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力此时已经把打包回来的餐食打开来摆在贺宁的小饭桌上面了,一边听她说,一边把筷子递到贺宁的手里,等贺宁说完之后,他就已经有了主意。

“明天咱们就先去这家有住宿的。”他对贺宁说。

贺宁没有异议,点点头,扒拉了一口饭到嘴里,折腾到这个时间,她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先吃了几口饭菜垫垫肚子,她才向汤力提出自己的疑问:“你说,为什么苗远要躲到寺庙里面去呢?他这是哪一种类型的心虚啊?”

“我觉得应该是害怕。”汤力对此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他的害怕应该是和林荣德差不多,并且也是因为林荣德疯了的事情引发出来的。”

贺宁听他这么一说,也顿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本她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认为苗远可能是因为林荣德疯了,所以担心会不会自己也参与其中的事情败露,这才匆匆忙忙的辞职躲藏起来,逃离警方的视线,躲进很难有人会猜想到的寺庙当中去,却忽略了苗远实际上也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并且有没有那么唯物也不太好说,原本可能是在金钱的诱惑下,决定要铤而走险,然而林荣德的突然发疯,对他必然也是一种刺激,做了亏心事之后的那种心虚和恐惧,是普通人所无法体会的,在这种开始产生了唯心的恐惧感之后,跑去寺庙这样的地方躲避,倒也是符合逻辑的一种思路。

“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座有住宿提供的寺庙倒是最有可能是苗远的容身之所了!”贺宁一边吃东西一边对汤力说,“根据咱们现有的线索,可以推测林荣德那所谓的一万元奖金,应该就是参与到尹厚禄尸体调包这件事当中去以后的酬劳,苗远是灵车司机,他应该就是负责把尹厚禄的尸体从医院运到火葬场的人,这一段是绝对没有任何异议的,但是调包的计划想要顺利实施,林荣德那里绝对算得上是一关,林荣德如果没有和苗远串通好,那么整个调包计划到了火化的那一个环节也就败露了,根本不可能进行的下去。那林荣德才拿了一万块,苗远作为一个把尸体从医院拉回去的灵车司机,作用可没有林荣德那么重要,应该顶多和林荣德一样吧?那他躲出去那么久,花销还能够用了么?”

汤力听完了她的疑惑之后,摇摇头:“我不认为他会比林荣德分的少。”

“为什么?他不就是把人给拉回来么?这本身就是他的正常工作,他好像冒的险没有林荣德那么大吧?”贺宁有些不解,不过说完之后,不用汤力解答,她自己就明白过来,“不对,他不可能单单只是把尹厚禄的尸体从医院运到火葬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调包的事情需要在火葬场里面完成,尹厚禄死的很突然,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预料到的,如果调包是在火葬场内部完成,那么那具身份不明的死者尸体就需要在尹厚禄都还没有过世之前,就已经被藏在火葬场的某一处了,藏着一具尸体,然后等待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适合调包,不容易被家属发现的目标,这样不太合理,风险太大,摊子也铺开的太大。所以那具被火化掉的尸体应该原本是被藏在别处的,苗远在确定尹厚禄是一个适合调包的对象之后,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吧尹厚禄的尸体运到过火葬场里去,毕竟当天尹光因为工作忙,也没有一直盯着,只是等了通知,隔了两三天才去取了骨灰…所以这样一来,苗远要不然就是与调包案有直接关联的人,要不然至少也是林荣德的‘上线’,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角色比林荣德可重要多了!”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思路。”汤力点点头,对贺宁笑了,如果让他去总结贺宁伸手吸引他的闪光点,他其实也可以举出不少的例子,不过最让他喜欢的还是贺宁的这股聪明劲儿,她虽然工作经验还不算丰富,还有很多需要磨练和提高的地方,但是她的头脑聪明冷静,偶尔有想不通的事情也不需要别人去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只需要稍微点拨几句,她就可以很快的悟出来。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聪明姑娘,同时相貌还很漂亮,可以说是内外兼具,有些时候汤力看着她,心里面就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念头,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中了大奖一样。

贺宁梳理清楚了思路,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虽然说寻找苗远,让他供述出事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这还需要一番努力,但是至少清晰的思路决定了是否会有一个好的开始,而好的开始更是成功的一半,这么一分析下来,现在嫌疑最大的苗远和林荣德两个人之间的主次关系就变得非常清晰明了了。

一抬眼,她忽然发现汤力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带着温度,让她有些不大自在,忍不住会有点羞涩,便问他道:“你笑呵呵的看着我想什么呢?”

“在想,当初杨大队让我带你的时候,幸亏唐弘业当时被安排了一个培训任务,不在队里,我也没有因为怕尴尬就推脱掉,不然就没有我们两个的今天了。”汤力老老实实的回答。

贺宁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从工作上的事情联想到了两个人之间关系上面去的,但是听了他的话,还是觉得心里面有些暖融融甜滋滋的,她抿嘴一笑,对汤力说:“傻瓜。”

第十六章 避祸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又讨论了一会儿这一次有些诡异的案子,吃完了饭之后汤力就收拾好餐盒之类的垃圾,随身带出去,回自己家去了,两个人商量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避开早高峰出城,争取尽快赶过去找人,毕竟如果苗远没有如他们意料之中的那样就在那所比较大的寺庙里的话,他们还得再跑几个地方。

自从两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贺宁就又搬了一次家,搬到了距离汤力家步行只需要十分钟的另外一个小区,没有办法,两个人在工作中经常需要碰了头之后再出发去别的地方,原本贺宁的住处距离汤力家可不近,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即便不需要出现场或者跑走访,汤力也坚持要每天接送贺宁上下班,里里外外总是需要绕很多的路,又耽误时间又浪费汽油,于是两个人一商量,汤力的房子是买的,自然不方便挪动,那就贺宁这个租房子住的人挪挪窝,搬到汤力家附近去,这样一来两个人都可以节省下不少的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早早就收拾妥当,依照着两个人约定的时间下楼去,汤力已经等在那里了,只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奇怪,似乎有些不大高兴似的。

“怎么了?这一大早就有人惹你啦?”贺宁很少看到汤力流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他可是一向比较沉得住气的人,情绪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当稳定的。

“你不用调侃我,呆会儿你脸会比我还臭。”汤力叹了一口气,对贺宁说。

贺宁一愣,隐隐的心里面已经有了一点猜测,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她小心翼翼的问:“咱们是直接出城,还是得回一趟局里?”

