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阵阵发寒,在危机重重的后宫里,我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她是真正关心我的,如今她又将成为政治和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即便册封为皇贵妃又如何,还是不能挽救她渐渐逝去的生命。

脸上热热潮潮的,我一摸,竟然湿了一大片,眼泪在不经意间决缇而出,我用力的擦了擦,感觉愈发的苦涩,总觉得年妃的现在便是我的将来,对未来的不确定使得我对今后的生活缺乏足够的信心,我知道别人的命运,却看不清自己的。

“妹妹别哭,”年妃递给我一方帕子,帕子的边角上绣着几朵孤芳自赏的梅花,惟妙惟肖,应该出自她的手笔。我接过帕子,却不舍得用它抹眼泪,怔怔的看着直发愣。

年妃长叹一口气,从枕下掏出了一封信,“若涵,姐姐如今别无他求,只求你在我死后将此信交给皇上,我便心安了。”

那纸上泪渍斑斑,有几处字迹都沾湿模糊了。

……

皇上,臣妾自知命不久已,古人云: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斗胆恳请皇上一事,请皇上念在往日恩情饶恕家兄。家兄曾为皇上率军拼杀西北战场,为平定叛乱立下汗马功劳。请皇上毋以小失大,有损圣上惜才爱才的英名。

……

如果皇上重惩家兄,则有一将功成万古枯之嫌,岂不让众臣及将士心寒,若陡生背叛之心,国家厄难则雪上加霜。

请皇上三思。

臣妾 茉凡遗心顿首

我颤抖着双手想将信纸折叠起来,可是信中的每字每句都深深的烙在我心上,敲打着我的感官,我哑声问道:“皇上还是没来过吗?”

年妃缓缓的摇了摇头,我的身体僵直,他未免太绝情了,在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他的温情,是安慰,而不是那一纸册封皇贵妃的圣旨。年妃对兄长的爱戴和亲情又有什么罪,在她的信上没有一句话是在怪胤禛,她笔笔都写满了相思,依然把他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知道他何尝不是牵挂她,只是碍于面子和皇帝的威严,这些真的是那么重要吗?

我站了起来,“姐姐,我这就去请皇上来,”说完,我转身就走,未曾想到年妃紧紧的拉住我,“不要,妹妹不要去,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云儿,”我唤来了年妃的贴身侍女,“给你主子好好梳妆一番。”

云儿乖巧的应了一声,我扶着年妃起来,“姐姐放心,你还是最美的,”我朝云儿努了努嘴,“你主子就交给你了。”

九州清晏内挂着一副对联:“唯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以前是在养心殿中的,胤禛搬来圆明园的时候,连带把对联也搬了来,说的是我为天下,而天下不必为我,标榜的是帝王的胸襟。

我默默的看着熟悉的字体,等着王公公给我通告,不一会王公公就出来了,“万岁爷请若涵姑娘进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胤禛正在一份奏折上写着什么,我粗粗瞅了一眼,他朱批的字数都快超过奏折上原先的内容了,果然是历史上有名的工作狂。

他见我进来,摘下了眼镜,微闭双目,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来了?有事?”

我将年妃的信摊在胤禛的面前,他先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随后脸上的线条逐渐绷紧,又慢慢放松下来,接着又锁起了眉头,我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放下了信纸沉声说道:“是年妃要你拿给我的?”

“不是,”我斩钉截铁的回道:“她原先是想让我以后再拿给你的,这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她无关。”

胤禛眯起眼睛直视我,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良久他才转过了身,又是静默半晌他终于迈步走了出去,我急忙跟上他,王公公提着披肩兀自追在后面嚷着,“万岁爷,您披上衣裳,万岁爷,外面寒气重,您披上衣裳。”这个时候谁都没有闲情理他,我们走的快,没多久王公公就被拉下了一大截。

我无法形容年妃在看到胤禛的一刹那所绽放出的美丽,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感染力,让我觉得世上再美的景色也不过如此了,只是这份美丽又能保持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我曾在握她手的时候为她偷偷把过脉,脉象已是十分紊乱和微弱,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而她现在的好精神可能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我在心里暗暗叹气,也为世事无常扼腕叹息。

胤禛坐在床前,年妃羞怯的靠在他身上,他们小声的说着往事,谈着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议着曾经属于他们的花样年华。

我想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我,我把这甜蜜的空间留给他们,自己悄悄的退了出来,耳边传来的是年妃和胤禛的一问一答:

若不是我哥哥,你还会娶我吗?

