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深深行礼,随后教皇近卫军裂开一条道路,他纵马逆行,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晚风徐徐,克维尔顿扭头,勒马减缓了速度:“泰宁?”

教皇近卫军又裂开了一条路,泰宁驾马靠近,颔首行礼:“冕下。”又靠近了一些,耳语道,“冕下您也是混血,知道有让那个孩子不哭的方法么?”

“不知道。”

泰宁为难地挠了挠头,脑子一昏之下竟说出僭越的话:“冕下你小时候哭需要人哄吗?”

克维尔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泰宁立刻知趣地转了话题,望了一眼后面,说:“月党在两天前选出了新的领袖,资料已经收集完毕,只是冕下一直没来得及过目。”

“嗯。”

“还有…范赛斯阁下的死因还没有结果,可能真的是他自身的原因。”泰宁说,“不过阿布拉奎的老家主暴毙,死因已经查出来了,是中毒。”

克维尔顿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回话:“他早该死了,退下吧。”

历时半月,克维尔顿一世的近卫队列终于返回圣城,西铎凡亚盟国的战事也已经了结,在月党不敢插手的时间段里,新的君王由圣城亲自任命。

由于西铎凡亚国紧邻席勒国,而席勒盟国又是水玫瑰党的地盘,克维尔顿本想任命水玫瑰党的血族管理挖掘石雕群一事,然而送去的信件却一直没有回复,这以波因尔家族的高效率简直有点奇怪了。克维尔顿刚想派泰宁亲自去一趟,傀儡师却轻飘飘地说:“这件事我想跟你说很久了,我来圣城的第一天,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可惜你焦虑在依布乌海的事上。”

克维尔顿皱眉:“怎么回事?”

“爱尼诺仁·波因尔失踪了。”

克维尔顿足足吃了一惊:“总督失踪了?怎么可能?”

“我觉得他是死了。”傀儡师语气淡淡的,“格洛欧·波因尔死后的半年,他一直在放权,然后抱着他女儿的骨灰盒,去了西港口买下了一艘小船,之后再没人见过他。”

克维尔顿摇头:“不可能,他是修沃斯亲自任命的诺丹罗尔总督,他不会走的。”

“你应该知道,他一直都不相信修沃斯王的苏醒。但不是说他不想,他从欧柏学院的学术领袖时代起,就一直追随薄荷殿下身后,可以说论忠诚或是情谊,他应该是依布乌海之最。”傀儡师说,“信仰长眠、最爱的女人被毒杀、女儿为五万血族军队自焚于城门,一生最重要的三个人都不在了,我觉得他是不想再留在这片悲伤的土地上,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克维尔顿忽地起身,“我要去波因尔城堡。”

“你最好别去。”傀儡师在她身后说,“血族内部…已经开始内斗了,他们不会欢迎你的,持有血冕之戒的王女殿下。”

克维尔顿没听,一意孤行出城,根本没向枢机会说明,直接走到门口的近卫军骑兵中,把一个骑兵拉下了马,然后翻身上去,直接冲出了圣城。

等泰宁听闻时,克维尔顿估计已经进入席勒盟国境内了,他深觉自己这个侍从官做得太失败,完全沦为一个奶爸——傀儡师也不会带孩子,他只能整天围着那个小混血转。

泰宁推着婴儿小木车走到傀儡师身边,表情有些蛋疼:“大人,冕下她…”

“她终归不是一个王者,不会有血族掌权者听她的,她还活在依布乌海的梦里,而那些遗失祝福的掌权者,已经醒在诺丹罗尔。”

“大人,冕下这次是去拜访血族,需不需要派近卫军呢?”

“不会有人伤她,等她察觉出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就会回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仅仅十天,克维尔顿已经回到了教皇行宫,满身风尘仆仆,神情疲惫,与傀儡师对坐良久,吐出一口气:“他们对我很礼貌。”

傀儡师不置可否:“应该的。”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才几年?他们就开始闹分裂?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只有人类才干出贵族三党这种争来夺去的东西,我以为血族是很团结的。”克维尔顿没说一句,仿佛都泄了一份力气,“他们就不能多等一等吗?我已经找到了线索,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总会回家的,这么一点时间,我这个混血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你知不知道,爱尼诺仁很早就被任命为诺丹罗尔总督,但他过一段时间,必然会回依布乌海一趟。”傀儡师垂下眼睛,“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需要祝福。”

克维尔顿的手指一顿:“祝福?”