“局里。”汤力一听贺宁这么问,就知道她应该是猜到了,回答的时候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贺宁,叹了一口气。

贺宁强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撇了撇嘴,倒是没有说什么。

汤力开着车回到了公安局,刚到大门口,还不等拐进院子里,就已经看到了那个他们两个人早就已经有所预料的人站在路边等着呢,汤力面无表情的把车子靠边停下来,坐在车上没有挪动,那人倒也不以为忤,自己迎上来,拉开车门就上车坐到了后排座上面,汤力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贺宁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能享受到两个人这么冷漠对待的人,自然就只有董伟斌一个了。

“领导今天早上找我,说我们也可以跟着出去参与到走访调查工作当中,实际接触一下具体的工作,所以就把我给分过来了,我得先说好…”上车刚一坐定,关上车门,董伟斌就先理直气壮的开了口。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贺宁就一抬手,把他的话给打断了:“不是你主动要求跟我们这一组,是领导安排的,你也没有办法。嗯,好,我们都知道了。”

董伟斌没想到贺宁竟然就这么把自己的台词都给抢了,一下子有些接不上来,怔了怔,便沉默的没有说什么,一个人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后排透过车窗看外面飞快掠过的街景,汤力和贺宁也没有什么聊天的兴致,索性就沉默的开车,谁也不开口,一直到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贺宁才转过身去,对一副百无聊赖样子的董伟斌说“一会儿到了那边,你能不说话尽量不要说话,愿意旁听就旁听,不愿意的话就在车里呆着。如果乱插嘴耽误了调查工作,这个责任你来负。”

“贺宁,你这就有点针对我了吧?”董伟斌对贺宁笑了笑,“轮工作经验的话,我比你还早参加工作几年呢,你忘了么?所以严格说起来,我是你的前辈。”

“行,那一会儿就前辈你来好了,我在一旁多学习学习。”贺宁也不因为董伟斌的话而感到生气,语气轻飘飘的回应了一句,头也不回。

董伟斌呵呵一笑,好像贺宁是在同他开玩笑似的,不过贺宁没再说什么,他也就没搭腔,很快汤力就把车拐下了公路,又沿着小路行驶了一段路程,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很大的停车场,停车场都是用雪白雪白的石板铺就而成的,所以在阳光底下白灿灿的,位于这荒郊野外,老远就能看到,特别的醒目。

汤力把车开过去,找了一个车位停好,三个人下了车,这座寺庙果然香火鼎盛,别看位置有点偏远,但是停车场里几乎快要没有空车位的情况还是昭示着里面香客的人数,他们三个人进了大门之后,果然满眼都是人,还好因为佛门清净的缘故,来这里的香客虽然很多,却没有什么高声喧哗的人,所以并不显得嘈杂。汤力和贺宁走在前面,因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同,所以脚步也显得比较匆忙,董伟斌跟在他们身后,其实也搞不清楚他们到寺庙里面来到底是要调查些什么,自然也就说不上话来,只能那么跟着走。

别看香客多,放眼看去真正属于这座庙宇里面的和尚却没怎么看到,汤力他们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可以询问的人,这座庙占地面积很大,他们总不能一处一处都走上一遍去找人,这样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最后汤力想了一个办法,示意了贺宁一下,他们便依照着立在一旁的示意图,直接朝庙里的斋堂方向找了过去,到了那边之后,果然看到了几个中年女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洗菜择菜,估计是在准备做中午这里吃的斋饭,看到他们三个人过来了,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还很热心肠的冲他们摆摆手,说:“来早啦!饭还没做好呢,你们呆会儿再来!”

“大姐你好,我们不是来吃饭的,”贺宁摇摇头,对她笑了笑,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想过来打听个人,这里有给香客提供住宿的地方对吧?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从哪里能了解到住客的情况?”

“啊,你说的是后面的那个佛光宾馆吧?就在后头,你们一直走到底,从后门穿出去就是了,那边是私人承包的,不归庙里头管,你们想要打听人就去那边打听就行了,挺好找的!”这位大姐很热情的伸手替贺宁他们指了指方向。

贺宁道了谢,三个人顺着那位大姐指引的方向找了过去,穿过了后门,果然就看到了一栋三层的小楼,建筑风格虽然不太一样,但是外墙的颜色却是极力在向这座寺庙靠拢,远远的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两者是一体的似的。

进了宾馆大门,他们发现这里看起来和普通的宾馆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大厅里面放着的音乐是佛曲,也摆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佛像做装饰。

通过前台的服务员找到了宾馆的经理,经理亲自帮他们查了一下这里的入住记录,半年之内都没有过一个名字叫做苗远的人入住过,汤力给他看过了苗远的照片,他也很确定的表示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贺宁向他打听了一下在这里住宿的收费标准,得知最便宜的三人间,每天每位也需要一百八十元,这个价格肯定比市里面同等规格的宾馆要贵上很多,很显然这里是借助了地理位置上的优势,知道来到这里还想要住下来多逗留一段时间的香客,除了这里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总不能每天开着车往返于市区和这里之间,所以不管多贵都别无选择。

