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绯靠在帐篷口,远眺着天际,唇边挂着浅笑,脸上是化不开的幸福。

“王妃!”一声惊呼,手已被身边的大婶拖住,就往里面带,叨叨着急切,“您还不梳妆?一会汗王迎亲的人马可就到了。”

是的,迎亲。

所有的里子面子渥魃希都给了她,再不嫁可就矫情了。

他说过,要给她一个最盛大最有部落特色的婚礼,于是他为她安排好了帐篷,安排好了所有伺候的人,甚至安排好了婚礼中所有需要亲友出任的角色,只为了弥补她没有亲人在身边的缺憾。

帐篷里,各色的物件早已安排妥当,只是安静在放在那,就透出一股喜悦的华丽色彩,她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就要嫁了呢,就这么嫁了他呢。

似乎仍有些不真实感,她情不自禁的捏了捏自己的脸,小小的疼痛浮上脸颊,却模糊了眼前的风景。

“王妃,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啊……”大婶忙乱了手脚,不明白为什么。

高大的身影阴暗了前面的阳光,手掌抚在她的肩头,她懵然抬头,望进一双湛蓝的双瞳中。

毫不犹豫的扑入他的怀中,揪住他的衣衫,忽然放声大哭。

惨烈的嚎啕声,惊出了忙碌着的人,却又都在坞恩崎的摆手中悄然退下,帐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哭的毫无形象可言,咧着嘴呜呜哇哇的淌着泪,可为什么哭,她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嫁给他真的让你这么难受的话,我可以考虑和汗王说一下中止这场婚礼,毕竟身为你唯一的亲人,我也不能看你受委屈嘛……”他的手抚着她的发顶,半是调侃。

“谁说……呃……我难……呃……受?”一边打着嗝,一边用力的吸气,她凌乱的摇头。

坞恩崎笑的轻松,“那就是不喜欢他咯,既然不喜欢书洛也不喜欢呼毕勒汗,难道你喜欢的是我?”调笑的意味更浓,“你喜欢大哥的话,那我更要和汗王说清楚了,勉为其难娶你好了。”

说不出话,她顺势一脚踹了出去,被坞恩崎飞快的躲过。

哭,有时候不需要理由,或许只是因为激动,只是因为太多不曾想象过的历程,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就此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表面上的潇洒不羁,在此刻都会沉淀为期盼,期盼不离不弃,期盼生死相依,期盼生生世世。

当太多的隐隐盼望即将实现的那刻,心理再也承载不了这么多的情绪,她需要宣泄,之后再用倒空的心,却迎接更多的幸福。

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留在这个本不属于她的时空,只为了那张无方容颜。

长臂将她揽入怀抱中,磁性的嗓音洒落耳边,“没有亲人,你还有大哥,大哥永远陪着你,做你的亲人。”

她吸吸鼻子,默默的摇头。

手指点上她的脸颊,沾了颗泪珠,在指间轻绕,“别指望给我找个大嫂,你这姿色都被三人抢着要,我若娶妻怕不是要比你还难看,算了吧。”

破涕为笑,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他一眼。

棉布擦上她的脸颊,将她牵向妆台,在镜前坐下,“大哥替你点妆如何?”

“你会?”她瞪大了双眼,怀疑的眼神游移。

男人的手,只会抓剑抓枪的手,给她点妆?渥魃希会不会看到以后直接逃跑不娶她了?

瞬间读懂她的心意,坞恩崎拿起炭笔,轻描上她的眉头,“你忘记大哥曾经是干什么的?讨好女人的活还是拿手的。”

心头咯噔一下,她开口欲言,他已摇手表示不在意,“当年是违心,今天可是真的高兴。”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她望着他,感受着他小心翼翼动作里的仔细和温柔,咕哝着,“大哥骗人,我都看到好多姑娘追在你的身后跑,还说没人要。”

淳朴的民族,情绪表达更是直接,坞恩崎深邃的面容,耀眼的金发和英伟高大的俊朗身材,每每引的姑娘情歌绵绵,直接表达爱意的也是不计其数,所过之处勾得一片爱慕眼光,已经成为了部落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但他却是仿若未见,孑然一身来去,永远不为谁停驻,不多看谁一眼。

