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茉汉纳是个人类,格洛欧这一手,够她死十次。

但如今的茉汉纳形同半个血族,击破心脏也只是让她猛地清醒过来,但剧痛令她蜷缩如虾,喉间风声作响,指尖将地板划出深深沟壑。

克维尔顿这时也反应过来,挥手一扫,气浪尖啸,硬生生将格洛欧逼退两步,尘埃散去中,两两相望,对峙并未持续很久,因为外面已有侍卫叩门:“格洛欧殿下,巴罗伊十二军团长大人来访。”

来者正是乌塞伽迪尔,他也没有惊动太多人,但既然递了名帖,格洛欧作为华特堡的女主人,必然是要接见的。只是还没等格洛欧准备出门,克维尔顿忽然说:“让他进来吧,他自己琢磨出的东西够多了。”

格洛欧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换下了自己的婚服,随手扔在床上。

等乌塞伽迪尔进门时,头一眼就看到一大滩血,脸色一变,迅速上前翻过再次昏死过去的茉汉纳,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按住她的脉搏,凝重的脸色才缓了一些,还有心思挑明心照不宣的隐晦:“吸血鬼的血液,真是个好东西,心脏破裂,居然都没死成。”

克维尔顿向他点点头:“乌塞大人,有何贵干?”

“还你人情。”

克维尔顿不解:“我?一直承蒙大人照顾,哪里欠大人什么人情?”

乌塞伽迪尔瞥了一眼格洛欧:“格洛欧殿下能玩转贵族交际圈,也能搞定黑塔骑士团,这得亏于殿下的父亲与三位老师的倾心教授。而克维尔顿阁下…”他措辞了一下,“跟着我,也就练了练手速,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言传身教。”

克维尔顿问:“什么东西?”

乌塞伽迪尔笑容可爱:“阁下,我是文职上任的呀,谁告诉你只有军职才能爬高?诚然,二十四个军团长中,二十三个军团长都是军职,但这也不能否认文职没有升职途径…你想想看,枢机主教也是文职呢。”

克维尔顿怔怔看了他一会:“你决定帮我?”

乌塞伽迪尔笑笑,往地下一指:“首先,不能杀茉汉纳。”

格洛欧冷笑:“我怎么就不能杀她?”

“如果是殿下,当然能,因为您是波因尔家族的继承公爵,也是教皇的儿媳,杀个军团长,除非让您的政绩上溅些污点,不会对您造成人身上的损害。”乌塞伽迪尔神定气闲地微笑,“然而您只是站在您这个角度,克维尔顿阁下不一样,她要是背负了一个‘谋害上级’的罪名,逐出圣城都是轻的,不关她几十年大狱磨到她死,您以为,她背后的那位,令您也头痛的埃斐尔会咽的下这口气?”

“她输了,埃斐尔会在意一个弃子?”

“的确,埃斐尔不会喜欢没有价值的人,但埃斐尔的姓氏是加德,特别巧的是,我知道茉汉纳也姓加德,茉汉纳·加德,您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格洛欧的脸色沉下来。

乌塞伽迪尔见格洛欧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说,毫不在意地割腕放血,就滴在茉汉纳的胸口,破裂的心脏接触到人血,竟开始慢慢愈合,重新鼓动,他撇头看向克维尔顿,轻声道:“阁下,你太冲动了,我为军团长之位奔波了九年,背后还有我庞大的家族支撑…你才区区两年,就想挑战军团长?”

克维尔顿垂了垂眼眸,看着这个小男孩一样的军团长:“这几个月,她都在针对我,今天我就是想着做个了结。”

“这只是一场最普通不过的博弈,你焦躁了,你想一了百了,那你就要输。”乌塞伽迪尔眉目冷静,“上位是非常难的事,越往上走,越艰险,中低层的小军职是可以通过打几架耍几个小心眼拿到,但高层一点的,要格外小心,因为一个不慎,万劫不复。你还真敢,挑上一个最难的,你知道埃斐尔·加德有多令人不想招惹么?你若真端掉了茉汉纳,明天埃斐尔能不顾真假,把你拖到太阳底下晒。”

克维尔顿寒噤了一下,她如今对太阳只抱有本能的恐惧,再无法感受它的美好。乌塞伽迪尔低头止了手腕的血,抬起手刮了刮她的脸:“慢慢磨吧,克维尔顿阁下,长大这件事,有些人用一个晚上就可以,但有些人,要用大半辈子。”

这个刮脸的动作若是放到一个成年体型的男人身上,怎么瞧都是暧昧得过了头,但乌塞伽迪尔小萝卜个头,这个动作做起来,还颇有种“你不要哭哦”的稚气,格洛欧瞟了一眼,倒也没说话。

