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得什么!”龚远和无奈地道:“随你吧,到时候别怨身边没可心的人伺候。”

“怎么会?”明菲欢喜地拥着他,轻声道:“今日我去看了三姨娘,她建议我们分房呢。我看着你这些日子怪难熬的,不如分开更好一些,你看如何?”

第275章 失火(一)

龚远和愣了一瞬,随即斩钉截铁地道:“不行!这还没怎么,就要赶我走,若是他生了,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去?什么馊主意?我不能吃肉,还叫我连汤都不能喝吗?什么道理!”

明菲瞅瞅门外,赶紧去掩他的嘴:“你小声些!叫人听见怎么说?”

龚远和眯着眼睛威胁道:“赶紧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我保证不乱动就是了。”

明菲叹口气:“只要你能忍,我有什么为难的?”

花婆子在帘下听见这吃肉喝汤的说法,一张老脸给憋得通红。正好遇到丹霞鬼鬼祟祟地过来打听消息,便拉了丹霞到无人处去调戏:“本来奶奶说定了八月的婚期,但大爷说奶奶身边无人使唤,要叫罗家推迟婚期,让你明年再出嫁呢。”

丹霞红了脸绞着手指道:“大爷和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花婆子笑道:“你就一点意见也没有?那若是到时候大爷又说小公子没人照顾,让你后年再嫁,你怎么办?也还这样答应得畅快?”

丹霞盯着脚尖道:“奶奶才不会。”

花婆子“嗯”了一声,道:“这一点你说对了,奶奶不会。不光如此,奶奶连今年也不肯耽搁你。你可别辜负了奶奶对你这片心。”

丹霞忙道:“我省得,将来,将来我叫他好好当差,听奶奶的话……”这话才出口,她就觉得脸热得几乎要熟了,落荒而逃。

花婆子满意地点点头。她那个女儿,明菲托了陈氏写了信去,问肯不肯来龚家和她一处,主家都已经放了话,女婿却舍不得那边的管事职位,不肯来,女儿自然也只能由他。她不是不失望,幸亏龚远和与明菲待她极好,娇桃也孝顺,这一辈子,就安安心心地替明菲打算吧。花婆子想到此,急急忙忙又往厨房去看为明菲炖的汤。

因着明菲不能出远门,也不宜出现在婚礼现场,故而薛亦青成亲时,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龚远和独自去了抚鸣,自己留在家里安胎,叫人好不郁闷。幸亏京里报平安的信终于送到,涵容母子平安,新生儿乳名唤作贤哥,重达七斤,用明玉的话来形容,是一只粉红色,爱哭贪吃贪睡的小东西。

明玉的信一如既往地啰嗦,说她又交了好几个好朋友,这些日子正是踏青,打秋千,放风筝的时候,特别好玩。只可惜她身边没有明菲,金砂没有喜福做伴,都孤独得很。又说蔡光庭说了,等明年春天,贤哥满了周岁,他们就回家祭祖,到时候她要好好勒索明菲一番。

花婆子见明菲拿着那信翻来覆去地看,便笑道:“奶奶,明年春天一定极热闹。指不定夫人真的会赶回来。”

“兴许吧。”明菲小心将书信叠起,锁入小匣子里,恹恹地道:“不能出门,事情也变少了,也没人来看我,真无聊。”陈莹今年要出阁,陈二奶奶拘着不许她出门,钱秀才要赴考,周清要在家照顾他,都不能出门。

花婆子便出主意:“咱们打牌吧?”

明菲摇头:“不好玩。”

正说着,锦云就来报:“奶奶,李姨娘过来了。”

花婆子低声道:“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用伺候二夫人的么?”龚中素一走,龚远科也去了乡下,龚二夫人便让龚婧琪开了院门,虽然不敢走出府,却也指使着李姨娘做这做那,作威作福的,李姨娘被她缠得连觉也睡不够。

明菲笑道:“谁知道呢?兴许就是二夫人让她过来的也不一定。”

“这天可是一日热过一日了。”李姨娘笑嘻嘻地摇着一把扇子进门来:“我奉了夫人之命来看看大奶奶。夫人听说你身体不适,连抚鸣也没去成,担心你闷,特意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大奶奶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可请了大夫?”

