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席散了,吕不韦脚步沉重地踱到了湖边,一眼望见湖心亭中的玉姬,心下一阵怜爱与不舍。思忖片刻,他让管家划了船来,他独自向亭子划去。

吕不韦对玉姬的情感是复杂的,他爱惜她更甚他人,却又不想以一老迈之身玷污了她;他爱她的性情,爱她的容貌,爱她的睿智,玉姬的心他也是知道的,但自己已是不惑之年,她才16,温存数年,当自己老死之时,谁来照顾尚还年轻的她呢?吕不韦对自己的想法也是摇头,作为商场老手,对一切能占有的东西都会握在手中方可,而对她,却是犹豫不决,彷徨无措。

尤其是此时,看到自己欣赏且要投机的人对玉姬爱恋、欣赏的目光,以及玉姬对异人隐隐的目光流盼。吕不韦的心除了疼痛,更有一分嫉妒。嫉妒异人的年轻,嫉妒异人的身世,更是嫉妒异人的才华出众,相貌堂堂。

船划得很慢,但玉姬早已感觉到了,她固执地不去观望,心里也害怕他的前来,带给自己不想要的消息。

船终是靠在了亭边,吕不韦上得亭中,走到玉姬的身边,仰头观望那一轮新月,同是一声叹息。

“财不露白,色不外泄,你将我拿出去炫耀,却是为何?”玉姬娇嗔道。

吕不韦在心中早已是回转了千变,他必须让玉姬死心,对自己彻底心死,对异人死心塌地。于是他问“耕田之利能赚几倍?”

“大约十倍吧。‘她不解地看着他,迟疑的回答。

“像我这样贩有于无,垄断赵齐珠玉盐铁,能得利几倍?”

“应该有百倍之多吧?‘玉姬索性夸大片词。

“那立主定国能赚多少呢?”

“你!你在想什么?‘玉姬瞪大眼睛。

“告诉我!这能够赚多少倍?”

“不知道,‘玉姬摇摇头说:“也许可以赚到列土封侯,子孙世代南面称孤,但也许会亏到家灭人亡,身首异处。”

“做生意本来就是风险越大利润越高,我就是一个危险的投机商人,敢冒天下之险,获取天下之富贵。大丈夫应成功立业,名留青史,赚点钱算什么!人一死,财散尽,一切都化为乌有。”

玉姬听得心冷了,她望着吕不韦深褐色的眸,拼命地澄视,她不相信自己爱上的男人依旧是只顾自己利益、不惜毁灭他人的丑陋的商人;她不相信眼前顶天立地的男人会为自己的仕途,拱手送上自己的女人;即使自己还没有成为他真正的女人,但自己的心早已经属于他了,他是知道的。

在玉姬凝眉注视下,吕不韦片刻的不舍泄露了自己的心思。玉姬含泪微笑,拉起他的手,走进小船,划到一片莲花之中。

玉姬解下衣衫,在清冷的月光下,她望着吕不韦:“我的性命是你救的,我的心早已属于了你,这身也要属于你。等我一切都属于了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决不后悔。”

月光的玉姬使吕不韦迷醉,但他仍旧保有一分清醒,他困难得闭上眼睛:“玉姬,你这是何苦,你若嫁与异人为夫人,比做我的妾室好上数倍。有我的相助他定可以做上秦国国君的位置,你那时就是一国之母呀。”一滴泪落了下来。

“我只对自己的心负责,它是你的,我就是你的。我的性情你也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让我嫁给别人,我会选择一死。”玉姬扑进吕不韦的怀中。

月色迷醉起来,荷花淡雅的香气笼罩了小船,抚摩着怀中的娇躯,吕不韦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吻上玉姬的唇,那个吻温柔缠绵。那撕裂的痛楚让玉姬有了片刻的清醒,她微笑的抚摩他的胸膛。

天色大亮,吕不韦看着自己怀中的碧人,疼痛让自己近乎窒息,要怎样说服玉姬和自己呢?他昨夜已将玉姬许配给了异人做夫人,两月后迎娶…

吕不韦外出楚国近两个月,今天回来了。玉姬在屋中回想起那夜自己的大胆,不禁羞红了脸,为了自己的心和幸福,就是应该努力争取的不是吗?

婢女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大喜呀!”

