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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十分久远的历史,在当下是不许提起的。

他自知失言,不忿地住了口。她看看他,却觉得这话好像也不无道理。

曾经这天下都是男人的,有盛有衰;如今换了女人来执掌江山,同样要经历兴衰起落。

那这做官的、掌权的,合该是凭本事上位,跟是男是女没什么关系。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稍稍说点道理就被说服了。

她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对……那你想做官?”

他沉默了一下,小声告诉她说:“我想先偷偷去外舍院考试!”

“哈哈哈哈!”她带着讶异笑起来,看看他,又诚恳道,“我觉得可以,你长得好看,装成女孩子她们也认不出来!”

他一下子面红耳赤。她想想,跑回屋去,拿了两本书给他。

这两本书她读完了。虽然她这个年纪读的书也都浅,但毕竟是史政一类他平日接触不到的东西,拿给他看应是刚好合适。

她也没忘了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是我给你的!看完你再来找我,我这里还有!”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除却小孩子天生的善意,大概也有几分好奇。

她好奇他要如何去考试,又能不能考得上。

她很快就发现,他读书读得可真快。厚厚的两本书,他四天就看完了。她再拿给他两本,又是四天就还了回来。

这样一来二去,他们熟稔起来。两个人慢慢开始一起讨论太傅布置的功课,她读的时间长想的多一点,但他也常有一些新奇的点子。

后来有一天,他再来还书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她就绕在他身边探头探脑:“你怎么啦?”

“没事。”他有几分不耐,简单道,“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了,她锲而不舍地问了半天才问明白。

原是与一起读书的男孩子们吵了架,因为他不仅私下读她给他的那些书,还偷偷练了剑。

他们发现他在练剑,就笑话他没有男孩子的样子,以后没有女人喜欢。

这样的嘲笑自是让人不快,他就与他们吵了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还差点动手,最后不欢而散。

“别难过嘛……”她和他一起坐在树下,很认真地安慰了他一通。

但他仍旧面色不好,她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她的话,想了想,就又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两个人见了这么多次,他都没告诉过她他叫什么。她问过几次,他总是含糊其次。

这回他又说:“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

他皱眉:“你也没告诉我。”

虞锦心虚地撇嘴,心里只怕他知道她是皇太女就不来跟她玩了,便还是没说。

但她换了个法子诱惑他:“你告诉我名字,我送你个礼物!”

他好笑地别开脸,一副觉得她幼稚的模样。

“说嘛!”她又绕到他另一边去坐,硬是待在他视线内磨他,“你告诉我,不然我不理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那么一瞬,眼底含笑的神情让她一怔。

然后他说:“林页。”

“我叫林页。树林的林,书页的页。”

两句清清淡淡的话,结合他眼底那份笑意,即便她当时只有五六岁都看得明白,他才没被她威胁住,只是受不得她的软磨硬泡就告诉她了而已。

后来,她也真的备了礼物给他。有一方小印,上面是他的名字;还有一支毛笔,笔杆尾端也刻了他的名字。

两样东西都说不上多么贵重,但她想他那么爱读书,应该会喜欢。

她还跟他说:“你日后若真能做官,我再找上好的石料给你刻个官印!”

那时他或多或少地猜到了她是皇亲国戚,哈哈一笑:“好啊,那你的封地在哪里,我去你的封地上做官!”

她没有说话,心里凭着几分小孩子独有的朋友义气在想,好呀,我们是朋友,等我当了皇帝,一定让你做官!

可是,他到底是没能做官。

短短一年多之后,他真的混入外舍院去考了试。临放榜前却被查出了端倪,引得外舍院好一番动荡。

虞锦至今都还隐约记得,那天太学好像很乱。有华贵的马车停在偏门外,有几位高官避着人匆匆去见太学官,接着就将林页带走了。

她后来去外舍院的榜前看过,长长的红纸上写了二百多个童生的名字,但第一名的名字上又贴了红纸,硬生生遮掉。

她还去偏门外看过,那条小道鲜有人涉足,她捡到了那支毛笔,但已从当众被折断了,只剩一点点竹皮衔接。

她把它好好地收了起来,还难过了好一阵。那阵子她总在想,她以后一定会找到他,他们一辈子都是朋友。

那份感情无疑是真的,但现在看来,那就像是幼儿园毕业时的海誓山盟。

大概每一个小孩在幼儿园毕业时都认认真真地和好友说过“我们一辈子是朋友”,不含有半分欺骗,每个人都是当真的。可随着岁月流转,这份感情大多会迅速淡去也是真的。或许到了三四年级就已然忘了那时的山盟海誓,再到小学毕业,就可能连儿时玩伴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这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人在其中做错了什么。但正因太过“自然而然”,猛地记起时,才更让人感慨万千。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境。