果然如此。明菲与花婆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请李姨娘坐下,笑道:“请过大夫了,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两日就好了。”

李姨娘盯着明菲的脸看了片刻,笑道:“脸色的确不怎么好看,多半是累的。你呀,事情是总也做不完的,慢慢地做,可别累着了。”

虽然如今再不惧龚二夫人,但三个月未满,花婆子生怕李姨娘总围着这件事打转,便笑着打岔:“我们奶奶刚才还提起好些日子没看见姨娘了呢,奴婢正告诉她,想是姨娘这些日子特别忙,没时间过来。”

“正是,我实在是太忙。若不是今日夫人发了话,也不敢过来。”李姨娘笑了一声,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说起些鸡毛蒜皮的事来。

她一直坐到天黑,要开晚饭了方才回去,辞行时笑道:“多谢奶奶的糕点和茶,我坐这一下午,当休息半宿。”

明菲笑道:“既然姨娘在我这里呆得舒服,不妨经常过来呀,不管如何,茶总是有得喝的。”

“那我就先谢过大奶奶了。”李姨娘哈哈一笑,自去寻龚二夫人汇报,只说明菲是忙于家事太累的缘故,并不是有了身孕。

龚二夫人暗想,看来当初朱姨娘做得没错,多半是不能再生的了。于是也没怨责李姨娘为何去了这么长时间,开开心心拉着李姨娘,让她给龚婧琪好生绣几套衣裳裙袄。

是夜风大,明菲被吵得心烦意乱,好容易才睡着,朦朦胧胧之际,忽听有人尖声喊道:“走水啦!”又有人凄厉地哭喊,声音飘渺,忽远忽近,一时之间,竟不知是梦还是真,只觉得心跳得“咚咚”作响,要从胸膛里蹿出来似的,伸手一摸,里衣尽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从窗子里看出去,外间竟然有些发亮,正自怔忪间,门口响起花婆子沉稳的脚步声,她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沉着冷静:“丹霞,奶奶可被惊扰了?”

丹霞在外间低低地道:“我这里没听见多大的声音,也没听见奶奶喊人,想必是没听见罢?”

花婆子沉默片刻,道:“我进去看看,奶奶那间房的后窗正好顺风,声音一定比你这里大。”

必定是出事了!明菲忙坐起身来喊花婆子:“花妈妈?怎么了?”

“吱呀”一声轻响,花婆子端了个纱灯进来,橘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屋里的黑暗,明菲觉得身上的寒意都散了许多,心也没刚才跳得那么快了。

花婆子见明菲只穿了件白色里衣坐在床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灯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去寻衣服给她披,一边嗔怪道:“奶奶怎么这样就起来啦?虽则白日里热,但夜里还是凉,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办?”探手一摸,明菲的里衣竟然微湿,更是大惊小怪地让丹霞打热水来给明菲擦身,又去摸明菲的额头烫不烫:“这是怎么了?可是被吓着了?”

明菲摇摇头:“不是,我睡得不太好,好像听见有人哭叫,说是走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婆子摸着她的额头不烫,方放了心,转身寻了干净的里衣过来:“隔壁不知为何竟然走水了,薛总管已经带了人过去帮忙。这天干物燥的,风又大,也不知要烧去几多房子。”

明菲飞速收拾干净,拿了外衣套上:“可知是烧了哪里?我也去看看,可别把火引过咱们家来。”又吩咐丹霞,“赶紧去将人都叫起来,在院子里听候调遣。”

“哎!”丹霞脆生生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

花婆子将灯烛点亮,取梳子给明菲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劝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奴婢瞅着,似乎是安闲堂那个方向,火势也不算大。奶奶放心,那里离咱们这边远着呢,怎么也烧不到咱们这边。奶奶您就别去了,那边乱糟糟的,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

