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暗暗诧异,不动声色的道:“娘娘突然说起那把剑?怎么?是不舍得想要要回去了吗?”
“不是,只是想看看而已,必竟是家父留下来的东西。”她淡淡笑着,眸光有些黯淡,似乎为了那把剑很伤神。
我轻笑不语,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那把剑,虽然是平西王相赠的,但也不至于这么舍不下,如果她真得是为那把剑而来,这其中的源由,就一定不
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见我不说话,她不禁问道:“怎么,你送给的那人已经不在凰宫了吗?”
“在倒是在,不过…早知道夫人这么舍不得,当初臣妾就不该去夺人所爱了。”我自责的道。
她摇头笑笑,“不,一把好剑还是得由一个好的剑客才配它,放在本宫那里也只是浪费了而已。”
“那娘娘现在只是想看看好那把剑吗?”我问。
她对我点点头,“对,只是想看看。”
“那…夫人是想要臣妾去把剑要回来看看呢,还是让臣妾告诉您他是谁,您直接召他到您宫中?”我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脸,她眸中有一种不易察觉得慌乱,虽然她极力掩饰,可是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或许她善于心计,或许又高深莫测,可是…有一种谎是任何人都撒不了的——那就是关于感情的。
现在,我只是猜测而已,就已经让我亢奋不已。
皇后娘娘没有犹豫的道:“不用麻烦了,只要你告诉本宫他名头,本宫亲自去找他,毕竟…送出去的东西,现在是人家的。”
“哦,那好。”我笑着道,转身召来陈仲,“你带路,随皇后娘娘一道去找曹卫尉,把话说清楚,就说皇后娘娘只是想看看剑而已,让他不要多想。”
然后又转身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让陈仲带您过去,他是经常去的。”
“嗯,好。”她站起身道,一边对我道谢。
我寒暄着,送她出了门,舞云默默跟在我身边,这时,显得异常沉静。
“舞云,”我叫一声,笑着道:“怎么看到皇后娘娘,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
她似乎很适应广濪宫,也适应了我这个新主人。
“没有。”她小声道,情绪显得很低落。
我回身在驾榻上坐下,看着她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那…是最近跟皇后娘娘有什么误会吗?”我总觉得她今天特别反常,尤其是听到皇后娘娘要亲自去找曹卫尉看那把剑开始。
她不语,只是失落的摇摇头。
见她没有想说的意思,于是我也不再问,笑着道:“好了,那你今天就下去休息罢!”
“谢夫人。”她对我福福身,转身退下。
看着她的失望的背影,再想到刚才皇后娘娘的不顾一切,我突然有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
一柱香的功夫后,陈仲回来了。
“把皇后娘娘送到了吗?”我问,撑着额角倚在榻上。
“是,送到后皇后娘娘就让奴才回来了。”他小声道,躬身立在殿下。
“哦?是吗?”我有些诧异,满心的疑惑越来越浓,“看样子,是要有点意思的。”
陈仲看着我脸上摸明的笑意,不解的道:“夫人在说什么?”
我轻笑不语,撑起身子坐起来,他连忙过来掺扶,“夫人,您说皇后娘娘为什么突然要去找这把剑呀?”
