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程不送她。“洪澜!妈呢?”

“妈累了,需要长期静养,我已经扶她去休息了,我也累了。”洪澜不想见到他,想要上楼。

许星程叫住她。“洪澜,你去给我倒杯水。”

洪澜身心俱疲,没有理会他,径自往楼上走。

“没听见我的话么!”许星程话音未落,洪澜已经走进二楼的房间,关上房门。

许星程握拳,重重的在沙发上一锤,也往楼上走去。他推门冲进房间,洪澜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许星程上前一把拉起了洪澜。

洪澜皱眉:“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刚摆那张脸是给谁看?在下人面前那么不给我面子,你就是这样做人家妻子的吗?”

洪澜也不示弱,她和许星程从小就不对盘。这桩婚事将两人的矛盾激化到最大。“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做人家妻子的,我没法对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就是这样,不能做逢迎你的妻子,让你失望了。”

许星程忽然上前,把她用力推在墙边,作势要强吻她。“我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人家妻子!”

洪澜奋力挣扎,但却无济于事。“放开我!许星程,你个混蛋!我要告诉我爹!”

“你爹当初没有成婚就把你送上我的床,不就是想看到我们两夫妻恩爱吗?”许星程扼住她的手腕,眼神直逼她的内心。

洪澜挣脱不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中流下两行泪水。“你胡说……”

事后,许星程捡起地上的衬衣,自己系着扣子。“洗个澡,换件衣服,今天要回门。你不是演员吗?在外人面前,就是演也要演成我许星程贤惠的内人。不然哪天我一个不高兴,我的手枪擦枪走火,伤到谁,可就不好说了!”

这场回门宴注定是变了味。许星程到了洪家,意外发现林道山居然也在。

林洪两家因为夏安妮的矛盾,已经十几年不相往来。这下恶人正法,他们自然要做一场冰释前嫌的戏码。呵。许星程在心中冷笑。哪有永久的敌人和朋友,只有利益和权力。

“星程在这里敬两位长辈一辈。父亲过去做的错事已经付出了代价,希望不要再因为这些不愉快的过去影响我们三家未来的和睦。”许星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洪正葆点了点头:“你也是受害者。我和你林伯父不会责怪你。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岳父大人,我父亲去世的事我已经像长官打过报告。长官深明大义不仅没有责怪,还将守卫上沪安全的十九军交给了我。我想或许我有义务跟两位长辈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咱们上海滩的未来。”

林道山和洪正葆对了一个眼神。“不知道世侄有什么想法?”

“林伯父在经济文化界风光无两,岳父大人掌控着上海滩的暗势力。而我除了从政外,再做一点其他的事。只不过我的身份实在不便出面,红丸会的老板贺阳真武是我的朋友,我想让红丸会代表我,参股林氏的公司和洪帮的码头生意,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林道山皱眉:“红丸会?”

“那可是日本人的产业啊!”洪正葆讶异,罗浮生退出帮会就是为了划清洪帮和红丸会的关系。他怎么可能让红丸会直接参与进洪帮的生意。

“中日早就签署了停战协议。现在长官都主张中日友好发展。日本人,中国人,又有什么分别呢?凭借我们三家的力量,加上红丸会护航,上海滩的钱都会落尽我们三家的口袋里,到时候我们的势力就会如日中天,无人撼动,岂不快哉!又何须介怀这些?

洪正葆的脸冷了下来。“贤婿什么时候认识了日本朋友?”

“机缘巧合。岳父大人,我想这么做,也是想给洪澜一个更好的未来。”

洪正葆正要发作,被林道山拦住。“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只是这阵子出了很多事。我和你岳父老了,现下实在没有那个精力兼顾扩展生意的事。反正日子还长,这江山将来也是你们的,一切从长计议吧!喝酒喝酒。”

许星程碰了软钉子,心里不爽快,脸上还是笑吟吟的。“是,两位的意思,星程领会了。来,想必两位老人家也一定禁不起饿,我们快用餐吧。”

林道山和洪正葆暗自皱眉,接下了这般嘲讽。

饭后,许星程和洪澜携手走出洪宅。洪正葆舍不得女儿,但徐星程连说句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们。带着洪澜直接坐上了车。

他一上车,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浮现出戾气,他粗暴的扯开了领带。“两个老东西,说到底就是看不起我许星程!”