明菲摇头:“不行,男人们都不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如果不过去看看,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妈妈和金簪陪着我,我小心一些,站远一点,没事儿的。”

是这么个理,花婆子无奈,只得勉强答应。

待明菲走出房门,方看到半边天都红了,丹霞、金簪、几个锦,还有王天保家的,薛明贵家的都在廊下打着灯笼候着,院子正中则立着家里的丫鬟婆子们。

明菲便吩咐:“薛婶子和王婶子带几个得力的婆子带了锣去院墙边,库房边看着,把狗放出来,当心有人趁乱混进来。同时若是看到火势风向不对,要赶紧鸣锣示警。丹霞就领了几个锦看好正房,临时应变,其余人等,都在院子里听命,不许乱走!”

交代完毕后,明菲方带了花婆子与金簪,叫上两个薛明贵留下看门的小厮出了门,走到二房门口,正好遇到一队救火兵带着水袋、水囊、唧筒、麻搭等救火器材匆匆赶来,驱散围观的人群,往里去了。

明菲忙跟在他们身后一道进了门。一个兵丁回过头来,看到主仆几人,便皱眉道:“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来凑什么热闹?”

花婆子陪笑道:“这位军爷,我们是一家的,心里挂怀长辈,过来看看。”

那兵丁道:“既然是一家人,赶紧让人把门看好了,别放了贼进来!稍后又要追赃物,麻烦得很!”言毕匆匆往前去了。

第276章 失火(二)

明菲忙叫身后跟来的小厮去拉两条大狗来,将大门给看严了,肃色道:“你若是看到那形迹可疑的就放狗!别怕得罪人,出事有我撑着。”

花婆子犹豫道:“奶奶,这样子会得罪人的。”这样一来势必会得罪邻里街坊,为了二房不值得。

明菲低声道:“趁火打劫的是极少数,何况邪不胜正。若是真的由着他们胡来,我却不闻不问,在一旁看笑话,从此以后龚家就别想在这里立足了。”

花婆子再不敢多话,与金簪一左一右小心扶持好明菲,避开乱七八糟的人群,不紧不慢地循着火光走去。

果真是安闲堂失了火,有薛明贵在前面指挥救火做了铺垫,救火兵一到,很快就控制了局势,火势没有向周围蔓延,但安闲堂已被烧得差不多了,旁边一座小院子也被烧了大半。只可惜,不要说里面的财物没抢出一点来,就是里面的人也没救出来半个。

三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被白布单盖着,就那样摆在院子正中,其中一个是龚二夫人,一个是看守她的婆子,一个是服侍她的丫鬟。

李姨娘和龚婧琪都只穿着里衣,披散着头发,外面胡乱裹件披风,都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龚远季却似吓得傻了,抖抖索索地扑在他奶娘怀里,头也不敢回。

明菲忙不及安慰他们,先让薛明贵带着二房的管事,将救火兵招呼好,送出门去,才又去谢闻讯来帮忙的邻里。待到众人散去,她方去劝龚婧琪等人。

看到龚远季那可怜样儿,明菲忙叫他奶娘把他带回房去歇着,若是看着不好,赶紧去请大夫来瞧。

龚婧琪扑在地上,哭得嗓子都哑了,一口一个“娘!”无论明菲怎么劝,只是不听,哭得昏天黑地。幸亏是不知道那一个才是龚二夫人,不然早就扑上去了。

李姨娘却是目光呆滞,只是干嚎,见明菲过去,一把握住明菲的手,嘶哑着嗓子道:“大奶奶,飞来横祸啊,您救救婢妾的命!”她受龚中素之命管家,龚中素才走没多久,就出了这种大事,烧死了主母,她的命运可想而知。就算是龚中素不找她的麻烦,龚远秩与龚婧琪也难免迁怒。

明菲同情地拍着李姨娘的手,柔声道:“姨娘,天有不测风云,谁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如今家里的情况是这个样子,三小姐和四公子都悲伤过度,不能理事,只有你一个人能撑起来,你千万要挺住。不然在老爷和二公子赶回来之前,家先就散了,到那时……”