玉姬回首,等她下文。

“秦国的公子来下聘礼了。定了日子要迎娶小姐呢。”

晴天霹雳一样的话语震得玉姬摇摇欲坠。她的心往下沉,沉到了谷底也感觉不到疼,它窒息了,麻木了。抽了匕首放在衣袖中,等待吕不韦的亲自告之。

入秋了,露水重了,吕不韦踌躇在玉姬的屋外,玉姬冷冷地唤他进来,目光带着从未见过的冰冷。

“是真的吗?你还是要把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你真的要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吗?”

吕不韦望着那双悲愤的眸,许久,叹息、点头:“那是早已应允的事,无法反悔。”

玉姬起身,冷冷地看着他:“我说过,我只忠于自己的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完猛然抽出匕首向胸口刺去。

吕不韦用手挡住了刀尖,可它仍旧刺到了玉姬,玉姬不相信地看着吕不韦被匕首刺穿的手,望着他的血与自己的血流在一起,微笑着昏了过去。

等玉姬腥来,已是天明,吕不韦包扎了手掌整夜守在玉姬的身旁,这手上的伤痛比不得心上的疼痛,却又无可奈何。

玉姬睁开双眼,对上吕不韦关切的眸,艰难地说:“我会嫁给异人,带着你对我的这份情意,我会嫁给异人,带着我们的孩子,我会嫁给异人,但请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吕不韦泪落、心碎。

三日后,玉姬出嫁。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8 离乱

玉姬嫁给异人已经三个月了,异人对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仍是感觉象在云雾里,每每夜晚醒来,看见身边的她才感到真实,平日里看她,却总是虚幻的,他又何曾知道玉姬的心呢?

吕不韦为了异人开始四处奔走,以异人的名义到处送礼,结纳显贵、市井英雄和名流隐士。并且以大量钱财周老济贫,特别是各国因战祸逃到邯郸而生活无依的难民,他设粥厂,送棺木,请名医施诊送药,活人无数,可说惠及生死。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异人虽是暴秦王孙,本人却是仁德才智兼备、一诺千金的英雄,假若能由他在秦国执政,绝对会消弭战祸,天下太平。

传言没有翅膀,却飞得比有翅膀的更快。他的贤名逐渐传到各国,当然也传到了秦国,时间一久,辗转传到秦昭王和安国君的耳中。他们才猛然想起还有一个这样的孙子和儿子丢在赵国,而且是如此贤德,连敌国上下都尊敬。

却在此时,长平之战暴发了,此次战役,秦军先后歼灭赵军四十五万人。身为质子的异人又多了些仇恨的目光和危险。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日夜相守,玉姬经常把异人幻想成吕不韦,热情的投入后,又是一片冰冷。但玉姬也是担心这个无辜又忧郁的男人,毕竟,因为自己的存在使这个十年来颠沛流离的异人感到幸福的假象,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玉姬怀孕的象征越来越明显了,奇怪的是不像别的女人,怀孕时会变得皮肤粗糙,面黄肌瘦。她依然脸色红润,容光焕发,而且眼神中多了一种孕妇所特有的喜悦光辉。怀孕是女人失去男人欢心的危险时期,但异人却缠得她更紧。他们之间又多了一个话题,儿子将来会如何如何。

只是吕不韦鲜少来见,他忙着用十二分的热情为异人活动。

长平之战结束了,异人作为质子的筹码似乎越来越重。在吕不韦的帮助下,异人的父亲安国君的王妃华阳夫人收了异人为子,名正言顺地立为太孙。

吕不韦长舒了口气,准备赶回邯郸,告诉玉姬这个好消息。已是新年了,大雪分飞…

“儿子,儿子,我的儿子!”异人看了抱在奶妈手上的初生婴儿一眼,在心内狂呼。普天下这时候都在热烈庆祝、迎接一个新的年、新的希望,连带也是庆祝他这个儿子的诞生。

“看上去好小。‘他顺口说了一句。

“不足月生的,已经算是很大了。‘奶妈也顺口答。

“不足月?‘他对生孩子养孩子这类女人的事一窃不通。

“一般孩子都是十个月生,小公子只有八个月,这个孩子可真不一样呀,不哭不闹,浑身冰冷。”奶妈喋喋不休。

异人早已到了门口,看向屋内:“夫人还好吗?”他对玉姬的关切胜过这个小生命。

孩子已经出生十天了,还没有起名,玉姬执意要等吕不韦回来取。异人没有异议,吕不韦对他来说是恩人更是坚实的后盾。

终于,吕不韦回来了,当他看到怀中这个小小的生命的时候,心潮澎湃。生命真是个奇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简直就是他的翻版。这个柔软的小东西,贴在他的心上。一丝疑问:“他怎么如此冰冷?”