“这是修沃斯王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整个理想国的基石,自初代之王用阵法将依布乌海的血脉铸入血冕之戒中,君王们就与整个国度有了共生关系,同时也有了赐予祝福的力量。”傀儡师垂下眼眸,“但君王们极少用祝福,因为这个东西,其实是等价交换,你要让你的子民心中充满光明与爱,自身就必须承受他们反馈过来的一切负面力量。所以,性情暴躁的君王,可能一生也赐予不了几次,否则安格火山要天天爆发。”

克维尔顿像是被定住一样看着他。

“薄荷殿下,怎么说呢,我相信在他统治的几个纪元内,每一个幼年血族都接受过他的祝福,于是所有人都相信他的爱是无尽的。”傀儡师说,“我也相信了,也许他的爱与温柔,真的是无穷无尽的。”

“你是说…”

“嗯,血族与人类一样,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因为血族本身就是通过拥吮人类而来。血族的第一第二第三纪元,也是纷争不断,你所看见的童话,只是你的王缔造出来的,因为他从不吝啬的祝福,这两个字,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

很久很久,克维尔顿都没有说话,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正在傀儡师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的声音,轻轻小小地传了出来,音质听起来竟有些陌生。

“血族分裂内斗成这个鬼样子,如果修沃斯醒来…会很伤心吧。”

暗河

尽管傀儡师一再劝告克维尔顿不要插手血族的内斗,但她不听。

于是,水玫瑰党终于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了,刚刚平和的贵族三党,局势又开始慢慢变化。

“何必呢?”傀儡师冷眼旁观。

“你在嘲笑我么?”

“是的。”

“我不会后悔,这个世界值得我克制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我不是嘲笑你失去的多少。”傀儡师说,“我在嘲笑你的命运。”

岁月流逝,侍从官泰宁深感自己的老去,因为他一手带大的那个小混血已经拔了苗似的往上长,克维尔顿没有领养他,傀儡师给的建议是“如果给我,那不如杀了”…泰宁只能将他带回自己的居处,还给他取了个名字:特刚多。

特刚多是依布乌海的名字,意思是“幸存的”。

也许是因为孕育他的母亲是人类的缘故,特刚多比起克维尔顿,更偏向于人类,有着跟人类一样的耳朵,并不非常惧光,眼瞳的红色也比较浅,在光芒下偏向橙色。这些特点为隐瞒他的血统提供了很多便利,并且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泰宁让他在学习之余学着做一些圣职工作,大概是想让这个孩子以后接手侍从官职务。

不过特刚多很抗拒,不止一次跟泰宁提过:“叔叔,我不喜欢克维尔顿一世。”

平时他根本接触不到教皇,泰宁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么主观的意向,就听见他说:“我觉得她很危险,就像蝎子一样,根本不是什么神的光明化身,而且她不笑。”

泰宁摇摇头:“特刚多,别议论冕下,她经历过的事情,是你不曾知道的。”

“就是不喜欢,而且你看看她都在做什么?”特刚多越说越激愤,“每年耗费那么多财力人力,就是在西铎凡亚国挖一个没用的遗迹!这是一个教皇能做出来的事么?不光如此,还无故取消了好多次祷告会和弥撒,我觉得她有…唔唔!”

泰宁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吃饭吧。”

好不容易等泰宁松了手,特刚多还是一脸愤愤不平:“我觉得,我当上教皇,都比她好得多,哼。”

泰宁终于放下了叉子:“你是不是独立期到了?”

特刚多愣了一下:“独立期是什么?”

泰宁本身是个人类,虽然进入血族世界多年,然而某些知识依然一知半解,顿了顿,只能先略过去,含糊其辞说:“这跟你父亲有关,至于你父亲是谁,等你见到冕下,如果她愿意,她会跟你说的。”

十二年过去,石雕群的遗迹被开采大半,然而傀儡师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文字之类的消息。

为克维尔顿每月换血的医师,每次都是欲言又止,人类的寿命短暂,能供血的亲缘的次代越来越往下,这使得血液斑驳,能用的部分越来越少,克维尔顿身体的抗性也越大。

“殿下,如果身体还有不适,请务必召见我。”医师依照惯例将药瓶放下,准备退下。

“等等。”克维尔顿叫住他,“再留下一瓶药吧。”

医师点了点头,将一瓶备用的药也放下了,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后,无声地离开。

克维尔顿往嘴里倒了十片药,嚼碎了咽下去,手指轮流敲击着桌子,刚换过血的身体会有几个小时的疲惫感,苍白的皮肤中流淌着灼热的人血,表皮都开始微微紧皱,克维尔顿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它开始变得不那么柔软弹性,按一下手背,仿佛按在了泥土上。

我多少岁了?她默默地想。

血族永远不会想这个问题,他们只要记住自己的生日和纪元就好了,克维尔顿之前也没想过这个,她觉得自己一直在长大,但当她意识到开始人类的苍老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疑问。

她突然感到了茫然,她觉得自己还不该老去,时间出了错,她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所有因为苍老而带来的疾病、疼痛、力不从心都应该离她远去。