基于这样的收费标准,贺宁也不认为苗远会选择在这里藏身,一天一百八十元最低的住宿费用,一个月下来就是五千多块钱,苗远这一躲藏就是几个月,算下来的话,可不是一笔小钱,就算苗远真的参与了尹厚禄尸体调包的事情,得到了好处费,那恐怕也未必能够承受得起这样的花销。

从宾馆出来,沿着寺庙外墙边绕回到停车场,上了车之后,贺宁和汤力开始商量接下来要到哪家寺庙去继续排查,这余下的十几座寺庙位置都很分散,想要规划处一条最节约时间的合理路线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如果都走访一遍,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也很多,还是需要有所取舍才行。

贺宁对照着自己之前标注过位置的地图,率先把几个相对比较偏远,并且也没有什么名气,规模很小的寺庙排除掉了,像这座大庙,虽然也在市区以外,不近,但是因为名气比较大,规模也比较大,所以专门有人组织接送服务,票价就和做通勤车差不多,每天固定时间接送,其他的那几座规模比较小,香火也没有那么旺的寺庙可就没有这样的周边服务了,所以如果没有私家车的话,想要去那边也不是很容易,那么偏僻的地址,就算是叫出租车,也未必有司机愿意接,考虑到远远的客观情况,贺宁觉得可能性不大。

最后经过了一番分析,贺宁认为还是应该先从市区范围内的着手。

“理由呢?”在后排听了半天,一直也插不上嘴的董伟斌,终于逮到了机会在贺宁发表完自己的看法之后开了口,“大隐隐于市?”

说完之后,他自己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为自己的幽默感而得意似的。

汤力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董伟斌的玩笑因为没有人搭腔而变得有些冷了,自讨没趣的摸了摸鼻子,撇了撇嘴,虽然说他可以大言不惭的在贺宁面前仗着自己早参加工作那么两年,佯装是什么前辈,但是在汤里面去却不行,毕竟按照他的那种理论和逻辑,汤力也是他不折不扣的前辈师兄,再加上汤力不苟言笑的样子和以往学生时代的盛名,还是会形成一种无形的气场,让董伟斌不敢造次。

“你昨天说的对,苗远躲到庙里面去不敢出来,避祸肯定是想要避祸的,只不过这个‘祸’却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贺宁也好像没有听见董伟斌说的话一样,权当他是一团不太清新的空气,继续对汤力说。

汤力对自己不理不睬,董伟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贺宁这么不理不睬的,他却有点觉得面子挂不住了,而他想要挽回面子的做法,就是继续插嘴。

“不是人,难道还是鬼?”于是,董伟斌又不合时宜的再一次开了口。

贺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态度依旧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这回倒是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了董伟斌的脸上,对他说:“答应我,以后连基本的功课都没有做过,就不要勉强自己出来跟案子了,好么?”

董伟斌被她这一句话噎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确是前一天刚刚报到,今天就急急忙忙的跑来跟案子了,并且前一天晚上还跟林飞歌在外面吃饭吃到很晚,哪里有什么时间去好好的了解一下案情,现在被贺宁直接戳到了脊梁骨,连还嘴或者否认的余地都没有,只好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吭声了。

贺宁看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继续对汤力说:“其实想一想看,荒郊野外的那种寺庙,规模大的,周边住宿费用高,苗远未必能够承受得起,等到规模没有那么大的,暂且不说能不能容留香客住下来,就算可以,相比之下可能比在市里还吓人吧?每天白天人也没有很多,到了晚上天一黑,周围就安安静静的了,光污染是没有了,可是最基本的夜间照明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于苗远那么一个很有可能因为做了坏事正在心虚的人来说,可不会是什么好的选择。”

“你说的对,”汤力这一次连看都没有去看董伟斌一眼,听贺宁说完之后,便点了点头,“市里面一共三座寺庙,咱们把香火最旺的那一个留在最后,先从其他的两个着手,如果都没有收获,咱们到时候再对思路进行调整。”

第十七章 斋饭

没有人想要去听董伟斌的意见,董伟斌也确实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之前他冒冒失失的开口搭话,被贺宁讽刺的也是心里不怎么舒服,偏偏贺宁的话切中要害,他又无力反驳,所以这一次倒是学乖了,没有开口去自讨没趣。

汤力开车返回a市的市区,直奔其中一座位于市区范围内,但是搜索起来又似乎在本地并没有多大名气的寺庙,根据导航的提示才总算在远离市中心的那一座寺庙,这里看起来人气倒真的是不太高,安安静静的。

汤力在附近把车停好,和贺宁他们一起过去敲门,也不知道是以为这里向来不对香客开放,还是他们来的日子不对,两扇木门是紧闭着的,汤力在木门一角看到了门铃的按钮,便伸手按了几下,过了一会儿边有人来开门了。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和尚,身上穿着青灰色的僧袍,腿上面打着绑腿,看到三个人站在门前,有些诧异,估计以往这样的日子里不会忽然有人到访,所以一下子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师傅,你好,”汤力开口同这个给他们开门的和尚打了个招呼,并且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是公安局的,想到你们这里了解一下情况,你们这里有没有收留过一个叫做苗远的年轻人在庙里面住下来?”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们这里是住着几个居士,不过他们的俗家姓名我也不全知道,”给他们开门的和尚面露难色,“要不然你们进来吧,我带你去找我们院主,有什么事情你们和我们院主谈吧。”

“我进去也没问题吧?”贺宁向来不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只是对别人的信仰保持尊重的态度,所以对于寺庙这样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样的规矩她了解不多,一些皮毛还大多数来自于武侠电视剧甚至西游记,像是方才他们去过的那一座香火鼎盛的大庙,她倒是没有什么顾虑,毕竟从各地跑来烧香拜佛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人家也是大敞四开着门,迎接八方香客的样子,那基本上就可以理解为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这是朝拜的地方,对于没有信仰的人来说,就相当于是一处比较特别的景点了。可是这里就不太一样了,这里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大门紧闭,所以贺宁反而吃不准会不会有女客不便入内的规矩。