会,如果没有你哥哥,我还是会娶你,也会怜惜你,爱护你一辈子。

他们说的声音不大,可是却一字不漏的飘进我耳中,我苦笑一声,成全他们的是我,现在心有不甘的也是我,曾几何时我也成为了矛盾综合体。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自己的虚伪。

接下来的几日,胤禛都陪在年妃身边,我一直没有去打扰他们,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日,年贵妃去世。

胤禛曾在发诏书封皇贵妃的朱批里表彰她“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联在藩邸时事联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联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疾尽礼,实能赞襄内政。”这是对她一生的评价,而这样的光环却也困住了她短暂的一生。

雍正三年十二月,即年贵妃去世不到一个月,年羹尧便以九十二款罪被勒令自尽。

许你来生II(修改版)

作者:叶紫^

真相

雍正四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由于年妃新丧,除夕夜过的甚是简单,我也仅仅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见过胤禛一次,其余时间他依然在九州清晏处理公务。

“小姨,你看我画的好不好看?”年初三一大早,承欢就捧来了她前几天精心制作的年画,那是一副《岁寒三友》图,坚毅不拨的青松,挺拨多姿的翠竹,傲雪报春的冬梅,虽系不同属科,却都有不畏严霜的高洁风格,它们在岁寒中同生,素来为中国古今文人所仰慕,常常被用来歌颂品格之高洁,生命之长青,承欢的手笔虽然略显稚嫩,但是对一十多岁的孩子来说确属不易了。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画的不错啊,是送给我的吗?”

“小姨想要?”她惊喜的看着我,我郑重的点点头,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我不相信,小姨这里有皇伯伯亲书的春联,才不会看上承欢的画呢。”她说完熟门熟路的从我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副字。“瞧瞧,我没说错吧,”她展开春联,装模做样的读道:“春回大地百花争艳,日暖神州万物生辉。”

我点了下她的俏鼻,“你个小鬼头,人小心思倒不少,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除夕夜我来的时候,见小姨拿着春联发呆,我就在旁边站了会没敢惊动你,”承欢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把头埋进我怀里,小声的说道:“我没说错话吧,小姨。”

“没说错,”我将春联收了起来,那天我正是想起了我做太医那会,王公公送了这副春联过来,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到胤禛的真迹,回忆起往事未免有些百感交集,才会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是什么?”承欢好奇的拎起我堆在桌子上的彩纸,“小心点,别弄断了,”我叮嘱道:“我在剪窗花呢。”

我把已经剪好的几截抖开,这是一簇纸剪团花,红纸为主,黄纸衬底,图案是非常复杂的,有六条龙,六只凤凰,十二朵牡丹,十二只喜鹊,代表着一定的寓意:凤翔于天,龙戏于水,此乃 “ 龙凤呈祥 ” ;牡丹怒放,暗寓 “ 富贵荣华 ” ;喜鹊登上红梅枝头,谐音 “ 喜上眉稍 ”;大团花的外围,是五只翩然飞翔的蝙蝠,翩翩起舞,象征 “ 五福临门 ” 。

承欢直瞧的目瞪口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小姨,这是你剪的?”

我点了点头,她一下扑到我怀里,“小姨好棒,我要学,我要学嘛。”

“好,学是没问题,那你可得保证这次不可以半途而废哦,”我这么说她不是没道理的,以前她跟我学医术的时候就不上心,头脑是非常的灵活,我说了一遍的穴道她都能记明白,可过几天再问她,她就全还给我了。

承欢忙不迭的点头,“这次一定不会了,小姨再给我次机会,你可不能一棍子把我打死了,”她嘴里嘟囔着,脸上的表情古怪极了。

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剪窗花是一件十分需要耐心的事,”我指了指眼前的各种彩纸,“而且要特别的细心,稍不留神就会漏掉其中的细节。”我示意承欢拿起剪刀,“先从简单的学起,跟着我先剪一个六角形……这便是最易学的雪绒花图案了。”

承欢的处女作不错,有菱有角,层次分明,我刚夸了她一句,她乐的捧着作品显摆去了。

没过多久,承欢就回来了,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丫头是怎么了,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倒好,满面的愁容。“怎么了承欢?谁欺负你了?”我忙拉住她的手问道。

“我刚拿着窗花去长春仙馆见弘历哥哥,听说是病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承欢郁闷的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病,问宫女太监他们也不说。”她忽然又挂上了笑容,“不过我聪明啊,我乘他们不注意,把药方拿来了,”她从衣袖里掏出张方子递给我,“小姨一看就明白了。”

我一看顿时冒了一身冷汗,我紧紧抓着承欢的手,“承欢,你确定这是给四阿哥的药方?”

