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炫耀吗?”在云霄缓缓叙述描绘的时候,宁不已经不觉地顺着他的思路,望着天青色的苍穹微微地憧憬起来,听到最后一句突然带着浓浓笑意的玩笑话,他不由地转回了目光,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那日亲眼看着她毫不思索地选择和他同生共死地坠入山崖后,他曾想了很多很多,更曾祈祷只要她还能活着他愿意付出一切,却始终不曾找到她的“尸身”。而如今,她却什么都不需要他付出就能过得很幸福,他却反而只感觉到苦涩。

“不不,当然不。”费了半天劲才依稀地看到宁不一些正常情绪的苗头,云霄当然不敢过度地玩笑,忙碰了一下茶壶转移话题,“这茶都冷了,要不我们索性去喝酒如何?”

“没兴趣。”宁不一口拒绝,并站了起来。

“那我们就回去吧!二哥请你吃早餐,喝豆浆,再来一大碗大馅馄饨,小笼包什么的。”云霄赶紧丢下茶壶,跟了上去,一边绽开明朗的笑容,一边很自然地向他的肩头拍去,“这种天气,最适合吃这些热乎乎的东西了。”

“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的二哥了?”宁不一抖肩,避开他的手掌,不屑的嗤声。

“别这样嘛!其实,认个兄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的。”不知道是因为宁不的脸实在太冷非顶级功力不能划开,还是云霄的身体内本来就藏有无赖的因子,随着渐亮的晨光,云霄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满足于平时的微笑,嘴角扬的越来越高,一只手又搭了上去。

这一次,他故意运用了一点轻功,终于如愿地搭上了宁不的肩头,笑容顿时十分得意。

但也只有一秒钟而已,随即宁不就不甘示弱地摆脱了开去。云霄死皮赖脸地又搭,几次之后,宁不勃然大怒,一掌劈了过去:“你有完没完?”

“没。”云霄避开他的掌风眨了眨眼,“除非你叫我一声二哥!”

“去死!”回答他的是一记更猛的手刃。

“真是的,好歹我也比你大一两岁,叫声二哥就这么难吗?”云霄摇头叹气,轻飘飘地继续避开。

宁不不语,只是埋头猛攻,一招比一招更加咄咄逼人,仿佛要把心里头的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你还真的来呀?”云霄故意惊呼,眼中却满是笑意地迎上了去,若是用这种方式才能拉近和他的距离的话,那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辰时,客栈,房内。

“羽儿,见字如面!我以前常常看到师父一个人默然出神,那时候虽然知道师父是在思念娘亲,却不知道这种思念的滋味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当客船离开蕉城,渐渐的再也看不见你正生活着的那方城墙是,我忽然间就明白那种强烈的失落和渴望,也第一次感到坐船原来是这般的难耐,想到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日夜才能见到你,我就恨不得立刻飞到大同,飞到皇宫之中,将母亲带出,好重新回来和你团聚。”

“羽儿,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我下船后在客栈中遇见谁了?是宁不,不过你放心,他是一个人来的,风尘仆仆地只是因为心系你的安危而来,和他母亲的阴谋没有半点关系。骄傲如他,因为曾以为我们的死竟然一直未曾和他的母亲联系,还将脸色涂得黝黑,若是你看见了,也一定难以想象他现在的模样吧》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也没想到,我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了,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泄露我的秘密,虽然他表面上不肯承认我们是兄弟,但我感觉他的内心也和我一样渴望着一份真挚的兄弟之情,只是彼此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至于盈妃那边,他已先传书回去,而且下午我们就会一起出发去大同,你无须担心这是我的第一封信,相信很快就能到你手上。望,一切珍重!”

停下笔,云霄起身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向对面的房间,想起接下来起码十几天都可以和他一路同行,脸上又浮出了笑容,这小子,打起架来真不要命。不过,说真的,这一场架打得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只要以后不经常来上这么一出就好,毕竟他练武的目的只是强身,不是陪那家伙蛮练的,他更希望,他这位性子孤僻却从未失去善良本性的弟弟能从其他正常的渠道之中得到真正的慰藉。

封好了信,云霄走到宁不的门前,象征性地敲了敲就推门而进,同时笑眯眯地问道:“二弟,你写好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疾射门面的纸团和一道冷叱:“出去!”

