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慈也形容不上来自己现在的感觉,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冷得发疼。

半晌,她道:“我知道了。”

李玄觉得她有点奇怪。虽然她的面色没有不对,但她的情绪似乎一下子低落了下去。他们先前并不熟悉,但李玄对她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她不像其他女修那么娇气,就知道巴结他。身手也很不错。人也…蛮不错的,挺有意思。

这时候他就想说两句话安慰一下她,道:“你也别心急,横竖也就这几年了,难道你还怕湛会抛下你不成?他先行一步,也是冒险,还不是为了站稳脚跟好安置了你。”

她低声道:“嗯。”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几年?”

李玄想了想,道:“就这几年罢。对了,你小心姓白的那个小蹄子。”

“…什么白?白淑柔?”

李玄道:“白绽秋。”

“…她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也扯不上关系。”

半晌,明慈低声道:“好吧,我知道了。”

李玄憋了半天,道:“你也…不用那么没有精神。”

明慈低低一笑,道:“还好吧。”

他不懂她此刻的心情。也许理智上她也知道明湛大约没有做错。但是她还是从感情上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但她也知道这种感觉是不该有的。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自己有点沮丧罢了。

李玄坐立难安了一会儿,道:“你说你,干嘛突然摆出死人脸出来?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他又道:“我们真的会回来接你的,你,你不用怕。”

明慈摇摇头,道:“哦,我知道了。你出去罢,我要闭关了。”

为什么沮丧?其实还是她自己太傻。大约是因为,她自己知道,如果换作她是明湛,必定一出关就要上山来接她的。不管什么站稳脚跟不站稳脚跟,就算从此亡命天涯也不要紧。

或者她性格有这一部分的极端罢。 倒不像个女孩子,冲动又激烈。

但不管怎么样,就算以后明湛不会来,那她还是要努力修行才是。

李玄道:“你现在闭关也不靠谱。明月方结丹成功,是要举行结丹大典的。”

明慈无奈地道:“好吧好吧。”

李玄又唠叨道:“我看湛的意思,是让你不如先顺着他,明哲保身这几年,然后我们来接你。”

明慈道:“好吧好吧。”

李玄又道:“只要你自己不被那厮的美色所惑,到时候我们来接你你别不走就成。”

明慈怒道:“你怎么这么唠叨我都知道了”

李玄顿时激动了,道:“不识好人心啊你,我还不是看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担心你么。要不是为了湛,我才懒得理你”

这人也很奇怪,平时很傲气,半句话不想跟你多说。但你若不理他,他反而会唠叨个不停。顿时明慈就无语了。

果然明月要举行结丹大典,邀请了四方门派来见礼。白绽秋代执师礼。白淑柔修为不行,但似乎是料理这些杂事的一把好手,俨然是她母亲的代言人,把偌大的一个宴会都安排了妥当。

明慈的身份,现在是明月的师妹,等于是一家人。日后又要过门做妾,那自然也逃不的干系。白淑柔便安排了她去帮手,让她负责招呼一部分客人。但正事轮不到她动手,白淑柔自带了一群师兄师姐,只让她打打杂,很明显,是故意辱她的意思。

她负责一个角落里的宴厅,里面都是些边境门派的代表。那里的人习性与中原很有些不同,而且在中原的传闻中,他们都是喜怒无常的蛮夷之辈。

但其中不乏大门派,譬如云海阁。所以总不能让一介贱妾去砸了场面,所以还派了一个帮手过去。不巧也是白淑柔讨厌的,就是明云。

结丹大典明慈没有福气去看,只和明云一起在那宴厅里忙得团团转。

趁着四下无人,明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明慈道:“别提了,路上遇到大师兄,倒霉得要命。”

明云皱眉,道:“你回来没有好处。明湛师弟呢?”

明慈眼中一黯,拿了个盘子转了个身,不动声色地道:“他没有碰上,所以只我一个人回来了。现在他手头有点事情。”

明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自己小心。上次明月师兄撇下那小蹄子带你走了,她还怀恨在心。这个人看着修为又低,是废柴一个,可她的心眼可歹毒得很。”

“嗯,我知道。”明慈漫不经心的道。

明云道:“明章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闻言,明慈豁然转身,惊讶地道:“什么?”