乌塞伽迪尔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这是教皇长子结婚的日子,不便多留,站起身就准备告辞。没想到刚退出门时,却迎面撞上面色不愉的新郎,顿时一笑,比花儿还灿烂,一副无忧无虑的漂亮模样:“何费尔殿下,在下巴罗伊第十二军团长,乌塞伽迪尔。”

何费尔瞧见是个小孩,也愣了一下,缓了缓脸色:“哦,乌塞…”

估计是他一时间没记全名字,乌塞伽迪尔也没介意,再次笑了一下,行了一个贵族礼,跟随侍卫退了下去。此时房内的克维尔顿已经把半死不活的茉汉纳拖进了床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见格洛欧一指门外:“古灵精怪的。”

克维尔顿:“…”

二十四个军团长就他一个文职,他要是不古灵精怪,早被人吃了!

教皇长子何费尔·巴罗伊小心翼翼推开门,瞧见克维尔顿,又愣了一下,才转眼瞅向他的最终目的:“格洛欧…天色不早了。”

格洛欧平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示意他出去,何费尔先有点茫然,又有点欢喜地出门,结果一声闷响,克维尔顿转头看向格洛欧,格洛欧无所谓道:“你看我做什么?华特堡里全是我的私卫骑士队,他不是说天色不早了么,人类都在晚上睡觉,那让他睡去。”

“你的私卫队做什么了?”

“负责在我不想见他的时候,打昏他。”

“可他是…教皇长子,你这么做,教皇能答应么?”

“教皇不会管他儿子的死活,他只会管枢机主教与大贵族之间的平衡,如果我能帮他平衡枢机主教,那么就算我杀了他儿子,他也会很高兴。”格洛欧弯腰将茉汉纳重新拖了出来,“走吧,我带你去找个纯血族,将这个半反叛者弄得正常一点。那个小侏儒说得没错,活人比死人有价值,这个人真变成了血族,对于埃斐尔来说,就是人质。”

… …

幸亏波因尔公爵因为女儿婚礼的原因,并没有离开圣城,作为血族在诺丹罗尔的总督,他很快召来了一位血族,将茉汉纳彻底转化成了一位血族。同时为了预防她醒来后暴走,在她脑中插入了一枚中空燃烧的人鱼烛芯,这样只需要一拳砸在她头上,人鱼烛燃烧后被剧烈撞击,顷刻能让她脑壳四分五裂,不死也废了。

波因尔公爵磨好了红茶沫子,煮上清水,替格洛欧与克维尔顿倒上一小杯,骨瓷杯里荡漾着深红的液体,仔细嗅还有一丝血味,克维尔顿瞥了一眼那些干燥的红茶叶,没有说话。

“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是拥吮成年人类还是非法的,我希望这件事能尽快了结。”波因尔公爵得体微笑,执起骨瓷杯抿于唇间,“克维尔顿阁下,也不想违抗王亲自定下的法典吧?”

这种话格洛欧也说过,但克维尔顿正急在头上,没听进去,此刻由总督一出口,克维尔顿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我明白。”

“好,我也相信克尔阁下。”波因尔公爵颔首,“就算事情弄砸了也不要紧,你还年轻,不过拼命这种事,还是少跟格洛欧学,如果你没有成年,无法在橄榄厅力量暴涨,也许现在,你就坐不到我面前了。”

克维尔顿点头:“我明白。”

“我教不了你什么,毕竟我与王的部分理念也不太一样,但就算你放逐自我,曾经是王女的这一点事实没有改变。王将血冕之戒交托于你,这是在提醒我,也在提醒你自己。”波因尔公爵眼含笑意,“克维尔顿殿下,别忘了您名字的含义。”

克维尔顿看了波因尔公爵很久:“我明白。”

三日后,第一军团长茉汉纳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空洞,就算克维尔顿接近她时也没有任何反应,格洛欧命人检查一下,得出结论:“应该是…脑子被打坏了,暂时有点呆。”不过她又挑眉,流露出一丝阴沉,“这倒挺好,既然埃斐尔挑起了事,那我就陪他玩场大的。”

克维尔顿却没有丝毫放松,一直在试图让茉汉纳做出反应。

格洛欧皱了下眉:“怎么看你样子还很失望?”

“没有失望,我在检查她是不是在装傻,回头等我们放松警惕,她跑出去跟埃斐尔一说,我们的种族问题就要暴露到阳光下面了。”

格洛欧眯起眼睛:“学会谨慎了,谁告诉你要这么做的?”

