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母讪讪地笑,“以后让姐费心,多管管她。她心思不坏,就是脾气大。”

严清怡不便插嘴,转头问绣娘,“贵店的手艺确实好,不知另外还做出这样的裙子没有?”

绣娘笑答:“就只做出两件,另一件用的颜色鲜亮,大红配着大绿,倒也漂亮。我估摸着姑娘爱素净,就做主带了这件…这两件都是云纱料子,主家还吩咐说用锦缎试试,如果可以的话,冬天也能穿。”

严清怡道:“裙子讲究得轻盈灵动,不管是锦还是缎都过于厚实了。如果真想用锦缎,就得做那种窄幅裙子,可是配褙子又不好看。”

前世兴过一阵用妆花缎做裙子,完全依着身形裁,显得腿格外修长,但这样的裙子就只搭配着短袄才好看,配不了褙子,而且迈不动腿,走路极不方便,只时兴了很短一段时间就消失了。

绣娘却很有兴趣,思量片刻,笑道:“成不成先回去试试,说不定能好看…我们东家平常也爱琢磨衣裳样子,想起来好点子就催着我们做,废掉的料子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若是有什么好样式尽管说给我们,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在我们锦绣阁做衣裳不管是布料还是工钱都能让出两分利。”

锦绣阁的衣裳贵,两分利已经不少了。

严清怡笑笑,好奇地问:“你们东家是男人还是女子?”

绣娘答道:“男东家出本钱开的店,但平常打理铺子的是我们女东家,里头的伙计和账房也都是女人。”

严清怡恍然,笑道:“这样最好不过。”

正说笑着,外头人已将工钱结算完毕,绣娘给屋内诸人行个礼,拿了银票离开。

蔡如娇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严清怡面前,“我想要那条裙子。”

第44章 口角

严清怡把所有裙子都摊开, 笑盈盈的问:“你说的是哪条?”

蔡如娇伸手去抓那条十色罗裙,“我就要这个。”

“我不给, ”严清怡拦住她, 飞快地将裙子叠起来。

“凭什么?”蔡如娇根本想不到她会拒绝,红涨了脸, “你凭什么不给,别忘了,这些衣裳都是我家出布料花银子给你做的,我想要哪件就要哪件。”

严清怡仍是笑着, “既然是给我做的, 那就是我的了, 给或者不给由我说了算。再说了,这条裙子还真不是你家的布料,也没花你家工钱,是绣娘送给我的。”

“我”字特地加重了,咬得很清楚。

蔡如娇恼羞成怒, 一把将桌上衣物尽数扫在地上, 发泄般踩了好几脚。

别的衣物还好说, 鹅黄色的袄子最是娇嫩,上面立刻多了半个黑鞋印。

这下不但大姨母黑了脸,就连二姨母面上也挂不住, 斥道:“阿娇, 你这是干什么?”

蔡如娇发狠道:“她不把裙子给我, 也别想要我的。”

严清怡浅浅笑着, 不紧不慢地说:“我还头一次听说,送出去的东西说要还能再要回来,幸好不是吃食,否则别人是不是还得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还给你?”

薛氏扯扯她的袖子,嗔道:“少说两句,就是条裙子,让给表姐能怎么了?”

“我不让又怎么了?”严清怡反问,轻轻摇着薛氏胳膊,“我的东西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

薛氏温声道:“难得娇娇喜欢,你们俩又要一起到京都,给她就是。”

严清怡不欲当众拂薛氏的面子,本不打算应话,眼角扫见蔡如娇脸上的得意之色,正色道:“娘,我也很喜欢这条裙子,不舍得给。”

蔡如娇本以为有薛氏相劝,自己定然会得逞,不了严清怡竟是毫不通融,立刻跳着脚道:“你欺负人,凭什么不给我?”嚷着嚷着,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哇”一声哭起来。

严清怡愕然地张大嘴巴。

除了小时候这般哭过之外,打五六岁开始,她就再没有“哇哇”哭的时候。

二姨母恼怒地瞥严清怡一眼,搂着蔡如娇劝道:“不哭了娇娇,回头娘再让人做。不哭,不哭。”一边劝一边将蔡如娇送回西屋。

薛氏尴尬万分,恨恨地瞪着严清怡,“你平常不是挺大度,今儿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倒较起真来了,你看表姐哭成这样,你高兴?”

严清怡给薛氏倒盏茶,无可奈何地说:“娘别生气,我哪里知道她会哭,再说,这不是我想闹…打个比方说,如果祖母说咱家东四胡同的宅子不错,大伯母看了很喜欢,让你给大伯母一家住,你给不给?”

