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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汉听不出, 他们只会为她飞快的手速惊叹,但是文辞雪和赵珺琦都听出来了。

赵珺琦原本面色阴沉,现在她的脸上却绽出了笑容,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眉头紧皱的文辞雪,换上了悠然的神情,抱臂继续观看。

文辞雪知道岑琰珠邀请她来参加生日宴会是为了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的推荐名额,可是今晚岑琰珠的表现——

让她很失望。

岑琰珠原本是文辞雪最寄以重望的学生,可是自从她喜欢上岳尊后,她就在一路让文辞雪失望。

少女情怀不仅是诗,还可能是毒。

自从“岳尊哥哥”开始频繁出现在她口中后,岑琰珠练琴的时间越来越少。

文辞雪要求每个学生每天最少花在钢琴上的时间是6小时,就像学生上课有没有听课可以从试卷上看出一样,岑琰珠有没有课下认真练习,文辞雪也能从她的琴声里听出来。

她忙着打扮,忙着飞日韩美容购物,忙着和母亲参加各个宴会和慈善拍卖会,忙着约“岳尊哥哥”吃饭看电影,忙着做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的生活那样忙,每天留给钢琴的,到底有多少时间?

赵珺琦虽然心思不正,天赋也没有岑琰珠那么高,但她至少将一天里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钢琴上。

文辞雪来参加岑琰珠的生日宴会,原本还对她抱着一丝期望,可是现在,她叹了一口气。

也许,她真的该考虑给赵珺琦一个机会了。

一曲奏毕,岑琰珠强装镇定,在满场热烈的掌声中起身致谢。

她不敢看文辞雪的表情,心中冰凉。

钢琴专业出身的侯婉读书时就在混日子,此时已经十几年没碰过钢琴的她更是比不上一个钢琴特长生,她对岑琰珠琴声中的错误浑然不觉,站在台下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用力鼓掌。

场内宾客们很给面子,纷纷用力鼓掌,岑筠连一脸得意地接受着人们的恭维。

“我老听琰珠说她钢琴怎么怎么好,没想到不是吹的,还真不错啊!”岳尊一脸感慨,转头对身旁的岑溪说。

然而岑溪和岑念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怎么都这么严肃?”岳尊不解。

“看呆了。”岑溪笑了笑。

“那手指动得——”岳尊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弹钢琴的动作:“换我来,手指都得打结。”

岳尊话音刚落,一个讥诮的声音就打破了场内的和谐。

“一首6分钟的曲子里就出现了4个错误,这到底是你准备的时间不多呢,还是天赋不够?”

一语惊人。

参加宴会的宾客们纷纷向声音的主人看去,是谁这么大胆,公然往晚宴主人公脸上甩巴掌?

赵桦迎着四周投来的各色目光,在心中再次感慨自己的倒霉,傅显和傅立诚来了晚宴,散步一圈就离开了,让岑筠连不痛快的任务就落到了赵桦身上。

他和岑筠连作对,以后生意势必会受到影响,但要是他现在不和岑筠连作对,以前支持傅家的那人不出三十天就能让他立马宣布破产。

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珺琦,怎么说话呢?我看岑小姐刚刚弹得不错啊,是不是你听错了?”赵桦装模作样地拦了女儿一把。

赵珺琦冷笑一声:

“我有没有听错,她自己心里清楚。”

赵桦看了眼岑琰珠,她紧抿嘴唇,脸色苍白不敢视人,他的底气立即就足了起来。

“失误很正常嘛,谁都会有失误的时候,下次多练习就好了。”他大声说。

岑筠连看了看赵桦,又看了看一言不发走下钢琴的女儿,脸色难看地开口了:“错了就错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圣人千虑还有一失呢!”

“就是!”

“我什么都没听出来呢!”

“这么难的曲子,出错也很正常,琰珠还那么年轻呢!”

宾客们捧场地附和着岑筠连的话语。

“听说赵董的千金也在和岑小姐一起学习钢琴,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幸欣赏她的一曲啊?”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中说道。

“那要看岑董愿不愿意了,毕竟钢琴是人家的——”赵桦笑着说。

“岑董那么大方,怎么可能是小肚鸡肠的人呢!”矮胖男人大声笑道。

两人一唱一和,这么几句就让岑筠连不同意也不行了!

能不同意吗?难道他是小肚鸡肠的人吗?

“当然可以。”岑筠连咬牙微笑。

赵桦、王天佑!这两个王八蛋,他今天记下了,今晚之后他们休想和岑氏做一颗螺丝钉的生意!