到那时,更是火上浇油,这个时候还不到喊救命的时候。李姨娘闻言,寻回了点精神,擦了两把泪站起身来,神色冷静地吩咐人:“立刻清查一下各房各院,可有走失的人和物,明日一早就遣人去请三公子回来,给老爷和二公子送信,准备孝服等物,准备办丧事。”

明菲见她清醒过来,做事有条不紊,便不再多嘴,到一旁去劝龚婧琪:“三妹妹,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老爷和二公子都不在家,当前最要紧的是准备身后事,你必须坚强一点,帮着李姨娘把家事处理好,照顾好四弟才行!”

龚婧琪早哭得累了,也不知听进明菲的话去没有,只跪坐在地上低声抽泣。明菲见她不哭了,忙叫她身边的丫头扶她下去梳洗装扮。

薛明贵来问李姨娘:“抓着了几个浑水摸鱼的贼,东西都截下来了,要不要送官?”

李姨娘迟疑地看向明菲:“大奶奶的意思呢?”

这主意还是要二房自己拿才行,明菲便道:“姨娘怎么看的?”

李姨娘低下头道:“我刚才让人去查各房各院的财物去了,若是没有其他损失,正逢乱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了算了。”

明菲点头:“姨娘拿主意就好。”

李姨娘吸吸鼻子,道:“烦劳大奶奶和薛总管帮我看着点,我下去收拾收拾再来,天亮以后,官府的人来了见着我这样子不像话。”

薛明贵是知道明菲有了身孕的,留在院子里看着这狰狞恐怖的场景实在不好,便做主道:“大奶奶不妨陪姨娘一起去,这里就由小人看着好了。”

李姨娘恍惚明白过来,伸手拉了明菲,抱歉地道:“你回去歇着吧,左右我这里也没其他什么事了,待到天亮,我先使人去将三公子叫回家来,这里也就有了主心骨。”

龚远科来做主心骨?不要说明菲不相信,只怕李姨娘本人也不信,不过是因为他算是成年男丁,所以李姨娘特意拿出来那么一说罢了。明菲也不点破,摸摸李姨娘的手,道:“没事,我不困,也不累。我陪你回房去。这是怎么回事?怎地突然就烧起来了?竟然烧得这样厉害?”

李姨娘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谁说不是呢?今夜风大,什么都听不见,竟然不是我们家里值夜的人发现着了火,而是你们那边值夜的看见了火光,使人来拍门才知道!因为老爷不在家,内院一入了夜就是锁上的,叫开门又花了些时候,待到我知道,那火就像发了疯似的,火苗子蹿起老高,半边天都烧红了,虽然薛总管立时就领了人过来扑火,但哪里来得及!”

明菲试探道:“姨娘是否报官?”龚二夫人院子里包括她本人在内,整整三个人,竟然就没一个人发现着了火,没一个人能跑出来。若是平时龚中素在家,那院子被锁着,没人能跑出来也还情有可原,但此时龚中素分明不在家,龚二夫人也早就不许人锁那院子了。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还全都死在里面,由不得不叫人心生疑虑。

李姨娘垂着头道:“我也不知道。老爷和二公子都不在家,我做不得主。”

明菲便道:“那还是多听听三小姐的意见吧?”

李姨娘叹道:“现下也只能是她拿主意了。我已是大罪之身,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明菲陪李姨娘梳妆完毕,见她心神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便留了花婆子和薛明贵给她帮忙,自己回去休息。毕竟自己的身体状况是这样,丝毫大意不得。

回到家中,鸣锣收兵,明菲训了几句话,叮嘱上夜的婆子好生值班,其他人尽都回去睡觉,她自己松了头发,由金簪陪着睡下不提。

明菲这一觉睡到中午时分方醒来,此时花婆子和薛明贵已经回到家中,齐齐来向她禀告后事。

只因当时众人搬动了龚二夫人等人的尸体,她们的死状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形,并无人知晓。仵作只能根据她们口鼻里是否有灰,手脚是否蜷缩来判定她们的确是活着被烧死在里面的,又因其没有外伤,又是当家主母,谁也不会往其他方面去想。

