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愿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闭了一下眼睛，深呼吸慢慢背道：“7…”
下一个数字是什么？
“7…7…”陆愿卡在第一个数字上，脸色涨红起来，脑子里乱成一团，双手不自觉发颤。
陈默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幽深的瞳孔尽头是一片黑暗。
陆愿在彷徨中撞上陈默的目光，立时失声；手上的白纸被她错手撕成了两截。
“只记一个数字呢？”陈默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着，在新的白纸上又写下一个数字来。
“32”
他给陆愿看了一眼，然后将那张白纸倒扣过去，“能告诉我你刚刚看到的数字是几吗？”陈默身体前倾，语气温和，神态也亲切。
陆愿却不由自主地把身体紧紧贴在椅背上，尽可能离他远一些，“32…23…？”她习惯性地去揪左耳上方的短发，却不小心碰到耳垂上的伤口，痛得整个人一缩。
她睁开眼睛，就见陈默安静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里似乎充满了怜悯。
陆愿眼睁睁看着他收拾起纸笔来。
他说，“我建议你退掉这门课。”
“什么？”陆愿站了起来。
陈默把那两张纸递到碎纸机里，看它们被撕成碎片，他的语气仍旧很温和，“退掉这门课的最后期限在下周。不然，你会挂科。”
陆愿惶恐道：“可是我不能——这门课是必修的。”即使躲过了这一学期，下个学期、下下个学期还是要一样面对。
陈默静了一瞬，淡声道：“那我建议你换个专业。”
他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可是他说的话却如此残酷。
陆愿一着急，捂着嘴小声咳嗽起来。
陈默一手撑在书桌上，侧着身子看着陆愿，等她止住了咳嗽，才递上一杯温水来，温声问道：“你不要换专业吗？”
陆愿用力摇头，含了一口温水在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
陈默看着她，轻轻笑了一声，叹息般道：“那只能我辛苦一点了。”
陆愿睁大眼睛望着他，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仍旧解释着，“就算要换专业，也是因为我有更喜欢的专业了——而不是因为我学不好现在的这项…”
“每周的周一、周三、周五还有周末，晚上来我家，我给你补习。”陈默平静道。
陆愿几乎忘了合上嘴巴，“我、学长你…”
陈默睨了她一眼，“你时间安排不开？”
“不、不是…”陆愿定格了好几秒，才把思路重新启动，“我有数字记忆障碍，补习不一定有用，可能会浪费学长您的时间…”她一着急，连尊称都用上了。
“π的数值是多少？”陈默忽然问道。
“3.141592657…”陆愿脱口而出，自己也吓了一跳，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陈默笑起来，眼睛里亮闪闪的，“这个你是怎么记住的？”
陆愿呆了半响，小声说道：“我妈妈说，我中考前很用功，那之前学的数字都记得不错…大概是逼到一定程度，大脑忽然开窍了吧。”
“是么？”陈默淡淡道。
陆愿歪头看他，不确定他是否轻轻哼了一声。
Chapter19
驯养
Chapter19
陆愿离开了陈默的住处，抱着背包慢慢走出花木环绕的小径。
她还有点懵。
就、就这么定下了？
以后每周有数学课的那天，还有周末两天的晚上，都要来陈默学长家补习。
陆愿抱紧了怀里的背包，边走边想，陈默学长其实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呢。
她停在街角的布告栏前，一边往上钉寻人启事，一边自我检讨——所以她之前对陈默学长的怕意，实在来的很没道理。
黑色的越野车在她身后安静停下。
陈默落下车窗，看着女孩忙碌的背影，没有作声。
高宇在副驾驶座上，打了个响指，喊道：“小美女，你在干嘛？”
