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曾之贤连个疙瘩都没打,继续道:“虽名分不同,于这份情谊之上,她就是我的恩人。我得她陪伴照顾,心情渐好,家祖母也解了忧愁,这样的人,我为何不报答?况且朝廷从来都表彰那有忠肝义胆之人,我若只记得我们之间的名分,却忘了她待我的情谊,依旧视她为我的身边人,那岂非是不受教化的人?”
这一句说出,顿时红脸的人不少。嫣然虽低着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曾之贤说完这才道:“容三爷慧眼识珠,不以出身论人,是难得之人。若诸位只记得容三奶奶出身,却不记得她今日已经是容三奶奶,拒不和她交往,岂不成了那没见识,不受教化的乡野村人?”
这句话已经说的很重,周氏心里气的要死,想反驳几句,可曾之贤已经把话正反都说完了,要反驳也无法反驳。只有气的在那搅着帕子,什么都没说出。
“石奶奶这话说的对,不管什么出身,就算是是贩夫走卒,对我们有恩,就当补报才是,不然的话,岂不连畜生都不如?”柳太太那口浓重的,带着乡音的官话传来,这话也只有她说才合适,毕竟除了曾之贤,也只有她是官家人。
曾之贤要的就是这句,临来之前,石安叮嘱了又叮嘱,说为了容畦,为了嫣然,今日也要为他们撑场面,只有让自己受些委屈。可曾之贤晓得,自己并不委屈,经过的事多了,才晓得嫣然的难得。为了这份难得,今日也要这样说话,更何况,容畦越来越好,对自己家,也是只有好处而非坏处的。
柳太太的官话虽然口音浓重,但还是让人听懂了,自然有人附和。裘氏已经笑着起身:“石奶奶今日这话,倒让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合席该共敬石奶奶和三婶婶一杯才是!”
既然裘氏端起酒杯,众人也就起身。曾之贤对裘氏的识趣很赞赏,站起身道:“今日本是容家的好日子,倒是我在这说了许多话,还耽误了台上戏,倒要自罚一杯才是!”说着曾之贤一饮而尽,嫣然也起身,和众人微笑应酬一番。
周氏在短暂的恼怒之后已经恢复原状,这事,让她逃过了,不过,还有下回呢。想着,周氏面上笑容更甜,和众人一起,饮下那杯酒。
喝酒说话,等唱过两出戏,戏台上休息时候,众人也就分散开来,去逛逛花园,用些小点心,寻熟人说会儿话,等到这边残席收了,重新摆上酒席时再回来坐席。
嫣然和曾之贤自然有话说,两人在园中逛了一会儿,到个亭子里,见外头没什么人,嫣然才对曾之贤道:“谢谢你,大小姐,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感激你!”
“这声谢就外道了,况且就算不为你,为你姑爷和容三爷的情分,我也不能看你们受委屈啊!”这话曾之贤说的真心诚意,嫣然也听出来了,她也不再道谢,只是道:“大小姐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就不和大小姐您客气了,只是请大小姐看我的以后罢了!”
、108 相依
曾之贤又是浅浅一笑,嫣然瞧着她,仿佛她们之间的分离从来都没有过,还是过往侯府后院,两人在花园说话时一样。接着嫣然又笑了,不,不一样了,很多事情已经开始改变,如自己和她之间的身份。但有些事情,也许永远不会改变。
嫣然把心头升起的回忆按下去就笑着道:“小少爷都快两岁了吧,原本我还给他做了几身衣衫的,只是没送来,这会儿的话,那些衣衫也穿不了了!”
曾之贤瞧着嫣然意有所指:“他穿不上也不会浪费,还有你呢,说来,你成亲也快半年了吧?”半年了,也该传出消息了。嫣然的脸不由微微一红才道:“这事,还早呢!”
早?曾之贤又要说话,嫣然已经起身:“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过去吧!”曾之贤又笑了:“瞧瞧,这会儿还害羞呢,都嫁了半年了,还当自己是新媳妇呢?”
