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含笑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给他赐名。

从今往后,你就叫——云火了。

他记得阳光下她笑颜如花的模样,也记得自己第一次拥有了自己名字的兴奋。

火曜看着记忆力那张稚嫩与现在成熟相合在一起的容颜,许久,他垂下眸子,淡淡地一笑:“念明姐,欢迎回来。”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霍二娘一边磕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在水曜的屁股上踹了一下。

水曜正举着镜子在那描眉,陡然感觉身后有阴风来袭,他头也不回地腰肢一扭,直接避过了霍二娘的脚尖,偏了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眉毛,没好气地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霍二娘抬脚又去勾他的屁股:“快说,快说,不然以后我就再也不跟你分享我的进贡螺子黛了!”

水曜一听,恼火地扭了腰,柳眉倒竖地一瞪她:“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霍二娘蓝眸一眯就要扑过去。

楚瑜忍不住一边嗑瓜子,一边叹气:“你们又来了,能不能说正事儿了,没瞅着三娘最近心情不好吗?”

‘明’字沾边的女人,莫非都代表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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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们是希望小火和三娘在一起呢,还是不在一起呢,我一下子心大一下子心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写直男和开放妞的结局了。

☆、番外 山高水长 (四)

“她心情好的起来才怪了,她现在遇到了大挑战!”水曜水蛇腰一扭就要往霍二娘大腿上坐。

霍二娘这会子可没有心情和他打情骂俏,立刻抬手一戳他脑门,保持了彼此间的距离:“话说清楚,老娘这会子可没心情腻歪。”

水曜漂亮的脸蛋一瘪,一脸哀怨相:“你这是求人的样儿吗,分明是嫌弃我的样子!”

楚瑜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忍不住翻个大白眼:“得了,二娘,你要不顺着他,他能和你做作一天,赶紧哄哄!”

霍二娘看着水曜那样儿,倒是也干脆地脸一变,抬手大方地把手里的瓜子往他手里一塞,再脚尖一勾把水曜勾到自己怀里,笑得温柔又灿烂:“小水儿,快给姐姐我说说,那骚娘们是谁?”

水曜也不管自己个子比霍二娘还高了快一个头,一点不客气就搂着她脖子,扭着腰肢就往她大腿上一坐,一边磕瓜子,一边翘着兰花指道:“我呸呸呸,念明姐姐可不是什么骚娘们,她可是正经的上一任火曜接班人,想当年”

楚瑜挥挥手打断他:“得得,这我已经从你们家三爷那知道了,她原本是金大姑姑的侄女儿,父母原本是明烈阵营里的人,斗争里早亡,她原本也不是原本兽营里的人。”

念明是当初金大姑姑为了看顾三爷,派她进兽营受训,谁也没有想到那小姑娘不但撑了过来,而且做得比原本兽营里的不少孩子们都要出色。

成了火曜的既定继承人。

原本在火曜亡故之后,她就是下一任火曜,但是因为当时川南分部的金字辈负责人意外亡故,所以她便去了川南顶了秀州坊的坊主,实际是琴家整个川南分布的负责人。

“我们想要知道的,是火曜和这位念明坊主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楚瑜盯着水曜。

毕竟琴笙那家伙不肯对她透露,道是这是属下私人情感纠葛,他从不过问。

水曜上下嘴皮子一掀,吐出颗瓜子皮,娇滴滴地翻了个白眼道:“真是的,着急什么,人家这不是就说了么。”

二娘的大腿很是有肉,坐着可真舒服,他就想多蹭蹭坐而已。

“如今的火曜当年是念明姐选的备选下下任火曜而已,和我这个上任水曜亲点的接班人实力可差了一个档次,但是谁让念明姐宠着他,什么都教他,如今这才勉强赶上我的实力。”水曜傲娇地轻哼了一声。

楚瑜和霍二娘听着他扯东扯西还不忘洋洋自得地自夸,两人都忍不住手痒,想要掐死他。

好在水曜也是懂得看人眼色的,眼珠子一转,立刻切入正题:“念明姐宠着火曜,宠久了,火曜这货就对念明姐上了心,这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就是把火,念明姐那时候也只是个大姑娘,这一来二去就好了呗,只是啊。”