于是把起火的原因初步定为值夜的丫鬟因为太困,睡梦中不小心将灯台碰翻,灯台引燃了铺盖被褥等物,从而导致了火灾。风大物燥,火势凶猛,待到众人从梦中惊醒时,已是不能逃出,于是悲剧酿成。

李姨娘与龚婧琪商量后,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请官府迅速结案。苦主不叫苦,案情也没什么特别奇怪之处,办案的人便顺势收场。

龚二夫人的棺材是现成的,李姨娘带着龚婧琪和几个得力的婆子将人收拾干净后,便入了殓,只等龚中素、龚远秩等人回来再作打算。

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龚二夫人与朱姨娘争斗了一辈子,做下缺德事无数,始终无法争过一个“死”字。明菲沉吟片刻,道:“三公子回来了么?”

花婆子道:“天刚亮就派了人去报信的,想必是不在附近的庄子里,要傍晚才能回来吧。”

明菲又问薛明贵:“二房无人可用,送信的事就由我们来做,该送的信可都送出去了?”

薛明贵道:“一早就送出去了,都是加急。”

明菲点点头:“辛苦了。他们若是有什么应付不来的,薛总管能管的就都先做了再说。”又吩咐花婆子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过来,准备稍后送过去,先把场子撑起来再说。

明菲吃了饭,才要过去,隔壁就来借冰。龚中素与龚远秩隔得那么远,若是不用冰冰着,只怕人还未到早就腐败不堪了。

薛明贵问明菲的意思:“要不要让他们写借条?”这冰也不便宜,若是去外面买,不得花许多银子去?

明菲道:“罢了!非常时期,非常之事,用完就算了。”人一死有如灯灭,再没什么可计较的。

龚婧琪已然将李姨娘手里的权力收回了大半,只让李姨娘做些小事。明菲去时,她已经换上了刚刚赶制出来的孝服,红肿着眼睛在那里指挥人做事。

龚婧琪见着明菲,鼻子一酸,流着泪迎上前去哽咽道:“嫂嫂,我该怎么办?”

明菲指指身后的箱子,低声道:“这里有五百两银子,冰就从我们冰窖里拿就是了。先把场子撑起来,以后的事又慢慢说。”

龚婧琪流着眼泪只抓着明菲的手不放,心里那句“这算不算报应?”始终没说出口来。当初龚二夫人算计着要烧死明菲,如今她自己却被烧死了,这应该算是报应吧?

第277章 训狗

出乎大家的意料,原本被指望能够回来撑场面的龚远科直到傍晚时分还没回来。派去传信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庄子里的人说昨天下午人就动身去了另外一个庄子,而另外一个庄子里的人却没看见人。目前为止,龚远科到底去了哪里,根本无人知晓。

龚婧琪听了回话,就揪紧了帕子,眼神迷离地看向李姨娘。这个节骨眼上,龚远科却去向成谜,由不得人不多心。

李姨娘干巴巴地道:“兴许是出了意外罢,再等几日看看。”

龚婧琪一声不吭,垂下眼默想心事。转身偷偷命人去翻龚远科的房间,发现他房里值钱的摆设还在,但方便拿走的金银细软却是一点不见了。于是将看门的人喊来严词逼问了一通,自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又去将龚远科那个通房含蕊绑来逼供,含蕊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还几次寻死。龚婧琪怕弄出点其他事情来,也只得将人关起来,命人暗暗注意各处的动静,把事情暂且掩下不提。

一天,两天,龚远科不曾回家,杳无音讯,加上龚婧琪让人翻查龚远科房间,逼问含蕊的事也传了出去,下人间渐渐传起了闲话,说什么的都有,李姨娘和龚婧琪被吓着了,借着由头收拾了两个带头传闲话的人,才算是把势头按了下去。幸亏龚远和很快就回来了。

明菲在看到龚远和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是回来了。这几日可把人给煎熬得。”