那个和尚一听贺宁这么问,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她摆摆手说:“这位女居士,这里除了不能允许你留宿,别的都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

于是三个人就进了大门,给他们开门的和尚把大门重新关好,然后带着他们去找这座寺庙的院主了解情况,一边走一边对他们介绍说,因为这里不是那种特别有名气的大庙,所以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会大开庙门,让人可以来这边进香拜佛,其余的日子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他们是不对外开放的,庙里面的僧人也并不是很多,大约只有十几位,还有几个留宿的居士,总体来说人员很单纯。

和方才他们去过的那座庙比起来,这里的确是显得没有那么气派了,建筑都是青灰色的砖和青灰色的瓦片,门窗的样式也很复古,还好走进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都是塑钢材质的,地面上是石板铺成的,加上环境特别的幽静,的确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幽静感,再心浮气躁的人到了这种环境下,好像也能沉稳一点。

院主的房间在后院,给他们开门的和尚带着他们七拐八拐的来到了院主门前,让他们三个人在门口稍作等候,他敲了敲门,推门进去说明情况,大约过了四五分钟便又退了出来,对他们点点头,做了一个手势:“你们进去吧!”

汤力他们向他道了谢,抬步走进了院主的房间,院主的房间也并不是十分的宽敞,不过看起来非常的简单和整洁,正对着房门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暗黄色僧袍的和尚,看样子就是之前那位口中的院主了,他看起来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挺年轻的,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小和尚,五六岁的样子,身上也穿着蓝灰色的僧袍,剃着小光头,脑袋瓜儿圆溜溜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平板电脑,看到贺宁他们走进来,充满好奇的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他们。

汤力和贺宁他们同院主打了个招呼,贺宁看那小和尚实在是很可爱,忍不住开口逗他一句:“你这个小师傅也用平板电脑这些东西啊?”

“那当然了,这又不是古时候,”小和尚一副贺宁少见多怪的样子,不过紧接着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师父不让我多玩儿,说玩儿多了就要近视了。”

院主在一旁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对他说:“你先出去吧,要是没有什么事儿就去斋堂帮师兄们摆摆筷子盛盛饭。”

小和尚有点不情愿,他对于突然到访的这三个陌生人更加好奇一些,但是别看院主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语气也不重,但平日里应该也是颇有威严的,他不敢违逆,十分不甘心的撇着嘴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走出了院主的房间。

等他走了之后,院主才起身双手合十作礼,估计是怕他们有什么误会,有些无奈的对他们说:“起身他并不是我们寺里的弟子,这么小的孩子还得上学呢,而且什么也不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想要受戒入佛门,我们是不会收的。这孩子在家里面被宠坏了,不知道是看了什么电视,就哭着闹着要当和尚,父母怎么劝都不听,后来实在是闹得家里人都受不了,幼儿园也不去,没有办法了,就找我们商量,问问能不能留他在这里住一阵子,毕竟是小孩儿么,我们这里吃的都是素菜,也清淡,每天的生活也比较单调,只要他发现当和尚不是他在电视上面看到的那么热闹,估计自己就哭着喊着要回家了。现在这是他在我们这里的第四天,估计再有个三两天,也就该腻了。”

怪不得这里会有一个这么小的小娃娃当和尚,听了院主的一番解释,贺宁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小朋友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原因。

“你们找我是要找什么人么?”院主解释过了小和尚的事情,又开口问。

汤力把他们的来意对院主做了一下说明,院主听完他的话之后,脸上顿时就多了几分了然,连照片都没有需要看就点了点头。

“这个人的确在我们这里。”他对汤力他们几个说,“住了有一阵子了,刚开始的时候不告诉我们真名,让我叫他小张,我看他眼神一直有点闪闪躲躲的,怕他万一是什么在逃的人,我得对我们寺里的其他人,还有开放日的时候来这里的居士们的安全负责,所以当时就跟他说,我必须要检查他的身份证,否则不能收留他。他没办法,就把身份证给我看了,身份证上面的名字就是叫做苗远,因为他最开始的时候对我说了谎,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也就比较深刻一些。”

“他现在还住在你们这里么?一共住了多久了?”贺宁问。

“现在他还住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三个多月差不多了。”院主回答道。

“那你们这里的借宿费用是多少钱呢?”贺宁又问了一句,想要借此来判断一下苗远有可能从尹厚禄尸体被掉包的这架势里面获得了多少好处,有可能充当和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

院主摇了摇头:“我们是分文不取的,原本也没有接待住宿这样的打算,只不过是比较熟悉的居士偶尔过来住一段时间,如果有心帮忙做点什么,我们也不拒绝,钱是不收的,苗远住进来之后偶尔也帮忙到斋堂去干点杂事,也没有惹什么麻烦,住也是和其他人住在一个房间里面,睡通铺,所以我们也不会向他收取什么费用,我问过他,他没有想要落发修行的打算,所以我们就随便他,想住就继续住着,不想住随时可以离开。”

“据你观察,苗远住在这里的期间,有没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表现?”