云霄一侧头接住,眼尖地发现地上还有好几个同样的纸团,笑容更深:“哦,还没写好呀,那你慢慢写,不着急,不着急,要是实在不成,哪怕就写几个字也成。”

说着,赶紧缩回头将门带上。

果然,噗的一声,又是一个含着劲气的纸团击在门上。

兄弟兄弟云霄一边闲庭信步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仰头看着难得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他曾向往的人生,已慢慢地充实起来。

只盼,他也能同样充实他那孤寂的人生。

被他这么一打扰,屋内的宁不原本繁杂烦乱的思绪突然反而奇异的安宁了下来,沉思片刻,他又扯过一张纸,再没有迟疑犹豫的墨滴,龙飞凤舞的一挥而就。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却已含尽所有。

第七卷 第37章 谣言何处起?

这个云霄,除了开头几句还算有良心的想着她外,居然都写的是宁不。宁不宁不人家都还没认他,他的心里就只有这个弟弟,他就这么笃定她会很大度的接受么?

燕飞羽高高地嘟着嘴咕哝的埋怨,眼睛却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浑然不觉整个脸都因为云霄的来信儿散发着格外灿烂的光辉,半晌后,她才放下手中的信纸,拿起了另一张薄薄的折叠的方方正正的信笺,缓缓的打开。

“收留之恩,栽培之情,自由之义,从不曾忘,若是需要我登上那个位置才能两全其美,我愿赎罪。”

手指一颤,信纸飘然落下,静静地躺在另外几张信纸的旁边。

只是短短的几十个字,更没有提到一句对不起,然而,她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刻的理解,深刻的明白,在他硬冷的外表下,其实一直有着一颗多么柔软,多么容易感恩,多么容易愧疚的心。为了能永远地保证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父母不会再来伤害她,既然明明知道她的心已经属于云霄,他竟然还是情愿回到那个尔虞我诈,阴霾重重的宫廷里去,去和名分已定的太子争,去和势力滔天的权相皇后一脉争。

“傻宁不,难道你不知道,我早已将你和你的母亲分开看待,早已明白你其实从来就不曾想要伤害过我,早已原谅了你么?”

指尖虚浮地掠过那几十个如其人般挺拔中透着坚韧的字体,燕飞羽嘟起的红唇不知何时已变成了轻抿,最后,幽然地轻启,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记得前世看穿越小说,也时常羡慕那些女主角被那么多优秀的男配深爱,可是,只有真正身处其境,才会明白这样的感情其实有多沉重。其实,真正的女人从来就不贪心,她只希望能得到自己唯一所爱的那个男子的真爱,而从来就不要全天下的男人都爱她,误了那些优秀的痴情的男子一生的幸福。

爱和恨一样,太多太强烈了,都是种悲哀的桎梏,都应该懂得知足,不可多求。

“小姐。”山丹在帷幕外轻喊,“夫人找您。”

“就来。”燕飞羽调整了一下情绪,收起两封书信随手揣如怀里。

晴烟见她出来,早已准备了一件海棠红的风麾,为她披上。

燕飞羽带着山丹和晴烟,踩着复又转晴、沉如黄昏的天色,很快就来到主院。进屋后,发现竞秀和墨水蛟都在,而且众人脸上都有一层凝重,明显是有什么大事。

“爹,娘,竞姨,黑叔。”燕飞羽一一行礼,众人都各自微微颔首。

“羽儿,这是刚刚收到的密报,你看看。”白水珺招手。

燕飞羽接过密报,快速的游览了一下,脸色也随之一变:“怎么这密报上居然说从初十开始,北盘境内就已谣言四起,说不但当年夭折的二皇子邵天其实并没有死,而是化名为云霄一直在民间活动。当年盈妃所生的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真皇子,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一直偷偷地养在民间。”

这两个皇子一个曾经在燕家潜伏十年,并在身份暴露之后绑架燕家唯一千金,一个则神秘莫测地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燕家千金的面前,次次都十分凑巧地英雄救美,和燕家都有着难以分割的密切关系。而天下人都知道,燕家的财富足以敌国,就在前不久南郑皇帝还曾下旨封妃,北盘却早在南郑皇帝下手之间,就已同时有两位皇子和这位燕家千金产生纠葛,这其中的曲折离奇、恩怨隐秘实在让人诡异莫测。

