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江月还没愤慨完,那位的年轻公子冷眼觑着底下众人,漠然道:“你们先前不是已经看到我了,怎么还问?”这话明面上指刚才这四位进门时他就在走廊上,他们应该看到。言外之意嘛,自然是你们眼睛怎么长的?

话里话外颇为挑衅与不屑。

江月吓出一身汗。

这人到底有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怎么能硬碰硬呢?就他那瘦削的身板,也扛不住两个人捏啊!

见底下的人果然被挑衅起来,呼呼喝喝的,江月连忙上前拽住那人的胳膊。

那人微微一怔,转眼望向身侧的江月,面上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意思。他也不说话,只蹙眉挣了挣,试图抽出胳膊。

江月瞪了他一眼,转头笑嘻嘻地冲底下诸人道:“各位好汉,我家哥哥脾气差了些,还请多多包涵。今儿我们做东,请诸位好汉喝酒,当陪不是!”说着,他特意朝老板娘笑了笑。——江月虽笑,可老板娘却品出一丝阴仄仄的味道,她非常识时务地打算置身事外。

底下那瘦猴明显不满,正欲发怒,曲爷的视线在楼上二人之间来回扫了扫,摆手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将好酒好肉端上来?”

江月顺势催促老板娘去拿酒,忽然想到桩要紧的事,他连忙道:“哎——记我哥哥账上!”

身侧男人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愤愤一甩袖子,终于抽身离开。

演戏要演全套,江月不得不追上去又喊了一声“哥哥”。

那人根本没什么好脸色,声音冷的跟冰窟窿似的,“真是…谁要你多管闲事?”说完这话,他匆匆几步跨进屋,反手将门关上。跟在后头的江月刹不住脚,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救他还不识好?

江月还从未遇过如此不可理喻之人,他揉揉脑袋,不禁感慨自己又拿了一回耗子!

其实,里面那人也是这么想得——这小个子怎么总喜欢多管闲事,多插一脚?他好心在帮他们,难道这人看不出来?救他还不识好?年轻公子摇摇头,只静心听着底下的动静。

楼下有人敲门——

小二开门一瞧,“官爷”二字险些要叫出口,又被虬髯大汉给瞪了回去。

来人正是孙大义!

孙大义一边掸着沙子,一边粗声粗气骂道:“娘的,老子快被吹死了,还有没有地方歇脚?”他生的凶悍,再配上满面虬髯,更能震慑住人。——这也是他不刮胡子的原因。曲爷打量了他一眼,自顾喝酒吃肉,不再管旁人如何。

且说江月回屋之后,没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上楼,进的是她的隔壁间。门一关,传来熟悉的敲墙音。——这是孙大义。江月又耐起性子继续等。结果,楼下四位喝了小半个时辰还不见停,江月有些着急:“孙大哥的蒙汗药是不是不顶用啊?不会少放了吧?”

又过去小半柱香,底下划拳的声音才渐渐消下去。

打了个暗号,二人摸出门。

小二和老板娘早不见了踪影,只这四位横七竖八趴着,孙大义利落翻身下楼,一个一个检查。见没什么问题,他冲上头那人点头。江月掏出绳索亦小跑下楼。

江月没留意,隔壁的那个公子此时亦推门出来,看他们这样,不禁摇了摇头…

江月埋头对付瘦猴,孙大义去绑曲爷。

就听孙大义边捆,边得意哼道:“老子的蒙汗药可不是那么好吃的…”江月手里的活计不停,面上也笑了,不用硬拼最好不过。她心里慢慢轻松下来,忽听孙大义“啊”的大叫一句,再然后就没声了,江月一惊,忙问:“哥哥,怎么了?”不待回应,她连忙回头。只见孙大义战战兢兢立在那儿,动也不动,额上已渗出豆大的汗珠。

江月颦眉,又问了一遍:“孙大哥,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不如来问问我?”已经倒地的曲爷利落弹起来,手里拿着个黑洞洞的东西戳了戳孙大义。

孙大义侧过身,苦着脸道:“江兄弟,他有火铳…”

真是丧气,这玩意儿如今只有神机营备了,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在塞外碰到一条。

二楼那年轻公子闻言,不由怔住。

江月亦是滞住。见曲爷那张得意的笑,她才想到刚才这人背上的,到底是什么。

她看了看孙大义,打眼色说你的蒙汗药没用啊!