水曜翘着手指打量着自己葱管似的漂亮指尖,开始卖关子。

楚瑜莫名其妙,看了眼霍二娘。

“只是什么?乖宝,今晚回去我把那西域新制的凤仙甲脂也分你一份。”霍二娘看着怀里的男人,恨得牙痒痒地,却还笑嘻嘻地哄,心里忍不住肉疼。

奶奶的,那新货很是难制,她倒腾了好久才得了这一份,自己都舍不得用,却被自己的小男人抢一份。

水曜这才满意地收了指尖,笑道:“只是念明姐从小就被金大姑姑养在身边,最崇敬的人就是明烈太女,金大姑姑没事儿就把明烈太女的事儿说给她听,念明姐自然将太女当成自己要效仿的楷模,在儿女私情和‘大业’之间,自然选了‘大业’,那被牺牲的自然只有。”

“我们可怜的小火曜喽,那时候火曜求了念明姐别去,毕竟这一去山长水远,火曜又继承了上任火曜之位,自然没有可能在一起了。”水曜耸耸肩,做出一副哀怨样子。

霍二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旧情人回来了。”

楚瑜摸着下巴,一脸沉吟:“那现在念明回来是打算做什么?我打听过了她在川南那边也一直都没有成亲,如今地位非凡,现在是准备和火曜再续旧情?”

“正解,念明姐回来就是想要从三娘手里抢回火曜!”水曜打了个响指,笑嘻嘻地道。

霍二娘冷笑一声,柳眉倒竖:“她做梦,从我天山魔女这里抢男人?!”

“诸位多想了,我并不打算从任何人手里抢男人。”一道女音忽然从拐角处响起来。

楚瑜等人一愣,齐齐看过去,正见着一道着青色锦衣,头束玉带,长身玉立的女子正款步而来,不是念明又是谁。

“抱歉,不是有意偷听小夫人和几位说话的。”念明对着楚瑜歉意地抱拳一笑,算是行礼。

霍二娘冷眼打量着她:“哼,不是有意的,那还真是巧了。”

念明对她的敌意,似无所觉,只淡淡地道:“霍姑娘,在下确实是要去主上书房,途经此地而已。”

楚瑜瞥了眼她手上的账册,忽然想起琴笙是说了今日要召见念明和川南的人马,她再一抬眼向远处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匆匆赶来的几名川南管事。

她抬手拉了拉横眉竖目正要说话的霍二娘,随后看向念明,笑了笑:“既然三爷找你们有事,就赶紧过去罢。”

“多谢小夫人悯恤。”念明恭敬地对着楚瑜再次抱拳行礼,随后,她又看向冷着脸的霍二娘,微微一笑:“念明心中却是放不下火曜星君,所以这次冒着不要脸面的名声也回来了,但若念明确定了火曜星君心中却是另有所爱,再无念明的余地,念明绝不会纠缠,还请霍姑娘放心,念明心中有底线。”

霍二娘倒是没有想到她上来竟然这般坦荡,竟是一愣,在她笑颜里竟是一愣,看着念明转身不卑不亢地离开。

川南来的几位管事见着楚瑜,也都恭敬地行礼才离开。

等着念明一行人匆匆走远,楚瑜这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继续磕瓜子:“三娘这次怕是遇到劲敌了。”

这念明若是个绿茶婊之流倒是还好处理,偏对方竟是这般坦荡,到底不愧是金字辈最年轻的一位。

霍二娘闻言,眉心紧蹙。

水曜也收敛起了自己那妖妖娆娆的样子,只轻叹了一声:“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有人是两美难择一,我却是求一而不得”

霍二娘瞥着天边的云,只笑了笑,竟是不答话。

看着两人模样,楚瑜心里又忍不住有点担心,却也知道感情这事儿,真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决定的。

**

“这是这些年川南的账册,你且先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懂,再来问我,我这里还有事,先走一步。”女子温淡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看着念明转身离开的背影,火曜忍不住有些疑惑,他是真的不太清楚念明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从她来的时候就旗帜鲜明地告诉他,她是冲着他来的,但是现在日子过了些天,她却从未缠过他,不过是寻常朋友之间的交往,甚至前辈对晚辈的样子。

“念明姐。”他忍不住出声。

“怎么着了?”念明转脸看向他。

火曜看着对方淡然的样子,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念明只笑了笑:“不要有什么负担,我说了我不是来给你找麻烦的。”