“去查查。”站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岳秋洋轻声开口:“赵家和王家是投靠了傅家,还是投靠了傅家背后的人。”

岳宁点头:

“好。”

在一路瞩目下,赵珺琦一脸游刃有余的浅笑,施施然地走到钢琴前坐下。

事情发展至此,一开始获得全场关注的岑念已经没人注意了,她和岑溪岳尊单独站于一旁,在所有人都竖耳倾听赵珺琦琴声的时候,她离开了大厅。

“你……”

岳尊发现岑念离开,抬腿欲追,岑溪将他拉住。。

“别去。”

岳尊一愣,他刚刚看见岑琰珠也出去了,岑念去的方向和她一样。

“你就不怕……”

那两个人不对劲难道不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吗?岳尊很担心心高气傲的岑琰珠会对岑念做什么。

“相信她们吧。”岑溪扬起淡淡的微笑。

人群中,侯婉拉住正要跟着出去的侯予晟,阴沉着脸问:

“赵家是什么来头?怎么你们一个个遇上赵家都像锯了嘴的葫芦?”她一脸不满:“刚刚你外甥女被欺负呢!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姐姐,赵家只是个小角色,重要的是赵家背后的人。”

“我们背后不也一样有人吗!”

“现在是特殊时期。”侯予晟苦笑着对这个丝毫不了解局势的姐姐解释道:“傅家投靠的朴海已经被牵连影响了,他巴不得找到一点什么把我们身后的人给拉下来,如果我们现在不息事宁人,在那个人面前也讨不了好。”

侯婉听了解释,依然气愤不已。

“难道我就要看着他们欺负我女儿吗?!”

侯予晟苦笑,沉默不言。

岑念走出别墅的玻璃门,来到蹲在泳池的岑琰珠身后。

她背对着她和热闹的宴会大厅,一动不动。

水面上倒映着一张狼狈的哭脸。

察觉到身后有人来,她紧抿嘴唇停止了哭泣,强忍的抽泣声还是从她一颤一颤的身体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她等了一会,没见身后人说话也没见往走开,终于忍耐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是岑念后,她眼中某种黯淡的希望彻底熄灭下去。

“你来干嘛?!”岑琰珠眼睛里还滚着泪,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气势汹汹。

“别哭了。”她开口。

岑琰珠盯着她看了半晌,神色复杂:“……为什么?”

岑琰珠问得认真,岑念也答得认真——

“我没带纸。”

岑琰珠今晚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又伤心又委屈,上一秒她还在对影自怜、哭得梨花带雨,下一秒就因为岑念破了功。

……她发誓,她一点都不想笑的。

奈何输给了岑念严肃认真的“我没带纸”。

岑念,一个好诚实的女人。

“我才不要你的同情。”

岑琰珠笑过之后赶紧把脸重新板上,她用手背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重新看向了涟漪阵阵的水面。

“……你喜欢岳尊吗?”她问。

“不喜欢。”岑念毫不犹豫。

“他喜欢你。”

“那又怎么样?”

岑琰珠头也不回,低声说:“他对喜欢他的女人就是个人渣,对他喜欢的女人却是个绅士——他在你面前是人渣还是绅士?”

“……这很重要吗?”

“对你来说,的确不重要。”岑琰珠自嘲地笑了一笑:“……对我,很重要。”

岑念没说话。。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叫他‘岳尊哥哥’了。”岑琰珠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哑声说:“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他……也是我十七年里唯一一个喜欢的人。”

“……你喜欢他什么地方?”

岑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忽然成熟了,要知道,她刚刚想问的是“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在岑念看来,岳尊的确没有值得喜欢的地方。

但是她不喜欢,并不意味着对方一无是处。

她与生俱来的傲慢又一次发作,还好她醒悟得快,在无礼的问题出口前先更改了题目。

“……你不明白,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岑琰珠哑声说。。

她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岑念,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神情已经坚毅了起来。

“虽然你是唯一过来关心我的人,但是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她说:“我还是一样讨厌你。”

岑念看着她:“哦。”

“你是看不起我吗?!”岑琰珠对她那副淡定的反应很不满意。

岑念的目光投向落地玻璃窗内正在弹琴的赵珺琦。

“输了赢回来不就好了,有什么好哭的?”

岑琰珠想起刚刚在所有人面前出错的追雪 和赵珺琦毫不留情的嘲讽,露出被刺痛的尖锐表情。

从水晶吊灯下文辞雪满意的表情就能看出,赵珺琦的表演很出色——至少比她更出色。

岑琰珠的指尖深深陷进手心,她不甘心。

“赢回来就好了?你以为这件事这么简单?”岑琰珠恨恨地说:“等到明天,我输给了她的事情就会全校皆知,我会成为同学眼中的笑话,赵珺琦会拿我今晚的失误耀武扬威,就算我以后赢回来了,我的耻辱也永远不会消失——”

“……我知道了。”岑念转头看向她,一双沉静的眼眸在夜色遮挡下依然明亮清澈:“如果我让她把今晚的事吃进肚子里,你能和我和平共处吗?”