“这两天来吊唁的人少下来了罢?邵家可来过了?”龚远和来的路上就听人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明菲道:“客人少了,但三公子杳无音讯,因而谣言又起了。邵家来过,匆匆上了炷香,留了二十两银子就走了。”

“二十两银子?”龚远和摇头,“也罢,好歹人是来过了。”当下最要紧的是带人去寻龚远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到底是怎么回事,总得有个交代才行。若是龚中素在家,这事儿倒是轮不到他管,可如今两房人就是他一个成年男丁在,他便是责无旁贷。

明菲心中已经认定这事儿就是龚远科干的,哪有做了这等好事还坐以待毙的?于是低声道:“这几日薛总管也曾带了人到乡下,在城里到处的找,根本没他消息。我觉着,人是找不到了,多半早就坐船走了的,他刚放出来那会儿,就去码头上打听过去远处的船。只可怜那两个丫鬟和婆子,无辜丧命。”

“以后看到这种事,你避开些!没事看这个做什么?也不怕晚上做恶梦。”龚远和皱着眉头训完明菲,方道:“含蕊还在么?”

明菲一愣:“还在。”上一秒还在骂人,下一秒就问起了龚远科的通房,这思维转换也太快了吧?

龚远和道:“那他必然不会走。”

明菲诧异道:“这是怎么说?”她只知道含蕊是龚二夫人在龚远科还很小的时候就给他做通房,引诱他做坏事,但后来被技高一筹的朱姨娘给收服过去做了无间道的,难不成这二人其实郎情妾意挺投缘的?

龚远和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某天遇到含蕊,看到她的旧裙角里露出了一截新裙角,料子是好料子,耳边也戴了一副朱姨娘经常戴的银耳坠。当时朱姨娘已经没了,三弟被关着出不去,正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如果他心里没她,她又怎能在过年的时候用上这些东西?”

“好呀,你没事儿做就去看人家穿什么裙子,戴什么耳环。”明菲心里已经信了,偏喜欢看他坐在那里认真分析样子,故意撇撇嘴道:“兴许他是早有预谋,所以特意拿出这些好东西来收买她,好叫她死心塌地的帮他做事的呢?他心思深沉得很,他想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特意等到公爹和你都不在家,他才下手,就是务求一击必中,事后又没人去追拿他呢。”

龚远和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道:“好吧,不排除他有这个心思在里面,但他也还没无情到这个地步。他早有这个心思不假,为什么一直忍到现在?我来替他说说他的打算,首先,他要的是将朱姨娘安葬入龚家的坟地,他可不信爹威胁他的那一套——什么进得去也就出得来,要知道,爹爹可是最好面子的人;其次,他要看着二妹妹风光出嫁,确定她日子过得不错,他才放心,他也不怕爹爹以后不管二妹妹,毕竟是龚家的女儿,丢的是龚家的脸面;再次,干净利落地报仇雪恨。趁着我们都不在,你们几个妇孺在家,胆小怕事,就算是有什么纰漏,你们也没胆量去注意。等我们回来,他早就把首尾处理干净了。

二弟今年本可以参加乡试,如此一来再不能参加,三妹也不能出嫁,目的达到,他还是清白之身,然后再寻个借口闹将开,拿着朱姨娘多年的积蓄,到其他地方做生意,将来好衣锦还乡,气死老爷和二弟他们。他对朱姨娘和姐姐的感情都很深,同样的,对于当初帮助过他的含蕊来说,他未必就没有真情在,他的计划里,必然有含蕊的一席之地。如今他突然不见了,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所以我必须去找人。”

明菲伸手给龚远和整理衣襟,假作不经意地把脸往他脸上凑,心不在焉地道:“分析得很有道理,很符合他的性格。善于谋算,又善于掩盖,极度压抑之后的大爆发,多年后成功的庶子在不成器的嫡子面前的炫耀便是妾室战胜了正室的最终结果。那么,你打算去哪里找他呢?”