说罢,她转身离开。

火曜微微蹙眉,随后靠在凳子上看着她拿过来的那些账册,上面精细地描出了许多要点,让人一看便清晰明了。

“念明姐”到底是念明姐。

“怎么了,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追出去?”霍三娘含笑的声音忽然在窗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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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2018~来的可真够快的。

☆、番外 天高地远 六

“你怎么偷听!?”火曜看着窗外那张漂亮精致的含笑娃娃脸,霍三娘这几天跑了出去办事儿,有些天没有回来了,如今忽然悄不吱声地回来了,顿时心底涌起欢喜之情,可嘴上却硬生生地转了话。

霍三娘碧眸里微闪:“看来,真是我打扰了火曜星君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

只是走出去没两步,便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火曜隔着窗一点不客气地把她搂进怀里:“别耍小脾气,你不是这性子。”

霍三娘一顿,好一会不做声,火曜见状,心中有些不安,却见霍三娘忽然转过身子来,笑着垫脚尖环绕上他的脖子:“你倒是了解我得很。”

火曜虽然觉得心头还是有点怪异,但也舒了一口气,懒洋洋地低头嗅闻了下她发丝的香气:“这几天去了哪里?”

霍三娘靠在他怀里:“没去哪里。”

“怎么,说不得,莫不是又采阳补阴去了?”她的轻描淡写让火曜眼底闪过一丝压抑,也似笑非笑地道。

霍三娘碧眸一眯:“是啊。”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男人忽然松开了臂膀,霍三娘意料之中地低头弯了下唇角,随后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在他嘴唇边上亲了一下:“讲笑的,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蝴蝶一样的吻落在他嘴唇边,柔软的触觉仿佛能撩拨到他心底,他低头揽住她的腰肢,要把她从窗外抱进来,轻哼一声:“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哦。”霍三娘却一手按住了窗边,一手探入他衣襟:“那我们来游戏可好,我问,你答?”

“譬如。你想以后和谁在一起,我还是金掌柜?”霍三娘笑得甜蜜又可人。

“当然是你。”火曜看着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永远?”霍三娘倒是有点意外他的干脆,挑了眉。

“在你天山魔女的辞典里有永远两个字?”火曜亲吮着她的耳垂,似笑非笑地道,眼底却一片深不可测。

霍三娘则调笑一般,指尖在他心口温热的皮肤上滑动:“没有的话,你可以写上去嘛。”

火曜顿了顿,却忽转了个话题:“你可知为何我不会选念明姐么?”

“洗耳恭听。”霍三娘被他的呼吸撩拨得背后发麻,也越发地用力地撩拨他。

火曜捏住她在自己皮肤上游走的手,沙哑地低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弃我去者,我自不会回头。”

“对谁都一样?”霍三娘挣了下,还是没有把手从他手里扯回来。

火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霍三娘轻佻地朝他挤挤眼:“我也是,要不,咱们成亲,如此这般便谁都不会弃了谁?”

火曜看着她那轻佻的样子,心底莫名就有气,又早已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抬手就把她抱了过去,直接往条案边走去,顺手扯下窗帘掩去一室春光。

“成什么亲,天山魔女不是只求一晌贪欢么!”

阳春三月,春雨霏霏,碧痕满石阶,空气里都是潮润的味道。

“堂主,咱们也来了这么些天了,您就这么和火曜星君不咸不淡地处着,火曜星君如今和那天山魔女打得火热,您真的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茱萸有些烦躁地看着外头阴郁的天空。

云州靠海,到了这样的天气越发潮湿得人受不了。

金念明看着手里的奏报,漫不经心地道:“那你要我怎么样,跟窑姐儿里的姑娘一样痴缠火曜么?”

“嘿嘿,那到没有。”茱萸尴尬地笑了笑,她倒是希望堂主能这么做,但是那就不是那么骄傲的堂主,最年轻的金字辈了。

金念明一边批阅奏报,一边淡淡地道:“这天就没有不灭的火,火曜和霍三娘是不可能再一起的。”

茱萸听着金念明话里的淡定,不禁好奇:“可是他们都说火曜和霍三娘好了好些年了,是生死之交,您凭什么认定他们不会在一起?”

“就凭火曜是我教出来的,而霍三娘是天山魔女,但凡她性子里还有三分骄傲,就总有和火曜散的那天,我等着就是。”金念明明眸微闪,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

茱萸一愣,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怪响,顿时脸色一厉,闪身出去:“什么人?!”