“这是咱家的宅子凭什么给她住?”薛氏叹口气,“这宅子能跟裙子一样,一条裙子多大点事儿。”

严清怡道:“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道理是一样的,况且有其一就有其二,这次我允了表姐,下回她看上我的袄子,我给不给她?再下次,她看中我的首饰,我给不给?裙子是不算大事,给她也没什么,而且绣娘也说,锦绣阁还另外做了条颜色鲜亮的,我估摸着表姐应该更喜欢那条,本来还想待会儿往锦绣阁跑一趟,看看能不能买了来…但是我的东西就得我做主,我想给她就给,不想给她抢也没用。”

薛氏哑口无言,默了片刻没好气的说,“行,行,你有理,你的东西你看着办,我进去看看娇娇。”

说罢,循着二姨母离开的方向,撩起门帘往西屋走。

走不过几步,听到内室蔡如娇忿忿不平的叫声,“都是一家子白眼狼,咱们又留她吃饭又给她做衣裳,还送出去五十两银子,换她一条裙子都不行?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娘可得替我做主,趁早把她撵回去。还得跟大姨母说说,别让她跟着去京都,一股寒酸气,没得给大姨母丢人的。”

薛氏站在屋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暗自后悔不该收那五十两银票。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难怪蔡如娇能这般理直气壮地跟严清怡要东西,她是有底气。

现下当着大人的面都如此,往后进了京,怕不是更要得寸进尺?

薛氏沉默数息顺着原路回到了厅堂,正听到大姨母问严清怡,“平常在家里都做什么,读了什么书?”

严清怡笑道:“洗衣做饭收拾家务,什么都干,书倒没正经读过,只小的时候跟娘学着认了几个字,又跟三弟学了阵子,空闲的时候把以前外祖父留下来的书囫囵吞枣地翻了翻,看懂的少,看不懂的多。”

薛氏定定心神,笑着开口:“先前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就指望阿清出去卖杏子卖绢花能赚回几文钱,她哪里还有工夫读书?不过阿清是真聪明,教过的字一遍就会,看过的书也是一遍就能记着。”

严清怡“吃吃”地笑,“听娘这么说,我都要想换身衣裳去考状元了,回头也披红挂绿骑着高头大马游街,让你好生炫耀炫耀。”

大姨母拊掌大笑,“要是本朝女子能科举,咱们几个都该试试,也光宗耀祖去。我记得跟你姨父同科考中传胪那个,年岁真正不大,刚二十出头,游街那天,路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专朝他身上扔花,比状元郎都要风光。”

严清怡问道:“大姨父是哪科的进士?”

“是丁子科的,那年你大姨父三十二岁,好像状元郎更老,差不多四十开外了。”

丁子年,到现在是十七年。

进士外放为官,差不多从县丞或者主薄做起,十七年能升到从五品的员外郎,这速度也算快的了。

正思量着,严清怡忽地想起一事,开口道:“武举会不会也游街?”

大姨母摇摇头,“不会,武举不像科考那般有定规,听说头十几年有战乱的时候,一年能办五六次武举,选出来英雄好汉就往边关送。这些年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学武的人越来越少,两三年也办不了一次,今年九月倒是有一科。”

严清怡弯了唇角。

九月,林栝也要到京都去。如果有机缘,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薛氏瞧见她脸上笑容,岂不知她心中所想,暗暗叹口气,问道:“平白无故地打听这些干什么?”

严清怡答道:“二弟正学武,先打听着,说不定能考个武状元出来?”

大姨母笑道:“说起武举,你大姨父正要去武选司任职,应该能说得上话。不过现今兵部势落,武选司也不如以前风光,要是能在吏部文选司当差就好了。”

六部之首为吏部,则吏部之重就是文选司。

文选司掌文官的额缺品级,以及官员的选授与补缺,若非有通天的背景以及过人的才干,谁能坐上那么重要的位置?

每一次官员轮换,内阁都会因为文选司郎中的人选争论不休。

最起码,罗振业就没有本事让自己的门生坐上那个位子,最多只能安插两三个主事进去。

像陆致这样没在京中任过职的,没有根基的,根本不可能进入文选司,就算进武选司也相当不容易了。

陆致为官十七年步步高升,可见他在政事上颇有过人之处。

想到此,严清怡忙起身福了福,“以后阿昊就要仰仗姨父跟姨母提携,我先代他谢过姨母。”

大姨母笑容满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么生分干什么,姨母还得指望你们姐妹陪伴解闷呢。”

这会儿二姨母已安抚好蔡如娇出来,见外头其乐融融,心头不免有些含酸,笑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薛氏不答,先关切地问:“阿娇怎么样了?”