许多打下手的记名弟子都纳闷地看着这两位师叔祖。但明慈也顾不得了。

明云按住她的肩膀,转了个身避开那些人的视线,低声道:“那天,明章就是她支来的。本想取了你的元阴毁了你的修为,让你无法再嫁明月。可明章不见了,你也安然无恙,所以她猜到了个大概。”

顿时明慈心中五味杂陈。白淑柔,你就那么喜欢明月么?还是你本性如此?

明云道:“此事我只能提点你至此。你切记,留下三分心眼,不能以为她修为低,便能轻视她。”

明慈心下感激,低声道:“师姐,大恩不言谢。”

大约白淑柔,也猜到明云和此事脱不得干系。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明云修为不低,是她母亲的得意弟子,而且属她大姐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她动明云不得,但明云也正是敏感的时期。此时她会冒着险来提点一二,已属难得。

何况她来得正是时候。以往,明慈还真没有把白淑柔那小蹄子放在眼里。未曾想她的心思竟然这样深。看来日后真的要多留意才是。

忙了一圈,结丹大典终于结束了。人潮蜂拥而至。明慈顿时忙得恨不得脚也当手用。

一位眼生的师姐过来转了一圈,和明云说了几句话,看明慈的眼神就有些睥睨。但她心中正暗自惊讶,她竟就已经筑基中期了。

明慈知道她是白淑柔一党的,也懒得理她,自去忙活了。

所幸这群人不像外人所想的一样野蛮,反而非常爽朗,正是明慈喜欢的性子。明慈遇上几个闻人家的小姐,都是云海阁弟子,几个人也算有旧,聊得非常开心。

正是人声鼎沸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弟子过来叫了一声:“师叔。”

明慈回过头,道:“嗯?”

那女弟子道:“明月师伯要来敬客了。师叔,师伯请你先去相见。”

明慈叹了一声,先把杯子放下了,道:“哦。”

跟着那女弟子七拐八拐,拐到这偏厅的小阁房里,这里也没有人。明慈一见里面七抹黑的就心中一凛,百般不情愿进去。

明月的声音隐隐传来:“小慈,来。”

竟真是他。

她半是松一口气,又似乎更加顾虑。半晌,她终是犹豫,踏出了那一步。不过是一步路,她就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了进去,她撞进一个怀抱里,首先闻到淡淡的酒气。

明慈一惊,道:“师兄,别。”

明月的手按在她腰上,此时竟是很绅士地退开了,低声笑道:“小慈,师兄结丹了,这就娶了你。”

明慈惊道:“师兄”

眼看明月趁着醉意很有些想法,明慈忙着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来,可是避不开他的脑袋。黑暗中,她只觉出一个温润的吻落在了她脖子上。

明月觉出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未料她竟然这样敏感,心下一暖。果然那些流言都是做不得数的,小慈还是冰清无暇。

当下,他脑子里的酷热也下去一些,轻轻地搂着她,打算与她温存一番。

明慈有点脚软,又不敢挣扎,只好咬牙忍了下来,颤声道:“师兄,别这样。你还要出去敬客。”

明月道:“嗯。”

明慈道:“师兄,不如我们说说话罢。你别这样,你先放开我。”

明月笑道:“好,那就说说话。”

果然他松开了一些,也不再急着对她怎么样了,在黑暗中松松地搂着她,轻声道:“小慈,你别怕。”

明慈故意想灭了他的兴致,遂道:“淑柔师姐呢?”

明月厌烦地道:“小慈,莫要提她。你也不用怕她,她今生都无法结丹,活不过多久的。到时候我会扶你为正,你随我平定山门,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明慈心中一凛。活不了多久?真巧啊,他身边的每个女人,哪个不是活不了多久的。譬如白淑柔,譬如她自己。她们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助他平定山门,把一生都供奉给他供他驱使。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明月竟然开始絮絮叨叨地吐露心声:“好好的一场下山历练,就因她体弱而拖拖沓沓,莫说历练,她连凡人之苦也吃不了。这样的人,若非…”

突然外面传来打翻什么东西的声音,两个人都一个激灵。明月把她放开了。

明慈低声道:“师兄,你先出去罢。今日是你的结丹大典呢。”