玉姬望着数月不见的吕不韦悠悠地说:“因我的心更为冰冷。”

无言的对视,另整个屋子也温柔起来,屋外的异人恰见此景,浑身也冰冷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紧张又恐怖。异人成为嫡子,改名子楚。秦赵又开战事,赵国国君下命拘押质子子楚。玉姬带着已经得名赢正的儿子恰巧去了乡下义父的农舍,当然这都是吕不韦的未雨绸缪。

子楚因为管家的李代桃僵之计,又加上秦国的军队营救,子楚安全逃离赵国回到秦国。

而玉姬在赵庄过着一呼百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完全不像一个被严令通缉的敌国罪妇。可是她在内心中并不真正快乐。

第一,她弄不懂为什么子楚不想法子让她们母子回国,邯郸之围已解整整三年,和议已达成,邯郸又恢复了昔日繁华面目,两国间仇恨也在淡褪,秦国要求送他们母子回国,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同时她也得到消息,子楚学他父亲安国君的样广纳姬妾,听说是想要多生儿子,却几年来仍然没有生出一个来。

第二件使她耿耿于怀的事是正儿越来越懂事,也越来越像吕不韦。认识的人常客套地说,正儿的俊秀胜过他父亲子楚。众人有意无意的夸赞,在她听来像快刃,像利箭!

第三是吕不韦,他随子楚去了秦国,也是半点消息没有。玉姬只有在思念中熬日子,心境渐渐老去。

所有赵庄的大小孩子为已经六岁的赢正取了个绰号,“秦弃儿”。懵懂的孩子听了,只会打架发泄,往往伤痕累累,只有邻家长正儿4岁的小姑娘离姜是赢正最好的玩拌。

时光又过了三年,秦国传来消息,秦昭王卒,安国君即位,子楚得一子成蛟。

为了赢正的继承权,玉姬和赢正在吕不韦的安排下,悄然逃回秦国。不过一年安国君也殂,子楚即位秦国国主,玉姬为后,吕不韦官封相国。

子楚对玉姬依旧是相敬如宾,却少了依恋和温存,玉姬隐隐地感觉他对赢正也是疏离的,但有如何呢?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依旧是来去匆匆。

而立嗣的事情,常常使子楚与吕不韦焦躁不安。子楚自然是要立成蛟这个亲生的儿子,但赢正的优秀却是有目共睹的,他不能公开否认这个儿子。别人对正儿缺点的指责,子楚得公开承受;对他优点的赞叹,他却得在内心在受嫉妒煎熬的痛苦,天下没有比这再矛盾再不公平的事。吕不韦则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拼尽全力。

三年过去了,勤勉的三年、励精图治的三年、矛盾的三年,子楚累了,他的身体跨了。躺在病床上,那张他父亲临终躺的同一张床上,子楚自知离死岂不远,但他的确死得不太甘心。

他禀退众人,独留玉姬在旁,久久凝视那长依旧美艳的脸。想他一生,美人无数,却只有这个冰冷的玉姬让他心动;让他似乎无限接近幸福。此时,他就要离去,多想让她的眼中只有自己,他多想与她同行啊。“玉姬,此时,我只想听得一句实话。”

玉姬抬眼望着子楚。

“你的心中有没有我的位置,正儿是我的骨肉吗?”

玉姬泪眼滂沱,深吸了几口气才说:“都是玉姬不好,让大王痛苦,如果那时玉姬坚持,大王就不会娶到我,就不会痛苦,更不会因正儿感到羞辱;都是玉姬不好,让大王痛苦,如果当时玉姬没有对大王温柔,大王就不会因有希望而感到失落,更不会在知道玉姬心中有他人而痛苦。这一切都是玉姬的错,大王,带我一起去吧,这世间我早已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子楚痛苦地闭上眼睛,玉姬的直白宣告了他的失败,结束苍白的一生之时,何必又带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摇头,惨笑,气绝。

玉姬痛哭失声,对这个男人他是愧疚的,更是无力的。

“如果有来生,请大王一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玉姬在守灵的49天内一直默念着此语。

13岁的赢正即位了,第一个举措就是更名赢政,不知道他的用意,玉姬早已无力这些了。子楚死了,她不过才29岁,吕不韦53岁,这以后的生活是否值得期待呢?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9 迷惑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不咸不淡,吕不韦总是刻意地躲避玉姬的目光,玉姬的心快要在后宫中死去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离姜从赵国找了来。18岁的少女已经是亭亭玉立,比当年的玉姬还要美丽,玉姬轻叹自己的年华不在,却也为离姜的到来心惊。

离姜知道政儿的一切,她要用这个作为砝码交换自己荣华富贵的一生。这与自己当年认识的离姜差别好大,她真的迷惘了。自己是只想要爱情,不要荣华的女人,却轻易的得到了显赫的地位,却再也找不到心;为了心爱的男人满足自己的欲望,牺牲大好青春,终老在这华丽却恐怖的宫廷。而这个女孩凭着感情、把柄想要地位,这种感情又能持续多久?这恐怖的宫廷她又能呆多久呢?