孙大义挤眉弄眼,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厉害,现在怎么办?——他虽生的凶煞,但胆子颇小,也最惜命。

“在老子面前耍花招…你们还嫩了些!”曲爷嗤笑不已。见江月用袖箭抵着瘦猴,他笑得更为猖狂:“这些累赘死了更好!”完全是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说着,他托起火铳,正要扣动——

虎口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记,猛然发麻。

曲爷蜷了蜷手,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对面的江月拼着全力举起凳子朝他脑袋砸下去。曲爷内力再强,到底也喝了些蒙汗药。现在被这么当头偷袭,他有些吃不住,身子一歪顺势飞出去,正好倒在廊下。

曲爷一抬头,恰好看到立在二楼廊边看好戏的那个年轻公子,又见那人指尖捏着个什么东西…

想到先前虎口被偷袭的那一下子,曲爷一发狠,索性抬起火铳对准楼上那人——

千钧一发之际,楼上那年轻公子指尖捏着块碎木片,正要发力,就见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小个子一边狂奔过去,一边抄起身边能摸到的任何东西往曲爷身上砸…他看了看,摊开的手又慢慢收拢,负在身后。

为躲避砸来的东西,曲爷一偏头,这一枪便打歪了,正中木板接缝处。

客栈年久失修,之前瘦猴扔了几条凳子撞坏一些,刚才江月又乱扔一气,再加上这一下子,曲爷头顶上的几块板子毫无预兆地突然掉下来!

楼上那人根本没料到脚下会突然不稳,他回过神来随手一抓——

没抓到任何东西,只能跟着那些烂木板齐齐往下坠!

作者有话要说:

、嫌弃

走廊塌了!

这事儿发生的太快,众人一瞬间都有些反应不及,各个呆若木鸡愣在那儿。曲爷最为机敏,他一个鹞子翻身利落滚到一边,堪堪躲避开上头砸下来的碎片木板,而刚刚奔到底下想要擒住曲爷的江月此时有些纠结,自己是应该朝后头躲开呢,还是想法子接住掉下来的那个人啊?

认真思考一番,江月往后退了两步。

——江月三岁那年丧父,母亲陈氏体弱多病,妹妹江云当时还在襁褓,他自小开始操持家事。操心惯了,久而久之成了劳碌命,江月打骨子里喜欢多管闲事,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说的大概正是他。每每出去擒贼,陈氏总会千叮咛万嘱咐,偏偏江月回回忘到九霄云外。可这一次,他决定顺从母亲的话,不操这份心了。

因为,江月有些嫌弃楼上那位公子。

明明早就知会过这人,要这人安安分分留在房里别出来,谁知他竟这么爱凑热闹,现在吃些苦头也好。何况,这人个子太高,自己也接不住啊…

在惊起的灰尘和掉落的碎屑中,那位年轻公子运劲稳住身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退后两步的江月跟前。灰尘和木块簌簌而下,直接兜了他一脸。那人身上还穿着一身锦袍,原本是一丝不苟、气度非凡的大家公子模样,现在只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了。

看着这人从高处掉下来居然立得稳稳当当,江月目瞪口呆之余,不由拿眼相觑。

他不会是高手吧?

但是…高手会这么蠢吗?

如此一来,江月打量那人的眼神里不小心露出些嫌弃之意来,

掉下来的这位公子名叫彦璋,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像今天这么倒霉与晦气!此时,见对面这个矮个子来来回回、肆无忌惮打量自己,他更是恼!一双剑眉横挑,彦璋不满地重重哼道:“我是犯人么?这么好看!”说着,用力掸了掸,呛了江月一鼻子灰。

经他这么一提,江月才突然反应过来,还有个贼机灵的曲爷!

——果然那家伙正悄悄往外摸出去,此时和孙大义缠在一处,他连忙拔腿过去。

看到这,彦璋眉心直接拧成结,暗自嫌弃道:“这两个官差无勇无谋,到底是哪个衙门的?”就今日这二人的表现,吹毛求疵的他可以挑出好几个错漏。而他们最大的一个错处,就是早早暴露了官差的身份——竟还要他来收拾残局,替他们掩饰身份!