嫣然没理曾之贤,快步离去,曾之贤忍住笑跟着她往外走。她们离去不久,亭子边就来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脸圆些的瞧着亭子中空无一人就有些抱怨:“初兰姐姐,三奶奶和石奶奶压根就不在这,还要我们来寻人,我也罢了,初三姐姐你哪能受得这样委屈?”
“这没人也是常事,腿长她们身上,想去哪就去哪儿,走吧,我们回去和朱姨奶奶说!”初兰今年已经十九,身上的衣饰比起别的丫鬟来要好一些,和她说话的丫鬟瞧着初兰已经叹了一声:“哎,初兰姐姐,要不是朱姨奶奶在头里拦着,早该改口叫你姨奶奶了。朱姨奶奶头些年还好,这两年,越发把老爷看的真!”
谁稀罕做老爷的姨娘,虽被容老爷收用已经三四年,但初兰心心念念只在容二爷身上,生的俊俏年轻不说,就连那件事,也要更体贴,更…,初兰的脸微微一红,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但愿老爷不记得曾收用过自己,把自己赏给容二爷,那时,也就圆了自己的心思。
做姨娘,也要做他的。初兰这样的心事自然是不能说出来,只对那丫鬟道:“你啊,就是这张嘴很不好,要让朱姨奶奶听见了,你又有的苦头吃!”
“怕她做什么?她再得宠,再掌家,也不过一个姨娘,就算给我些苦头吃,也不过就是克扣些东西,那些东西,谁放在眼里?”初兰不由抿唇一笑,两人继续往外头走,迎面瞧见容玉致和几个少女说笑着走过来,初兰两人忙垂手侍立,初兰给容玉致行了一礼方道:“大小姐好,朱姨奶奶说,这会儿酒席又该开席了,让我们来园中请诸位去前面坐席呢!”
容玉致听了就对初兰道声辛苦,和少女们转身往外头去。等容玉致离开,那丫鬟才道:“哎,瞧小姐这气派,我们啊,怎么都赶不上。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使奴唤婢?”
初兰浅浅一笑就道:“这有什么,等老爷看中了你,给你上了头,开了脸,做了姨娘,你不也一样能使奴唤婢穿金戴银?”那丫鬟的唇已经一撇:“才不一样呢,朱姨奶奶还是掌家的呢,可她今儿一样不能到前面坐席。”
“难道你还想着做大的不成?说起来,太太过世也六七年了,老爷一直没有续娶,若老爷真看中了你,那时,我们就该改口了!”初兰说的是玩笑话,那丫鬟却当了真:“可惜我没这么大福。”
接着那丫鬟就四处张望一下,压低嗓子道:“你听说了吗?我们三奶奶,原本也是服侍人的,后来被主人放出来,就被三爷看中,聘回来做妻,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大福?”
三奶奶?初兰的眉微微一皱,想起容二爷情浓时候和自己的抱怨,还有别的。初兰不由咬住下唇,若能在老爷面前旁敲侧击地说三爷三奶奶的一些话,到时让老爷对三爷三奶奶心生厌倦,二爷当了家主,自己就立了头功,那时,何愁二爷不感激自己,把自己收为姨娘?
想着,初兰就道:“这也是她的福气!”
“什么福气?”这丫鬟的嘴一撇:“你还不晓得吧?我听跟老爷去京城的小厮们偷偷说,说三奶奶原本定的,并不是三爷,而是三爷的好友呢!”这事初兰真是不晓得,不免要在心里慢慢思量,最好要去细细打听,才好对容老爷进言。
众人重新回来坐席,因着方才已经各自喝了几杯酒,气氛比起早上时候,已经热烈许多,连台上的戏,也开始捡那平缓的戏来唱。余大奶奶瞧一眼戏台,就对周氏道:“说起来,你家这位小姑,不是一直说要挑女婿吗?怎的到现在也没挑到?”
容家大富,就算招的是养老女婿,看在这么多家财的份上,也有无数人想捉这个巧。周氏已经浅浅一笑:“这事,是叔叔说的,心疼小姑,想着她还小,再等几年呢!”