茱萸闪身出去之后,金念明便头也不抬地开口:“既然贵客上门,便出来坐一坐罢,我想,以贵客的手段,茱萸总不会那么快回来。”

话音刚落,金念明面前便多了一道窈窕的影子。

她顿了手上的笔墨,抬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微微一笑:“看来真是不能背后说人是非,说人是非者,总要被人逮着个正着。”

面前女子戴着兜帽,低头看着金念明的手,也笑道:“凡是美人者,无不有皓腕纤纤,指如削葱,金大掌柜,也是难得的有气韵的美人。”

金念明的手确实很是漂亮,骨骼纤细却握笔有力,手腕纤细,指尖粉润。

她谦逊一笑,搁下毛笔:“过奖了,哪里比的上霍姑娘的美。”

来人揭下帽子,兜帽下果然是霍三娘那张精致如瓷娃娃的面容。

“不知你来寻我有何贵干?”金念明端起茶盏轻品了一口,不卑不亢地看着霍三娘。

霍三娘笑了笑:“我啊,是想要请金掌柜帮我一个忙。”

金念明挑眉:“莫不是想要我离开云州?”

霍三娘眯了眯眼,却没有直接回答:“金掌柜是个聪明人,不过有时候也太自作聪明了。”

半个时辰后,茱萸揉着僵硬的肩膀回来了,一张脸阴沉得能滴水:“哼,这个天山魔女也太过分了,竟然敢点了我的穴道,堂主。”

“行了,不必多说,她是有话要和我说,大约觉得你在不方便说话。”金念明拿着手里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茱萸留意到她手里镶嵌着红蓝宝石的镜子:“咦,这东西倒是精致,却不像是堂主你会用的,莫非。”

“嗯,这是她给我的礼物。”金念明菱唇微抿,似笑非笑得道:“这是龟兹国的贡物,古董物件,不但精致,还不便宜。”

“她送你礼物作甚,莫不是以为这玩意就能贿赂您,让您放弃火曜星君罢?”茱萸不屑地嗤笑。

念明堂主和等品味,多少人想要送东西讨好她,若是送个八大山人的画,倒还有可能有机会入了念明堂主的眼,这种庸俗玩意儿哼。

金念明却若有所思地复杂一笑:“但,我倒是很喜欢这镜子甚至天山魔女这性子。”

茱萸一愣:“啊?”

金念明放下镜子,看向窗外轻叹了一声:“孽缘。”

茱萸越发地一头雾水。

**

一月后

海市

“今儿是海市头一日,各国的使节都来了,主上与小夫人前往州府衙门招待公使和朝廷钦差,所有人都要注意云州城的治安,但凡有什么异动,即刻来报,若是出了差池,唯尔等是问!”土曜在堂上冷声道。

“遵命,首领!”曜司六堂以各自星君为首齐齐抱拳。

海市,四月开始,春暖花开,是一年里云州,甚至全国最大的海上贸易集市,不但朝廷极为重视,连曜司上下都极为重视,各司其职,镇守云州。

这一日,城内张灯结彩,极热闹,官府衙役负责明面上的巡视,火曜和月曜负责城内治安,分头带人负责暗中巡视。

火曜负责领着人到各哨位查看。

“来了。”火曜经过一处琴家绣房的分铺,正与人打招呼,抬头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抬眼看去,正是金念明那张清秀的脸含笑从楼上走下来。

“金堂主。”他微微地颔首。

“这些日子过去了,你还是这般冷淡,莫非还是在怨着当年我与你分开,抛下了你?”金念明忽然轻叹了一声。

周围虽然没有人,大家伙都去店铺外头布置摊位了,但是火曜还是不自在地微微别开眸子,淡淡地道:“金堂主,你想多了。”

☆、后记 天高地远 七

金念明坐了下来,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火曜:“坐吧,自打回来后,就没有和你好好的聊聊。”

“念明掌柜客气了,今日城内要务繁多,火曜先行告辞。”火曜微微一笑,抱拳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走。

“连半刻钟都不愿意跟我单独待在一起,是因为仍然心中放不下,所以无法面对,又或者是因为你心中有了霍家三娘子,所以不愿她误会?”