更何况,彦璋原本使计想引曲爷几个夜里偷袭自己,他好趁机解决,现在也被这两个家伙搅了,偏偏这二人似乎打又打不过…

彦璋眉心蹙得越发紧,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还好心回头提醒他:“那个…兄台,这儿危险,你避一避!”

虽是好心关切之言,可彦璋更觉无语——自己两年没回京,倒不知衙门里皆是这种无用又爱管闲事之人!

他理了理两边的袖口,继续看三人打架。

只见虬髯大汉勉强和曲爷过了几招,不消片刻就落了下风,而那小个子的拳脚功夫彻底不行,根本帮不上忙…彦璋心里不满更甚,那张脸难看的,已经写满嫌弃二字。

瞅准时机,他运劲将捏在指尖的碎片丢了过去。

这一计正好敲在曲爷膝盖上。曲爷陡然吃痛,身形摇了摇,但仍强撑着往门口逃去。没料到第二枚紧接着又击到脚踝,又酸又痛还很麻,他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局面陡转,孙大义连忙上前补了一脚,掏出棉团将曲爷嘴塞死,再抖落绳索团团将他捆住。待缚到脚踝时,曲爷嗷嗷叫疼。江月蹲下身探指一看,抬头笑道:“肿了,估计刚好崴着脚。”

彦璋:“…”

孙大义将曲爷与瘦猴几人绑在一处,一并拖去灶间。一直躲在里头的老板娘和小二这才敢战战兢兢出来。见外面东西砸了,走廊也塌了一处,老板娘自然肉疼。可碍于那二位的身份,她只能苦着脸一副要哭了的模样。待看到那位年轻公子立在楼下,一身锦衣华服,腰间的玉佩锃亮,老板娘咽了咽唾沫,上前道:“这位公子,他们的酒钱还记住你帐上呢——”

彦璋蹙眉,垂下眸子冷冷望着她,不发一言。

“你可不能赖账啊!”老板娘急了。

彦璋“哦”了一声,抬手一指,漠然道:“找他要。”他指的正是收拾残局的江月。

老板娘一听这话当然不乐意。见此人要走,她死乞白赖地拦到跟前,双手叉腰道:“你穿成这样,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知不知诗书礼义廉耻?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我这儿是小本买卖,你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住也住了,如今砸也砸了,快给银子!”中气十足的很。

彦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将她从眼前拂开,还是那句话:“我没说过,找他们要!”

老板娘气得要命,偏偏眼前这位黑着面,看上去不好对付。于是,她转头看向江月。

始作俑者的江月掸了掸灰,走到彦璋跟前,拱手笑道:“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啊?”

彦璋斜眼看他:“你都叫我哥哥了,还不知道么?”

——这个笑话好冷。江月原本以为这人只是话短的厉害,没想到竟这般尖酸刻薄!

江月被他的话噎住,万万没想到这人还有更厉害的!

只见此人指着自己,淡然对老板娘道:“这人自称是我弟弟,你找他算账和找我是一样的。”说罢,径自拂袖离开,也不顾江月在一旁瞠目结舌。

“这位兄台,”江月伸手拦他,“我当时可是替你解围。”

彦璋回眸冷冷对着他,不屑道:“可我没有要你多管闲事…”

江月身量长挑,可眼前这人的身姿更是修长挺拔,背挺得极直,宛如料峭的绝壁。江月在他跟前不自觉矮了一截,又被他这么漠然俯视着,冷不丁有些…不自在。

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啊?

不过片刻失神,那人直接错身离开。老板娘摊手:“官爷,这…”江月笑眯眯道:“不急不急,咱们不如先算算昨天那一对父女之事?”老板娘身子颤了颤。江月将倒地的桌椅依次扶好,又故作疑惑:“哎,这些桌椅板凳上头刀痕无数,要不要官爷我再好好查一查?”

沿级而上的彦璋闻听此言,嘴角撇了撇。

老板娘连连摆手,直认晦气,就当做了回赔本买卖!