明月伸了手,手指在她面上轻轻碰了一下,只觉得触手滑腻,顿时神魂一荡,借着酒意笑道:“小慈,你等着,今夜师兄去找你。”

顿时明慈炸毛。

不多时,明月出去了。明慈等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也溜了出去,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明月正在人群中敬酒,他头戴黑鳞冠,似乎比他往日带的那个还要高一些,身穿一层烫金边的黑色长袍,那是金丹期真人的服饰,更衬得他整个人器宇轩昂,仪表不凡。

明慈只看了一眼,就背过身偷偷溜走。明月望着她的背影直笑,直到身边有人叫了他一声,跟他说着话,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但此时明慈只觉得火烧了屁股一般刻不容缓。

今夜?等他来?

等你妹啊等

怎么办怎么办,要她乖乖等着临幸,还不如宰了她算了。何况,她半点不喜欢明月。虽然有点贪图他的美色,但是想到他刚才说的话。白淑柔活不长了?我了个去的,她跟了他才会活不长好不好

要不,干脆趁乱,溜走?

反正明湛已经结丹,也不用她给他打掩护了,何况他这样狠心抛下她自己去了北荒,那她也不用管那么多了。干脆下山去

她觉得此法可行,何况她手上还有易容换骨丹,到时候下了山就赶紧躲起来。明月忙着结丹大典的事情,应该没空理会她才是。

想到他,她又使劲在脖子上揩了几把,愤愤地想,死种马

当下她就想先回去换一身衣服,然后赶紧下山。无论如何不能洗干净了今晚等着被人来吃干抹净。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是李玄。她只得停一停。

李玄追上来,道:“你怎么在这儿?”

明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道:“先莫提,我必须马上下山。”

李玄惊讶地道:“你去哪儿?”

明慈急道:“我没时间跟你解释,我必须马上走你,你替我带信给闻人,我可能会去岳阳,先躲一阵子,给他家找玉脉。到时候,到时候…”

NO.045老贱 货

她一咬牙,虽然不甘愿,还是道:“若是我哥来找我…##再见吧!”

李玄惊道:“喂,你等一等!”

明慈怒道:“他等的了,我等不了!我再等,只怕骨头都不会剩下!”

说完她满怀怒气,转身就走。李玄正想上去问个明白,突然一个清洌的女音传来。

“明慈师妹,请等一等。”

明慈一怔,回过头去一看,却是绽秋峰的人。她想起刚才在阁见里听到的那一声动静,心了大约是不好了。可是这些人的动作为什么总是这么快。

她只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师姐?”

那女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登时冷笑,道:“跟我走罢。我师父要见你。”

“…绽秋师叔?”

那女修道:“走罢。”

明慈只得硬着头皮跟她去了。临走还不忘狠狠瞪李玄一眼:你你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拖住我,我早就走了!

李玄莫名其妙,但联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顿时觉得很不对劲。

外面人声鼎沸,白绽秋却找了一个僻静的房间接见她。她眼看离人群渐远,心中不由得警觉。

进了屋去,只觉得光线有些昏暗,白绽秋还穿着大典那身华服,坐在正座中间,好像在养神。她身边站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其一就是明睿。他正有些得意地望着她。白淑柔伏在她膝上,似乎在哭泣。

明慈低声道:“师叔。”

白绽秋睁开眼,正眼瞧了她一会儿,冷笑道:“天赋倒是很不错的,竟然就已经筑基中期了。难怪,月儿会对你另眼相看。”

明慈心下一凛,忙到:“师叔多虑了,师兄与淑柔师姐是天生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道侣。”

白绽秋道:“你莫安慰老身。老身自家事自家知。淑柔这孩子,先天不足,能筑基已经是庆幸。若是结丹,只怕这辈子也没有指望。”

明慈不敢吱声。

白绽秋又道:“恐怕她是活不过两百年了。老身虽然已经结成元婴,但奈何膝下这小女却叫人不能放心。明慈,老身叫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难道是请她不要嫁给明月?