那日一别,她再也没有见过林页。后来登基、成婚……她已根本想不起他来。

如今隔了足足两世,这个名字再次撞入她眼中,那份遥远的遗憾直让她觉得心里发空的感觉都来得不再真切。

虞锦将断笔拿在手里,静静地看了半天,唤道:“邺风。”

邺风上前,她将笔交给他:“送到尚工局去,让他们想想办法,做成个挂坠吧,朕想挂到床头。”

她不想搅扰林页当下的生活,便拿这个东西那份久远的友谊,也记住林页当时的话。

她经历过目下的女尊男卑,也经历过千百年后卷土重来的重男轻女,她要好好地想一想,怎样才对天下万民更好。

其乐融融的新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过了上元。

上元一过,年便算过完了,百官要从正月十六开始上朝,学子们也要继续读书。早春里的焕然一新在此时体现得尤为突出。

于是自除夕起难得地睡了大半个月懒觉的虞锦不得不又开始早起了,调作息从来不是件简单的是,第一天尤其适应不来,下朝回来就已哈欠连天,又还得可怜兮兮地继续看折子。

邺风在旁边给她研墨,不多时就看出她不在状态,想了想,寻了个话题来跟她聊天提神:“陛下,方才杨常侍差人来请过旨。”

虞锦扯着哈欠:“什么旨?”

邺风苦笑:“……陛下真要让他去宫正司领罚去?”

哦,对,掌嘴五十。她都快把这事忘了。

听言她一声冷笑:“你不必理他。”

鸾栖殿这边不做理会、不收回旨意,他在今天天黑前就必须去。

其实她原本不想计较他们跟元君不对付的问题,因为说到底这件事的症结在她,他们不过投上所好,对楚倾如何不敬都不过是在摸索着她的心思讨好她罢了。

但他对楚休下手那么狠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为了讨好她而不得不表明态度”和“仗着她的偏好而极尽恶意”可不一样。

邺风轻应了声“诺”,又说起:“今年秋时该大选了。尚宫局那边差人来问……一应事宜是交给贵君,还是禀奏元君?”

虞锦微怔,邺风淡笑:“想是陛下近来态度有所转变,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虞锦想想,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主要是现下对大选这事吧……她抵触。

不止是因为不想“荒淫”,在二十一世纪受的教育让她也挺憧憬找个全方位契合的另一半掏心掏肺的。加上她现下还一心想当个明君,一想到后宫人多了就不免添许多鸡毛蒜皮的事不断,她头疼。

邺风打量着她的神情,只道她是在犹豫不知该将事情交给谁,一哂:“陛下容下奴说句陛下或许不爱听的话。”

“你这人。”虞锦睃着他嗤笑,“真觉得朕会不爱听你就不会开这个口了。说便是。”

邺风一时悻悻,短促的清了声嗓:“下奴其实从没觉得元君是个坏人。”

虞锦浅滞。

邺风半开玩笑道:“看,陛下果是不爱听的。”

“不是……”她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她只是又想起来“元君并无大过”这回事。

她是那天在早朝上说出这句话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在那之前,因为对楚家积怨已久,她对他的厌恶不知不觉就延伸出来,早在完婚之前她就已不待见他了。

这一切就像她渐渐忘了林页一样,来的那么“自然而然”,她在这份“自然而然”里忽视了很多东西。

于是直到那天她才惊觉,他其实从来没犯过什么大错。

她思来想去,他每每让她不高兴的地方,左不过是他会为楚家说话罢了。

是她迁怒得太多,多到没有道理。

虞锦一壁回想,一壁长声喟叹着摇头。

邺风又道:“那还是交给贵君?”

“嗯?不是。”她回过几分神,舒了口气,“你不必管了,朕得空时自会与元君说。”

☆、诏狱

后宫里,杨宣明心存侥幸地硬撑了一天,翌日天明时见鸾栖殿仍无新的旨意过来,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去宫正司领罚。

虞锦听说这消息时,正乘着暖轿往诏狱去,闻言嗯了一声,告诉邺风:“传个话回去,让他们好好守着元君和楚休,别再让杨宣明找了麻烦。”

邺风笑道:“陛下放心,已吩咐过了。”

言罢便又继续赶路。诏狱是由皇帝亲自执掌的监狱,离得倒不远,就设在皇城里,不过三两刻便到了。

诏狱里早已准备妥当,当值的官员跪迎了圣驾,便引她进去,一路左拐右穿的,进了深处的一间牢室。

从前在太学做老师的吴芷关在这里,见了御驾,忙行大礼叩拜:“陛下。”

虞锦看看她:“免了。”