红玛瑙的珠串从帽边垂下,环佩叮当敲击,亮丽了那张娇俏的脸,绿松石的额饰环绕在额头,华丽中女子的婉约端庄尽现,雪白的长袍一坠落地,艳红的马甲束约了胸部的曲线,宽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垂下的飘带扬荡,隆重里多了数分飘逸,亮银色的小刀在胸前诉说着身份的象征,七彩宝石闪耀光辉。

这身衣衫是渥魃希特意为她挑选的,穿在她身上,虽没有部落女子的丰满之美,却多了几分特有的飞舞媚态。

果然,他是了解她的,比她自己更明白她的美。

马蹄声由远而近,门边的人高呼着,“汗王来了……”

翩然起身,回首。

帘卷,人立账门边。

目光相对,无声纠缠……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艳,看到了无边的牵恋。

那人站在门边,怔怔出神,清朗的双瞳停留在她的身上,始终不曾挪开半分。今日的他华贵的明黄衫下,红色的长袍上绣着朵朵祥云图案。这是他从未穿过的颜色,往日的清冷,曾经的威严,今日的魅惑,都是他的风姿倜傥。

雪白中的飘然出尘弱质纤纤,明黄下的霸气高贵,都不及此刻她眼中的艳丽明媚,喜庆的颜色。

他朝着她一步步的前行,一步步靠近,她的心在看到他的刹那停摆了,却在他举步间开始复苏,然后以她都无法控制的力道疯狂的跳动,几跳出心口。

他朝她伸出手,那双目光中无形的力量让她痴迷,朝着他而去。

那空悬着的手,无形中诉说着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天涯海角,与君同往

嫣然一笑,醉了朝霞,绚烂了天边白云。她抬起手腕,放入他的掌心。

才触碰,就被身边的大婶忽然拍开,打断了那四目相对的缠绵,狠狠的煞了下风景,“汗王,您还没等我们唱歌和敬酒,就想带走王妃,这不合规矩哟。”

一句话,震笑了一群人,叶灵绯第一次在渥魃希的脸上看到了赧然的神色。

悠长的蒙古长调中,洁白的哈达挂上渥魃希的肩头,一碗碗烈酒端到他的面前,而他是酒到碗干,豪气的令人咋舌。

酒入他的喉,醉的是她的人。

在对着神佛上香的时候,她眼中飘荡着的,还是他那豪饮瞬间的潇洒。

他也有不戒备的时候,他也有表露心思的时候,他也有单纯的展露笑容的时候。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这男子属于她,独属于她。

房间中央用米粮画着吉祥的祝福图案,赞歌在耳边回响,热闹的对歌舌战一轮接一轮。

她不得不佩服渥魃希的用心,即使是族中的妇女扮她的亲人,那份敬业绝没有给渥魃希半点面子,伶俐的歌声中,男方的队伍数度艰难迎战。

当他好不容易站在她的面前时,她拿着他的外袍站在那,一如从前每一次替他更衣般,等待着他,但是这一次不是以侍卫的身份伺候汗王,而是妻子,他的妻子。

腰带裹上他的腰间,双手环绕着他,整个人紧紧贴在他在胸口。

“亲吻她。”不知道是谁先喊出声,随后便成了阵阵的声浪。

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笑意,警惕的人瞬间后退,想要逃离,可惜却被他的双臂牢牢的裹在胸前。

低首,蜻蜓点水的吻印上她的唇,带着浓烈的酒气。

欢呼声达到顶点,她窝在他的胸口,仰望着他肆意的笑容,唇间他的气息流转久久。

双手微用力,她顿时被扛上了肩头,“走了,回去洞房花烛。”

她在他的肩头,看着眼前的光景忽然倒转,视线晕眩。

他,他不是醉了吧?这哪是娶妻,这分明是山大王强抢民女啊……

身后哄笑无数,他强势的展露着自己流氓气息,扛着她就往大账外走去,把一干人等丢在身后。

就在他的脚步即将踏出大帐门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笑,“俄罗斯帝国使者代表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陛下前来恭喜渥魃希汗王大婚,特备薄礼,还望汗王殿下不要嫌弃。”

流利的俄语,熟悉的声音,让挣扎在渥魃希肩头的叶灵绯顿时僵住了身体,敛了笑容。

64波将金到来

脑子飞快的转着,叶灵绯在刹那间已经暗暗感觉不妙。

俄罗斯皇宫到这里,往返非二十余日不能,而渥魃希从宣布婚礼到举行婚礼,也不过十日左右,她绝不相信波将金可以提前知晓,那么他此刻来的目的就很可疑了。

他一路上可以躲过无数人的耳目到达这里,可以说对渥魃希安排的探哨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族中绝对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再就是他没有递交使者信函,而是大咧咧的直冲汗王迎亲的帐篷,不通报直接开口,说是恭喜,只怕来意不善。