“没错,”承欢疑惑的问道:“小姨,弘历哥哥究竟是什么病?”

我没有说话,径自往门外跑去,承欢跟在后面叫着:“小姨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

我的心跳的厉害,步子越走越快,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制止弘历服用这方子上的药,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气喘吁吁的跑进长春仙馆,宫女小兰恭敬的向我请安,我朝她摆了摆手,问道:“四阿哥有没有服过药了?”

小兰回道:“刚拿进去,”我一听,马上冲进里屋,弘历端着药正要往嘴里送,我来不及多想,用力的拍掉药碗,药碗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一下被砸的粉碎。

弘历沉下了脸,“涵姨你这是做什么?”

这时,承欢也已经跟着进来,她看到此般景象,怯怯的缩到了我身后,我拍了拍她,转向了弘历,平静的说道:“这药不能喝。”

“不能喝?”弘历眯起眼睛看我,脸上满是不屑,“这可是太医开的方子。”

我将药方摊平了放到弘历的面前,“四阿哥,这药开的是没错,可剂量绝对有问题,正常人按这分量服用都难免大病一场,更何况你还在病中,”我捋了捋发丝,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会害你的。”

弘历的表情半信半疑,他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在一太监耳畔轻声说了几句,那太监点点头,走了出去。

弘历慢条斯理的坐在床沿上,早有宫女走上前来伺候他穿上鞋子,他缓缓站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我已经去请孙太医来了,等他看过药方,谁对谁错一问便知。”

他朝承欢招了招手,承欢从我背后闪了出来,还是死死抓着我的手,脸朝向弘历说道:“弘历哥哥,小姨的医术也是很高明的。”

我苦笑了一声,他还是不信任我,不过也好,有孙太医作证,事情便可明朗,弘历摇头不答,注视着窗外,承欢侧过脸来看我,我微笑不语。

大约半拄香的工夫,孙太医带着一身的寒气大踏步进来,请安后,弘历便说明缘由请他仔细的查看方子,孙太医对着方子瞧了半晌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弘历催促,他才缓慢的吐出几个字:“药方确实有问题。”说着,他还有意无意的看了我几眼。

奇怪了,方子又不是我开的,看我干吗?

弘历猛的拍了下桌子,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道:“请冷太医来。”

我的身体一僵,心里一颤,是父亲开的方子吗,我求救似的看向孙太医,他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我抢过桌子上的药方,果然是父亲的笔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做御医多年,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摇着头,心里乱成一片,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事会和父亲有关,恐惧慢慢涌了上来,快要将我整个击碎,我脚下一软,身体就要往地上跌去,幸得承欢及时拉住我。

“承欢,你扶函姨回去,”弘历命令道。

承欢点点头,挽住我的胳膊,“不,”我叫了一声,“请让我留在这里,”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弘历说道。

“涵姨,请懂得避嫌,”弘历看都不看我,“承欢,还不走?”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任凭承欢拽着我的手臂,离开的时候看到父亲远远的走来,我却没有勇气叫住他,问清楚所谓的真相。

回到星云楼,一波又一波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坐立难安,已经几次催促翠翠出去打探消息,可是迟迟没有回音。

承欢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也隐隐的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她不住的安慰我:“小姨不是你说的吗,有的时候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你别太担心了,冷老太医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相信父亲的专业操守,可是在明争暗斗的皇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里真可谓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就像我亲生经历的几件事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譬如我第一次流产,是谁换走了我的药;譬如映雪为什么要刺杀胤禛;再如蓝宁被杀一事,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小姐,不好了,”翠翠匆匆忙忙的撞进来。

“怎么了?你快说,”我扳住翠翠的双肩,焦急的询问道。

“老爷被打入了天牢……”