那真是太好了。

白绽秋将她的脸色看了个彻底,并未动声色,只慵懒的笑道:“淑柔这孩子是个可怜人。虽然老身还能苟延残喘几年护着她,但若入了门,她之下若有金丹妾侍,只怕也是要受欺负的。”

明慈低声道:“师叔多虑,淑柔师姐是有福气的,断没有人敢尊卑不分的。”

白绽秋道:“可为娘的,还是不放心,你可懂得?”

明慈面如便秘,心想我一风华正茂的小姑娘,如何懂得你这为娘的心?

白绽秋似乎不要她回答,又道:“如今月,儿钟情于你,老身也拦不得他。但淑柔只有这些年好活,老身起码希望她可以不用受苦。你说你不敢尊卑不分,老身这位娘的,还是放心不下。到时候若是日日去找月儿评理,淑柔也没有好日子过。这样,老身有一个顶好的主意,要请你帮忙。这样,老身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什么主意?

白绽秋道:“除你之外,月儿不可以再娶别的妾侍。这一点,只要老身活着,都会看着。那老身便以这个和你做交换。”

明慈心下一咯噔,道:“什么交换?”

白绽秋淡淡地道:“无他,只要你服下两份药而已。”

顿时,明慈冷汗就落了下来。白绽秋释放了威压,将她死死压住。她撑不住,半响,终于是跪了下去,嘴唇上咬出了血。

白绽秋笑道:“好,好硬气!”

她身边那一年一女,手里凭空多了一个碗。

明睿上前了一步,冷笑道:“师妹,这叫灵麻散,吃了可是有大大的好处。你以后也不用着急修炼了,可以安心做个门主禁脔。因为这药吃了,你这辈子都不能结成金丹。”

“!”明慈费劲力气,却是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肯就范。但明睿只是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额头,她就被迫抬起头来。

白绽秋道:“喝了吧。”

明睿又用一根手指,抵住她自以为紧紧咬住,其实颤抖不堪的牙关,把药,灌了进去。

他俯下身,恶毒地道:“小娘皮,我一直等着看你有什么下场。你放心,日后,我们的帐还有的算!”

顿时明慈就觉得五内俱焚,灵根在迅速枯萎,经脉也一阵一阵的悸动,最后崩溃,灵气全都泻了出来。

那女弟子又上前,手里拿着另一碗药,低声道:“这是杀宫散,喝下去之后,你这辈子都不能生育。”

白绽秋道:“喝了吧。”

这次明慈再无反抗之力,被插住喉咙,生生灌了进去,一滴不剩。那女弟子退了开来,她摔在了地上,整个经脉的崩裂过程还未曾停下来,她的神志不清。

但朦胧中她依然有个一念头,白绽秋,白淑柔!这对母女,她做鬼也不会放过!

已经太迟。明慈已经昏了过去,神志不清,在昏迷中还在不断抽出呕血。杀宫散的作用,她下身也不断地在出血。她今日穿的那身内门弟子长袍,已经整个被浸红,她整个人也似是睡在血海里。

白绽秋淡淡地道:“月儿。”

明月只觉得一阵晕眩。

李玄大步上前,竟也不嫌脏,把她翻了过来,探了探脉,道:“还有气。叫巫嗣来。”

明月立刻就要去抱她。

那边柔柔地传来一声:“月哥。”

白淑柔浑身上下都非常干净,只面上哭得梨花带雨。明月看着她,心中百般滋味。先前若说还贪图她的温柔,此时只觉得此女让人作呕。

白绽秋淡淡地道:“你莫要怪淑柔。老身也没有把你的贱妾怎么样。只是她今生都不能结成金丹,也不能再生育。”

明月倒抽一口冷气:“师叔,你…”

白绽秋看了他一眼,更轻描淡写地道:“我许了她,你今生不会再娶别的妾侍。这是她甘愿的。不过是不能结丹不能生育罢了。我淑柔一样没有结丹之望。但你家中妻妾,也不需要修为太高。至于生育,生出来也是庶子,没用的。有淑柔的够了。”

李玄再听不下去,俯身把一身是血的明慈抱了起来,冷笑道:“明月,你若是个男人,这便跟我走。”

白淑柔惊道:“月哥!”

李玄斜睨着她,冷冷地道:“你叫白淑柔?据说你先天体弱,如今看来你还用煞心血,果真是活不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