她能懂,比她反应敏锐百倍的渥魃希更懂。她的动作顿时让渥魃希感应到,手掌轻拍了下她的小屁股,面具般的清冷笑容挂回脸颊,“波将金大人,数月不见甚是想念,千里奔波之苦渥魃希铭感五内,您马不停蹄赶来替渥魃希迎亲,真让我不知如何感谢。”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大步流星的走出门,门口正前方站着一道高傲的人影,噙着染满深意的笑容。

渥魃希脚下不停,与波将金擦身而过,“今日洞房,只怕要怠慢了波将金大人,渥魃希只好请您原谅,等明日再把酒言欢。”

波将金英俊的笑容不改,绅士的弯腰行礼让行,再抬头时脸上的轻松笑容渐渐消褪,冲着渥魃希的背影不疾不徐的开口,“您连女皇陛下的诏书也不接了吗?”

不曾回首,渥魃希停下脚步,悠悠然一笑,“大人您忍心破坏我的婚礼?诏书明日再接也不迟。”

波将金轻哼了声,“女皇大人说您意图谋反,即刻派兵踏平土尔扈特部您也先洞房了再说吗?尊贵的渥魃希殿下。”目光滑过账帘撩起后的风景,停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还有,捉拿本该流放却私自逃跑的奥洛夫。”

房间里喜庆的烛光跳跃,映衬着华丽的帷帘,宫外又是一个通宵不眠的欢庆之夜,他们在为汗王和王妃祝福,但是他们不知道,此刻房中的气氛远不如他们想的旖旎缱绻。

在今天波将金近似挑衅般的话中,渥魃希朗声一笑,丢下一干人等,还有两眼发直的波将金扬长而去。

虽然因为波将金的到来失了洞房花烛的冲动,却散不去房中温存的情思。

渥魃希靠在椅中拈茶细品,长发垂落红色的衣袍边,分外妖娆。

她行到他的身边,在他脚边的长毛地毯上坐下,依着他的腿,枕在他的膝头。半长的发顺在他的膝盖上,目光相触间嫣然一笑。

“本想杀你威风的波将金被你挫的锐气,只怕此刻气的跳脚呢?”她笑着,“你没见他的表情,我可看到了。”

“那他岂不是明日会更给我难堪?”他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眼角飞起笑容,“你似乎巴望着他欺压我。”

“有一点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她无限惋惜的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他欺负不了你。”

若非有绝对的自信,渥魃希是不会与人正面交锋如此下对方面子的,她信他,更信自己对他的了解。

他放下左手执着的茶盏,“我今日若放下婚礼去接诏书,一则让他以为我惧怕了俄罗斯帝国;二则让他通过我的示弱猜测我心虚;三则以为我听到索菲亚的名字退缩,会以为余情未了,他醋坛子会翻的。”

“第四,是因为你答应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婚礼,无论如何都会做到。”她笑的得意,为他那个没出口的理由。

渥魃希淡笑,眼神中闪过一缕赞赏。

彼此心知,只靠目光的交汇便明白心意,那种无声的交流才是最动人的。

“你不是在想如何搞定他,是在想谁是内奸?”她目光闪闪发亮,分明是战斗的锋芒。

他伸手,将她从地上牵起,她顺着他的力量,坐进他的怀中,软软的窝着。

轻吻,落在她的眼角边,“你知道吗,你这样的眼神分外诱人,好斗但不冲动。”

回应的吻,同样是在他的眼角边,“那你又知不知道,你这时候的姿态最为勾魂,冷静算计。”

莞尔,将她揽入胸前,“不用想谁是内奸,我知道。”

“哦?”她眼皮抬了下,发出短短的一个字。

“猜猜。”他拈起茶盏,悠闲的再啜了口。

“说对了有奖没?”她摊开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双眼在茶汽后弯弯,“所有的贺礼,都归你。”

满意的点了下头,她玩着他的手指头,歪着脑袋想,他也不扰她,任由她去了。

“我觉得……”她有点点迟疑,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达什敦。”

渥魃希眉头轻轻弹了下,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直觉得他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夺汗位,急到要杀阿斯兰,这是我当初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修长的手指完美无瑕,若是游移在身上真是说不出的**,她有些微的走神。

“就如同你不曾怀疑过策伯尔的道理一样,策伯尔是极端的东归主义,他忠于自己的民族忠于自己的信仰,巴木巴尔太过耿直,更是热血好战,他们都不会对阿斯兰下手。敢对活佛转世灵童下手的人,只有抛弃了自己信仰自己的宗教的人。”她越说越快,越说越笃定,“达什敦投靠了俄罗斯帝国,追随了东正教,是不是?”