这一夜江月二人轮流看守案犯。江月值上半夜,孙大义下半夜。翌日清晨,江月再替换孙大义,让他回去睡个囫囵觉。见瘦猴几个还没醒,江月咋舌:“哥哥,你这药效后劲未免太大了吧。”孙大义挠头:“怕看不住他们,夜里又喂了几灌…”如此一来,江月倒也省心。

不过小半盏茶功夫,外头风沙小了许多,江月心下稍安。

忽然外头传来店小二大呼小叫之声,见眼前四人昏睡如猪,江月那个老毛病就又犯了。他一时没忍不住,偷溜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原来昨夜的风沙太大,小二刚打开门,就被倒了一身的沙子,整个人灰头土脸甚是好笑。

江月刚刚咧开嘴,忽的,察觉旁边一道目光冷然,很是不善。他咧开的嘴角默默收起来,微微偏头,却见那位冷面公子只凝视远处,并未看他…江月不解地回过脸。彦璋这才微不可见地摇头,若是衙门里人人都如这位一样三心二意,那犯人岂不跑光了?

待到中午时分,瓜州两个同僚贺远和贺中就到了——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还有个大哥贺近。吃了碗面,将曲爷几个用冷水浇醒,他们押上案犯回京。

此时风虽停了,可沙子堆了好厚,马蹄一踩下去就陷得很深,根本跑不快,几个人只能慢悠悠往沙州赶。

刚行出小半里地,后面又传来驼铃声,叮叮当当的,在这漫天黄沙之中,甚是悦耳。

江月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一位。那人坐在骆驼上,一身青衣,眼前罩着帷帽,没来由的生出一种独来独往的侠气。

江月扁扁嘴,回过头。正巧听见孙大义和贺远在聊即将上任的左少卿纪大人,他“啊”的一声连忙翻身下马。其他人皆被吓了一跳。只见江月冲着玉门关方向跪下来,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彦璋在他们后面。从他这儿望过去,那人更像是冲着他在跪拜,他自然有些莫名其妙。那人拜完也不起身,只低着头,过了片刻,用手揉了揉眼睛,方慢吞吞爬起来。彦璋越发好奇——这人总不会是在拜他吧?

孙大义见江月这般反常,不禁疑道:“江兄弟,怎么了?”

江月牵住缰绳,一个利落翻身上马,打了个哈哈:“闲来无事,随便拜拜——”

“不知情的,只当你是在拜纪将军呢。”贺中调侃道。

江月甩着马鞭子,随口摇头晃脑接道:“想当年,我爹和纪大将军是拜把子的兄弟,一路从雁门关杀到嘉峪关…”

“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再杀到玉门关呗!”

三人齐齐无语:“你就吹吧!”

江月哈哈大笑,就听后面跟着那道驼铃声,清脆悠远,委实好听。

他当然不知道身后那一位此刻气得七窍冒火…彦璋恼火的很,天地间竟还有此等厚脸皮之人?

彦璋姓纪,他的父亲,正是江月口中的纪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月月是个英姿飒爽的事儿妈,哇咔咔,真是爱死她了。

、归家

江月一行从沙州出来时正值深秋,一路天寒地冻根本撒不开腿儿,他们押着四个老奸巨猾的案犯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回到京城。将案犯送进牢狱内羁押好,几人去大理寺寺正邱路升那里复命。

邱路升趁机将他们狠狠训了一通。训来训去,无非是嫌他们动作不够利索,抓逃犯抓的慢,又埋怨报账报的多。

说到此处,先捋捋大理寺一干人等。

大理寺分左右两隶。左隶负责查案断刑,右隶则是治狱以及处理案后追赃之类的公务,江月和孙大义几个就是在左隶。

如今的大理寺卿霍川是个老油条。他这两年年数渐高,已经不怎么过问衙门中事,只专心巴结内阁首辅刘廷和等着告老还乡。衙门内一众事务自然而然落在左右两位少卿身上。前段日子,左少卿武敬文被都察院以徇私为名一纸奏章弹劾掉,左隶凡有品级的皆被牵扯其中,元气大伤,一时间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右少卿王晟。而眼前这位邱路升,正是王晟一派的。邱路升现在得了势,当然看不上原先巴结武敬文的孙大义——要不然这份劳心劳力的苦差事也不至于落在他们四个倒霉鬼头上!

