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两个人发动引擎,汽车启动的那一刻,刘勇达家那扇门缓缓打开了,一个阴沉的面容闪现在门后,虽然他只露出了半边脸,但我们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是刘勇达。他用极其恐怖的眼神凝视着大门外,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人,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他又慢慢地把脸向左面扭了过去,从而使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另半张脸完全没有皮肤,鲜红的血肉在寒冷空气中似乎冒着朦胧的哈气……
5
在飞速行驶的车上,冯小权一头雾水地望着王苏子,一个劲地追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你怎么不开口讲话呢?”当王苏子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后,她对冯小权说:“对不起,刚才我真的是太害怕了。”“你害怕什么?”“鬼!”冯小权猛地一个急刹车,他转过脸,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王苏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说开胡话了?”“不,我现在很清醒,请你相信我。你知道吗,刚才的那户人家的房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冯小权望着一本正经的王苏子,困惑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那个房子里面确实有东西,但绝对不是人。”“难道是鬼?”冯小权反问道。王苏子望着冯小权一脸不屑的表情,郑重地说:“是的,里面都是鬼!”冯小权哼了一声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王苏子一下便陷入了沉默。
一个久远的记忆把她带回到了童年。一声清脆的下课铃声,放学了。一个斜挎着绿色书包的小女孩儿一蹦一跳地朝家里跑去,嘴里还哼着新学的儿歌。精彩的动画片《机器猫》就要开始了,想到这里小女孩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冲进楼梯口,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上面楼梯上有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裙子、头上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小苏子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个月前刚刚从这栋楼里搬走的玲玲,她可是小苏子最要好的小伙伴了,小苏子很兴奋地跑了过去猛地拍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儿的肩榜,说:“玲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然而玲玲一回身,立刻就把小苏子给吓晕了。她看到玲玲的脸和她的后脑勺一模一样,还是只有两个麻花小辫。当小苏子从昏迷中醒来后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妈妈和爸爸都陪了她一整夜,妈妈说是邻居的阿姨发现了她晕倒在楼道里,通知了他们。小苏子一睁眼就哭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昨天下午我在楼梯上看见玲玲了。”还没等小苏子把话讲完,妈妈就朝着小苏子打了一巴掌:“看你还胡说!”事后,小苏子才知道,玲玲早在半个多月前就被一辆公共汽车给轧死了……从此以后小苏子的生活就总是笼罩在一个阴影里,她时常能从那个恐怖阴影中看到一些很可怕的东西……
当冯小权听完了王苏子讲述自己从小经历过的奇特事件后,不觉头皮有些发麻,但他还是不能相信这个世界会有鬼的存在。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现在不是我疯了,就是你疯了,我看你倒像是一个写恐怖小说的作家。”王苏子无奈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你们都不会相信的,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的心灵很敏感,敏感得可以用心灵捕捉到他们肉眼所看不到的东西。”突然王苏子很紧张地抬起头,看着冯小权说:“你的手机要响了!”冯小权疑惑地从怀里掏出手机:“我手机没有响呀?”就在说话间,冯小权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冯小权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望了一眼王苏子,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电话号码,原来是一个叫方保华的老同学打来的,冯小权按了一下接听键,说:“喂?过年好呀,老同学!”但电话里并没有回声,沉重的呼吸声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要找死?”吓得冯小权一下子把手机扔了出去,他惊恐地望着身边的王苏子,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冷汗……