“唉,”二姨母无奈地叹气,扫一眼严清怡,“还在置气呢!三妹有所不知,蔡家连着三代都是男丁兴旺姑娘稀缺,轮到阿娇这一辈儿,阖家都得了阿娇这一个姑娘,上到祖父祖母,下到堂兄堂弟都宠着她,结果惯成这么个脾气。你说就是条裙子,两人各退一步,欢欢喜喜的不就完了,没得让你们笑话。”

严清怡心中冷笑。

她的裙子,蔡如娇要来抢。

两人各退一步,该怎么退?

是蔡如娇放弃了,还是她乖乖地把裙子奉上去。

想一想,笑着起身,“二姨母说得对,我跟表姐确实都该各让一步。既然表姐不要我的裙子,那我也不计较她伸手抢东西了。我去请表姐出来,大姨母刚才在讲京都的事儿,表姐肯定喜欢听。”

二姨母脸色微僵,伸手拉住她,“不用管她,咱们继续说话。”

大姨母饶有兴致地看着严清怡。

严清怡穿件半旧的水红色袄子,脸上脂粉不施首饰皆无,就只鬓边一朵粉嫩的月季花,显得那张白净的小脸娇娇柔柔的,说话的声音也温和糯软。

若非连续几次见她行事,只看这天真稚气的模样,还以为跟薛氏一样性子和软。

难得生就一副好相貌,行事又不卑不亢进退得宜。

比蔡如娇聪明多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不累,就怕她太聪明不好掌控,总得使出点手段来,让她完完全全依附自己才好。

不过不用急,先把她笼络住,等到了京都,一切安定下来再说。

当天夜里,大姨母遣丫鬟把被蔡如娇踩脏的衣裳都送去东四胡同,还另外带了两匹布。

丫鬟恭敬地解释,“姑娘放心,这些都仔细洗过了,那件鹅黄色袄子洗不出来,太太说让绣娘连夜在上面补两朵月季花,专保天~衣无缝。太太知道姑娘受了委屈,特地挑出两匹上好的杭绸,姑娘留着以后裁衣裳…再有,太太定好了后天辰正启程,姑娘把要带的东西归置好,明儿晚些时候会有人来取。”

严清怡谢过她,打开包裹,有淡淡的皂角香味传来,夹杂着栀子香味,果然是洗过的,还另外熏了香。

两匹布,一匹是湖水绿的,一匹是海棠红的。

严清怡留够自己做衣裳用的,另一半剪下来交给薛氏,“留着娘过年时候穿。”

薛氏眼看着严清怡一件件把物品放到柳木箱子里,这才真切地感受到女儿要离开,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着道:“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可禁不住你两位姨母再四劝说。京都又那么大老远的地方,想见也不容易。”

严清怡放下手中物品,挽住薛氏胳膊,“至多不过一两年工夫,等大表哥成亲有了孙子,大姨母用不着我们了,我就回来。而且,京都离济南府就五六天的脚程,娘真想我了,就跟阿昊结伴去看我,我要是得便也回来看娘。”

薛氏道:“我这一辈子连济南府都没出过,还能去得了京都?唉,还是托你姨母的福,你才有这个机会住在天子脚下。以后可得听姨母的话,脾气别那么犟,该软就得软和点。阿娇从小娇气,你是个懂事的,用不着跟她多做计较。”

严清怡无可奈何地笑,“这些话娘都说过几遍了,我会照顾自己,也会孝敬姨父姨母,更会跟表哥表姐们和睦相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明儿我还得去一趟府衙,跟阿昊告个别,再往袁先生那里去一趟。”

薛氏点点头,“是该去,袁先生没少照应咱们…顺便问问他,我现在手里有了银子,能不能请他做个中人,想法把阿旻接过来。”

严清怡叹道:“这话娘应该早提,趁着大姨父在济南府的时候,没准就办成了。”

薛氏支吾两声,“我想给你大姨母说来着,寻思半天没出口,本来和离就够丢人现眼的,再提这非分的念头,你大姨父瞧不起我就罢了,就怕连累你大姨母。”

严清怡默一默,“我去问问袁先生,只怕是难。”

翌日,严清怡把箱笼整理好,又检查一遍觉得没有遗漏,跟薛氏知会一声去了府衙。

因先后来过几次,门房对她有了印象,没费什么周折便将薛青昊叫了出来。

薛青昊听说严清怡要走,眸中顿时流露出不舍之意,“姐走了,我跟娘怎么办?”