而这一切都不是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这个谣言居然如此贴近真实,这样一来,云霄回国营救母亲之事更加困难重重还是小事,要是因此他的母亲有个好歹那才是大事。

“爹,娘,你们是怎么认为的?”燕飞羽花了好一会才压下了心头的担忧和烦乱,努力镇定。

“你先坐下。”白水珺指了指黑水蛟对面的位置,待燕飞羽蹙着眉头依言入座,才接道,“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事情不可能是云霄泄露,也不可能是宁不泄漏的。”燕飞羽说。

“为什么?”燕五云插口道。

“爹娘曾经说过,一切阴谋都离不开利益和恩怨这两个词,要想从透过一桩阴谋,抓出背后所隐藏的主谋,只需要正确地分析这个阴谋对谁有好处,对谁的好处最大即可。而这件事对于准备将他母亲偷偷带出宫的云霄来说,显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明白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燕飞羽尽可能用理智来分析,“允许爹娘会说人心隔肚皮,我和云霄之间的感情会阻碍我的正确判断,所看到的也许知识云霄的一面而已,但我不相信爹娘和竞姨、黑叔都会看走眼,所以说,首先可以排除的是云霄。”

“那宁不呢?他为什么就没有可能?他七八岁来我们家,以皇子之尊却甘为奴属,忍辱负重十余年,为的正是有朝一日能建立功勋锦衣回国。现在她的计划失败,不可能再以你为进身之阶,自然需要一个正大光明回复身份的机会。”白水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信中却对女儿并没有一味地感情用事而欣慰。

她说的很对,就算是羽儿会被爱情蒙蔽,他们几个也不会同时都看走眼,就算他们夫妻和云霄相处的时日有限,可黑水蛟却已经和云霄有数年的忘年交,以黑水蛟外粗内细的性子,断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宁不虽然是卧底,也曾背叛过我,可他从未真正想要伤害我,不然他也不会舍身护我,更不会在听说他母亲派人追杀我后千里迢迢地赶回来试图阻止。这是女儿刚刚收到的信,请爹娘竞姨黑叔审阅。”

燕飞羽掏出两封信,先将宁不的一封递给母亲,然后取出另一封,收起前两章,将后面的一并交出让大家传阅。

燕五云夫妇俩对视了一眼,首先搅阅。

还未看完,燕五云的眉头已蹙了起来,哼道:“他母亲的事情还未解决,居然又认了个弟弟,这是我们燕家的叛徒,他倒真是君子坦荡荡啊!”

黑水蛟接过瞧了一眼,却笑了起来,劝道:“燕兄,你也不必生气,云老弟生性宽容善良,又极重情义,他会有此举也不意外。那个宁不我不曾见过,但我觉得,那孩子也不应该是个邪恶之辈。想想,七八岁就被被迫作为一颗棋子远离故国,还要担负起这么重的担子,也是在为难他了。”

“不管他是不是被迫,他背叛了燕家就是事实,更何况如果不是他,飞羽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竞秀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说实在的,黑兄说的也没错,仔细想想,宁不虽说是颗棋子,而且按理说他应该尽全力地去诱骗羽儿才是,可他却”白水珺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问燕飞羽,“就算他不想伤害你,可这件事和他是否伤害你无关。”

“娘说的是,但女儿有一疑问想要请教娘。”燕飞羽沉着的道:“宁不和云霄虽然一样都是为民间所不知,但云霄是诈死真避,宁不的存在却是北盘皇帝一早就知道,甚至是亲自默许纵容的。眼下,北盘国的大权依然被皇后一族暗中把持,聪明如他,又怎会选择如此方式来暴力身份,此刻想要光明正大的走到台前,不正是站出来给人家当靶子么?何况从那次雪崩之后,他一直没有和盈妃联系,直到这次他才决心回国,而且,就算他要借此机会现身,又怎么可能在自身都还得到安全保护之前就贸然暴露呢?难道他就不怕皇后的人会在半路劫杀他么?与其说这件事是宁不的阴谋,我还不如相信是他母亲以为宁不已死,绝望之下要给自己儿子一个名分才行的蠢招。但盈妃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她又会是那种沉不住气的蠢人么?”