“你家大小姐,今年已经十七了吧?这个年岁,不算小了!”婚姻之事,总是不少人喜欢议论的,周氏和余大奶奶的话立即引来旁边人的注意,也开口插话。
周氏面上笑容没变,话也是那样淡淡的:“不到二十,还算不上很大。叔叔疼小姑,难道我们还能说个不字?”旁边的人了然,又谈些别的事。
曾之贤瞧一眼席上,这才对嫣然道:“你这家里,虽然人不多,可这人的心思,只怕个个都不一样呢!”嫣然瞧着曾之贤:“怎的,你还担心这个?
这会儿就你啊我啊的,曾之贤也不恼,只轻轻推嫣然一下,接着就道:“才不呢,我啊,就盼着你们家更热闹些,好瞧热闹呢。”嫣然掩口一笑,接着对曾之贤道:“我来的日子短,还不晓得呢,等再过几日,我去拜访你!”
“好,一定要去,还要备上厚厚一份见面礼,不然的话,我不让你进门!”曾之贤的话让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宋奶奶勉强开口:“石奶奶的谈锋还是这样好!”
“既在席上见到了,总要说说笑笑,不然一直坐在这里瞧戏喝酒,可有什么趣味?”曾之贤晓得翰林之女,总难免有几分清高的,可清高的太过,不免让人有几分生厌。
宋奶奶瞧着曾之贤,见她依旧笑靥如花,不由低垂下眼。要论身份,翰林虽然清贵,在侯府千金面前,也不过如此。而这位,是货真价实的侯府千金。嫣然的眼往宋奶奶脸上一瞥,接着就移开,继续和曾之贤说着别的。
酒席到了傍晚才散,送走客人,头一次自己应酬,而不是陪着主人们出去应酬,果真和原来不一样。这会儿一闲下来,嫣然才觉得浑身骨头都是酸疼的。
和周氏裘氏又说了几句话,嫣然也就回到自己房里,刚走进屋就坐在椅上不想起来,秋兰已经端来一杯茶:“奶奶先喝口茶润润。三爷还说,这应酬席上,难免吃不饱的,要厨房去做了两碗鸡丝面送来!”
“你三爷,已经回来了?”嫣然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才觉得人慢慢缓过来,抬眼问秋兰。
“我早回来了,可是呢,就是不见你进来?”容畦已经掀起里屋的帘子,倚在门口笑吟吟地道。嫣然瞧了他一眼就道:“得,你自个服侍自个吧,我啊,累的很!”
“这种应酬,头一次,总是难免的!”容畦晓得妻子为何这么累,这时时都要崩着一根弦,怎不会累呢?嫣然闭上眼,趴在桌上:“嗯,你不会怪我就好,要晓得,大嫂二嫂连小姑在内,都是那样笑吟吟,一点不累的!”