唇角轻勾,渥魃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达什敦投靠的人不可能是女皇,因为你的索菲亚绝不会愿意看到你死,即便没有感情这个原因,你是她下令册封的汗王,是受她命令的人。”

指尖点在她的唇上,他认真的摇摇头,“不是我的。”

轻哼了下,“亲过吻过抱过,说不定还睡过,怎么不是你的?”

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声震动,摇曳了青丝如瀑,偏偏就是不回答她浓浓醋意中的疑问。

赌气的别开脸,为自己表达出心思而郁闷。

脸,被轻扳了回来,唇已被堵上,辗转深深吻住,强势的让她无法喘息。

在她潮红的面容中贴上她的耳垂,“我以为你一直会忍着不问。”

“不问是因为尊重你的过往,生气是因为你不坦白。”重点不是睡过,是睡过不告诉她。

“没有。”他笑着,肩膀抖动,“你都说过我不耐操,她哪敢?”

好吧,她的心情在这两个字下没来由的大好,“和达什敦合作的人,必然是同样期望你死的,所以支持达什敦篡位……”

话到这里,她忽然轻啊了一声,紧张的握上了渥魃希的手,“能将你视为眼中钉的俄罗斯皇宫中人,只有波将金了,因为你是女皇心头的肉,只有除了你他才能彻底成为女皇的唯一。”

“不止。”渥魃希冷哼了声,“若是我死了,只怕他立即会向索菲亚请命清除叛乱,从而彻底将土尔扈特部征服。”

“来的人是他,只怕是达什敦将部落内的消息都转给了他,什么也瞒不住了,包括你的东归计划。”她喃喃着,心头阴霾密布。

“你知道我想东归?”他没有太多的意外,更多的是欣赏的语气。

手指点在他的胸口,吃着正大光明的豆腐,“从你第一次问我是否从大清来时的语气就隐约察觉到不对。虽然你即使被我质问都没有承认过,可我始终在想,你不答应索菲亚仅仅是不喜欢,你想回归土尔扈特部只是思念吗?你若只为部落独立,以你的机敏娶索菲亚,一定能让她妥协。”

她坚定的摇头,“你渥魃希不是这么点胸襟的人,你想的谋的,一定是更大更远的梦,而从你不杀策伯尔的那一刻起,我就深信了这个念头。你根本不曾怪过策伯尔,反而深深欣赏他的决定,因为你们一开始的想法就是相同的,你要的不单单是独立,还要彻底脱离俄罗斯帝国。”

手指拉开他的系带,指尖顺着胸口渐渐滑落,渥魃希靠在椅子中,领口被她的动作挑开,露出漂亮的喉结,她忍不住的凑上去啮了口,软韧清滑,成功的听到了他低吟叹息。

“纵观欧洲,已无人是俄罗斯帝国的对手,唯有千里之外的大清。成吉思汗的子孙又怎能流落在外太久?”她非常满意自己动作间勾起他的**,“这一点是从你对舍楞的礼遇中猜到的,东归的路你需要引路人。”

他的衣衫被完全的挑开,完美的锁骨,蜿蜒的胸线,都在衣袍下若隐若现,陪着俊美的容颜,散发着无边的吸引力。

那种不抵抗的态度,又添了几分任人欺凌的风情,勾动着她心底的火焰腾腾的燃烧。

洞房花烛夜,衣衫半开的爱人,怎么看都该是一场翻云覆雨的前奏。

“之前策伯尔过于信任达什敦,虽然达什敦为你拿下,但是策伯尔的计划只怕早已到了波将金的手中,所以他今日才这么自大的上门,才笃定大哥在你身边。”暧昧的气氛下,出口的是锋芒谋略的算计,哪有半分被翻红浪的意思。

波将金她接触过,隐忍之深,心思之沉,都是上乘。

“这个人,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