“胆子比较小,如果这种是你们问的那一类的话,”院主回答说,“他好像很怕黑,天黑以后就不敢一个人出房间,也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我们每天晚上有禅修,他之前说要参加,我也同意了,但是他坐不住,静不下心来,我跟他说不要勉强,随缘吧,他就不参加了,我们到了时间在房间里面坐禅,他就在门口坐着,哪儿也不去,一直到坐禅结束,他才跟着人一起回去休息。他还比较喜欢在白天的时候很喜欢到大雄宝殿门口坐着,尤其刚来的时候,后来好了一点。”

“那他来的时候,是用什么理由求你们收留的呢?”贺宁问。

院主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毕竟他是个出家人,情绪要淡定很多,所以即便对于苗远当初给出来的理由感到十分的不能理解,也没有太强烈的情绪表达:“他求我让他在这里住一段,因为他想要离佛祖近一点。所以原本我是认为他有心想要落发修行的,但是之后发现又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苗远给出来的这个理由在别人听起来的确是有些无厘头,但是在了解过了一些背景情况之后,尤其是关于林荣德忽然之间发疯的那一系列反应,之后就不难判断苗远这么做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了,原本经常听说那句著名的谚语,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用在别人身上都只是比喻罢了,偏偏到了苗远这边,他倒是切切实实的把这句谚语给实践了出来,一星半点儿都不差。

“那他现在也还在寺里呢吧?能不能安排我们和他见一面?”汤力问院主。

院主点点头,既然警察找上门来,这里面自然也是有缘由的,他本着出家人的淡泊心性,并不多问,当即带着三个人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去找苗远,结果过去一打听才知道,苗远今天出门了,说是想要出去取点钱,透透气,晚点就回来,他随身带来的行李衣服之类的东西都还在这边,没有被带走。

既然如此,也不知道苗远到底多久回来,三个人打算先出去到外面找个地方解决午餐,然后再回来等苗远,院主当即邀请他们留在寺内跟他们一同用餐,在确定不会打扰到其他人,也不会造成什么不便之后,贺宁便欣然接受了这样的邀请,汤力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至于董伟斌么,这么半天他就一直在充当着人肉背景板,对案子的事情一无所知让他什么话都插不上,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谁去特意询问他的意见,当然了,如果他不情愿留下来,也可以选择自己出去找地方吃饭,并没有人会拦着他,但是他也选择了一起留下来。

于是这一顿晚饭三个人就都留在了寺内,这庙里面的斋饭实在说不上好吃,毕竟这里并不是那种以营利为目的的斋菜馆,和尚们吃饭的目的就是填饱肚子,似乎并不太挑剔口味,所有东西都很清淡,也没有什么油星,汤力一贯不挑食,贺宁就权当是为了清淡减肥,毕竟她以前还从来没有在寺庙里面吃过斋饭呢,也觉得很新鲜有趣,唯独就只有董伟斌,一副味如嚼蜡的模样,因为院主交代过了,在寺内吃斋饭不可以浪费粮食,盛了多少就得吃光多少,所以他在盛饭的时候就好像是在准备猫食一样,只挑了那么几根白面条出来,单看饭量的话,倒好像他是个正在节食减肥的姑娘家,一顿饭下来也是引得其他和尚不住的朝他这边端详,董伟斌被看得如坐针毡,但是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以为平素里无肉不欢,现在清汤寡水的吃不进去,那么大的一个大男人,在吃的问题上面挑三拣四,未免有点不好看,于是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第十八章 收人钱财

这一顿饭吃下来,有人舒服,有人不舒服,不过好像这件事也并没有谁在乎,因为有贺宁在,毕竟不是特别方便,所以他们就在院子里面找了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坐下来,等着外出的苗远回来,好在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现在也是正中午,一天当中最为晴暖的时间段,所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倒也挺舒服的。

院主过来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他虽然没有直接询问苗远到底涉嫌犯了什么事情,被警察一直追到庙里头,但是心里面也是大致有数的,所以他也比较委婉的提示了一下汤力他们,说苗远最初刚来的时候,连庙门都不肯出,好像有些战战兢兢的,不过最近倒好像是松懈了不少,晚上还是相对比较紧张一点,白天就已经不是最初刚来那会儿的模样了,隐隐的有了一些快要呆不住的倾向,所以才会有了早些时候跑去外面活动活动透透气的这种举动。

汤力和贺宁听完了院主的这一番提醒,交换了一下眼色,很显然苗远最近是渐渐的把原本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快要放下了,这倒也不奇怪,从他在林荣德发疯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尹厚禄尸体被调包的事情苗远是跑不掉的,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理由,能够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即便会因为林荣德的事情也会有受到惊吓,忍不住产生了唯心的恐惧感,但是有胆子参与到那种调包尸体的事情当中的人,谁又能指望他有多么强烈的道德意识呢?一个道德意识淡泊的人,神神鬼鬼这些迷信的东西也很难束缚的住,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鬼怕恶人。

苗远最初会觉得害怕,说明他还不够“恶”,但是很显然他也没有林荣德那么老实,所以纵然也会有些心虚害怕,却不会带来强烈到足够让人精神崩溃发疯的良心谴责和精神折磨,所以他只是非常写实的演绎了什么叫做“临时抱佛脚”,之后渐渐发现好像危机解除了,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于是便又开始渐渐的松懈下来,不再愿意一天到晚窝在这个有些冷清的寺庙里。贺宁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们现在来的很是时候,如果不现在过来找苗远,应该过不了多久,苗远就会彻底的离开这里,到那个时候他会去哪里,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院主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也去处理别的事情了,三个人坐在院子里等苗远,原本寺庙里面就比较安静,三个人又枯坐着无话,就这么枯坐了几分钟之后,贺宁和汤力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肠胃发出来的饥鸣,这声音来自于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寺庙里的斋饭也并不具备什么神奇的功效,那么几根别说是喂人了,就算是喂鸡恐怕也不太够。贺宁和汤力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董伟斌自己却有些不大自在了,他用清嗓子的声音试图掩饰胃里面发出的声响,然后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踱步一边嘴里自说自话的嘟囔着:“总坐着腿都僵了…”

想也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回应他,于是他便一个人走开了。

董伟斌走了之后,贺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何苦呢你说?整个儿就是损人不利己,也不知道图什么,知道的是当初我才是被坑了的那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给他带来了什么过不去的情伤,放不下的心结呢!这人有些时候换一个角度看,真的就变一副嘴脸,原本我觉得这人那么现实,所以一定是很精明会算计的,我这种不够现实的比较傻,所以吃亏。怎么现在看起来,反倒是他事事处处表现的那么蠢呢?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怀疑自己当初的智商了!”