吴芷却忐忑不敢起身。想来自也是这样,她现下还处在三十不到的年纪,成为大才为国效力离现下还有二三十年。在这个时候背上包庇罪臣乃至陛下险些御赐的大罪,是个人都要惶恐不安。

虞锦也没说什么,着人打开牢门,伸手扶了她一把。

接着她自顾自地去简陋的木桌边落了座,又看看吴芷:“先生坐。”

吴芷从前不曾面圣,直被她过于温和的态度弄得心惊肉跳。瑟缩着去旁边坐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虞锦很想听她先说点什么,但沉吟之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自己开了口:“楚枚行刺之事朕不怪先生,先生的家眷亦不会受牵连,先生不必怕。”

当中那半句,显比方才的态度更让吴芷错愕。

她会自己招认,就是怕查下去会牵连家人。然而打从进了诏狱起,外面的消息她就再打听不到,父母、夫郎、还有两个女儿究竟是死是活,全都无从知晓。

一转眼都过了近一个月了。人在这样的绝境里最容易往坏处乱想,她便越来越觉得他们一定难逃一死,也不知有没有人为他们敛尸。

虞锦迎上她的满目震惊,笑了一笑:“听闻先生的两个女儿都是内舍生,让她们接着在太学读书便是,若来日能靠入上舍院,加官进爵也是迟早的事。”

她语中一顿:“家里的一应开支先生也不必担心,先生自有俸禄会送过去,衣食无忧该是绰绰有余。”

“俸禄?”吴芷终是听得疑惑了,秀眉微微锁起,“臣愚笨,不知陛下何意。”

虞锦淡声:“你得帮朕办个事。”

吴芷不由惑色更深:“不知何事?”

虞锦缓缓道:“目下太学之中学生逾三万,各地亦有官学。但朕看过户部的档,这些读书人中虽有五六成是所谓‘寒门学子’,但真正出身贫苦百姓的,少之又少。”

换言之,这个年代能读得起书、置办得起笔墨纸砚,那本身已经是“小康人家”了。说出身贫寒是跟达官显贵比,不是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顿百姓比。

吴芷点了点头:“是。农户生孩子是为下地干活、猎户生孩子是为帮着打猎,小商小贩生孩子也多是为了打一打杂,鲜有闲钱送去读书。”

“所以当下的大应,不识字者占□□成。”女皇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先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么?”

吴芷卡壳。

闷声想想,她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啊?

哪朝哪代不是这么过来的?陛下现在是什么意思?话里话外透着的……是要天下万民都读书?

这不现实啊!

但她将这句话忍了回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下她的命捏在陛下手里呢。

吴芷便拱手:“不知陛下何意?”

女皇却看出她眼底的迟疑,淡泊笑笑:“不急,朕也只有些初步的想法,具体如何,还想与先生细论一论。”

继而便是一场促膝长谈。邺风将宫人与狱卒皆尽摒开,给她们留了一方安静。

君臣两个显是聊得痛快了,不知不觉就过了晌午用膳的时间。又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大抵是女皇感到饿了,终于发觉该用膳了,便着人传了膳备了酒,边吃边继续说话。

直至用完这顿膳,事情可算谈得差不多了。虞锦起身离开,吴芷喝得微醺,想行礼下拜却脚下不稳。

“……免了免了!”虞锦赶紧把她扶住,看着她的醉眼哭笑不得,“朕本来想让你今日就回家,但既喝高了,就先睡一觉,睡醒再回去。”

吴芷已然反应迟钝,五秒后才说:“谢陛下。”

虞锦绷着没笑,气定神闲地转身离开,走出一段才禁不住跟邺风吐槽:“人是好人,酒量是真不行。”

都快三十的人了,喝了三盅白酒就这样。虞锦还不满十八,还比她多喝了两盅。

她怀疑吴芷可能对酒精有点过敏。

邺风笑说:“亏得下奴还怕陛下被她喝倒……”

“咳咳咳咳——”一串局促又沉重的咳嗽声打断他的话,虞锦下意识地循声看了眼,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

三两丈外角落里的牢室中光线昏暗,但牢中的中年妇人所躺的位置恰在小窗投进来的光束下,倒也能看得清楚。

虞锦微感窒息:“邺风。”

邺风抬眸,见她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你看那是不是……”

他当即循着看去,视线一触,眸光一沉:“是。”

是楚薄,楚倾的母亲。

她好似病得很重了,脸色苍白,在木床上昏睡着,虞锦走进来时都没有察觉她的存在。猛烈的咳嗽之后,她便又无声无息了。

虞锦略作踟蹰,提步向那间牢室走去。

“喂!”还有十余步远,身侧的牢房突然传来一吼。

虞锦侧首一瞧,这位也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