她这一连串问题问的白水珺不由语塞,燕五云更是眉头大皱,只有黑水蛟反而笑的更是开怀:“呵呵呵说得好,嫂子,有其母必有其女,侄女儿的聪明才智可越来越不下于你了。”

“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推测而已,做不得结论。”燕五云沉声道:“你曾说过,世间知道云霄身份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如果那个人不是宁不,还会有谁知道他的身份?”

“可云霄说他昨日才告诉宁不自己顶确切身份。”燕飞羽辩解道。

“何须确切告诉?她的年龄本来就和宁不相仿,又姓云,一句很深的血缘关系还不足以让人推测她的身份么?”燕五云哼道。

“是,女儿思虑欠佳。”燕飞羽其实一出口就已经发现自己说的不对,同时脑中也有灵光一闪,“女儿想到了一个人。”

“谁?”

“青女。云霄信中提到,宁不是只身一人,可当日我和云霄从地洞中出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宁不和青女在一起,既然青女没有死于雪崩,那如果她正好偷听到我们的对话也不是不可能。青女一直爱慕宁不,而宁不从来都不喜欢青女,甚至还赶她走。。。”燕飞羽越说眼睛越亮,“若是青女亲爱生恨,为了报复宁不,又听说我还活着,所以索性揭露他的身份,并如老爹所言地推测云霄身份,散布谣言,要挑起北盘大乱,那不是一切都说的通了么?”

白水珺叹息道:“女人一旦得不到索爱,又被嫉妒蚀了心,却是什么事情都做出来。”

“是,不但如此,女儿还觉得青女很可能已经投奔南郑皇帝。”燕飞羽试着将理由推测的更有说服力,边沉吟边道,“其实,当我回京已经听说宫里多了个燕飞羽,还说太子从边界的河中救起的时候,心里已经觉得有些疑惑。当时我被诸葛方普绑架,谁都找不到我,后来我又坠入水中,太子却偏偏就在下游寻到冒牌货的,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些。而且北盘对南郑一直虎视眈眈,现在因为谣言而动荡不安,最大的得利者不正是南郑皇帝么?再进一步想,那个狗皇帝不是已经打算要定我们家叛国之罪么?而今两个北盘皇子和我们家有关系,尤其是云霄,不用关钧雷来,他就已经有充足的理由先将我们一家都打入天牢了。”

 燕五云和白水珺对视了一眼,眼中既有着说不出的沉重,又有着无限的欣慰,正如黑水蛟所言,他们的女儿已经真正长大了。

面对燕飞羽十分合乎情理的推论,厅中众人都没有再大的疑问,改而讨论接下来的对策,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谣言的散布者,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个贪婪的皇帝,而是另有其人。

而这个儿,后天就会再次前来蕉城,要为已经四起的乌云,再吹一大口猛风。

第七卷 明乱 第38章 巨大谜团

虽说之前还分析的条条有理,但是一想到云霄的身世未暴露之前想要从北盘的皇宫中救出他母亲已是困难重重,而今谣言一起,这条路势必更加艰难,而且还会凶险万分,燕飞羽就难以抑制心头的浮躁不安。初时还仔细地听着元宵那日如何应对的细节,到了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神魂出游,无法抑制地为云霄担忧。

“羽儿羽儿”

“啊娘说什么?”正自沉在自己思绪之中的燕飞羽猛然惊醒地抬起头来,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歉疚地垂了一下眼,“对不起,我分神了。”

“羽儿,”白水珺柔声道,“谣言初十就已经传出,就算云霄现在马上插上翅膀飞到大同,恐怕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你就是在担心也无济于事。而且,尘空道长既然一直留在云妃的身边,而且关于云霄就是二皇子之事又无确凿证据,想来云妃一时之间也应该无碍。”

燕五云也沉声道:“你娘亲说的是,云妃既然一心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当太子,身边自然不可能没有自保的力量,料想只凭一个谣言,还拉不下她来。再说大同离蕉城何止千里,路途遥远,我们就算有心相助,一时间也是鞭长莫及。还不如先专心地解决好眼下的危机,这样反而才能腾出更多的力量去帮他。”

“爹娘说的是,女儿不会再分心吧,请爹继续。”

燕飞羽本就是个聪明剔透的人,父母一点哪里还能不明白,何况还讲的如此明显,当下忙收起散游的精神挺直了脊背,准备全神贯注地投入讨论。

燕五云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现在已经证实关钧雷确实后日元宵就会准时抵达蕉城,朝廷圣旨也估计最晚正月十六就会下来,关于这个计划之外的变故,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看法或建议?”