邱路升喋喋不休,唾沫星子都快喷脸上了,江月虽不悦,可也不得不低头喏喏听着。衙门里水深着呢,不是他这种无名小卒能蹚的。

孙大义是他们这次行动的头儿,这个时候少不得要争辩几句:“邱大人,肃北的天气确实不好,我们已经马不停蹄的往回走了,至于沿路开销…”他越说眉头皱的越紧,一脸为难。如此看来,这次的差补只怕也极难拿到。

邱路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果不其然扣下他们的差补,江月几个敢怒不敢言,又听他问:“还有没有旁的事?”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滚了。语气轻蔑,让人大为光火。

孙大义正要回禀火铳的事,旁边的江月忽然轻轻踢了踢他。他和江月往日捉贼巡夜什么的都在一起,搭档久了有不少默契。只愣了一愣,他便清楚江月的用意。虽然不大明白,但看着邱路升那张可恶的嘴脸,孙大义也就没有提火铳的事。

从衙门里出来,孙大义和江月结伴往外走,他这才问出先前的疑惑。

江月阴恻恻道:“这个邱路升和王大人是一伙的,你不如等纪大人上任,送他这一份大礼,纪大人也会记得哥哥你的情。”

“可…那姓邱的会不会怪罪咱们知情不报?” 孙大义担忧道。

江月继续分析道:“他早就对哥哥你心里有疙瘩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根本不差这一回。”

孙大义一拍脑袋,道:“弟弟说的有理!”但转瞬他又担忧起来,“那,万一纪大人和他们是一伙的呢?”

“不会的!”江月笃定道,“纪大人是个好人,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是纪大将军的三公子呀!纪将军一身正气,他的儿子肯定不会差!”

——柱国将军纪石杭为国征战数十年,建功无数,在大魏的声名极盛。百姓们只要提起他,无不是满满的钦佩。

孙大义认同地点点头,终安下一颗心,此时豪气道:“走,哥哥请你喝酒。”——他们这趟差事一来一回,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北京城冬天冷的早,街上行人皆缩着脖子一副冻冻索索的德行,他俩也不例外。若是现在能喝上一壶热酒,再快活不过。可江月推辞道:“谢谢哥哥美意,我家里还有事,想赶紧回去看看。”孙大义知晓他的脾性也不多留,两人拱手分别。

街市两侧是各色店铺,江月看也不看,脚步颇为焦急——这一回走了将近两个月,也不知家里情形如何。待经过街边的宋家药铺时,他方拐了进去。铺中只一年轻后生在,正低头不知聚精会神研究什么。江月蹑手蹑脚上前,发现这人琢磨药材又琢磨得入了神,他不禁哧笑出声来。

那人被唬了一跳,待抬头看清来人,忍不住蹙眉:“江月,你怎么还是这样顽劣?”

江月摇头晃脑回道:“宋书,你怎么还是这样胆小?”

这位叫宋书的男子恼得瞪了一眼,却又绷不住笑了。江月亦跟着笑,他问:“我不在家的两个月,我娘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宋书拿出两帖已经包好的药,“我中午正想给大娘送过去呢。”

江月告了谢又掏出银子,宋书急道:“弟弟,见外了不是?”

“哪有白喝你家药的道理?”江月将银子放下,“这两个月估计欠了不少,我现在身上就这些。你再好好算算,看还缺多少。”

“快收回去!”宋书推辞道。

你来我往之间,宋书不经意间碰上江月的手。江月的手很冰,他讶然道:“弟弟,你一个大男人身子这么凉?”

江月闻言耳晕微红,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敷衍道:“这不累嘛,我回去睡一觉就好。”说罢,他拎起来两帖药就跑,全然不顾宋书在后头喊银子的事。

从药铺出来,往前走了一小段,江月拐进里面一条僻静的胡同。

现在天气冷了,胡同两侧飞起的墙角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冰棱。江月蹦起来摘了一个,握住手里使劲搓了搓。待手心发热,他才继续往里走。路过交叉口往右一拐,到了一户不大的院门前他停下步子,理了理鬓发让自己显得精神些,江月高声唤道:“娘,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着藏青长袄的姑娘娇怯怯地立在门后,身段比江月矮上不少。见着门口那人,她微微一笑唤了声“哥哥”,这姑娘正是江月的妹妹,单名一个云字,乳名就唤作云娘。

江月笑了笑,从兜里掏出柄银簪子,簪首印出团花纹样。

云娘惊讶地险些要叫出来,江月连忙嘘了一声,悄悄道:“别让娘知道,少不得要骂我。”江云点点头将簪子接过去,摸索着往发间斜斜插过去,也悄声问:“哥哥,怎么样?”

其实这二人模样挺像的,只是江月透着份利落英气,而妹妹则多了少女的娇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