容畦走上前给妻子捏着脖子,秋兰等人瞧见,不由把眼瞪大一些,嫣然并没跳起来,而是用手指指肩膀,让丈夫给自己再捏下肩膀。容畦瞧着妻子难得的慵懒就笑了:“其实你在人前,也别事事周全了,谁也不会笑话你。”
“习惯了,改不了!”嫣然的回答十分斩钉截铁,容畦不由一笑,其实自己不也一样,要给叔叔瞧瞧自己到底有多能干,会付出很多努力。而妻子,她是要证明容家娶自己并没娶错,虽然出身比不上大嫂二嫂。自己夫妻这样算来,真是天生一对。
嫣然感觉丈夫捏着脖子的手停下,睁开眼看着丈夫,眼里有些许不满:“怎么停了?这样的话,可不能有赏钱。”容畦坐在妻子身边,伸手捏她鼻子一下:“瞧瞧,你现在多好。”
这话的意思嫣然明白,她又趴在桌子上:“不一样的,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容畦嗯了一声,心里开始泛起涟漪,不一样的,和妻子在一起,要的不就是这句不一样?很快嫣然就笑了:“不过你别这样看着我,也别心疼我,我生在侯府后院,很多事情,比你认为的,要多的多。”
妻子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这点容畦是相信的,他把嫣然的手握住:“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说,别拼的那么辛苦,你还有我。”
、109 秘密
这话听起来真暖心,嫣然也笑了:“这样的话,我也要说给你听,你也有我。”看着妻子的笑靥,容畦觉得,这天下所有的鲜花盛开,加在一起,都不如此刻妻子面上的笑容那么美丽。
你有我,我也有你,我们彼此依靠,互相鼓励,比什么都好。
丝丝情意在两人身上浓浓流转,直到已经退出屋的秋兰在门边喊了声:“三爷,厨房已经送来面。”才算把他们夫妻的对视打破。容畦放开握住妻子的手,嫣然依旧对他笑着,两人心中,都满是柔情,浓的,已经快要漫出。
容家的请客结束,嫣然也算正式进入和容家有来往的人的视线之中,别家送来的帖子里面,除了指明要给谁的之外,请容家全家的,都会带上嫣然一份。
扬州城富商云集,这请客的帖子也是三天两头前来,真算得上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而那些大宴的排场,很多时候都会让让嫣然咂舌,各家都是比赛似的,菜肴必要与众不同,戏班子定要最好的。至于主人们的穿戴,那更不消说,不说这回的和上回的衣衫不一样,就连早上中午晚上,都有人换了三套衣衫,而不是眼尖的人瞧不出来,那衣衫上,只有鲜花蝴蝶有变化,别的,全都一模一样。
“盐商豪富,甲于天下,果真名不虚传。”嫣然前去拜访曾之贤的时候,忍不住感叹道。
“不然这扬州府的官,都是肥差呢。”曾之贤淡淡说了那么一句,嫣然笑了:“瞧来,石通判的宦囊,也不少。”曾之贤不由笑了:“一个通判罢了,哪要什么宦囊不宦囊,再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除了那些大家都送的,别的,谁敢收啊?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的事?不过…”
曾之贤欲言又止,嫣然来扬州半个来月,也赴过几次宴会,听到一些事,忍不住问出来:“我听说,这扬州知府,好像有些贪婪。”
能来扬州做知府,很多人离任时候,宦囊已经充足的足够过下半世了,三年家里人七八个生日,逢年过节,不想别的,那些孝敬的,都能把口袋塞满。
若再贪心一点,合几桩人命官司,只要不太出格,苦主的买泪钱多一些,也只有人睁眼闭眼,不去说他。可若连宴席之上,都有人说他贪婪,那就真是贪的没法了。
曾之贤含糊地嗯了一声:“这位,听说是首辅的亲信弟子,又是宫里掌笔太监的亲侄儿,有了这么两座大靠山,真是连巡抚都敢不放在眼里。”
嫣然咦了一声:“这样的话,为何他不谋盐运使去?”盐运使才是天下最大肥缺,非一般人能得到这个职位。曾之贤淡淡地道:“你可晓得现任盐运使是什么人?听说和皇后娘娘家里有亲。”难怪呢,没有这样来头,哪能谋到这样职位,嫣然释然后就又道:“这样的话,这两人只怕不会起冲突。”
“这可未必。”说着曾之贤就把话给转了:“罢了,我们说这些做什么,不过白说罢了。有件事我可要告诉你,听说,你那位二嫂,娘家要和知府家结亲了。”
嫣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大小姐,你开玩笑吧,周家虽富,可也只是商家,哪能够跟知府家结亲?”