“吃武林这碗饭的,没人手上能不沾血,能像关家堡这样雄霸武林这么多年的,更不可能吃素。我们十八水寨和关家堡一南一北,表面上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可同为江湖人,多少也有些了解,若有机会,他们绝对不可能放着你们家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啃。”依然带着面具的黑水蛟率先用他那沙哑之中更含卓然自信的声音,趁着镇定地发言,“他上次来蕉城追求飞羽侄女还能算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现在全天下都已遍传飞羽侄女失身之事,上次飞羽侄女又明显对他不冷不热,他居然还在正月里头就眼巴巴地赶来献殷勤,这实在是耐人寻味。”

竞秀冷笑:“这有什么好耐人寻味的,他贼心不死卷土重来,无非是想显示他的胸襟开阔,好诱拐飞羽上钩而已,只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就算他的戏演得再好,也掩饰不了他关家堡的野心。”

“问题不是他有没有野心,而是他这一来,我们该如何招待?”白水珺叹气道,“虽然我们要借机好好地清理一下燕家退居幕后,可也不能白白地让朝廷毁了燕家数十年的声名,让不明真相的天下百姓唾弃燕家。如今,二房那边虽已不足为惧,即便狗皇帝强行治罪,天下人心中也自有一杆秤,瞧得出那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可要是任由关钧雷到来,这事情就很难顺利说清了。他要是明着提亲我们还好拒绝,可要是像上次一样什么都不明说地玩暧昧,那就麻烦了。”

“索性让我派人去阻截,让他来不了蕉江。”黑水蛟拍桌道。

“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白水珺摇头道,“关家堡的实力不容小觑,若去拦截,势必会有一场恶战,到时候折损难免不说,就怕白白牺牲还拦不了他。”

黑水蛟哼道:“若是在北盘,或许还奈何不了他,但这是在南郑,他总不可能把关家堡的好手都搬来。”

白水珺仍是摇头:“黑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们夫妇又岂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牺牲黑水寨的兄弟,这份罪孽我们承担不起。”不同于燕家很多护卫都是独身之人,黑水寨里头的男儿基本都是有家有口,就算她和竞秀情同姐妹,也无权牺牲黑水蛟的手下,到时候竞秀嫁过去,又如何面对那些失去亲人的寨民们?

“可是后天就是十五了,要是再不决定就怕来不及了。”

“让我们再想想。”白水珺紧蹙眉头。

黑水蛟怔了怔,本想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流血,若是心不狠是成不了大事的。可想到白水珺虽然出身江湖但嫁为商人妇毕竟已多年,这些血腥之事多半都是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沾染。而且为了不大气干戈,甚至不惜花费大量血本提早挖通了逃忙的密道,并且只肯答应让黑水寨的人保护,而不让他们断后,只好叹了口气,收住了。

燕飞羽的柳眉也颦了起来,关于关钧雷的问题其实早从接到密报后大家就曾讨论过数次,可却依然没有拿出最妥善的办法来。

早在年前半个月,数月前制定的暗线计划就已全面启动,并逐步地完善。可自己家非但迟迟没有揭穿皇帝的阴谋,揪出燕培峰这只装绵羊的恶狼,甚至之后还要容忍燕培峰顺利接掌燕家一段时间,除了尽可能地不牵连依赖燕家为生的无辜之人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趁此“劫难”好好地洗一次牌,大浪淘沙淘出真正忠于爹娘之士,以及维护燕家数十年的声名,不让朝廷随随便便就给燕家扣上污名,将来永不得翻身。

不然的话,任凭那狗皇帝有再多的阴谋,他们只需从暗道中悄悄隐退就好了。

眼下,经过长久的计划和隐忍,好不容易忠于熬到要和朝廷正面交锋的一天,只等演完一场戏后就功成身退,却突然多了关钧雷这个变故。

而且偏偏这个关钧雷又非真正的纨绔子弟,其城府莫测高深,绝对不是能随便对付的家伙,这是在让人头疼。本来她上次建议索性冷落关钧雷,可就怕没有这个世间,因为燕培峰完全有可能在关钧雷一脚跨入燕家大门之后,就会立即勾结朝廷的密使骤然发难。

想起那双几乎完美的桃花眼,燕飞羽真恨不得自己就是个丑无盐,那样的话,以关钧雷的骄傲,再怎么也不屑于用如此明显的美男计吧?