“在他走过的地方重新梳一遍,总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知妻莫若夫,龚远和一看明菲的小动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眉花眼笑地顺势搂住她,把脸往她脸上使劲贴,一边贴一边道:“我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洗过脸,满脸的油汗,原本想先洗洗的,但我实在想你了,所以忍不住,你嫌不嫌?”

这么热的天……他不说还好,明菲听他一说,恍惚觉得,挨着自己脸蛋的那块脸果然又油又黏,还得强作笑颜,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道:“不嫌,妻不嫌夫脏……”

龚远和促狭的一笑,道:“真的不嫌?那亲两口?”

明菲草草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我让人给你备洗澡水,这么热的天,换套干净的衣服就舒服了。”

龚远和笑骂道:“哎……嘴里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嫌弃我的罢!”

二人开开心心地吃了早饭,一道到龚二夫人灵前祭奠过,回来龚远和命令拉着他不停说话的明菲躺下午休,眼看着她睡熟了,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唤了花婆子到无人处,低声问道:“自出事后,家里可有什么古怪的动静没有?”

花婆子唬了一跳,不高兴地道:“大爷和奶奶福气厚着呢,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敢来?她要真敢来,让守真子老道长一张符纸收了她!”

龚远和哭笑不得,这都是想些什么?哪儿和哪儿?却也只得缓缓道:“我不是指这个。人一死有如灯灭,会有什么啊?我是问,家里的东西,比如说吃食等等,可有突然不见了的?厨房里可失窃?狗可会乱吠?”

花婆子得意地道:“哪有?奶奶最看重的就是厨房,厨房里闲杂人等轻易去不得,金娘子母女都是信得过的人。那狗儿每天都要巡几遍院子的,什么贼敢进来?就是出事儿那天晚上,薛总管领了男丁们去救火,家里就留几个小厮和我们在家,奶奶也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领了狗去巡墙,就怕有人浑水摸鱼呢。”

“这也是妈妈得力的缘故,单靠你们奶奶一人哪里能做得这样面面俱到?妈妈辛苦了。”龚远和好生夸赞了花婆子一通,方道:“我很久没有训过狗了,趁着今日天气好,我有空,奶奶也睡着了,我便将狗放出来,妈妈着人看好院子,莫要叫丫头们出去,以免被狗吓到。奶奶起身也务必拘着她,别叫她出去。”

训狗、放狗,小厮们必然要进来,花婆子道:“大爷是要让小厮们进来么?”

龚远和笑道:“正是。”

花婆子道:“您放心,奴婢这就叫把人都喊进院子来,不叫他们乱走。”

花婆子走了没几步,龚远和又喊住她,“花妈妈,听你们奶奶说六月里你就满五十了?我前些日子让薛总管在城南买了一块向阳的好地,你有空的时候让薛总管套车陪你去看看可满意。”

花婆子一愣,随即颤了嘴唇,感激地道:“大爷……”早就想为自己看块坟地,银子不是大事,问题是好地方她一个小小的奴婢根本弄不到,却没有想到平时不怎么管她们的大爷竟然悄无声息地将这事儿办了。人老了,身后事最重要,叫她怎能不感激?

“你们对奶奶好,我心里一直都记着。”龚远和朝她点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花婆子换了一张冷脸,庄严肃穆地走出去,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她令行禁止,不过片刻功夫,女人们就进了主院,门被关严,丫鬟们婆子们都坐在廊下静悄悄地做起针线活来。少顷,外面传来了狗兴奋的低吠声和男人们小声的呵斥声。

第278章 结束

追风低吠着,兴奋地朝着一个已经尘封很久的院子冲过去,龚远和与薛明贵对视了一眼,龚远和大步朝院子走去,薛明贵则威严地朝其他小厮道:“去通知一下其他人,今天到此为止,将狗拉回去。”

待到小厮们走远,他方将手里拿着一张手帕收进袖子,快步跟上龚远和,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取了对应的钥匙将院门上的锁打开。

才一打开门,追风就低吠着往房门虚掩着的偏房冲了过去。龚远和吹了声唿哨,追风不甘心地坐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屋子里,舌头吐出来,清亮的口水很快浸湿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