“克莱茵。”

一声轻轻的呼唤将她惊醒回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茜柯皇女又从华特堡跑了出来,在行宫外面走过,她早已成年,穿着长长的拖裙,头发打着卷垂在背后,只有眼瞳还是当年的模样,她的记忆永远维持在当下,但嘴里还叫着那一个早就被大多数人遗忘的名字。

在巴罗伊五世威名赫赫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等前任教皇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却只有她一个人还执着地念着。

茜柯渐渐走远了,也许是看见了前来找她的管家,牵起裙子跑了过去。

克维尔顿慢慢撑住额头,她忽然想起,克莱茵·巴罗伊在度过二十五岁之前,发觉自己的衰老比别人提前了那么多,会是怎样的感觉?

而二十五岁之后,一点点变回年轻,他是否是迷茫又开心的呢?

… …

第九纪元的第五十一年,石雕群遗迹挖掘完成,其恢弘震惊了诺丹罗尔。

教皇克维尔顿一世抵达西铎凡亚盟国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傀儡师,他说:“找到了阿弗瑟德一世的亲笔信。”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怕打击克维尔顿的兴致——那就是这份信过了三四个纪元,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这位第一任女教皇在说什么。

遗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克维尔顿从上俯视下方,没有了刻意铺下的石板,用力踏了一下泥土,坚实有力,这条道路仿佛永无止境,沿途有断裂的大理石柱子,嵌在了泥土岩石中,仿佛是一道岁月剥落的长河,浑浊的空气中有锈蚀的味道。

她一步步跨越每一座穹形的柱廊,越往后越完整,空间越巨大,光怪陆离的石雕坐落在不同的地方:浑身雪白的龙仰天长嘶、孩子捧起圣水浇在自己头顶、一截小臂伸出墙壁仿若邀请,华贵的王冠深陷血色泥潭…

初始纪元的遗留物不是没有,但这么大规模的,实属罕见。

傀儡师的指点下,她将人鱼烛凑近了溶洞顶部,一寸寸查看,不出意外找到了一行字,很长的一段诺丹罗尔文字。克维尔顿直接照到最后,落款也糊了,勉强猜出来是“阿弗瑟德”这几个字。

“这个石雕群,有线索么?”克维尔顿扭过头问。

“没有任何文字,至于它们本身表达的意义,太抽象了,没法猜。”

“那阿弗瑟德一世是怎么知道月辉圣女的历史?”克维尔顿的手指将人鱼烛捏出了指印,“你不是会用木偶演戏剧么?这么多形态各异的石雕,就没想出什么故事?”

傀儡师沉默了一下:“我不写剧本,至今为止我的所有剧本,署名都是公爵潘。”

半晌寂静,在上面的泰宁忍不住出声,以便于确认下面的两位大人是否没事。克维尔顿重新将人鱼烛贴近溶洞的边界,凑过去瞧:“你先上去吧,我一个人仔细找找。”

傀儡师:“好。”

正当他转身,克维尔顿突然又叫住他:“我不知道诺丹罗尔的学院有没有《遗迹探寻》这门课,有些东西我需要几个有经验的人来看一下,我不太确定。”

傀儡师蹙眉:“怎么了?”

“我觉得这是河床的痕迹。”她说,“这里曾经有一条暗河。”

经过三天的勘测确认,曾经这的确是一条地下暗河,由于地质变化溶洞坍塌,泥土将之掩埋,如果要还原曾经阿弗瑟德一世看见的东西,需要足以淹没溶洞的流动水。

克维尔顿得到这样的答案后,决定挖一道水渠,从咔莎河将水引过来。

然而在她正要给这份命令盖上印章时,傀儡师一只手按在了纸上:“你是认真的?”

连泰宁脸色都有些难看,低着头很长时间,最后鼓起勇气劝阻:“冕下…不如就算了吧。”

克维尔顿慢慢抬头看向他们。

“如果是明面上的河流,还能骗民众可以改善某些地区的干旱或是运输,你下命令挖一条暗河,要耗费多少东西,你算过么?”

克维尔顿冷笑:“我成为教皇,就是为了可以肆无忌惮朝着依布乌海归去,把手拿开。”

傀儡师收回了手,默默看着她在那份荒唐的命令上摁下印章,半晌忽然说:“克尔,你的那本《依布乌海修沃斯王礼赞》撰写完了么?”

“完成了。”

“给我吧,我想,是时候为你做一个木偶了。”

克维尔顿抬了一下眼睛:“什么意思?在你的字典里,你为谁做木偶就是意味着不好的事情么?”