既然如此,他也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父亲出门应酬,林若梦才有时间去黄兴晗那探望段天赐。

“妹妹,你来了。我去给你们沏茶。”段天赐满脸笑意跑下楼去倒茶。见他在黄家干得勤力,好像改头换面成了另一个人,林若梦心中十分宽慰。

“我们进去说话。”黄兴晗领着林若梦进了书房。

“上次你给我的信件我查过了。我们有工友混在搭建露天礼台的工地,证实信息基本属实。到时候白川义会坐在颁奖台左侧的正中,我们的炸弹会埋在……”

“王妈,黄先生和我妹妹呢?”等段天赐端着茶回到会客厅,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们进书房谈事了。你先不用去送茶,帮我穿一下线,天黑了看不太清。我要纳个鞋底。”

“好嘞。”段天赐把茶水放下,坐到王妈身边帮她穿针。

“嘶。”针扎破了指头,段天赐吮吸着指头。王妈嗔怪道:“小年轻怎么眼神还不如我。”

她起身去抽屉里帮他找药水。“咦。医药箱明明在这,怎么不见了?”

“我想起来了,我上次放到杂物间去了。”

“那我去帮你拿。”

“我自个儿去吧。针穿好了,您继续做您手里的活。”段天赐放下针线,向杂物间走去。眼神留意着小厅里,王妈还专注着手里的鞋底。

“我听说南京政府为了向日本示好,派你父亲去参加天长节的庆典。你要想办法提醒他注意安全,但也不能提前透露我们的计划。”

“保险起见,我会陪他一起去。”

“这样也好。千万记得炸弹埋在左边的主席台。我们会等你父亲上主礼台再引爆,你自己记得找借口离开。”

“好。”

“还是没能说服罗浮生加入我们的行动吗?”

“没办法。他这人野惯了,不服管。组织上的规矩他受不了。算了,没有他我们也能行动。”

“也只能这样了。”

许星程推开一间日式茶室的门。里面有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子背对他屈膝跪在蒲团上。“许军长,能够看到你这么快取代令尊。梨本很高兴,请坐。”

梨本未来多拿出一个茶杯,施展茶道。那老道的手势,比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更像中国人。

“除了罗浮生,我还要你帮我多处理两个人。”

“连自己岳父都要动。不愧是许部长的儿子。”

“我还没说是谁。”

“现在上海滩除了洪正葆和林道山,还有谁能威胁到你?不过以林道山现在在南京政府的身份,我们暂时不能动。你岳父倒是好说。但那要看你拿什么等价的东西来换?”

“我有一个重要的情报。”许星程附在她耳边说。“共党最近有大动作,目标是白川义。至于典礼的情报是谁泄露的。我想你心中应该有数。”

梨本未来倒茶的手一顿。“再说具体些。”

第六十八章 天长节行动

庆祝日本天皇生日的天长节在日租界内的上海虹口公园举行庆典。除了少数受邀的政府高官外,当天整个虹口公园被封锁,只允许日本人和朝鲜人出入。

林若梦跟着父亲林道山一同出席,到了门口,所有侍从都被要求在公园外等待。齐飞不从。“我们老爷是经济部部长,他的人身安全怎么能没人保卫?”

“这位先生说笑了。林部长是我日本的贵宾,怎么会没人保护他的安全。”梨本未来得到通知,亲自出来接待林若梦一行。罗浮生就跟在她身后,和林若梦没有任何眼神接触。

反倒是林道山深深看了他一眼,早就听说罗浮生和日本的公主殿下走的近。不是亲眼所见,他必不会信。

“来人,跟着林部长和林小姐。寸步不离。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梨本未来将寸步不离四个字咬的很重,马上有四个日本兵围了上来,站在林道山身后。

齐飞大怒,想要争辩,被林道山阻止。“齐飞!在这等。梨本殿下的地盘是整个上海滩最安全的地方。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林部长过誉了。”梨本未来笑吟吟的引着他们往里走。