6
此时,在那个已经没有人的屋子里,弟弟、姐姐还有小保姆莲花都静静地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在卫生间里的刘勇达正在把一块人皮贴在自己的左脸上,那块皮肤完全和刘勇达的另半张脸融合在一起,从而使他重新恢复了人的面貌。当刘勇达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也回到了客厅里,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了那张方桌前,一动不动。一切似乎都变得很平静,在黑暗中,那四张恐怖的脸闪现着蓝幽幽的光。此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些电视节目嘈杂的声响,一些喜欢熬夜的人依然还在黑夜中释放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欢乐。终于午夜的钟声敲响了,沉闷的钟声在他们之间不停游荡,似乎是在告诉他们新的一天又来到了。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三,四个人缓慢地站起了身,慢慢地朝大门走去,当门打开后,四个人都默不出声地依次走了出来。他们走到楼下,漆黑的夜空中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地上也有了厚厚的积雪。四个人不为恶劣的天气所影响,踏上了自己的征途,去完成一项似乎连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的特殊使命,此时,路边那昏暗的灯光就像游移的鬼魂一样迷离,四个人的身影无声穿过,这些人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寂静的冰天雪地中,突然一道明亮的灯光夹杂着纷飞的雪花向他们打了过来,原来是一辆红色出租车。刘勇达转过他那张表情呆滞的脸,抬起手,出租车平稳地在四个人的身边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皮大衣、戴着保暖帽的小青年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说:“师傅去哪呀?”但刘勇达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拉开了车门,让儿子、女儿和莲花坐进了出租车,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冷冷地扔给司机一句:“去黄岗寺(本市郊区外的一个火葬厂)。”青年司机正在为这几个古怪的乘客感到纳闷,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当这几个人登上汽车一瞬间,车身几乎没有一丁点的反应。年轻的司机把车开动了,似乎想和身边乘客聊上几句,便开口道:“师傅这么早就去烧纸呀?”刘勇达就像是没听见,一声不吭。“也难怪,等明儿个天一亮,烧纸的人都能挤破头,看来还是先下手好,得个清静。”司机尴尬地自言自语,没人回应,他的心里也觉得很无趣。车里的空气逐渐变得越来越冷了,虽然司机已经把暖风开到了最大,但也于事无补,他被冻得几乎浑身都开始哆嗦,车窗前那半瓶纯净水也开始结冰,司机愈加感到有些不对劲,他迅速地朝车内的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发现后排三个人的眼神都显得出奇的怪异。司机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刘勇达,他惊奇地发现在这个乘客的耳朵和脖子的地方有一道红色的血印,时隐时现。一个很恐怖的念头一下子钻进了青年司机的心。他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不禁加大了脚下的油门,恨不得飞到目的地,赶紧送走这几位瘟神。
终于,黄岗寺到了。司机慢慢把车停靠在路边,他那张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没有血色的脸显得特别的难看,他哆嗦着说:“师傅……师傅到了。”刘勇达和后排的三个人没有反应,始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泥塑雕像不言不语。司机吓坏了,接连呼唤几声,他们依然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尝试着用手在刘勇达的眼前来回晃动了几下,没有反应,接着司机把手指轻轻地放在刘勇达的嘴边,想试探一下他是否还有呼吸,然而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刘勇达猛地把脸扭了过来,吓得司机大叫起来。刘勇达木然地望着司机,极度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在这里等着,我们一会儿回来还坐你的车!”说完刘勇达就打开了车门,后排的三个人也跟着他下了车。年轻司机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望着那四个向火葬场走去的身影,突然发现雪地上竟然没有留下他们的脚印。他吓得张大嘴,强烈地抑制住自己,等那四个黑影走远了以后,赶紧掉转车头向回开,就在这时发动机莫名其妙地熄火了。司机连忙扭动钥匙,但连续试了好几次,车都没有一点反应,当他准备下车检查时,他发现车门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司机都快给吓疯了,他疯狂地拿起车里的步话机,想与总台取得联系,但电台里只有刺耳的电波噪声,于是他又掏出了手机,但手机却没有任何的信号。司机在极度的恐惧中挣扎着,他奋力地用脚踹着车窗,想试图逃脱,但此时的汽车就像是一个被死神所诅咒的坟墓一样,它牢牢地围困着一个即将死亡的人。