“自然不是和知府的儿子,知府有个侄儿,今年十七,从小丧了父母,带在知府身边养大的。虽说知府对他只是平平,可也没烧了他吃,缺了他穿。也念了几年书,现在年龄大些,也就不念书了,而是帮着知府打理些庶务。这样的人,娶个富商家的女儿,有什么稀奇。”
说穿了,这样的侄儿,虽挂了个侄少爷的名头,不过做着大管家的事罢了。但这对周家来说,却是一门上好的亲事。不但攀上了知府,名头还很好听。
“大小姐现在和原来也不一样了,这些庶务,也是张口就来了。”嫣然在短暂的惊讶后就对曾之贤道。曾之贤手托一下下巴:“那时是在闺中,什么事都有人帮忙,现在,可不一样了。”
“老夫人若知道大小姐这样,定会十分欣慰的。”提起曾老夫人,曾之贤的眼低垂,接着才抬头:“祖母对我,能到这等地步,已经万幸了。想起初回府时的那些念头,实在羞惭。”
“那些念头,老夫人未必不知道的。”嫣然的话很笃定,曾之贤又笑了,活到曾老夫人那个年岁,经过见过的事那么多,又怎会在意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那些念头呢?毕竟那些念头,压根就不可能实现。
嫣然回到容家,刚下轿子就见周氏走出来,周氏今儿面上称得上神采飞扬,喜悦无比。嫣然忙上前道:“二嫂这是要出门?”周氏嗯了一声:“我娘家侄女的婚事定下来了,再过几日就要下聘,我这啊,先去给她道喜。”
定下?嫣然想到曾之贤说过的话,料想定是那桩亲,对周氏道:“还不晓得定的哪家呢?先恭喜了。”
“说来,也是我侄女的缘分到了,那日去龙华寺烧香,正好遇上知府太太带了女儿在那烧香,说了几句,送知府太太出门时候,正巧知府的侄儿来接知府太太,就这么一眼,就对上了。”周氏连指带说,欢喜无比。嫣然忙道恭喜,周氏的轿子已经来了,周氏也就上轿离去。
周家和知府家结了亲,如果能说的远些,就是和宫里那位掌笔太监结上了亲,对周氏和容二爷来说,这都是个大好消息。容老爷,是商人啊。嫣然想着,弯唇一笑,继续往里面走去,经过一个拐角时,见那拐角处种的竹子似有抖动,里面还有说话声,嫣然的眉不由微微一皱。
秋兰已经扬声问:“谁在哪里?”竹子停下抖动,接着又继续抖起来,再然后容玉致才从里面走出来,瞧见嫣然就上前道:“原来是三嫂,你从通判府里回来了?”
嫣然本以为是丫鬟在那说话,没料到是容玉致,倒十分奇怪,往容玉致面上细细瞧去才道:“小姑想是贪凉,躲在竹子后面呢?只是也该带个丫鬟,不然的话,让人误会了不好。”
容玉致神色稍微有些难堪,接着就道:“多谢三嫂关心,原本我让丫鬟守在这的。”说着话时,果然有个丫鬟跑了过来,瞧见嫣然在这,急忙垂手道:“三奶奶安。”
“让你守在这里,你怎的跑去别处?”容玉致呵斥丫鬟,丫鬟已经道:“大小姐恕罪,不过是中午贪凉吃了口西瓜,跑肚了,大小姐,以后我再不敢吃西瓜了。”
“不过是件小事,小姑也无需如此。”嫣然明明知道这里有蹊跷,但还是柔声道。容玉致嗯了一声,也就说声告辞,和丫鬟离去。嫣然往那竹子背后瞧了一眼,也就带人离去。
方才容玉致走出来时,嫣然分明瞧见,那竹子背后一闪,分明闪过月白镶浅蓝的一道裙边。这样的裙子看着实在普通,猜不出是哪个丫鬟。可是,容玉致和丫鬟要说话,可以大大方方地说,为何要躲在竹子背后说?难不成容玉致的爱好和别人不一样?想到曾听过那些婶子们的议论,嫣然不由打个寒颤。
不会,容玉致不会这样做,是自己想多了,再说她就算真要有点这不一样的爱好,她是大小姐,喜欢哪个丫鬟,自然可以把人叫进房里,哪用躲在竹子后面偷偷摸摸,做些找不到地方的人才会做的事?