除了主礼台,左右两侧分别有架着帆布蓬的两席座位。中间一大块空地是用来阅兵的操场。亚洲文化以左为尊,今日日本驻中的所有军官都会来参加天长节。林道山默认他们会把左边的坐席安排给日本军官,自行向右走,却被梨本未来叫住。

“林部长,这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左边的坐席。

林道山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没说什么,跟着梨本未来坐到了左席上。

白川义与众多日本军政要员一同出席,他们坐在了林道山的对面,右侧的坐席上。梨本未来也过去和他们说话。这其中林道山认识的只有日本外相重光步,还有海军第三舰队司令野村三郎和第九师师长植田松吉。都是在之前淞沪一役中杀害无数中国同胞的对手。

按道理林道山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但南京的那位长官现在只求维稳以缴清内患,根本顾不上民间的愤怒。

典礼还没有开始,林道山见罗浮生起身离开了坐席。转头同林若梦说。“若梦,爹去一趟西间。你就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好。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林若梦笑他太紧张。

林道山一动,两个日本兵就跟上了。他让他们跟着,到了西间门口,他站住。“我去净手,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两个日本兵听得懂中文,应了一声,守在了门口。

林道山刚进去见罗浮生往外走,他拦住了他的去路。确认隔间都没人才开口。“浮生,你做什么不行非要和日本人搅在一起?”

“伯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事改日再说。”罗浮生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拽住。

“以前因为若梦母亲的缘故,我懒得管太多。但现在真相大白,我欠你父亲一条命。我不能看着他儿子就这样堕落下去。孩子,回头是岸。”

“伯父,人各有命。我不管那些家国天下,梨本救了我一条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不然我早就横死街头了。”

“你糊涂啊!什么叫家国天下你不管,活在这乱世,咱们谁能离得开这四个字?我不求你杀敌御国,至少不要助纣为虐。我看得出来若梦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为你们主持婚礼。就算你回不去洪帮,也可以在林氏的生意中谋一份好差事。”

罗浮生是因为身体极不适才跑进西间干呕,还没缓过来又被林道山拉住说了一席话。背后早就是一层冷汗,脸色也变得不耐。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及时的甩开了林道山的手。

“伯父,对不住。我对林小姐没有意思。”说完匆匆走了出去。还没走多远就撞到了梨本未来。

“怎么走的这么急?”梨本未来扶住脚步虚浮的罗浮生,见他一头冷汗。“是不是发作了?”

罗浮生点了点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梨本未来将他扶到一边的长椅上,从手包里拿出注射器。随着针管扎进手臂,那种剧烈的胀痛感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这到底是什么病?”

“不用担心。只是上次手术里用的药物出现了药物依赖而已。”梨本未来掏出手帕替他将额间的汗一点点拭干。林道山从旁边经过,看到他们两脸色铁青。

直到回到坐席上,脸色都不太好。他看到许星程也来了,就坐在女儿旁边说话。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爹,怎么了?是不是太阳太大晒的不舒服?”

“没事。”林道山拍拍她的手背,有些心疼女儿。

十点整,典礼开始。先是阅兵式。虽然打输了战,但在签署停战协定的时候,日方占尽了便宜。所以现在依旧得意洋洋,在中国的地盘耀武扬威。

接下来是植田松吉和重光步上台发表演讲,演讲大意相同,就是日本的侵略计划势在必行,是人类进化的必经之路,是合理扩张的正当需求。

台下的中国官员听了心里都不太舒服,只有许星程代表十九军上去演讲时,和颜悦色的表达了南京长官对日本天皇生辰的祝贺。为表诚意,甚至承诺十九军撤出上海范围,并且在上海地区内不再有任何政府正规军驻扎。

总司令白川义听完大悦,和许星程称兄道弟。

轮到林道山上台,四周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林若梦也跟着他起身上台。

梨本未来坐直了身,紧紧盯着身边的罗浮生。见他并无任何反应,心下有一丝欣喜。

根据许星程的眼线带回来的线报,共党在左侧的坐席下埋了炸弹。但他们的真实安排是让白川义等军官坐在右侧。包括给罗浮生的那封信里的信息也是如此。就是为了以这个信息测试他的忠诚度。他通过了考验,共党获得的情报并不是从罗浮生这里透露出去的。