什么……我的眼前一黑,脚上轻飘飘的如踏在云里雾里,我惊的几乎不能呼吸,木然的看着眼前的翠翠和承欢,手足冰凉,心也凉到冰点。

“小姐,”“小姨,”耳边传来翠翠和承欢的叫声,我好似在悬崖走了一遭,我挣扎着起身,“我要去见皇上,”却被人拉住了手臂,“小姐,你想清楚了再去,听说就是万岁爷下旨将老爷打入天牢的。”

我抓着翠翠的袖子,嘴角哆嗦的说不话来,许久我才哑哑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

我甩开了翠翠,趔趄的往九州清晏走去,突然觉得有人挽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承欢,她担心的说道:“小姨,我陪你去。”我虚弱的朝她笑笑。

没走几步,看见胤禛朝这走来,王公公默默在他身后跟着,我顾不上规矩,开口就说道:“请问皇上我父亲所犯何罪,为何要关入大牢?”

胤禛皱了皱眉头,“有事回你那再说。”

我和胤禛一前一后的进了星云楼,承欢、翠翠和王公公识相的陆续离开。

我们对视良久,相对无言,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我终于忍不住了,站直了身体说道:“我不相信爹会伤害四阿哥,请皇上明查。”

胤禛伸手想搂住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依照我爹的人品,他绝无可能做这种事,我想其中一定有蹊跷。”

胤禛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方子是他开的,笔迹也对的上,难道还有人陷害他不成?”

“不会的,我不相信。我是她的女儿,我绝对信任他的为人。”我颤抖着说道:“你有没有派人查过?你有没有验过其他太医的笔迹?你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好好想过这件事?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越说越激动,语速极快,摇着他的身体问道。

胤禛微抿嘴角,脸色越发的难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才急急赶过来,你倒好,一见到我便你兴师问罪。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若是没证据我会关他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一个人?”

“雍正皇帝冷面冷心,冷血无情,”我咬着嘴唇,口不择言,根本没有计较后果,胤禛扣住我的下巴,冷冷的逼视我,“你再说一遍。”

我低下头不说话,年贵妃用血泪写成的临终绝笔都未能打动他,怎么能不叫我心寒。

胤禛使劲拽着我的胳膊,我争脱不了,他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你给朕再说一遍。”

“你弄疼我了,”我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胤禛将我往他怀里带去,把我揽在胸前,拍着我的后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把憋了多时的委屈全哭了出来,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一边又是我倾心相爱的爱人,哪一边我都放不下,哪一个我都不能失去。我在现代的父亲已经为了我失去了生命,我不能让这种事情重来一遍。

我抹干了眼泪,柔声道:“胤禛,答应我,放了我爹。”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回绝了,“他胆敢谋害皇子,绝不能轻饶。”

是了,因为四阿哥是弘历,是皇储继承人,是未来的乾隆大帝,所以他就可以放弃我,不顾我的感受,我张了几次嘴,艰难的说道:“我说的还是没错,你根本没有感情。”

“你是恃宠而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蓦然响起,“你笃定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

我转过身子不再看他,曾几何时,我们竟相疑至此,相弃至此,我背对着他说道:“我要去看我爹,请万岁爷恩准。”

“不准,”他和我几乎同时朝门外走去,我拦在他面前,“你答应过给我绝对的自由,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见我爹,我要去看我娘。”

他先我一步迈出门,“从今天起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踏出星云楼一步。”

“你不可能困住我一辈子,”我冷哼道。

胤禛甩了下衣袖,眼里尽是凌厉,“那我们就试试看。”

当天一道圣旨由王公公送达,“……太医冷清秋之女冷若涵,品貌端正,秉性纯良,特册封为慧嫔……” 原来这便是他困住我的方式,短短几个时辰,他把以前承诺我的事全悔了。他这般的劳师动众当真仅仅为了留下我吗?若真是如此,我也认了。

“冷姑娘,不,慧嫔娘娘,接旨啊。”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我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圣旨,有些讽刺的场景,我曾经千方百计抗拒的东西,如今轻易的躺在我的手里。