“乌塞。”

“小侏儒还说什么了?”

“你能不能别叫他小侏儒。”克维尔顿尝试数次无果后,转身看她,“他的名字是很长,但简写就是乌塞,音节比小侏儒还短,叫一声需要憋气还是怎么?”

格洛欧笑了笑:“除非某个人类给我带来了麻烦,否则我不记人类的名字,因为人类总会比我先死,我记得的那些名字,将来只能在墓碑上看到,所以没有用。”她仰起头,靠在后面的墙上,“好吧,不叫侏儒,叫他第十二。第十二还教了你什么?”

“他让我装作无事,将茉汉纳带回橄榄厅。”

“然后呢?”

“以军营长之位,慢慢坐稳军团长之实,五年为底,拉拢人才,收买人心。”

“还有?”

克维尔顿面无表情:“还有,他说我智商不够,埃斐尔就交给你了,记得把军功留给我,反正你也用不上。”

“…”

家徽

橄榄厅被封了不到几天,又被下令解封,克维尔顿暗中护送茉汉纳进入橄榄厅,重新购置了一套镣铐,将她锁到曾经的卧房。

接下来她就开始休整破烂不堪的橄榄厅,请工匠前来给精铜大门上漆,翻新泥土,移除坏死的橄榄,移植新的树苗,至于邸宅内部,为了保证茉汉纳的秘密不外泄,克维尔顿亲自动手翻修,顺带将被虫蛀空家具都换了一遍。

乌塞伽迪尔来过一次,然而就停在衣架边不走了,抬手取下挂在上面的一柄军刺,掂了掂,顺手递给了克维尔顿:“拿好这个,别到处乱扔,挺有用的。”

克维尔顿连剑都不常用,此刻见到这种凶器,眉头皱了皱:“我不用。”

乌塞伽迪尔只是笑着感叹:“我听说,你那人跟茉汉纳在这里打得惊天动地,但你的马却在门外?”他见克维尔顿还是一脸不解,叹了气点明,“你不是把她的军刺挂在缰绳上了么,她没拿到最趁手的武器,自然没发挥好。”

克维尔顿不服气:“你怎么不说我发挥得很好呢?”

“你当然发挥得好,要是败于茉汉纳之手,你就得挥发了。”乌塞伽迪尔仔细查看手中的军刺,“你瞧瞧这里,一个小齿上,五道血槽,要是有这样的东西在我手上,我都敢兼个军职玩玩了,只要捅一下…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克维尔顿一脸抵触。

乌塞伽迪尔平淡道:“我这样说吧,如果你拿的是剑,必须要杀一个人,最低也起码两下,刺入要害,拔出,血才能喷出来,人才会失去力气出血死亡。如果你运气不好,伤到的不是要害,或者用力不够,那就要更多的次数弥补,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种反伤害。”他轻声笑,“但这军刺不一样,它会自己在对手体内开出钢铁之花,于是你一击必中,可能对方死法痛苦了点,但你可以转过身啊。”

克维尔顿眉头皱的更紧:“你都举的是什么例子!”

“对他人残忍之物,便是于自己的仁慈。”乌塞伽迪尔将军刺抛给她,笑得隐晦,“克尔阁下,用心体会。”

克维尔顿用肺都体会不出来,她就把那把军刺放到了军务厅,当镇厅之宝一样放着。

乌塞伽迪尔毕竟是第十二军团长,对第一军团还是能避则避,平日全靠通信。他不会依布乌海语,但他鬼点子多,特别会玩文字游戏,加上那字写得丑吐了,克维尔顿深深觉得,要是他的信被截住了,没准儿比格洛欧的信还安全。

短暂的几次见面,乌塞伽迪尔头一个要求她多抓住机会认识各地的大主教,因为足以左右教皇决定的枢机主教,便是从这些大主教之间挑选的,克维尔顿疑惑:“我要费这个心思干什么?直接讨好现任的枢机主教不行吗?”

乌塞伽迪尔眼皮都不抬:“因为你能活得很老,当然要啃新茬。”

克维尔顿:“…”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为什么听着就是这么不爽呢…

如今的克维尔顿,像巨龙保护财宝一样坐镇橄榄厅,几乎不出圣城,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待在圣城里,有军营长与代理第一军团长的头衔,充当智囊的乌塞伽迪尔,还有个强劲的未来公爵殿下,就算有人针对她,也会掂量掂量。

但她顾虑的事还是如期而至,她刚从一位驻留圣城的大主教处喝茶归来,因为靠近橄榄厅,便挥手让身后的军士都解散,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她还没来得及打开橄榄厅的大门,一双手就从身后轻轻按住她。

简朴的白色麻布手套,一只手按住她的脖颈,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看似轻柔,实际上这双手加大力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瞬间能让头和身体反向旋转三百六。

克维尔顿第一反应就是某个令格洛欧头痛的人物,埃斐尔·加德,自称迈希伦家族的秘书,却玩得一手好棋。

轻轻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克维尔顿没有动,过了半天,果然身后的人开口了:“带我去见茉汉纳。”

克维尔顿举起钥匙:“迈希伦家族不会连一座橄榄厅都进不去吧?还要我开门?”