蓦地,燕飞羽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爹,娘,竞姨,黑叔,你们说关家堡和北盘皇室暗中联姻,又不是和南郑皇帝沾亲带故的,那狗皇帝怎么会知道关钧雷要来蕉城的?而且还连具体的日子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听到燕飞羽猛然发出的疑问,众人都是一凛,为了尽可能顺利的实施计划,这些日子来每天都有千头万绪的事情需要处理,竟是谁都不曾好好地细想过这个问题。

“侄女这个问题问的可真是一针见血。”黑水蛟肃然地道,“我们都不知道关钧雷回来,狗皇帝又如何清楚呢?要知道我们两家埋在关家堡中的暗线可谁都没给咱们传这样的消息。”

“会不会因为上次关钧雷曾来拜访过,狗皇帝才警惕起来关注关家堡的?”竞秀猜测道,“关家堡是北盘的势力,想一想,若是我们燕家和关家堡联姻,狗皇帝不暴跳如雷、日夜难寝才怪呢!这样也更能解释地通他为何偏偏要选择关钧雷来的时候下手。关家堡虽说是北盘的第一江湖势力,可那毕竟只是江湖上的地位,就算为了坐实所谓的阴谋而杀了关钧雷,也还不至于引起两国之战。”

“话是有理,可是关家堡固若金汤,绝不是寻常探子可以轻易进入的地方,当年我们不过是埋两颗棋子,就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倘若说狗皇帝的人居然能在短短几个月就可以探入关家堡中心,这未免有些玄乎。”白水珺的脸色更加凝重。

“难道狗皇帝早就在关注关家堡了?”燕五云也道,“狗皇帝对付我们家的原因还说的过去,因为害怕北盘会起战端在北盘朝廷中安插坛探子也说得过去,可他根本就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又怎么会早早地就关注关家堡这等江湖势力呢?”

白水珺道:“可是不管如何,他比我们都事先知道关钧雷要来却是事实,而事实上,关钧雷也确实来了。”

“会不会我们一直看轻了他?”竞秀和黑水蛟对望了一眼,道,“也许狗皇帝其实一直有这个野心?”

“不可能。”燕五云断然地道,“倘若他有野心,就必定会提早准备,可这些年来,国库恰恰是因为他的奢华享受而愈见亏空的,绝对支撑不起一场或许会很持久的战争。何况他就算真有这个野心,也没有这个本事,不然也不会算计我们家这么多年也未有成功,最后不得不死撕破脸用栽赃嫁祸这一下三滥的招数了。”

“那是因为你燕兄和嫂子可都不是普通人,哪里是狗皇帝能轻易算计得了的?”黑水蛟哈哈一笑,“倘若今日在你这个位置是别人,就算真有金山银山,恐怕也早就被狗皇帝掏了个空了。”

“黑兄夸奖了!”燕五云微微一笑,但笑容转瞬即逝,“可若不是这个原因,他又是如何知晓关钧雷要来呢?”

问题又绕回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又开始陷入几乎胶着的思维中。

第七卷第39章 隔空交锋

在座的五个人,虽然只有燕飞羽的阅历最浅,但都是智力超绝之人,然后面对如此巨大的一个谜团,却全都是一筹莫展。而正因为无计可施,态度也为之更凝重。

沉思间,室内忽然想起“叮”地一声轻响。

白水珺首先回过身来,看了一眼由女儿设计由巧匠改进、每个时辰都会准时报时的沙漏鸣钟,轻拂了一下衣摆,起身微笑道:“一个没注意,都午时了,黑兄,竞秀,咱们还是先吃完饭再慢慢想吧!听说黑兄酷爱吃鱼,今日我特地让厨房做了几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黑兄口味。”

燕五云也一改先前的凝重,瞬间将这个难题抛到脑后,朗声笑道:“是啊,办法要想,饭也要吃,先轻松一下脑子,说不定吃着吃着办法就会自己出来了。”