嫣然走后好一会儿,竹子后面才又走出一个丫鬟,她握紧手里的一封信,长舒一口气,匆匆往朱姨娘所住的院子走去。
“奶奶,瞧真着了,那个丫鬟,走进朱姨奶奶的院子。”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就连嫣然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让丫鬟远远守在那,瞧见人出来了就往这边报。听说是朱姨娘的丫鬟,嫣然更觉得奇怪,这件事,可是越来越稀奇了。
“大小姐,您说,今儿三奶奶撞见了,会不会?”等回到屋里,丫鬟才对容玉致开口。容玉致白她一眼:“你怕个什么,这件事,本来就不怕人说。”
“可是,朱姨奶奶说,这件事还是稳妥些好,不然被老爷发现了。”丫鬟的话才说了一半,容玉致就拍了桌子:“被爹发现又如何?本来我就该出嫁,只是爹非要招什么赘婿,才让他不敢开口。”
说着容玉致的泪就下来了,两年了,这样隔上半年才能见一面,平日只能写信的日子,实在熬不住了。可是爹就是不松口,而他家又是独子,指望着他早日传宗接代,怎会同意他入赘自家?见容玉致泪都落下,丫鬟忙拿帕子过来替她拭泪,又给她讲笑话,好容易才哄好她。
“姨奶奶,今儿啊,三奶奶发现了。”朱姨娘听到丫鬟这样说就笑了:“发现的好啊,我就怕你三奶奶发现不了呢。”丫鬟应个是字才道:“可是,姨奶奶,若三奶奶往老爷那一说,到时?”
、110 有喜
“这正好呢,我就怕你三奶奶不往你老爷那说你呢。”朱姨娘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淡然,面色也一点都没变。丫鬟跟了她快十年,早已对她死心塌地,自然应道:“这也是,三奶奶若是个自作聪明的,就更好了。”
朱姨娘嗯了声道:“还有初兰那里,你也要常用言语打动她。说起来,她初被老爷宠的时候,老爷还真动过这个心思,想着让她做姨娘呢。”
“姨奶奶,为这事,你的名声,可是坏了好些。”丫鬟叹了一声,朱姨娘又是勾唇一笑:“这名声啊,不能吃不能穿的玩意,若不是世人都喜欢用名声这两个字,我啊,还不稀得这样做。”
丫鬟又应是,外头一个丫鬟已经挑帘进来:“姨奶奶,今晚老爷在赵姨娘那里歇呢,赵姨娘派人来说,上回姨奶奶送她的香,不晓得还有没有?”
“有,你寻出来,全送给赵姨娘。”朱姨娘淡淡地道,这样只晓得争宠的玩意,不过是自己的垫脚石,谁稀罕那点子宠爱?丫鬟寻了香出去交给赵姨娘的丫鬟。那丫鬟接过就道:“姐姐,你们姨奶奶可真好,晓得我们姨奶奶被宠,也不发火,你不晓得,前儿老爷在金姨娘那歇了一晚,我们姨奶奶啊,差点把初花姐姐的脸给抓烂了。”
丫鬟忙安慰了赵姨娘的丫鬟几句,那丫鬟千恩万谢地走了,把香送去给赵姨娘,赵姨娘点上香,静待容老爷进房不提。
“玉致的姨娘,她还没到两岁就过世了,后来玉致是养在婶子身边,婶子前些年过世,叔叔说玉致也大了,就寻了几个教养嬷嬷,陪着玉致一起住呢。不过朱姨娘那里,因着她管家,玉致和她的来往总比别人多些。至于叔叔别的姨娘,想讨好玉致,玉致也不理她们。”
容畦回来听说嫣然说了这件事,也就为容玉致解释一二,嫣然听完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只是道:“叔叔的后院里,姨娘通房的,上头又没有个婶婶压着,这几年,只怕越发热闹吧?”