“茉汉纳不在橄榄厅,她在哪里?”

克维尔顿惊异道:“是么?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得到的命令,就是守住橄榄厅。”

“谁给你这个命令?”

“埃斐尔阁下不是很喜欢自己动脑么,别人给出的答案你能相信?”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竟然靠得更紧密一点,原本只是寡淡之极的青年,如此认真的凝视,从他身上竟缓慢透出一丝侵略,令他的眉目都如此生动。

克维尔顿立刻察觉到他要动手,倒不是惶恐,只是觉得奇怪,虽然没有真正与埃斐尔对阵过,但他不像个习惯于自己杀人的人,还没等她出声,埃斐尔忽然说:“克维尔顿阁下,劳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原来是挟持,克维尔顿点点头,对方按理出牌,她也乐于接招:“好。”

埃斐尔压低礼帽,伸手揽住她,袖口的一把匕首正贴着她的腰,克维尔顿也不乱动,走的是圣城里偏僻的小道,一直跟着她走到了一座颇有规模的庄园旁边,埃斐尔敲开一扇小门,带克维尔顿进去。

克维尔顿扫了一眼,瞧见桌布的一角绣有一个图案,鹰衔铁环,这是迈希伦家族的家徽,她收回目光,又听到埃斐尔说:“请将手伸过来。”

克维尔顿没明白,但埃斐尔嘴里说着“请”,手上却是一把撸起她的袖子,另一只手拎着个东西摁到她胳膊上,用力压了一下后,又松开。

混血的皮肤苍白,所以那个印记就格外醒目,黝黑带青,迈希伦的家徽。

“埃斐尔阁下是什么意思?”

埃斐尔指尖一挑,伸手比了个方向:“从这扇门进去,往左一直走,会有另一扇出去的门,我就不送了。”

这表明让她离开的意思,让克维尔顿摩挲着手臂没说话,半晌,看埃斐尔仍然貌似恭谨地站着,她倒退着走到门边,拉开门板走了出去,走出庄园的一路上,也没人阻拦。

等回去后,克维尔顿越想越不对,也不敢擅动胳膊上的印记,直接约乌塞伽迪尔出来见面。但这一次,乌塞伽迪尔直接放话出来拒了,拒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深夜时分,克维尔顿也睡不着,拿了血去喂茉汉纳,自从茉汉纳转化成了血族后,隐藏气息是一流的,要不是她手脚上都栓了长镣铐,克维尔顿也找不到她。她倒了一杯血,放到茉汉纳的卧房里,不一会就听见镣铐哗啦啦的响,有手伸过来抢走了杯子。

她重新关上了门,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门只闻到扑鼻的咖啡香,之前放话拒了她的乌塞伽迪尔正在搅拌着咖啡,低垂着眼,看起来平静又温和。

“袖子往上弄,我看看。”乌塞伽迪尔抿了一口咖啡,向她示意。

克维尔顿直接脱了风衣外套,里面是无袖的锁子甲,手臂肌肤苍白紧实,家徽清晰可见,乌塞伽迪尔只瞧了一眼,就用拳抵住了眉心,低低地笑出声:“你被埃斐尔摆了一道。”

一个小男孩用这种声调笑起来,明显是他情绪极度不稳,克维尔顿也不吵他,任他笑完,乌塞伽迪尔擅于控制情绪,很快调整过来,喝了一口咖啡:“你从迈希伦家族走出来的事,圣城里有点消息渠道的,都应该知道了,如果我跟你只是普通的盟友关系,必定要避嫌,因为你很可能被打上了‘迈希伦’的标签,这在圣职中是一种无形制约,分裂你的人脉,你也很可能受到上面的质疑,从而根本升不上去。”

克维尔顿坐到椅子上:“我手臂上这个,怎么办?”