吕不韦闻听此事,第一次进了甘泉宫,玉姬见到他是欣喜的,却又无奈,他坚决地要处死离姜,他不能容忍有人威胁到赢政。

“她还是个孩子,对赢政又是一片真心,让她留在政儿的身边吧。政儿对她很依恋的,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友谊,时常落寞的我也没有给他什么亲恩,真正的父亲永远不能认他,自己视做父亲的人却恨他的存在,政儿太可怜了,太寂寞了,让离姜陪着他吧。”玉姬悠悠地说,眼神已经不象以前总是追逐着吕不韦的身影了。

吕不韦却打断了玉姬:“不行,这个女人留着终究是祸害,她对政儿也未必是真心。政儿的命数里的女人不是她,她不会像你一样死心塌地地为了赢政而活着,保守那个秘密。”

“你错了,我没有为赢政而活,我只为了一个人而活,那个人就是你。”玉姬扑进吕不韦的怀中饮泣。

吕不韦的手在空中伸开又攥紧,最终抚上玉姬的秀发:“我不能让政儿有一丝的污点呀。他将开创一个新的天地,一个新的纪元,不能成为别人的笑柄,所以,必须扫除一切隐患。如果这个秘密泄露,我将以死保全正儿的尊严。这是我这个他永远不会相认的父亲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玉姬无奈点头,她无法拒绝眼前这个男人的任何要求。窗外,是参不透的黑暗。

赢政抱着离姜的尸体向他的母亲控诉,玉姬眼含着泪却无法给他安慰,这是忠于自己的情感惹下的祸,原以为自己是个受害者,无力伤害他人,却不想,异人、政儿都受了伤害。她无法偿还,结束这场无谓的等待吧,玉姬将白凌抛上了梁。

又是吕不韦把她救了下来,揽在怀中亲吻、流泪,玉姬感不到温暖,似乎已经没有了心,转头看见赢政的身影,心下惨然。

他深知政儿的脾性,为了不给吕不韦造成麻烦,她开始与嫪毐祸乱后宫,不仅生了孪生子,还要求给嫪毐进封长信候。只有在吕不韦闻听时痛苦的表情中,玉姬才能得到快感与欣慰。直到嫪毐要危害政儿,直到一个酷似离姜的女孩出现,直到吕不韦机关算尽,玉姬终于明白,自己这一生何等的凄凉…

催眠结束了,韦越群却一夜白头。他的两世又何尝不是凄凉的,明明都已经得到的幸福,却又松开了手,还累了几条性命。

纪盈玉醒了过来,凝视着韦越群,最终拥抱在一起。

我走了出来,在门口守侯多时的文正一下扶住了我,那个拥有鹰一样眼神的警官凝视了我许久:“真正的凶犯找到了,谢谢你的帮忙,我叫蒙阔。”

我没有握他伸过来的手,而是颓废地靠在文正的怀里,为什么我面对的总是死亡,为什么那些人总是在要死前,才明白爱的真谛。

这时,纪盈玉唤我进去,她要告诉我关于我走后赢政的事情,我请求其他人出去,这是我的私事,与案件无关。

纪盈玉已经拭去了泪痕,脸上竟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种满足的光芒,幸福的光芒。

“当时,我在大郑宫,誓与政儿不再相见,因为我不想再伤害我唯一的亲人。可是政儿差人送了书信,说他要立后了,让我去观礼。我为他高兴,也为他担忧,因为我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你的心里有别人,你看楚钟离的眼神一如当年的我。但吕不韦告诉我你就是政儿命数中的女人,而且我听说你为了救政儿挡住了荆柯的毒剑,险些送了性命,我以为政儿已经得到了你的心。所以我前往秦山,以多年来再没有过的热情去见我未来的儿媳。”

纪盈玉凝视着我的眸,那个神情真的很象当年的太后。

“但我到秦山的时候,恰巧看到你匆匆地离去,我看到你眼中有犹豫,也有坚决,有不舍,也有决绝,你是矛盾的。我本来是要阻拦你的,却看见政儿立于山蜂之上,目送着你离去的背影,仰天长啸。那声音凄厉悲凉。”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说赢政看到了我离开?我没有感觉到他在呀?如果他看到了,怎么会不阻拦呢?”