“叔叔自己都说,他独有这一点爱好。”这点爱好,容畦没明说嫣然也晓得,就是寡人有疾那类。不由摇头:“这么多年轻女子在一起,还不晓得生出多少事呢。”
“再生事,也和你我无关。”容畦想到容老爷后院里的争执,也忍不住摇头,从自己来到容老爷身边,那些来来去去的,差不多就十来个了,更别提自己没到容老爷身边时候,只怕更多。
初时容老爷还说为求子嗣才广纳姬妾,等容玉致渐渐长大,后院的女人还是什么都没生出来,容老爷也索性不说为子嗣这句话了。好色就好色吧,被人诟病几句也就算了。
“幸好,你们几个,都不像叔叔似的,不然的话,还不晓得能乱成什么样呢。”嫣然的话让容畦的眼一亮:“怎的,你在吃醋?”
嫣然啐他一口:“谁在吃醋,我不过说说罢了。”容畦把嫣然的手握在手心:“放心吧,我说过,我只要你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变。”嫣然靠在丈夫怀里,又是浅浅一笑。
“你娘家和知府家结了亲,这份礼,可要送的厚些。”容老爷听到周家和知府家结亲,特地叫来周氏叮嘱。周氏原本已经送了一份厚礼,听到这句叮嘱更加欢喜:“是,侄媳也晓得,已经让人备了。”
容老爷瞧了瞧周氏,见她面上恭敬,想着现在周家越发如虎添翼,再想到容畦,那心情不由有些不好起来。若是把家业交给容畦,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可也要他能守得住,守不住的话,也就白白打算。
当初容畦要是听自己的,娶了宋家的千金,那么这会儿,自己也就不用这么为难。容老爷挥手让周氏下去。周氏行礼退下,方才容老爷面上的为难神色,全落在周氏眼里,周氏不由勾唇一笑,容畦再能干,可是没有人帮助,和自家斗,怎么能提起?
周氏刚走出去,就见初兰过来,初兰忙停下脚步,叫二奶奶好。周氏往初兰面上瞧了瞧,这才淡淡一笑:“初兰啊,我记得,你十九了。”
十九了,就算是丫鬟,也不小了。初兰的心不由一跳,就听周氏淡淡的道:“等哪日,我去和朱姨娘说一声,让她给你寻户人家,嫁了罢。”
寻人家嫁了,初兰面上顿时惊慌,还要再说,周氏已经带了人扬长而去。若嫁了人,还怎么想着做二爷的妾?初兰咬住下唇,还在苦思冥想,已有丫鬟出来道:“初兰姐姐,老爷叫。”
初兰忙擦掉眼角的泪,往厅上去,瞧见初兰走进来,容老爷就道:“你去把你太太的箱子打开,把那个定窑古董花瓶寻出来,给你二奶奶送去,就说,把这个,添在给周家的礼上。”
初兰忙应是,就进到容太太上房,带人把东西寻出,带了东西前去给周氏送去。周氏接了,说了几句话初兰也就退出,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容二爷就笑嘻嘻地把她拉进拐角:“我的小乖乖,这些日子,可想我不曾?”
初兰瞧见容二爷那风流样貌,登时就红了眼眶:“二爷,我自然想你,可是…”
才说了半句,容二爷就把初兰抱在怀里四处摸索起来,还又亲了又亲:“我的小乖乖,我也想你,可你也要晓得,你二奶奶是个母老虎,容不得别人。”
“二爷,奴的身子是你的,心也是你的,若再跟了老爷,岂不是禽兽不如?”初兰只觉得全身都化成水了,瞧着容二爷痴痴地道。容二爷等的就是这句,故意皱眉:“我也晓得,可是初兰,你要知道,若要说服你二奶奶,除非…”
立了大功,初兰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容二爷,跪下道:“二爷,您要奴做什么,您说罢。”容二爷掩饰住得意,附耳在初兰耳边道:“我的心事,你最晓得。”
最晓得,初兰只觉得容二爷全是为了自己,最明白自己,落后容二爷说的话,自然字字都进了初兰的心。等话说完,容二爷也就离开。初兰瞧着容二爷走出,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发痴,只要能和二爷天长地久,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你怎的去了这么久?”周氏瞧着自己丈夫,故意问道。