7
刘勇达一行四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火葬厂的大门口,此时的时间是凌晨的1点45分,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沉沉的梦乡。火葬厂的大门被很粗的铁链锁住,但这似乎并阻止不住这些不速之客的脚步,只见儿子晓明瞪着眼睛,趴在门上,一口咬住了那圈锈迹斑斑的锁链,然后微微扭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锁链被咬断了,门被打开了。四个人走进火葬厂的大院里,此时的雪似乎已经停了,白皑皑的雪映照着院子西北角的一个气势宏大的仿古阁楼,在微光的反射中,牌匾上的“居仙阁”三个大字可以看得很清楚,里面陈列的都是骨灰盒。
四个人朝着居仙阁走去,他们走上台阶,大堂内一片黑暗,风穿过一排排陈列骨灰盒的架子,发出细微而尖厉的声音,像是有人窃窃私语。接下来,四个人围着大堂,不停地来回转圈,他们似乎是在举行某种仪式,像是一种祭祀,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四人依然继续着他们怪异的行为。突然“砰”的一声,玻璃碎裂,摔在地上,那个方向发出一种明晃晃的绿光,四人全都停下脚步,只有女儿明艳朝着绿光一步步走去。她看到那只骨灰盒不仅发出绿光,还有乳白色的烟雾从它四周蔓延开来。明艳静静地靠近那只骨灰盒,一下子抱起来,转身离去。那个原本存放骨灰盒的小方格子里的相片夹上,似乎还卡着一张相片,不知什么原因,相片上的那个人影变得异常模糊,使人无法辨认出他的容貌。
四人带着那只神秘的骨灰盒,走出了居仙阁,穿过火葬厂的大门,回到了原先那辆出租车前。此时年轻司机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他像疯子一样,用头一个劲地撞着车门,满头已经是鲜血淋淋。刘勇达用手拉开车门,司机就一头向外栽了出来,刘勇达立刻用手按住了他,又把他推进了车里。司机突然一下子变得平静下来,他两眼发直地端坐在自己座位上,双手扶着方向盘,任凭头上的鲜血一直流淌。刘勇达说了声:“开车。”司机微微点了一下头,汽车发动,驶向了他们的归途。
当四人捧着骨灰盒回到家中时,那个被邪灵蛊惑的年轻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最高时速,在杳无人烟的公路上,一个振臂飞驰的人体雕塑最终被撞得轰然坍塌。而刘勇达的家里,四人默默地又一次围坐在那张方桌前。桌子的正中央放着那只骨灰盒。⒌㈨⒉刘勇达慢慢打开它,在黑暗中,那白色的骨灰就像荧粉一样散发着微弱的寒光。刘勇达把卫生间里的尸体拖出来,四个人围在它的旁边,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五个人的身体逐渐融合在一起,耀眼的光芒笼罩在这个不知名的结合体中,并逐渐升入半空中,盒子中的白色骨灰四散凝聚,像是顺着一条看不到的管道注入其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在蒸腾的雾气中,一个女人婀娜多姿的身影缓缓地映现了出来,这是一个娇艳动人的女人,每一个部位都有那种令人销魂的迷人线条,与之显得不和谐的残缺就是她左手的无名指不知什么原因被截去一段。女人走入卫生间,穿着一件紫红色的浴袍出来,她环视一周,轻轻地走进了刘勇达和妻子素平的卧室。那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微微侧着脑袋,对着镜子缓慢地梳头,她的头发很长也很柔软,她一边梳着头一边欣赏着镜中的自己,甚至还从嘴里哼出几声凄冷的声调,突然镜子中的女人开始变得衰老,最终皮肤全都布满密密麻麻一条条很深的褶子,整个景象显得极其恐怖,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镜子变成碎片四处飞散,从那些碎裂的玻璃片中,你可以看到一个痛苦的女人正在用手撕扯自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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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满头大汗的冯小权突然从自己的睡梦中惊醒,他是被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给惊醒的,自从昨天晚上把王苏子送回了宾馆后,冯小权的心里就总是觉得七上八下的不对劲,一想到王苏子说的话,身体就会不住地发抖心慌,昨天晚上如果不是自己多喝了几两,肯定会失眠的。想到这里,冯小权不禁地使劲啐了一口道:“这他妈的是什么事啊?局里怎么会招来这么一个主,害得老子连觉都睡不好!”冯小权望了一眼窗户,天刚蒙蒙亮,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从枕边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最后用打火机“啪”一下点着了,当第一口的烟雾弥漫进他的肺里时,冯小权感到一种清爽感传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