“这点他象他的父亲,一相情愿地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幸福,即使是让自己痛苦。”

我不能相信,也无法相信,我几乎要窒息了,怎么会是这样,他明明看见我离开,目送着我根本不曾回头的背影,他是怎样的心情?我也不敢想,如果他来阻拦,我会怎样,是否还能保持离开的决绝,我的心越来越疼,我也越来越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每次想到赢政都是一种痛楚,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那后来呢?”我艰难地问出。

“你走以后,咸阳下了3天3夜的雨,政儿守着一堆芭蕉叶和枫叶落了3天3夜的泪。在那一刻,我理解了吕不韦的心情与他对我的情感,我独自活着太久了,我该去见他了。于是,我也选择了鸩酒。

我给政儿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我和吕不韦的种种,也告诉了他离姜的事情,更是告诉他爱情不是隐藏在心中的默默给予,而是要表达出来,与相爱的人分享。很多情感都和爱情类似,只有拼命想要厮守的情感才是爱情,而不是无谓的等待、默守和相互折磨。你是他命数中的女人,不应也不能放弃。

命数是个残酷又多变的东西,是我改变了子楚的命数,让他从落魄质子成为一国之主,却累他终生伤心,是我改变了嫪毐的命数,却累他丧命,我更是改变了吕不韦的命数,让他似乎什么都得到了,又什么都没拥有。还有,就是政儿,因我的改变而改变,我可怜的儿子。”

我望着面前泪雨滂沱的纪盈玉,时间似乎在倒退,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如果从新来过,我们都将如何选择呢?

第五卷 殊途同归 5.10 葬礼

“现在的你们将怎么办呢?你没有杀人,却要承担一切,韦越群爱你至深,却因为身份、年龄一直固执地爱护着你,为你伤害别人。”我说出自己的担忧。

“我爱过吕不韦,也伤害过他。我爱韦越群,可我们彼此折磨,其实,我们都没有勇气和胆量冲破那道年龄、伦理的枷锁,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本以为即使无法在一起,只要能彼此看到彼此就好,可那是一种更痛苦的煎熬,相爱一定会想要与子偕老。其实这都不是什么命数所决定的事情,而是我们自己没能把握。现在突然明白了这些,轻松了很多,也许今生我们依旧无法偕老,但来生一定会弥补,不再亏欠。到是你!寒星儿,你将怎么办呢?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是属于赢政的,而你却因一种责任让你坚持着等候楚钟离,而你到现在也没有看清自己的心。”纪盈玉望着我说。

我无语,我真的迷惘了,这颗坚持了2000多年的真心到底在哪里?赢政的心我领悟得到,那楚钟离的呢?我的呢?真的是身在其中而不得知吗?我一定要见到楚钟离,听他亲口说出答案。我早就隐隐的觉得有问题,可看不出哪里不对,楚钟离说我是他命运的主宰,他对我从没有说谎呀。头痛欲裂。

蒙阔警官进来了,他说纪盈玉可以回家了,韦越群已经认罪,将等待开庭。

我的心又是一痛,刚刚相聚就要分离,刚刚认清自己的真心,就要永远的失去,来生真的能再相遇吗?

纪盈玉则冷静地说:“我请求和他说会儿话。”

蒙阔无奈地看着我们:“已经说了一天一夜,你们都不饿不累吗?”

“已经寻觅了千年,这一天一夜的相聚太过短暂了,怎么会够呢?”我喃喃地说。

蒙阔点头,文正扶着韦越群进来了,恍如隔世。

文正没有坐下,而是想和我一起出去,却被韦越群留下了。他对我说:“当初,最后的时刻有你相送,我走得安心,如今是又要一次了。”

我麻木地点头,浑身已经冰冷,难道他又要决绝地离开了吗?得到的同时又失去,为什么?

韦越群愧疚地说:“玉儿!对不起,真的很抱歉,今生依旧无力弥补我们的缺憾,但我要说一句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无法忍受你的丈夫对你施暴,因此我设计了意外坠楼事件。因为爱你,所以无法忍受嫪毐对你的纠缠和对你钱财的贪婪,因此一场车祸结束了他的生命。本来看似完美的事情,依旧是漏洞百出。”他深情地看着纪盈玉:“又要留下你一个人在世间了,我真的做错了太多,玉儿,来生定不会再对你说抱歉。”

纪盈玉望着他,端起水杯,隔着袅袅的雾气,“你上次看电影是多久的事?”