汤力也有些无奈,不过他还是用他的方式安慰了贺宁,对贺宁说:“不用怀疑自己的智商,他也未必是真的蠢,只不过是目的性太强,反倒让思维方式狭隘了。更何况好与坏都是比较出来的,只有遇到了更聪明的人,才会觉出别人傻来。”

贺宁得克制着自己,免得在这个安安静静的小院子里头笑出太大声来,外人对他们都不够了解的情况下,很多人听说贺宁和汤力在一起谈恋爱,都有些吃惊,觉得为什么这么一个活泼外向的姑娘,竟然会选择跟汤力那样一个闷葫芦在一起,只有贺宁最清楚,汤力的“闷”是要分对象的,对待不同的人和情况,表现出来的程度略有不同,不过归根到底,他只不过是有很多时候不愿意浪费口舌去表达,闷可能是表现的有些闷,但是绝对不是呆,在他少言寡语的假象背后,脑子里面有些时候经常也有一些很鸡贼的想法,金句也时不时的就会冒出来。

所以说,和汤力谈恋爱,何止是不无聊,都快让贺宁笑出腹肌了倒是真的。

毕竟这是在寺庙里面,他们两个人谈论工作不太合适,聊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似乎也不太合适,所以就索性并肩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或者无聊,反而很放松,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那个自己吵着闹着非要到寺庙里来当和尚的孩子一溜小跑的赶了过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贺宁和汤力说:“院主师傅说了,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他回来啦,让我叫你们到前面去呢!走吧走吧,你们快跟我过去吧!”

贺宁和汤力赶忙站起来,跟着这个“小和尚”一起来到了前院,院主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站在院主身边的还有一个瘦高瘦高的年轻人,正是他们要找的苗远,可能相由心生这个词主要形容的是人的一种精气神儿给旁人带来的最直观的印象,现在看着苗远,贺宁就觉得他总是显得有那么点獐头鼠目的感觉。

“你们要找的就是这位了。”因为很清楚苗远并不是佛教的信徒,所以院主并没有称他为居士,而是直接把苗远介绍给了汤力和贺宁,然后便一个人先离开了,至于苗远的去留,这也不是他需要过问的,所以他也没有说什么。

苗远估计只是被院主告知了有人找他,对方是什么人,他却是一点也不知情的,现在院主把他留在这里就走了,还显得有点茫然。贺宁站在他对面,能够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儿,闻起来好像是烤肉串,也不知道苗远是不是这么久以来一直躲在庙里头,清汤寡水的已经受不了,所以今天特意跑出去吃点香喷喷的来给自己解解馋,吃饱喝足之后才重新回来的。

“你们找我?”苗远有些困惑的看了看汤力,又看了看贺宁,因为完全不认识他们,所以也有些茫然,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一边问。

汤力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对他说:“a市公安局刑警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苗远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微微的出现了一些变化,他的面部表情略显僵硬,扯了扯嘴角,眼神一边忽东忽西,忽左忽右的游移,嘴里一边问汤力:“你们是警察啊?警察找我干什么啊?我在庙里头吃斋念佛,这也犯法?”

“只是叫你回去了解了解情况,你不用这么紧张吧?”贺宁对他笑了笑。

苗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点了点头:“那行吧,你们等我一会儿啊,我去上一趟厕所,不行了,憋得我受不了,你们等一会儿,我上完了就跟你们走!”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刚走出去半步,肩头就被汤力给勾住了。

“正好,我也急,还不认识路,一起去吧。”汤力对他说。

苗远的脸白了几分,不过他还是比较识时务的,没有做太多挣扎,有点垂头丧气的跟着汤力一起走了,贺宁在原处等着,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两个人就回来了,不光是人回来了,苗远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行李包,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他来这里的时候带来的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他的表情比方才去卫生间之前还要显得更加不悦,却又没有任何的办法,看得出来他对汤力带有着一点畏惧情绪,所以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造次,汤力和贺宁带着苗远一起离开了寺庙,到门外面去等董伟斌,准备开车返回公安局。

还好,他们刚一出门,就看到董伟斌迎面走了过来,嘴巴上面带着一层油光,一看也是刚刚在外面吃了东西,见汤力和贺宁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从寺庙里面出来,也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他们。

四个人上了车,一路返回公安局,这一路上汤力和贺宁谁也不说话,苗远也是好像脸上的肌肉都已经僵硬了似的,也沉默不语,董伟斌当然更加没有自言自语的爱好,他和苗远并排坐在后排座上谁也不理谁,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公安局。

苗远被带回了公安局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是被逼进了墙角的老鼠一样,又战战兢兢,眼神里面又带着一种还存有侥幸心理的狡猾,一路上都在偷偷的观察着三个人的表情和神态,偷偷的在心里面做着衡量和判断。

贺宁和汤力早就已经培养出了十足的默契,所以面对着神色不定的苗远,谁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的看着他,苗远不敢盲目开口,生怕给自己惹麻烦,但是一直这么被人这么盯着也同样有一种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苗远的额头上面开始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身子也在椅子上偷偷的挪动。