“是呀,为什么?本宫也疑惑着。”我笑着道,缓缓往内阁走去。
太后娘娘走后,宫里似乎太平了些,这个最讨厌我的人走了,我在宫里的地位也没有人再来压制,皇上虽然对我视而不理,可是上次太后事件,从他宽容处理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他对我还是有些感情的。
至少,他不愿意赐罪于我。
可是…正是因为他对这件事的宽容,又不免让我怀疑,我轻轻叹口气,揉着发疼的额角,最近,很多事情都让我想不明白,或许,我真得是沉寂了太久,太久没看清过事实真相了。
“今天是上皇上翻了谁的牌子?”我问。
“虞嫔。”
又是她,我轻笑,“看来虞嫔娘娘最近势头很好。”
“好像是,听说皇上最近都没有去过别处。”
“那燕淑妃呢?”我问,已经在桌边坐下,她一直为了孩子的事跟我过不去,从前,还能仗着皇上宠爱,太后娘娘,可是现在皇上不宠了,太后娘娘也走了,她好像沉寂了,宫里最近一直都没有传她的什么传闻。
“淑妃娘娘最近只跟贵妃娘娘走动,其他的人都不来往。”
我哦一声,笑着道:“她们倒是合拍,好了你先下去罢。”
“是,奴才告退。”
XXX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我独自走在空荡荡和御花园中,吹着傍晚的凉风,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已经习惯了宫里浩浩荡荡的宫嫔仪仗,这一次,我故意避开宫人,一个人走出来,闻到淡淡的花香,还有荷塘上清新的腥气,我才知道,自己是闷了太久了,要不然,怎么会连这一点点幸福都让我感激万分。
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即便是在晚上,也能见识到那些风采。
大株鲜艳的美人蕉,清新淡雅的玉簪花,醉香迷人的百合,那边有一大片玫瑰花丛,大概是因为她香味怡人,所以宫人送了很多,每日都会给各宫娘娘送去插瓶,我不爱玫瑰,只觉得它太过招摇,美丽的让人嫉妒,只是今天看到这片花海,还是忍不住被这庞然的气势震惊。
不知不觉,我已经向那边走过去。
傍晚,园丁刚刚浇了水,花瓣上还带着水珠,我蹲下身子,凑上去闻了闻,“好香。”
我不禁赞叹着,轻轻抚摸她的叶子。
“不是不喜欢玫瑰吗?”身后一道冰冷的、略带嘲讽的语声传来,我不禁吓得一怔,转身看向来人,“皇上?”
我有些吃惊,连忙起身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他轻笑,缓缓走过来在我旁边的位置蹲下,看着那些玫瑰道:“从前宫人送玫瑰过去,你都会让人换成玉兰,怎么现在却又喜欢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完全不在乎我说了什么,我讪讪的笑着道:“从前不觉得,现在再看,觉得玫瑰也挺好。”
“善变。”他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斥之以鼻的样子,我一时无语,也无从辩白,只得低头站着。
他撷了一枝花下来,放到鼻下闻闻,然后递给我,“给你。”
他突然对我这么好,我竟然有些恍惚,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
他笑一声,缓缓站起身,身高的巨大差异让我显得很渺小,整个身子都被他的阴影笼罩着,他出乎意料的,将花插到我领口处。
“你一个人在宫里乱走什么?”
这动作太挑衅也太轻佻,我不觉红了脸,低着头把花抽出来,“皇上不也一个人在宫里乱走吗?”
他讽刺的一笑道:“朕是跟着你过来的。”
这一句,又让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是什么时候跟着的,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看到我脸上惊讶的神情,他不以为意的笑了,“起初,还以为是荣妃,没想到,原来殇国夫人也有这么纯真的一面。”
“我纯真吗?”我脱口而出的道,并不在意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他说是纯真,但是细想,又觉得可悲,纯真对我来说竟是可贵的,那我最平凡的是什么?是阴险狠毒的一面吗?
他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至少刚才的你是真实的你,没有一点伪装。”
他的话,再一次让我无言以对。
我的笑容有些苍白,“是吗?”
“你还没跟朕说你大晚上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他问,缓身向前走去,我只得低头跟着,“就是想…走走。”
一个人走走,也可能,我只是在寻找过去的某种记忆。
“走走?”他轻笑,不再说下去。
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要把话说完的意思,于是我转了话题道:“那皇上这么晚一个人出来干嘛?”
“朕说了,朕只是跟着你过来的。”
我讪讪的哦一声,笑,“皇上今晚不是应该是虞嫔娘娘那里吗?”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道:“难道朕去哪里,该向你解释吗?”
他今天很反常,情绪也时好时坏,我语噎,竟然说不出话来,低下头道:“不用,臣妾只是随便问问。”
我低下头不说话,他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向前走去,我不远不近的跟着。
两个人,彼此沉默的走要漆黑的御花园中,借着亭子里几点宫灯昏明的光,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寞。
不知为何,我只能用寂寞这两个字来形容他,隐晦莫测的一种感觉。
“你很早就知道了对吗?”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开了口,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一时明白不过来,“什么?”