他略微有些诧异,“很久了,别忘了,我是个老头子了。”

“不老,真的”。

“谢谢,谢谢。”

“我们现在出去看电影的话,你想看什么?”她问,大眼睛清澈明亮。

“荆棘鸟、洛丽塔、红A,还有很多。”韦越群说着,望着纪盈玉的眸,温柔且多情。

纪盈玉把水推到韦越群的面前,“我才不要看那些被禁锢的爱情,凄美的结局。我要看完美的爱情,有始有终的爱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你拉着我的手好吗?”

我本来是沉浸在他们柔柔的对话中,突然感觉到了异样,看向纪盈玉,她的脸红润,散发着幸福的光芒,眼中写满了留恋和抱歉。韦越群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握住纪盈玉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转头对我微笑,一丝血顺着嘴角流出,他仍是微笑,没有遗憾。

他们就这样携手走了,我和文正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刺眼、猛烈,我却浑身冰冷。

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度过了三天,文正和文钟忙着处理韦越群和纪盈玉所有身后事,我茫然地跟在文正身边,我害怕一个人独守。

墓碑怎么刻呢?他们缘于吕不韦和玉姬,经过韦越群和纪盈玉,来世才能携手。文钟决定就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和文正点头。

警官蒙阔也颇同情前世今生的他们,这个案件就这么了结了,没有别人知道,他们得以体面的离去。

葬礼的日子,阴雨绵绵,秋雨甚寒。他们想看的电影买了碟片放进了墓穴,墓穴小而潮湿,他们的骨灰合在了一起,愿来世可以长相守。我抚着古琴,为他们弹奏起那曲“击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余音中,我手颤颤,弦断,血流在了琴上。文正急忙帮我包扎起来,我对他笑笑:“是把新琴,没有调试好,所以出了意外,不碍的。”

其实,我心下凄楚,死亡总是这么硬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总是这么凄美却无可奈何,一切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来不及抓住,就飞灰烟灭。

蒙阔警官也来了,默默地献上一束菊花,黄色、白色的花瓣,让人酸楚得又想流泪。他走过来对我说:“听说你可以洞悉别人的思想,我很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个忙。”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一桩连环杀人案,此人似乎很会心理战,而且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专门找女性心理医生下手。”

“啊!”我惊讶,怎么会有这种事。

“会不会有危险?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非找她帮忙吗?”文正焦急地问。

蒙阔警官也很无奈:“这还要看她是否愿意,我们不会勉强,如果她同意帮助,我们会保证她的安全。”

我刚来到现代,就有经历了生死,有些心灰意冷,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反而会胡思乱想,所以我点头,我要找些事情来做。

文正有些担忧,但没有阻拦。文钟一直心不在焉,他在想一个女人。

蒙阔警官非常高兴我能答应他的请求,约了次日到我的诊所详谈。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接下来的我要怎样去寻找答案?其他知道真相的人怎样才能找到?找到后又会怎样?赢政,你又在哪里呢?如果你出现了,答案是不是就出现了…

第六卷 情债难还 6.1 巫术

文正今天没有去上班,他很担心蒙阔警官拜托我的事情,所以他和我一起到了诊所。5天没有来诊所了,北京的尘土就是很大,我的办公室里落了很多灰尘,而我的心上似乎也落了灰尘。沉沉的压着,很难受。

助理过来要帮我打扫,文正主动接了下来,帮我擦拭着桌椅、地面的灰尘,我缩在软软的沙发里,静静地思索。来到现代,最喜欢的是沙发,那么柔软温暖;最庆幸的是遇到了文正兄弟二人,那么值得依赖;最遗憾的是没有能够避免韦越群和纪盈玉的悲剧,那么伤痛无助;最困惑的莫过于楚钟离,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最害怕的是寻找到真相,却是另我悲伤的结果;矛盾重重。

蒙阔警官的到来使我从哀怨中暂时回到现实,文正从助理手里接过了绿茶,坐在我的身边,等待蒙阔警官叙述详情。

蒙阔拿出一叠照片,上面都是些青春漂亮的女性,我仔细的看那些照片上的人,想从中找到些许的共同点,许久,我失望了。

“她们从长相、气质等表面的现象来看,没有相似的地方。如果是连环杀手一般所选择伤害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的地方。”我提出自己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