“不,只是快要看完一个剧本,总要把人物都刻画出来了。”

… …

果不其然,教皇继挖掘遗迹后,又颁布了挖掘暗河的指令,让原以为可以停歇这种无意义行为的人们哀鸣不已,纷纷指责克维尔顿一世的失责。

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月党也恢复了力气,借着这股民怨蠢蠢欲动,水玫瑰党还没表态的时候,一直很安分的狮党,突然起了异动。

听闻黄金狮党的消息,克维尔顿忽然没端稳一只杯子,玻璃摔在她的冕服上,血浆湿了一片白色的长袍。

距离那一次的离别十几年过去,每一年的一月之约都风雨无阻,就算不曾见面,也会在咔莎庄园的信箱里找到那个小侏儒留下的一些小物件,证明他曾来过,证明他还安康。

他从来不会爽约。

这年一月的最后一天,克维尔顿再一次独自来到了咔莎庄园,摸过空空如也的信箱,坐到院子里葡萄架后的椅子上。她默默坐了一天一夜,最后站起来,返回了圣城,背影寂寥。

陪伴她多年的乌塞伽迪尔也还是没有熬过时间。

复生

第九纪元第五十八年的秋日,特刚多·格尔木刚过了他二十三岁的生日。

由于他的血统,他看起来还是个清秀的少年,从席勒皇家学院毕业后,先是在留校做了一段时间的教士,然后在泰宁的介绍信下,回到了圣城准备入圣职。

泰宁自然第一步就将他领到了教皇的面前,除去见过他还是婴儿的那次,克维尔顿也是第一次看见除自己之外的少年混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特刚多·格尔木?”

特刚多站得笔直,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是!”

“想考文职还是军职?”

“文职。”

克维尔顿漫不经心点头:“嗯,好好准备考核吧。”

泰宁拉了一下特刚多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退下,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一向比较听话的特刚多站着没动,张口就问了一句:“冕下,你知道我父亲的事么?”

泰宁一凛,心说完了,忘记跟这熊孩子说一下要收敛不能把喜恶写在脸上,这种话问出来是不怎么要紧,但是用这种语气问出来,明显找死。

如今的教皇,他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五年前,水玫瑰党分裂,由于厌烦克维尔顿一世的插手,竟然公然发表声明,与圣城划清界限,这直接惹怒了克维尔顿,一直以来,水玫瑰党被她视作是后背与港湾,她也一直尽力调解其中的内斗矛盾,然而这个后盾却突然以她曾经“自我放逐”的借口,要收缴血冕之戒,并将她逐出了水玫瑰党。

无疑是往她心口上捅了一刀。

克维尔顿暴怒之下,“波因尔城堡巨变”最终酿成,她第一次向血族举起了刀剑,将血淋淋的骨剑送入了他们的心脏。

十六位血族掌权者,被杀了九位,其中最年迈的一个在血泊中流泪,缓缓跪下:“王女,我以为没有反叛者,血族是不会自相残杀的。”

克维尔顿不为所动地冷笑:“血族与人类都是一样的,在我的阻止下你们还杀了那么多年,把底层血族的命在无谓的斗争中送掉,此时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却反过来说杀害同胞是我挑起的。”

“殿下要的是服从,我们也想要服从,但总会有被服从的一方,我们的本质也是一样的。”

“我不想伤害你们,但你们一直想摧毁我。”克维尔顿扬起双臂,“现在满意你们看到的我么?”

所有血族都静默地看着那个披着白袍的身影,其中不乏有目睹儿时夜莺的老人,这一刻他们都站在彼此的血液上,被夜风吹着,这血终是冷了下去。

连带着曾经信仰希望的那一捧热血,也伴随着无望的未来,化作灰烬,熄灭了。

水玫瑰党的决策权最终掌握在了克维尔顿手中,这是她一生中权力最鼎盛的时期,集两大种族的权力巅峰,作风强硬到枢机会根本不敢正面硬抗,那一场杀戮,也令其他贵族两党噤若寒蝉。

傀儡师听说后,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借着烛光,慢慢雕刻着一个木偶,他呼出的寒气扑在还没抛光的木头表面,凝结成一层冰霜。

近年来,身为侍从官的泰宁,也只是做好分内的事情,绝不敢越过一步,因此听到特刚多用这么生硬的语气跟教皇说话,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克维尔顿却没什么表情,往后一靠,抱着双臂:“泰宁,在左边的书柜中找到035年的卷宗,把贴着书签的那张纸拿出来。”

泰宁立刻去翻阅卷宗,尽快找到了那张纸贴着书签的纸,看都不看就放到了桌子上:“冕下,是这张么?”

克维尔顿没看他,对特刚多说:“把这份战死名单抄一遍,然后将第三行第四列的名字用红笔划出来。”

特刚多皱眉,不满道:“做什么?”

“保管好,那是你父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