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作者有话要说:羊老师出题时间:

①这一章和上一章有一个关联的伏笔在哪里?

②羊羊羊羊羊攻羊羊羊羊羊羊羊羊羊羊受,这篇文的名字叫什么?

第141章 杨

传声鬼上头挂着的铜铃铛在晋锁阳这边响起的时候, 一小时前在范细家的小厨房里头自己烧水洗完澡的他其实正好回到房间准备睡了。

睡前, 他将右腿上的绑腿给重新拆下换了新的,之后才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回到床边, 又拿起摆在床头的那副折了腿的薄片眼镜慢慢带上, 想要在睡前再看一会儿书。

这个过程中, 被自己奶奶催着睡觉的范阿宝在隔壁大叫了几声奶奶饶命奶奶饶命我的触角要断了,闻言有些无奈的晋锁阳也没有理会, 径直屏蔽掉这些小孩子嘴里发出的杂音就专心地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可村里早几年前拉的电灯瓦数普遍有些低, 没过一会儿,他那双因为禽类化恶化而每况愈下的眼睛就被极其昏暗的室内光线弄得有点受不了。

可等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早早休息的白发青年摘了眼睛又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并在黑暗中躺下闭上眼睛开始缓慢地酝酿睡意时, 不知为何, 皱着眉的他却又一次想起了他还在家里的时候发生那些烦心事。

而依稀记得自己来东山的一路上,他的另一位表哥陈家乐还有唯一的表妹陈佳佳还在不停地发短信指责他对陈家祥和徐文慧做的太过分,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如何如何,心里莫名有点烦躁的晋锁阳想了想索性还是睁开了淡色的眼睛, 又望向头顶的那个用铜铃铛拴住的传声鬼就表情复杂地出了会儿神。

【139XXXXXXX】

喂, 阳阳,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啊?你人都不见三四天了,你倒是给我回个电话啊。

【139XXXXXXX】

你能不能别和小时候一样,一遇到你不想搭理人的时候,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不和任何人联系啊,家里现在都被你搞得乱成一锅粥了,你好歹回我个短信啊啊。

【139XXXXXXX】

行行行, 我知道除了你已经去世的妈之外,你不喜欢任何人来干涉你,包括你亲表哥我,但这些话我还是要说……陈家祥和徐文慧那天晚上都已经跪在二伯面前哭着低头认错了,你就行行好放过他们一马好不好?

……

【139XXXXXXX】

而且锁阳,说真的,我说这种话你可能不太爱听……但你一生下来就比我们所有人幸运,爷爷喜欢你,器重你,你也确实是咱们家目前最出色,最受他信任的小辈,所以从小到大,家里的其他孩子包括我,陈家祥还有佳佳,文慧他们都一直不敢惹你,同时又在心里羡慕你……

【139XXXXXXX】

你从小到大都不爱搭理人,除了你妈妈之外家里任何人都不在你眼里……当然,也包括我,可,可你现在这么绝情地把家里的所有人都给得罪光了,你真觉得自己一辈子能一点不靠别人,就这么排斥所有人信地活下去吗?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万一哪一天你落难了,或者需要别人真的帮帮你,你却没有任何人能依靠,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啊……

现在想起来,晋锁阳也不知道是该评价陈家乐,陈佳佳他们这帮人是真的乌鸦嘴好还是有先见之明好。

但晋锁阳从来也和他们关系一般,所以无论他们怎么帮着陈家祥和徐文慧或是排斥自己,他心底也提不起一丝波澜。

不过明明一开始努力做听瓮和传声鬼是想要努力逃出这里的,可现在终于快做完了之后,他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抵触那个到处充斥着他讨厌的人的正常世界了。

可逃出去,逃出去之后他又能去哪儿呢,回到陈家去吗,那里还欢迎自己么。

他从来就不想娶那个徐文慧做自己的妻子,活到这么大也从没有去因为任何人轻易动过心。

除了他外公对他的那些关于继承家业的硬性要求,除此之外他似乎一直没有去好好地思考过如果有朝一日,他彻底离开了陈家这个地方,只做一个孑然一身的晋锁阳会怎么样。

而人生头一次的,就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疑惑对个人选择和所谓的家庭责任感产生了质疑,晋锁阳如今正处在了一个他这个年纪必须要好好思考一下将来应该如何规划的特殊阶段。

尽管婚姻和爱情之类东西的他还没有正式思考过,但是对于此刻的他而言,这一切又似乎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他此刻无法正常安睡的脑海里。

毕竟陈家乐先前的话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没错,褪去了陈家曾经给他的光环,他这个人有时候确实无趣平凡的可怕,整天冷着张脸不爱搭理人就算了。

平时既不像陈家祥那么会玩浪漫会送花会送礼物,也不像自己那位个人魅力出色的表弟有那么多动听巧妙的花言巧语,能哄得周围所有围绕着他的女孩死心塌地。

所以说,如果从前的他不是拥有无数财富和权利的陈家外孙,其实不论是徐文慧,还是其他人,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能忍受得了他这种脾气古怪的人,更不用说是接受甚至是喜欢上此刻面目丑陋,凄惨到只能躲藏在这里的他。

这么一想,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心情沉重的晋大少心里顿时也有些难以言说的奇怪滋味涌了上来,再一想到自己脸上愈加恶化的人面禽症状更是皱着眉半天也没吭声。