念明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火曜脚步一顿,好一会,转过身,看向金念明。

金念明正含笑看着他,手里依然端着一盏茶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

火曜抬手接了过来,在她身边的黄花梨雕花嵌螺钿八仙椅上坐下,轻品了一口:“念明掌柜当年曾教我做人,要懂得——断舍离,方能得自在,尤其是我们这种道不清是江湖人,还是朝廷人,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所以你走后,承蒙您教导,这些年我过得很自在。”

念明端茶的手微微一顿,他这是在告诉她,因为断舍离,他做得很好,断了对她的念,舍了对她的情,离了对她的意?

她心中忽地百味杂陈,慢慢垂下眸子,眼底有微微的潮润和湿意。

嘴里原本香馥的铁观音忽然便涩意难挡。

她慢慢地将茶咽下去,再抬起眼看着慢条斯理喝茶的火曜,轻叹一声:“你啊,是长大了,性子倒是还如之前那般的倔。”

这一声“长大了”忽如羽毛一般落在火曜的耳边,他手上动作一顿,语气也柔软了些:“人,总是要长大的,也总是要老的。”

他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掩不住的感慨。

见他声音柔软了些,金念明眼底眸光微闪:“你,既是离了我,那可是把情谊留在了霍家三娘子身上。”

她见火曜脸色又冷了下去,便顿了顿,补充道:“我知这是你的私事,但是即便你我不再是但我总是看着你长大的前辈,只想知道你现在与霍家三娘子在一起可幸福,这当不算过分罢,若是你过得好,我这也是放心了。”

火曜顿了顿,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是在走神,但是一瞬间脸上出现的复杂神色,却被金念明收在眼里。

那一刻,他眼底的忧、喜、烦、憎都交织成难以形容的表情。

金念明唇角浮现出一抹黯淡的笑,抬手朝他比了比:“好了,我看懂了,你不用说了。”

火曜一怔看,看向她:“你。”

“你到底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性情,这世上怕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了,哪怕是现在你心上的那个姑娘。”金念明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听我一句,你若是火,也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味真火,炼化坚铁邪气,淬炼人间神器,但霍家三娘子却是天山的野火,烧得肆无忌惮,你们虽然都是火怕是难融难合。”

火曜沉默着,眼底却有了冷意:“我与她的事情,便不劳念明掌柜你多言了。”

说罢,他撂下了茶盏,便要走人。

“等等!”金念明也梭然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音。

火曜到底顾及她的身份,还是站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道:“不知念明掌柜还有何指教,若是些与公务无关的,我还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金念明走到了他身后,眼底波澜微闪:“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记得我教过你别人的话,你要慢慢听,才能听得明白其中深意。”

火曜一言不发,径自向门外而去。

这次金念明没有再阻止他,只是负手而立,淡淡地道:“炉中火若是想要与野火相融,只能抛却过往一切自己,从天上仙炉倾入人间,否则,迟早殊途。”

火曜面无表情地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外,所有火曜部的人马立刻跟上。

茱萸端着点心从房子里间走了进来,搁在金念明身后的小桌上,她看了眼门外,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火曜星君,如今真是翅膀硬了,以前何曾敢这么跟您说话,那天山魔女当真是蛊惑人心的妖物不成,迷得一个两个都五迷三道的,明明是不知廉耻的荡妇,还人人说她们真性情。”

金念明却微微颔首,轻叹了一声:“不必如此诋毁霍家三娘子,她确实是个爽快性情中人,只是啊却不知怎么偏偏看中了火曜。”

茱萸忍不住奇道:“掌柜,我怎么听你这话怪怪的,倒是觉火曜星君配不上她,若是如此。”

后半句——“您自己却看上看了火曜星君,岂不是在说您自己不如霍三娘?”茱萸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倒是金念明似笑非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下:“你啊,还是年纪太小,到了我这年纪,便会知道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合适不合适,如果彼此间性情不合,再多的情意都会被对方身上的刺扎得千疮百孔。”

茱萸似懂非懂地歪了下脑袋:“哦。”

“算了,我看我是说了也白说,不要说你这把年纪不懂得,火曜他如今这个年纪了,他这些年身边也不曾缺过红颜知己,他又能懂得多少呢?”金念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色里有些难以言明的感慨和无奈。

茱萸抿了抿嘴唇,左右见无人,便低声道:“您且不管火曜星君懂多少,您之前吩咐属下做的事情,属下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您真的要这么做么?会不会太。”

金念明抬手挡住了她的话:“去罢,不必多说。”

茱萸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金念明走上了楼,推开茜纱窗,看向火曜离开的方向,唇角浮出一抹复杂的笑。

“人心的枷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