陆愿吓了一跳，手里的传单散了一地。
“我想着…”陆愿指了指钉在布告栏上的寻人启事，“给小舟找一下主人。”
“狐狸照片拍的真棒。”高宇瞅着宣传单上的小舟照片，毫不吝啬夸奖。
陆愿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陈默，小声解释道：“小舟是在这里捡到的，所以我想它的主人多半也在这一片…”
陈默一直看着陆愿，不曾对那寻人启事投去片刻目光。
“而且昨晚我被咬伤之后，同住的女孩也很担心，她想尽快找到小舟的原主人…”陆愿有点沮丧，她其实并不太想把小舟送走。
见陈默一直没出声，陆愿下意识地换了话题，问道：“你们是要出去吃午饭吗？”
高宇笑嘻嘻道：“猜错！我们是要去钓秋蟹！”他舔着嘴唇，做垂涎状，“肥美的螃蟹啊，蟹钳好吃，蟹黄好吃，哪哪儿都好吃…”
陆愿笑起来，她看着陈默，没想到学长还会去钓秋蟹。
高宇挥挥手，“小美女，你继续，我们先走啦。”
陆愿也同他挥手。
陈默却忽然邀请道：“你也一起来吧。”
陆愿一愣，高宇也愣住了。
陆愿的愣是出于意外，高宇的愣却仿佛是想要阻止。
陆愿小声道：“我不会钓螃蟹…”
陈默微笑道：“也可以钓鱼。车上有备用的鱼竿。”他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陆愿，忽然眯了眯眼睛，问道：“你中午有约？”
“没有…”陆愿下意识回答。
她心里一动，刹那间意识到她对陈默的怕意并不是毫无根由的。
面对他的时候，她好像很难撒谎，总是在大脑处理之前，嘴巴就先把事实讲出去了。
周末中午的河边，静谧祥和。
树荫下垂钓的人，多半是头发花白的一对对老夫妻，也有单独一个人的。
像陈默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是很少的。
高宇把不高兴写在脸上，车子一停，他就拎了自己的东西走去远处树下。
陆愿看着远去的高宇，有点不知所措，她对陈默小声道：“学长，我打扰你们了吧？”
陈默正撑着躺椅，闻言温声道：“他不是跟你生气。”又指着工具箱说道：“把里面的红色盒子递给我。”
陆愿照着指示做事，心思也被分散了。
陈默把备用鱼竿递给陆愿，两人在垂柳的树荫里坐下来。
陆愿接过鱼竿，见线倒是跟钓鱼的线一般粗细，只是钩子略大一些，竿子也稍微硬些。她握着鱼竿，小声道：“我没有钓过螃蟹，大约是钓不到的。”
陈默微笑道：“和钓鱼差别不大。”他来到河边后，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陆愿把饵料挂好，怕染上腥味，戴了原本为午餐准备的一次性手套。她挥臂扬竿，手腕微动，却让鱼钩在还没入水面的时候打了个转，然后才沉下去。
陈默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
陆愿有点郝然，微笑着解释道：“我钓鱼的小习惯，总觉得鱼钩在水面上转一圈，就能把鱼都唤出来。”她自己说着也觉得好笑，低下头去很不好意思。
陈默仍是望着她，幽深的瞳孔微微一闪。
他轻轻“嗯”了一声，也扬竿入水，竟学着陆愿的样子，让鱼钩在水面上打了个转才沉下去。
陆愿“啊”了一声，笑道：“学长你学得好快——我从前教给钟离，他学了一下午都没学会…”她察觉到自己的忘形，没有再说下去。
陈默也好似压根没听到一般，温声道：“钓螃蟹的时候，要注意及时扬竿，迟了线会被它夹断；提竿的时候要轻一点、稳一点，太猛了就会把螃蟹的腿和钳子撕断。”
陆愿仔细听着，心头有点异样。
原来陈默学长不只课讲的好，连解说如何钓螃蟹也这样条理分明。
理论学到了，实践还要磨练。
前两次鱼竿有动静，陆愿提竿起来，都只看到光秃秃的鱼钩——饵料被吃光了，螃蟹也无影无踪。
她不禁有点泄气，晒得微红的小脸上透出点不快来，鱼竿垂在身边，一时也不想再扬竿入水。
陈默走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她面前的水面，弯腰捡起她的鱼竿。
他弯腰下去，几乎把陆愿整个含在怀里。
陆愿敏感得察觉到背后人体的热度，微微缩了一下。