而翻来覆去地好半天才把这些乱七八糟到让他心烦意乱的事给强行压下去,正当心情烦闷,努力想将这些无聊的事放到一边去的白发青年这边才刚有些要逐渐睡着了的意思。

另一边,之前被他拴着房梁上方的那个铜铃铛就忽然毫无预兆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系在麻绳上的铃铛发出类似讯号一样的声音,被埋在范细家墙下的听瓮也随着那竹筒的落地而发出了一阵奇妙的共鸣。

一时间,夜空中像是有一阵红色的一样光芒从泥土里散开,不仅将杨花家远处的小木楼瞬间照亮了,也将另一头墙这边的范细家小阁楼给联动着发出了相似的声音。

这让那头正处于醉酒状态下,不甚弄出这动静的某位龙君整个人一顿,下意识便脸色难看地俯下身,又伸出手就想快速地去捡起了地上那个奇怪的传声鬼。

而原本好好地躺在自己那张小床上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的晋锁阳听到这声音也是一愣,等他睁开轻微近视的眼睛看向一旁,又略微吃力地揉了揉眉心后,白发青年这才慢吞吞地将那个之前还没响过一次的传声鬼给拿了起来,出声问了这样一句。

“……喂,是杨花吗?怎么还不睡?怎么了?”

大概是白天那件事留下的印象还停留在脑海里,所以一张口,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柔的晋锁阳第一时间还是想到了早上站在墙那头那个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见脸的小姑娘。

所以本就有些止不住地困倦的他下意识将把自己的声音放的缓和些了,毕竟面对一个压根不懂事的小姑娘,他自觉也没有必要一直保持那么严肃的状态,哪怕……这个小姑娘刚刚才大晚上的搅乱了他来之不易的睡意。

可他这句话落下,本以为会因为这恶作剧而大笑起来,又立刻回答他的那‘杨花’却没有出声。

相反,传声鬼那头竟然是一片死寂的,好一会儿,才有一种类似人险些把手上的什么东西给摔掉了的奇怪动静伴着一声咳嗽模模糊糊传来。

“……”

古怪的,微弱的,一瞬间也没办法让人确定具体性别的咳嗽只仓促地响了一下,就因为那头的人自己快速又紧张地阻止动作而快速消失了。

压根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晋锁阳躺在床上就面露古怪地皱起了眉,稍稍沉默了一下才接着出声又问了句。

“……是你吗?杨花?”

可他这么一问,那边的人还是不出声。

房间里一时间又湿又静的,衬着这冬虫低鸣,夜凉如水,只有打更鬼和壁虎在墙里和房梁上爬来爬去的诡异村庄氛围莫名地就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被这一出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又忍不住低头确认了一下这确实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个传声鬼,应该不存在自己在做梦的情况,整个人都面面相觑的晋锁阳忍不住刚要继续问上一句什么,那边那个拿着传声鬼的‘人’就忽然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挂断了。

“……”

这可让性格一贯还比较淡定的晋锁阳一时间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当下皱起眉意外地望着这个来去匆匆的通话竟半天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而就他想着是不是晚上一个人在家睡着了的杨花把这个传声鬼给不小心碰掉了下来之类的,所以才弄出了这么奇怪的一出,他头顶上方的铜铃铛却又一次毫无预兆的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这一次传声鬼上系着的铃铛的动静就和上一次明显不太一样,吵闹中似乎有一丝急迫的意味在,晋锁阳见状禁不住皱着眉看了眼手中这个奇怪的‘午夜骚扰电话’,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白天才好端端地给了那个小姑娘的东西,怎么才到晚上的就遇到了这么离奇恐怖的事情了。

而抱着探究的欲望干脆又再次接起了那个传声鬼,这一次已经被弄得彻底有点睡不着了晋锁阳索性也没有出声,就这么脸色冷冷地等着看看这个不停给自己打骚扰电话的人到底准备干些什么。

可他这么面无表情的一沉默,那边急忙再打过来确认的人竟也发不出声音了,只把神情愈发凝固住的晋锁阳弄得愈发丈二摸不着头脑起来。

“你到底是谁?”

“……”

“别不开口说话,这个传声鬼是我早上亲自给那个小姑娘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

他这么放下脸咄咄逼人地一开口,传声鬼那头某位天生比较爱记仇,从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的龙君也瞬间黑了脸。

毕竟之前单方面先没礼貌,还好几天不上门的可是这位晋先生本人,加上这个传声鬼本来也不是他自己弄到枕头下面去的,所以无论如何,傲慢又自尊心强烈的秦龙君都觉得自己没义务也没理由和他好好主动这些。

而就在神情阴冷地就差没直接吃人的秦艽眯着灰色的眼睛躺在床上也不吭声,就等着某人自己去一个劲儿胡乱瞎猜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一件引起了之后无数连锁反应的意外就这样发生在了这两个对陌生人一般防备心都比较重的人之中。

因为就在误以为杨花出了什么事的晋锁阳连续冲他质问的同时,由于实在太生气了,本来早上起来就有点着凉的秦龙君居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痒得有点不对劲。

而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某人面前做打喷嚏那么丢人又丢面子的事,脸色阴沉,隐约还透出一股小心谨慎的秦龙君当下就想要捂着鼻子,并保持着自己平时的形象去悄悄解决掉自己这个小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