董伟斌虽然说当初也是警校生,但是第一在校期间的专业与他现在来到的刑警队有点不对口,第二刚刚毕业就留校做起了行政工作,虽然也还没有脱掉那一身制服,却也渐渐的把原本学过的东西都还了回去,一线的实际工作经验就更加没有,所以在沉默的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之后,他倒是先有点沉不住气了,开口倒是没有冒冒失失的开口,只是眼神有点飘,一个劲儿的朝贺宁和汤力递眼色,想要让他们给点暗示,接下来要怎么做,贺宁和汤力都注意到了他的这种举动,并且很显然的,苗远也注意到了,当他发现带自己回来的三个警察里面,有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他的眼珠子转了转,顿时就比方才淡定下来一点。

“你不用朝他那边看。”贺宁捕捉到了苗远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以便对他说,一边朝董伟斌那边偏了偏头,“他新调过来的,今天第一天上班,所以对你的那些情况都还没有来得及去仔细打量了解一下呢。”

苗远被她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就又白了回去,也不朝一旁的董伟斌那里瞟了,而是略显慌乱的看着贺宁,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可是贺宁却就此打住,不吭声了,这让他更加淡定不下来,身子在椅子上面拧来拧去,眼看着就要坐不住了。

他越是这样,贺宁和汤力他们就越是能够沉得住气,心里面也越觉得胜券在握,苗远做的事情虽然说性质比较严重,但是他的年纪毕竟还比较轻,才二十二岁,不是什么城府很深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不会太强,并且受过的教育程度也比较有限,不一定有多么复杂的心思,做那件事情的动机估计多半也是受到了钱财的诱惑,所以才动了这个歪心思,想要攻破他的心防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当初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汤力冷不防的开了口,向苗远抛出一个听起来显得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苗远听了他的发问,顿时肩膀就垮了下去,哭丧着脸,半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没精打采的闷声回答道:“那还能是为了啥,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就为了那俩钱儿么…”

第十九章 狸猫换太子

他这一开口,贺宁就彻底松了一口气,苗远这是扛不住了,只要他松这么一个口,接下来的事情就都可以从他的嘴巴里面问出来。

“收了什么人的钱财?帮人消什么灾?”汤力又问。

原本以为万事开头难,苗远都已经开了口,现在应该不难继续沟通下去,没想到被汤力这么一问,他就又迟疑起来,纠纠结结的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拧来拧去,眼见着两只手的皮肤就都被拧的红红的。

“怎么不说话了?还得现组织语言,编剧情?”贺宁故意笑呵呵的对苗远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和调侃,摆明了是不信任他那番话的态度。

苗远有点怕了,他赶忙摇摇头,说:“我不是在组织语言,编剧请,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要不是为了那点儿钱,闲着没事儿我干那种事?但是当时找我帮忙那事儿的人是我哥们儿,我要是把他给说出来了,那我不就不够哥们儿了么!”

“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讲义气的,”贺宁对他点点头,“那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多问了,事情是你做的,既然你不愿意说是谁指使的你,那就等于是你自己主观上愿意做那件事,主动去做的,那这件事的主犯就是你了。”

“不不不!可不是我啊!我无缘无故的弄死人干什么啊,我跟人家也是无冤无仇的!”苗远一听这个黑锅要他自己一个人背,顿时就急了,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哥们儿义气,连忙说,“是我一个小学同学,他找的我,说是听人说我在火葬场开车,专门帮忙拉死人的,让我帮这个忙,过后给我三万块钱,我一开始也害怕,不想帮,怕出什么岔子,他说没有问题的,其他事情他都安排好了,我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了。这真的不是我主动要做的!你说我开车就开车,要是没有那三万块钱的事儿,我闲着没事儿偷死尸干嘛啊!还是那么老大岁数的一个人,就算我是什么卖肾卖眼珠子什么那些的,我也不要那么老的啊!”

“具体一点说,你的那个小学同学叫什么名,是干什么的?他是怎么找到的你,花那么多钱让你帮忙的目的又是什么?”汤力板着脸对苗远说。

汤力板着脸的样子颇有几分威严,而贺宁虽然是面带微笑的,但是说出话来也一点都没有好对付的迹象,几番对话下来,苗远现在的脸色已经是相当难看了,比苦瓜还苦,现在被汤力问到,哪还敢有什么隐瞒,赶忙回答汤力的提问。

“我那个小学同学叫叶茂才,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干嘛的,在这之前我都多长时间没跟他联系过了,”他回答说,“他说他是跟我们过去的同学打听到我电话的,也没具体跟我说是谁告诉他的,我也没多问,反正是他先打电话找的我,说真的,我自从被介绍到火葬场去开车拉死人之后,就觉得这活儿干的挺没面子,所以平时也不太愿意跟别人联系,怕被人问起来,人家都觉得丧气。叶茂才给我打电话我也挺惊讶的,然后他就说他有事儿想要求我帮忙,我当时还乐呢,我说就我这一摊活儿,还能有人找我帮忙呢?我能帮什么忙啊!他就说,让我帮忙留意留意,有没有那种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给处理后事,就是不太被人重视的那种死人,他挺着急的,最好眼下就能有。我当时就懵了一下,说这有打听活人的,怎么还有打听死人的呢?那死人还能弄出什么花儿来啊?他就说他也是别人委托的,让帮忙找这么一个没有什么人管的死人。”

“我觉得这事儿听起来有点怪,就没敢答应,我说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干啥,而且现在这人要是没了,哪有没几个家属跟着哭天抹泪的去处理后事的啊,要不然的话,我们那边那几台专门拉活人的中巴大巴什么的,还不早就都处理啦?!叶茂才跟我说,其实是这么回事儿,他一个远方亲戚家里头出了点事儿,他们家的男的之前好像是因为工作上头的什么事儿,落了点儿工伤,还挺严重的,连班儿都上不了的那种,所以每个月单位都得给不少钱,那叫啥钱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白给他钱养着他,让他治病用,结果最近那个人吧,在家里就死了,他们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条件也不咋好,都指望这个男的每个月单位给的那些钱,再加上他老婆打零工赚点小钱过日子呢,这下子他一死,单位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给钱了,所以他们家就想说别让人知道,但是不让人知道的话,那死人也不能就一直搁在家里头啊,必须得处理了,所以他们就想着说,能不能不给自己家这个人办手续说死了,就假装他还活着,偷偷摸摸的顶着别人的名字把人给烧了,说白了就是转着圈儿的骗单位每个月给的那些钱呗!叶茂才一听说我是在火葬场拉死人的,就想找我打听打听,有没有那种也没有什么家属跟着的,有家属跟着不好操作,没人跟着的就可以研究研究怎么弄了。”

“你这个故事有点漏洞啊,”董伟斌在一旁听了半天,忽然插嘴对苗远说道,“他们家人想要把这个工伤后来死了的家人顶别人的名字给烧了,那骨灰不就也被当成是别人,埋到别人的墓地里去了么?”