“你早就知道十四皇叔跟太后娘娘的事对吗?要不然,你那天晚上也不会突然问起。”他没有停步,仍旧向前走着。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情。
从前,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他现在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吗?我胡乱猜测着,加快脚步跟上去,笑着道:“臣妾只也是后来才知道玄空住持就是十四皇叔的。”
我的刻意回避让他轻笑出声,转身看着我道:“清尘,陪朕喝酒好吗?”
我没有说话,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酒后吐真言。”
听到这里,我不禁笑了,酒后吐真言,究竟是他要说,还是要我说。
我只当听不懂,笑着道:“既然皇上邀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我转身去召来宫人,令人备了些酒菜送来,并未回宫,酒桌就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先前还一片漆黑的御花园,因为皇上在此小酌而变得富丽堂皇起来,四下里挂起了精致的宫灯,远远的照亮方圆百米的距离,平静的湖面映着灯光,也颇有几分意境。
我与他对座,对饮,今天备的酒是香甜淳棉的桂花酿,入口微甜,起初不觉得,但后劲却大,一壶酒下肚,他还没有开口说任何话,我已微醺,睁着朦胧的眸子看着他。
“皇上,还要喝吗?”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他不语,低头倒了一杯酒,仰头干掉,我一阵无耐,也只好跟着倒一杯酒喝下。
我们之间没有对话,只是喝酒。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四下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
他好像是存心想要灌醉我,我的酒量本就不行,不知不觉的,就完全失去了知觉,昏睡前,最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他略带微笑的眼神。
…
醒来时,我已经睡在床上了,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昏昏沉沉的喊,“来人,奉茶。”
头疼欲裂,喉咙像是被火烧过,十分难受。
“你醒了。”直到身后响起一道慵懒的男声,我才知道床上还多了个人,我吃惊的转身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问得多余,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得懊恼的低下头。
他邪魅的笑笑,侧身躺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酒后吐真言,不睡在你旁边,怎么能听到你心里的话呢?”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了刚才的事,更加懊恼,同时也开始有点担心,“我…说什么了吗?”
直觉我是说了些什么的,要不然他不会笑得这么邪恶。
他不语,修长手指轻轻挑起我鬓边垂下的发,动作很轻柔,好像生怕弄疼我一样。
“说了。”他道,眸光变得更加邪恶,深深望着我,好像就这样就能把我整个人看穿一样。
我不禁缩了缩身子,离他橘園黃橘子远了些。
还没来得及再问,这时,帐外就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舞云的声音,“夫人醒了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她撩开帐子,递了一杯温茶给我,“这是解酒茶,夫人。”
我接过来一口喝尽,顺便掩饰自己的慌乱,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我喝到一半,竟然被水噎到了。
当着他的面,简直狼狈不堪。
咳咳咳…我弯着身子咳起来,舞云连忙接过茶杯,轻轻为我拍着,“夫人没事罢?”
我冲她摆摆手。
“你下去罢。”易子昭冷冷的道,他坐起身,亲自为我拍着。
舞云何等聪明,见势,立刻恭声道:“那奴婢告退。”
她重新放下帐子,轻轻退至门外。
“好些了没?”他柔声问,我已经好多了,摇着头道:“没事。”
“你心虚什么?”他笑着问,借着帐子里一盏昏明的灯,他容颜掩在黯色里,更显得鬼魅三分,这是我见过他最陌生的一面。
“没有啊!臣妾没有心虚。”我否认的道,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他轻笑,也不再追问,用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久未谋面的恋人,或许已经冰释前嫌,他看我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丝恨意。
他的异常和温柔都让我不能适应,难道我刚才真得说了什么吗?
我有些懊恼得想着,紧紧闭着眸,像只驼鸟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了?”他明知故问,我长长叹气,“没什么,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