“这是迈希伦家族特制的油墨,洗不掉,而且这个位置是他们的长期盟友或爪牙必须烙下的地方,就算你刮掉一层皮,只要有印子,判定你的阵营分分钟。”

“我不是完整的人类血统,愈合速度很快,剔掉这一块,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的确,你是可以这么做。”乌塞伽迪尔敲击着杯壁,“但你非人种族这件事,埃斐尔下一秒就会想到,你别轻视他的推算能力,毕竟格洛欧殿下的种族问题,就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

静默了一会后,乌塞伽迪尔放下了咖啡杯:“以后,别抱着你能从他身上套出点什么的想法,瞧,吃亏了吧。”

过了好长时间,克维尔顿突然说:“也许不。”

“嗯?”

“端不掉迈希伦家族,也就没办法动茉汉纳。”克维尔顿说,“埃斐尔找上门,那我就干脆效忠好了。”

乌塞伽迪尔看了她很久:“…你决定了?到时候别哭鼻子哦。”

“我能哭什么?”

乌塞伽迪尔慢慢笑起来:“你也听到外面怎么叫埃斐尔的,本来如此值得尊敬的一个对手,却只被叫做‘迈希伦家的走狗’,何况你身为圣职却效忠贵族,是你政绩上的污点。”

“但这座山挡住我的路太久了。”克维尔顿疲倦地说,“我很难保证埃斐尔·加德会不会通过我陷害你们,从现在开始,你和格洛欧都对我保持警惕与防备吧,就像敌人一样。”

“我重申一遍,你确认决定了?”

“决定了。”

走狗

对于克维尔顿突如其来的效忠,埃斐尔并未有太大反应,只是眼中神采莫名。

沉默半晌后,他清淡地笑了:“克维尔顿阁下有这个意向自然是好的,那以后,还请多包涵。”

效忠迈希伦家族之人,需要去管家处报备,埃斐尔领着克维尔顿穿过庄园,一路上仆从都行色匆匆低头不语。绕过一片葡萄架时,突然一条棕毛狗吠着跑过来,个头不大,叫声却尖利得很,绕着克维尔顿的腿两圈,嗅了嗅,忽然隔着裤腿一口咬上去。

巴罗伊军团的军装非常坚实,更何况她有皮靴包腿,克维尔顿只察觉到微微痛感,刚想甩开那只狗,埃斐尔就转身看了她一眼,俯身顺着那只狗的毛,然而这只狗似乎很不满意竟然咬不穿皮靴,一直发狠地用力。

这样的僵持被一串笑声打破,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弯腰要去抱那只狗,埃斐尔见了她低头行礼:“丽蒙小姐。”

克维尔顿低头看着那只狗很不甘心地离开了她的脚,下一刻忽然听到那位丽蒙小姐说:“你是谁?为什么要穿靴子?”

克维尔顿蹙眉,反问道:“迈希伦家族有不许穿靴子的规定么?”

丽蒙小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穿这么硬的东西,巴仁会咬不动。”

“…”克维尔顿看了她好一会,“我为什么要给它咬?”

丽蒙小姐更奇怪了,又望了望埃斐尔,理所应当地问:“你不是我家的仆人吗?”

克维尔顿一声不吭,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笑:“好的,小姐,下次我不会穿靴子。”

丽蒙小姐抱着她的狗走过去了,埃斐尔望向克维尔顿:“我记得第一次在席勒皇家学院见你,连格洛欧殿下扔一只手套,你都会问上半天。”

克维尔顿不怎么在意:“长大了,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秘书阁下接着带路吧。”

所谓的效忠报备很简单,时间也非常短,克维尔顿还没见到迈希伦家主一面,就被埃斐尔通知说可以回去了。她点点头,凭记忆原路走出庄园,一直走回橄榄厅,打开书房的门,桌上是一叠关于迈希伦家族的资料,看那丑到不行的字,她就明白这份资料看完必须烧掉,如果不是绝密,乌塞伽迪尔不会亲自手写。

克维尔顿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迈希伦家族的条条框框梳理了一遍,撑着头,慢慢消化。

第二天清早,她再次前往迈希伦庄园时,换下了军装靴,一层裤子抵挡不住狗嘴,她站在花圃小道中,低着头默然看那只狗咬了个心满意足。

连续几天,她都按时到庄园报道,埃斐尔对她一直都保持足够的警戒心,但克维尔顿很无所谓,对于这么一个连自己都怀疑的人,她压根没想过取得他的信任。

直到第十一天,克维尔顿向埃斐尔提供了一个消息。

这个有关格洛欧近期计划的消息令埃斐尔大获全胜,差点把格洛欧打击得翻不了身,格洛欧当机立断丢弃自己一方势力,这段时间无法再有什么大举动。

迈希伦家主自然知道这个消息,高兴之余,第一次要求见见克维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