“那又能怎么样啊?”苗远对此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还因为董伟斌提出来的这个疑问而感到有些委屈似的,梗着脖子说,“那不都是为了钱么!你是不是没受过穷啊?家里活人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活明白了,谁还在乎死人埋哪儿!那不是还有人就想死了以后让人把骨灰给他扬到海里去什么的呢么!反正死都死了,能给家里人做点贡献,那不也死得其所的吗?现在要是换成是你,让你死了之后,埋别人的坟里头去,然后给你家里头好几十万,你不愿意?”

“你就没怀疑过你的这个叫叶茂才的同学说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就愿意冒险帮他?”贺宁其实也对苗远的说法有点怀疑,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苗远自己就是真正的主谋,否则扯谎胡编乱造,对他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我咋没怀疑过呢,这事儿我也怕给自己惹麻烦啊!”虽然贺宁也是在发问,但是毕竟这个质疑又似乎是站在他的角度上来考虑的,苗远就没有先前那么抵触了,并且也终于逮到了机会替自己解释几句,赶忙说,“我就问过他啊,我说真的假的啊?给我那么多钱,让我帮忙弄这事儿,划得来么?回头万一让人家单位知道了,不给他们家钱了,他们可别又跑来找我,想要把给我的钱往回要啊!这事儿要是真能做成,那我也是得冒可大的险了,要是弄得里外不是人,那我图啥?叶茂才说不会的,那个男的之前上班是在外地,不在咱们本地这里,山高皇帝远的,而且都好几年了,单位那边从来都不问,反正是公家单位,又不用老板自己掏腰包,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再说了,只要能瞒住个三五年,他们就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绝对不会回过头来再找我把钱要回去的。”

“所以你就答应帮他做这件事了?”

“我没有啊,我没敢!”苗远赶忙摆摆手,“我一开始跟他说不行,我不敢,而且也没见到过那种到死了都那么不受人待见,都没有人给处理后事的,他说这事儿根本成不了。结果吧,隔了一天我就遇到那个老头儿的事情了,火葬场让我去医院把人给拉回来,我去一看,那个老头儿死了,就他一个什么亲戚帮他办手续,没儿没女没老伴儿,他那个亲戚工作还特别忙,一会儿电话都没停过的打,就让把老头儿拉走烧了,他就负责取骨灰就行,我一看,这不就是叶茂才想找的那种人么!我就想啊,这是不是老天爷都想让我赚那两万块钱啊?”

“你等一下,”汤力听到这里,抬手示意了苗远一下,“你说多少钱?”

“两万啊…啊,这是那么回事儿,我给你们解释解释,”苗远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前后的两次提到钱数好像并不一致,他有些慌忙的开口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儿,叶茂才是答应说他远亲家里说谁能帮忙这个事儿,就给谁三万块钱,我倒是想三万块钱都揣自己的口袋里啊,但是我就是个开灵车的,烧死人那活儿它不是不归我管么!我也得再去求别人帮忙,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儿,我啥好处都不给人家,人家凭什么帮我瞒着帮我烧啊!所以我一看到那个死了的老头儿是没人管的,赶紧就去跟我认识的一个火化工偷偷商量来着…”

“你说的这个火化工就是林荣德吧?”贺宁问。

“对对对,就是他…你们都知道了哈?”苗远先是肯定了贺宁说出来的答案,然后有点心虚的笑了笑,“就是他,一个是我之前就跟他还算熟一点,我俩都去的比较晚,而且吧…都不是特别愿意在那地方干活儿,也都是没办法,他是老婆逼着去的,嫌他以前赚钱太少,我是被我舅硬塞进去的,我要是不愿意干他就得收拾我,回头跟我爹妈说,我爹妈也得收拾我,就这么着,我跟林荣德就比较有话说,再一个,他不是缺钱么,他老婆就是一听到晚的嫌他赚钱太少,不乐意,他要是能有这个来钱的道道儿,他老婆肯定能高兴啊!我找他的时候,一开始他不敢,说是害怕,我说给他一万块钱,不让他白干,这就跟在平地上白捡一摞钱是一样的,不要白不要啊!而且这样一来还能堵住他老婆的嘴,省得他老婆总嫌他没有别人家男的有能耐,会赚钱。后来他就同意了,我估计他平时没少被他老婆嫌…然后就这么着呗,我就跟叶茂才联系,说有那么个人,问他要咋办,他说让我去他那里找他,他在外头租的房,然后我们俩就‘狸猫换太子’,把他那个远亲的尸首带回去烧了,那个老头儿他负责处理就行了,不用我管。”

“狸猫换太子”这个词被苗远用在了这种地方,听起来实在是显得有点别扭,但是考虑到他的文化程度,还有眼下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没有人回去和他纠结措辞的准确性和是否足够恰当这种问题。

“那你们干嘛要这么多此一举?直接把他远亲的尸体让你带回去偷偷火化了不就可以了么,何必非要顶别人的名呢?”董伟斌又觉得有些不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