岑琰珠抬起头来,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不可思议:“……和平共处?”

而岑念已经转身走进了大厅。。

一阵夜风吹来,吹起池中波澜万千。

金色的裙摆在她身后肆意妄为的飞扬,宛如胜利女神奏响的无声战歌。

第 84 章

赵珺琦和岑琰珠不同, 她所擅长的正好是手速, 一首追雪 准确无误弹完后,她在如雷的掌声中缓缓起身, 优雅地走回赵桦身边。

“珺琦果然有两把刷子!”先前和赵桦一唱一和的矮胖男人鼓掌鼓得最为卖力。

和岑筠连阴沉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桦脸上的笑容。

“过奖过奖……”

赵桦那笑容里还带了点苦笑——被人当了枪使,能不苦涩吗?

他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今晚之后,赵家王家就和岑家撕破脸皮, 以后别想在岑家和岳家那里获得支持和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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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珺琦和赵桦想得不一样,她不在乎这件事背后的弯弯绕绕和势力博弈, 她只关注一件事——

她看了眼人群中面带满意的文辞雪, 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

岑琰珠那个因为恋爱而蹉跎的废物根本不配和她竞争, 阿布拉莫维奇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的推荐名额注定是她的囊中之物!

面对矮胖男人的称赞,赵珺琦一脸得意:“人各有所长,有的人就是差了点天赋, 我在文化课上学得不怎么好, 大概天赋都在钢琴这里——”她瞥了一眼泳池的方向, 状若无意地笑道:“琰珠的文化课成绩就挺好的, 说不定专心学文化课的话还能上南大京大呢。”

简直欺人太甚!

侯婉看了眼一旁的岑筠连,他沉着脸不发一语,想来又是顾忌着什么“大局利益”。

侯婉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欺负上门了!

这里是她女儿17岁的生日晚宴,这些猫猫狗狗怎么敢上门撒野?!

她刻薄的反讽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个冷静淡漠的声音冰冻了大厅里各怀鬼胎的人们刻意营造出来的融洽。

“一首练习曲就敢自称有天赋吗?”

少女闲庭信步走进大厅。

窗外的太阳早已隐入夜色背后, 美丽不可方物的少女却像是另一个不可直视的太阳。

“你说什么?”赵珺琦眯起眼,这是她动怒的征兆。

“我说,”少女微微挑起嘴角:“没想到一首追雪 就能让妖魔群舞。”

侯婉从没觉得岑念这么顺眼过。

有岑念主动跳出去引仇恨那就更好了,能缩着的时候谁不想缩着?岑筠连不也一样平日“岑溪”、“岑溪”喊得亲热,一遇事就把岑溪推出去挡墙吗?

她比岑筠连好多了,最起码,她宁愿自己挨上一刀,也不愿这刀子落到岑琰珠身上。

侯婉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眼前油盐不进的岑念能像平日怼她怼岑筠连一样,毫不客气地对那些看清岑琰珠的人进行机枪扫射。

至于会不会伤和气,会不会引发更多矛盾——谁在乎呐?

看在岑琰珠的面子上,之后岑筠连要是发怒,她会帮忙替岑念说说好话的——也就仅此而已。

岑念帮岑琰珠说话,岳尊被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给惊呆了,然而他看看身旁的岑溪,对方嘴角带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好像脱离世界发展的只有他一人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岳尊问。

“知道什么?”岑溪笑着看他了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追雪 是什么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赵珺琦讽刺道:“李斯特的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之一,有多少人学琴一辈子还弹不下一首超技,你不会弹,更不懂赏析,有什么资格评判我的演奏?!”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按理来说,两个小辈的争吵,这时候该有人来劝架和稀泥。

但是看看两人的长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不仅是小辈之间的口角之争,背后还有成年人之间的力量角逐。鹿死谁手,现在还是无解的谜题。

岑筠连虽然没有打断岑念和赵珺琦的争执,但是他看着忽然为大女儿出起气来的岑念,满腹狐疑,不知道这个小女儿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和岑琰珠不是水火不容吗?怎么会突然帮岑琰珠出起气了?

“会弹就可以评判了吗?”岑念说。

她不会是真想上去弹吧?

随后走进大厅的岑琰珠刚好听见她和赵珺琦的对话,她知道岑念会弹琴,但她根本不是钢琴专业的,怎么可能会弹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