“久吗?”容二爷坐在妻子旁边,抬起袖口闻了闻:“我只说了几句话,什么都没做。”
“少在我面前撇清,做都做了那许多次,这会儿又来装佯。”周氏虽然晓得丈夫这去为的什么事,但还是难免有些吃醋。容二爷把嘴附在她耳边:“你醋什么,等事成了,横竖她是留不得的。”
和叔叔的通房偷是一回事,真要明公正道地要她做姨娘,容二爷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况且本就打的利用之心,哪会对她多有怜惜。周氏已经回嗔做喜:“我晓得,哎,后日就是我侄女下聘的日子,你啊,一定要跟我一起去。”
“知道!”容二爷起身去换衣衫,接着就道:“你侄女要是能嫁知府的儿子该多好,偏偏只能嫁这么个侄儿。”
“就这么门婚事,外头还多少人眼红呢。”周氏也站起身,倚在门边淡淡地道。容二爷自然明白这话是为什么,伸手捏妻子下巴一下:“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当初岳父岳母把你许嫁给我的情意。”
周氏没有躲,只是笑吟吟地道:“亏的当日三叔没顺了叔叔的意,娶了宋家的千金,不然我们哪有这么顺利。”
“可这也不能改掉叔叔偏疼三弟啊。”什么都能转,就怕老人家偏心。
“这有什么,等事一出,我瞧叔叔会气成什么样?”说着周氏斜一眼容二爷:“我说,你要是能让初兰怀个孩子,这个计谋,岂不更好?”
容二爷还没说话,丫鬟已经在门边道:“二爷二奶奶,方才三爷院里,让人请医呢。”
“请医做什么?谁病了?”周氏淡淡地道,那丫鬟已经道:“不是谁病了,是三奶奶有喜了。”有喜了,这可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周氏和容二爷对看一眼,十分欢喜。
“这初有了喜,总要小心保养。”裘氏听的嫣然有喜,也就带了人来送药材,并叮嘱她。嫣然还没应是,就听到门外传来周氏的声音:“大嫂可真偏心,只叮嘱三婶婶,当初怎的不叮嘱我?”说着周氏掀起帘子走进来。
“你啊,还是这样掐尖要强!”裘氏对周氏摇头一笑,仿佛真是一对亲亲热热的好妯娌。
“我哪里掐尖要强了,大嫂就是爱这样说我。”周氏坐下笑吟吟地说,接着就瞧向嫣然,面上满是欢喜之色:“叔叔啊,就觉得这家里子嗣不旺,这会儿你有了喜,这家里子嗣渐渐旺盛起来,还不知道叔叔会怎样欢喜。”
、111 黄雀
裘氏的脸色不由微变,她嫁进容家已有十年,膝下却仅有一女,虽说女儿也同样得到疼爱,但在容老爷看来,自然是男孙更好一些。而周氏嫁进容家不过四年,却已有一儿一女,况且周氏比裘氏年轻多了,生育起来,也更轻松。
周氏要的就是裘氏这样,见她脸上变色就挽住她的胳膊:“其实大嫂又不是不知道我?上回我娘家嫂子来时,就和我说,城外有个观音庵,求子甚灵。她特地为我求了一道符,给我戴上,不然的话,生的那能这么迅速?”
裘氏和容大爷为生个儿子的事,也是费尽心机,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容大爷晓得自己身上毛病,一个还应付不来,哪还能再去多纳几个,广种薄收?因此裘氏也只在自己夫妻身上想办法,夫妻都在喝药调理身子,至于那周围寺庙,更是差不多踏遍。此刻听的周氏这样说,裘氏的眼里已经闪出亮光:“怎的没听说过?”
“这庵啊,专供的观音,庵主也不是一般人,是城外杨家一个守了望门寡的老姑太太。爹娘疼惜,又觉得她为杨家争气,过世前分了厚厚一股财货。她感念爹娘之恩,落发出家之后,誓言要让这扬州无子的好人都有好儿子孝敬,这才代人求子。不过这位庵主,也不是轻易就代人求子的,总要细细观察,觉得对方诚心,才肯代人求子。若非我大嫂娘家和杨家有点瓜葛,也不会求得这么一道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