“慧嫔娘娘,您现在该去皇上那谢恩才是,”王公公眼见着我叫翠翠把圣旨收了起来,并且大大咧咧的倒了杯水,慢条斯理的喝下,忍不住提醒我。

我慢吞吞的放下茶杯,笑道:“王公公,不得踏出星云楼的规矩可是万岁爷定下的,没有皇上的旨意我可不敢随便出去。”

王公公呆立半晌,长长的叹了几口气,随后连连摇头,没再看我转身出了门。

等王公公走后,我的笑容僵硬在嘴边,慧嫔,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他后宫中的一员,将被永远禁锢在这方小院子里。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胤禛令诸大臣廷讯八爷九爷等所犯狂逆诸事,八爷口衔小刀,指天发誓:“若有虚言,一家俱死。”但是胤禛仍给其定性为: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

我虽说见过八爷几次,对他的印象还不坏,但是对于历史上的这段公案我没有办法做出公证的评判,因为不管怎样,我总是会站在胤禛这边。

元宵节,离父亲入狱已经整整十二天了,尽管我仍然心存希冀,幻想着胤禛终会还我父亲清白,可时间拖的越久,我的心里越是忐忑不安。

我不能坐着干等消息,必须采取主动,我寻思片刻,惟今之计,只有请十三爷出面帮忙了,我被禁足,只能唤来了翠翠,“翠翠,你替我去找怡亲王来。”

翠翠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又转了回来,“小姐,我听承欢格格说,十三爷治水未归,这要去哪里找他?”

太不凑巧了,事情都挤在一块了,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除了十三爷还有谁可以帮我呢,对了,“那你去请沈大人。”

“小姐……”翠翠犹豫了一下说道:“您现在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沈大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

我无语了,虽说心绪比当日已平复了许多,可是事关父亲的生死,我没办法冷静。

“小姐,你来,”站在窗口的翠翠忽的朝我招了招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水色相连之处,胤禛独自站立着,夕阳的光芒和他的龙袍交织在一起,耀眼而又刺目。

我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里面,近在咫尺又远如海角,脚步如此的沉重,居然谁都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并不沉重的大门。感觉他的目光朝我这移来,我下意识的闪开,等我再看向他的时候,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记得有一个做财务的朋友曾对感情做了番总结:缘分是会计原则,寂寞是累计折扣,想念是日记薄,暗恋是收不回的呆帐,回忆是损益汇总,眼泪是业主权益,爱是存货。在这场交错时光的爱恋中,我想守候的终究不是眼泪和回忆,我也不希望经历了这许多,我们还是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亲和他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想,我必须和他好好谈一次。

心里渐渐拿定了主意,斟酌了很久,写下了一段话:我不愿成为你的平行线,一生只能和你远远观望,我不愿成为你的相交线,片刻温存后越走越远,我只愿和你共为一条直线,一前一后相随永远。

现代流行的手机短信被我借用了一下,只为了再次缝合两颗渐行渐远的心。我把前几天剪的窗花折好,同信一并交到了翠翠手里,“马上拿去给皇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思是否管用,直到胤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松了口气。

他嘴角微抿似笑非笑的瞅着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我爹年纪大了,我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住,我想去看看他。”

胤禛微微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头发,“你还在怪我吗?若涵。”

我低头不语,除去爹的事,还有年羹尧,八爷,九爷,孰是孰非,我问不出口,也不想问,我只知道胤禛确实是个尽心尽力的好皇帝,虽说功过自有评说,可是他留下的骂名远远超过了他的功绩,雍正皇帝城府颇深且工于心计,诛杀功臣,篡位,屠弟,这些在现代都是对他最大的非议。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胤禛,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的基业,可是你就不怕百年之后因为不被理解而遭人唾骂吗?

他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我,然后沉声说道:“个人是小,天下是大,我不会和你多做解释,不过我要你明白,转身并不一定是软弱和放弃,面对也不是无奈的接受,失去并不是得不到,天地万物之间不是只有是与非,有太多答案不是只有一个。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可以唾骂我,只要你能明白我的难处我的抱负,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话至如此,我多说无益,我只要永远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理解他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拍拍我的手,“去看看你爹吧,这些日子问他什么他都不开口,你去劝劝他,否则没人能够帮到他。”

狱卒磨磨蹭蹭的打开了牢门,我早已是心急如焚。

“爹,”我疾步上前,搀扶他起身,又仔细打量着他身上是否有被用过刑的痕迹,“爹,有没有人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