共党会联系罗浮生拉拢他,梨本并不意外。但据眼线回报,罗浮生不肯参与共党的行动,原因是不服管。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典礼前他们排查过所有坐席,只在左席下发现了少量火药。舅舅说要拆了,梨本却主张留着。这样不但不打草惊蛇,还能让他们自食苦果。他们便按兵不动将中方和朝鲜派来参加天长节的官员都安排在了左席上。

林道山简单的说了两句希望中日和平,就下了台,期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梨本未来皱眉。这和计划的不太一样。

旁边有人推了推她,是舅舅。“未来,白川司令让你上台颁奖。”

梨本未来作为皇室宗亲,被特邀来为淞沪会战中立了军功的日本军官颁发荣誉,并代表天皇表达问候。

她看见白川义在朝她招手。笑着起身朝着四面鞠了一躬,又对罗浮生说:“陪我一起上台。”

“这恐怕不合适吧。”说话的是贺阳真武。

“他现在对外身份是我的贴身保镖,没什么不合适的。”罗浮生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向台上走。同一时间,林若梦正在下台。她走在最后,隔着主席台和罗浮生对望了一眼。

台上,几位最重要的日本军官们排成一排等待梨本未来的授奖。白川义发表了最终讲话。掌声雷动,台下一万多名日军和日侨们一边手里挥舞着日本小国旗,一边扯着嗓子激动的唱起了日本国歌。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顿时血肉横飞。爆炸正中的白川义变成一个血人躺在地上,离他最近的重光步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抛上了天,又狠狠砸在主席台上。人群中有人在尖叫。梨本未来回头看见空中还有两个被抛起的军用水壶。而刚刚爆炸的那枚炸弹正是藏在一个水壶被丢上了台。

“抓住他们!”梨本未来指着人群中朝礼台扔水壶的三个年轻人。话音未落,第二个第三个炸弹已经落到了台上。

刚刚离开礼台的林若梦感到身后一股猛烈的冲击波推了她一把,旁边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两人一同扑倒在地,那人就挡在她身上。

两声爆炸声接连响起,礼台轰然倒塌,整个地面都是一震。爆炸声中夹杂着枪声和哭叫,空气中弥漫出浓烈的火药味甚至压下了礼台上的血腥味。

林若梦被死死的压在尘土中,是许星程。“若梦,没事吧?”

她从尘土中仰起头来朝另一头看去。罗浮生亦以同样的姿势护在梨本未来身上,满头是血。梨本未来的头砸在阶梯上,似乎已经晕了过去。他打横抱起了她,交给了赶来的亲卫兵。

许星程带进来的兵也马上围上来,护住两人往外走。林道山就在不远的地方,被那几个日本兵围着。看到他们穿越尘嚣走过来,他焦急的拉住林若梦。上下检查。“囡囡有没有受伤?”

“没有。爹。”

“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要尽快出去。”许星程在卫兵的掩护下,带着林道山父女公园外走。

林若梦的眼睛还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人太多了,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奔跑,看不清谁是谁。这时候耳朵反而更加灵敏。

身后的礼台上传来几声枪声。她下意识回头看,飞扬的灰尘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立在台上。但一会子又不见了。

她知道是罗浮生在完成暗杀计划的最后一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

【那日,在黄兴晗家的书房。

黄兴晗虚掩上房门,故意留了一条缝。“若梦,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一件事。段天赐是有人派来的眼线。”

原来自从王妈和他提过一次,段天赐每日出去买菜,却总可以剩钱回来。黄兴晗便留了个心眼。

战时物价飞涨,光大米在上海滩就翻了三倍的价格。段天赐买回来的蔬菜瓜果又新鲜又好,绝不是便宜货。

他派人跟着段天赐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去买过菜,每次借买菜为由出门都是去与人接头。

“虽然我还没有查出与他接头的人是谁?但这个节骨眼上最有可能的就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