黑水蛟看看白水珺又看看燕五云,由衷的赞道:“后日就是一举定成败的关键时刻,你们却还能如此从容不迫,想着怎么招待我,现在我可更加明白偌大的言家是如何经营起来了。”

“那是自然,若是没有这份定力,燕家早已成了别人口中的肥肉了。”竞秀带着骄傲的口气道。

黑水蛟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道:“你放心,燕家以前没有变成别人的口中食,这次也不会,无论如何,我也会协助燕兄完成任务的。”

燕五云夫妇对望了一眼,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是指要实在不行,还是按照他的法子半路去截杀关钧雷,对于他打算做这样的牺牲心里都很感激,嘴上却不再客套,只是默契的同时伸手:“请。”

既然主人都说了吃饭最大,席上绝不谈烦心事,入座后,黑水蛟也索性放开心胸地畅饮起来,燕五云和白水珺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担忧,仿佛一如平日待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量地让客人满意。这种时刻燕飞羽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破坏气氛,当下也收起忧色言笑晏晏的参加。

不过饶是如此,这一餐午膳也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饭后,众人又移驾回书房,人手一杯由燕飞羽亲手泡制的蓬莱绿尖,就着袅袅的茶香复又默契的开始思考关家堡和南郑皇帝的关系,以及如何滴水不漏的应对。

只是这问题实在太难,过了盏茶时分之后还是没有人出声。

燕飞羽苦思良久也是无策,只是悄悄地帮每人换了一杯热茶。

记得上次见到关钧雷时,她曾在心底暗暗的给他冠了个蓝颜祸水的称号,如今果然成为了祸害。

虽说他可能只是纯粹的想趁自己在已经“失身”的当口趁虚而入,妄想人财两得,而不是抱有其他的阴谋。可是只要他来,朝廷必然会更借题发挥,到时候搞不好就会被朝廷污蔑成功,而不能如计划般让天下百姓都明白燕家的罪名是“莫须有”的。

可是只要他来,朝廷必然会更借题发挥,到时候一个搞不好就会被朝廷污蔑成功,而不能如计划般让天下百姓都明白燕家的罪名是“莫须有”的。

咦!燕飞羽忽然挺直了身子,觉得脑中一道亮光闪过。

“羽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燕五云刚刚抿了一口茶放下,目光无意中扫到燕飞羽眼中的光亮,顿时精神一振,目中不由地浮上希望。他这个女儿,虽然年岁尚小,无论资历还是经验都无法和在座的长辈相比,但是年轻人也自有年轻人的优势,很多时候头脑都会比他们这些老一辈的灵活。

他这一出声,大家不由都向燕飞羽望去。

燕飞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歪了一下头,现将脑中乍现的思路理了一遍,才绽出明媚的笑容,脆声道:“爹,娘,黑叔,竞姨,我觉得我们可能都走入误区了,弄错重点了。”

“此话何讲?”白水珺问道。

“请问娘亲,刚才您是否一直在想关家堡和狗皇帝是否会有不为人知的关系?想要弄清楚搞明白,却偏偏时间又太仓促,绝不可能马上获知?”

白水珺点点头,她确实是在想这个问题。

“我再次问娘亲,关家堡和狗皇帝之间的关系会有多少种可能呢?”

“你觉得呢?”白水珺知道女儿不会莫名其妙的提问,聪明的反问。

“只有两种。”燕飞羽毫不犹豫的道,“第一,由于关家堡是北盘第一江湖势力,狗皇帝出于谨慎起见,未雨绸缪的在里头安插了棋子。这颗棋子又恰好的得知了关钧雷要来的消息,所以狗皇帝决定利用关钧雷来蕉城的时候,趁势污蔑关钧雷的到来正是要和我们家商量如何谋逆。至于我们之前的疑问,我觉得很好解释,我们一直觉得狗皇帝本事有限,可我们却忘了他只是个安排着,若要在关家堡安插眼线,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具体实施的可是那颗棋子。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的人探听不到的消息人家不一定就探听不到。”

黑水蛟听得连连点头:“没错,侄女这个分析好,狗皇帝要派人卧底,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底下总有些能干的,不然这个皇位也不可能坐得这么稳,我觉得合理。”

燕五云等人互望了一眼,也都颔首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