陈默将鱼竿捡在手中，很快起身，调整了下方向，重新下竿。
他也没说什么，做完这些就回到自己躺椅上。
浮标又动起来，陆愿没抱什么期待，轻轻拉起竿来——却见一只大螃蟹紧紧咬着鱼钩。
只蟹背都几乎有成人手掌伸开那么大！
陆愿惊喜地叫了一声，伸手戳了一下旁边陈默的胳膊，要他来看，“钓到了钓到了！学长你快看…”
陈默瞥了一眼，见她笑得眉眼弯弯，不禁也勾了勾嘴角。
陆愿虽然学校课程上不算是优秀的学生，钓螃蟹却学得很是不错。
待到日落时分，陆愿已经钓到七八只肥美的秋蟹，倒是三人中斩获最多的一个。
一下午的时光，陈默都坐在躺椅上，说是在钓螃蟹，可是却也并没如何在意浮标。
他枕着自己手臂，望着高远天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嘴角微翘，心情很好的样子。
偶尔听到陆愿欢笑一声，便知道她又钓来一只螃蟹。
回去路上，高宇抢先坐了后排，倒下去闷头大睡。
陆愿只好坐了副驾驶座，好在一起钓了一下午螃蟹，面对陈默的时候她似乎自在了许多。
“今早你朋友打电话来的时候，”陈默忽然说道，“对我的回应很不满意的口吻。”
这说的是萧子珊。
陆愿笑道：“没有啦，她只是担心我…”
“你替我问一下，我请她吃晚饭道歉可以吗？”停在红灯前，陈默偏头看向陆愿。
陆愿忽然觉得胃里一沉。
Chapter20
驯养
Chapter20
“好啊。”陆愿小声答应着，顿了顿又问道；“你想要约在哪里？我好告诉她…”
原来陈默学长是想要约萧子珊么？
陈默驾驶着车子，似乎没察觉陆愿的小心思，他随意道：“在你们家怎么样？顺路，也方便。”
陆愿呆了一呆，连她一起么？
陈默微笑着看过来，“不想尝尝你亲手钓到的螃蟹吗？”
后排躺着睡觉的高宇不知何时醒了，正揉着眼睛，闻言立马道：“陈默做的香辣蟹可是一绝！”兴高采烈说完，也不好继续做出生气的样子来，高宇又问道：“我们要去小美女家做螃蟹吃吗？”
陆愿不知道高宇为何生了一下午闷气，见他肯主动说话，忙笑道：“欢迎你们来啊。我给室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
等电话接通的时候，陆愿看着车前窗玻璃里陈默恍惚的影子，心里也恍惚起来。
萧子珊听说陆愿在陈默家打了疫苗、又包扎了外伤，就知道自己早上误会了陈默。得知还有新鲜螃蟹吃，萧子珊立刻欢呼，连声要陆愿快快带人回来。
到家后，陆愿第一个下车，进门准备好拖鞋，回头看却见陈默和高宇都还在车上。
她想了一下，一拍脑袋——对了，螃蟹都还在车后备箱里，要帮忙拿下来才对。
陆愿踢踢踏踏往越野车边跑去，隔着好几米，就听高宇大声喊道：“所以陈默你根本就一直在骗我！”
她立刻停步。
陈默却已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他没有说话，只是按动车钥匙，开启后备箱。
陆愿犹豫了一下，上前把装螃蟹的笼子拎在手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陈默探头在车窗外，沉声说道：“我回家取一点食材。”
“好的。”陆愿点头，隔着黑色的车窗看不清坐在后排的高宇什么状况，她看着陈默，不由得加了一句，“开车小心。”
陈默已经坐直身体。
陆愿站在车尾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他似乎轻笑了一声。
萧子珊从卧室里出来，就只看到陆愿一个人把笼子里的螃蟹倒入浅底盆里去。
“你学长呢？”她走过来，好奇地看着吐泡泡的螃蟹，“我可不会做螃蟹啊。你会吗？”
陆愿正看着笔记本电脑上查出来的食谱，笑道：“好巧，我也不会。”
萧子珊说道：“那怎么办？”又问了一遍，“你学长呢？他不是要请吃饭吗？”
陆愿低头换着盆里的水，低声道：“他说回家取一下食材。”
萧子珊放心了，去储物柜摸了一袋薯片下来，拆开跟陆愿分着吃，一边问道：“你们去哪里钓的螃蟹啊？好玩么？啊——你看，你的脸都晒红了…”
陆愿听她问东问西，心思却一直绕在高宇喊出的那句话上面。
“所以陈默你根本就一直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