严清怡抬手戳他脑门,“你说怎么办?娘是个弱女子,家里就你一个男丁,不得指望你支应起门户来,你还问我怎么办?”顿一顿又道,“眼下家中不愁衣食,你回家之后勤快些,粗重的活计别让娘干了,还有千万别在外头惹事,免得让娘担心。”

“知道了,我都记着呢。”

严清怡轻轻揽过他肩头,柔声道:“我到了京都就写信回来,家里要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

薛青昊忙不迭地点头。

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严清怡胸口骤然梗了下,掩饰般推他一把,“回去吧,好生练习,别偷懒。”

见薛青昊进去,严清怡有意等了片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个高瘦的身影匆匆自里面出来。

正午炎阳肆无忌惮地照射下来,他冷峻的脸庞满是汗珠,在阳光的辉映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严清怡站在树荫里,静静地看着他走近,忽而就弯了唇角,“你不用着急,我总会等你…”

第45章 进京

林栝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色, 那双黑眸却愈加闪亮,痴痴地凝在她脸上, “阿昊说你明早走。”

“嗯,”严清怡点点头,“辰正启程…我大姨父姓陆,单名一个致字,在兵部武选司做员外郎。”

林栝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声道:“等我到了京都, 会去找你。”

严清怡无声地笑了笑,又见林栝朝自己伸出手来。

在他的掌心,赫然一枚玉质温润颜色翠碧的玉指环,“是教骑射的师傅送的, 这些年一直戴着。”

严清怡讶然地问:“你还有师傅?”

林栝笑道:“自然有, 难不成我生来就会拉弓射箭?”执起严清怡的手,将指环套在她大拇指上。

她肌肤白, 在碧色指环的配衬下仿若初雪。

指环大,便是戴在她的拇指上也显得非常空荡。

十指交接, 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 这热慢慢蔓延开来, 严清怡脸红得似乎要滴血, 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自己的手, 悄声道:“你平常张弓用得着, 送给我, 你别伤了手。”

“我另外还有, ”林栝浅笑,松开她,柔声道:“家里的事儿有我在,不用担心,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到了京都,定然会去找你。”

严清怡重重点头,“好!”

目送着林栝走进府衙,严清怡取下指环,端详片刻,放入怀里,回头去府学胡同。

袁秀才听到严清怡的来意,长长叹一声,“这事儿极为不妥,首先容我度以小人之心,倘或你爹知道你娘目前手中有银两,一来怕是会狮子大张口,二来怕三番五次责令阿旻去讨,不把这钱掏干净怕不会了结。其次,你爹现今不能下地走路,身边正要人照顾,这口不好张啊。”

严清怡明白袁秀才的顾虑,坦诚地道:“虽说子不言父过,可我爹实在是…我既是怕阿旻受责打,更怕的是他跟着学了不好的习气。他想法本就偏驳,容易误入歧途。”

袁秀才沉思片刻,开口道:“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去找找你爹,让阿旻再过来读书,我时常点拨着他些。他脑子是极聪明的,就是太过急功近利。”

严清怡忙行礼道谢,“如此甚好,只是不免累及先生。他日先生若有驱遣,我定万死不辞。”

袁秀才“呵呵”笑两声,“你是有大造化之人,得你允诺,我也不算亏本。”

严清怡笑着告辞,自袁秀才家出来,刚出胡同口,抬头瞧见大步前行的陆安平。

严清怡原打算装作没看见,可巧陆安平正往府学胡同走,两人正走了个面对面,无奈之下,只得面上扯出个笑,“表哥安”,便要擦着墙边经过。

陆安平停住步子,叫住她,“表妹且请留步,我有事相问。”

严清怡抬眸,不解地瞧着他。

陆安平微微笑道:“表妹以前听说过我?”

严清怡心中一跳,疑惑地摇头,“表哥什么意思?”

陆安平道:“头一次在文具铺子遇到表妹,表妹毫无异样之处,可见以前并不曾相识,但是隔天我娘介绍我时,表妹却突如其来地说出那样几句话。据我所知,表妹平常行事稳重大方,并非冲动莽撞之人,那些话想必也不是胡言乱语,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对表妹说过什么。我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诸多偏见?”

严清怡抚额。

连着几次遇见陆安平,他都是满面笑容,绝口不提那天的事儿,她还以为事情就此过去了,没想到陆安平并非不问,而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难怪他能一面跟罗雁回称兄道弟一面能暗中收集证据,单凭这份表面功夫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严清怡脑子转得飞快。

用来敷衍薛氏的那套说辞不可能说出口,而陆安平心思细密堪比林栝,胡编乱造个理由未必能蒙混过去。

严清怡索性直接拒绝,“我不告诉你。”

陆安平明显愣了下,“为什么?”

严清怡不答,反而问道:“不知表哥是否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人?”

陆安平气道:“自然不是,大丈夫理当襟怀磊落,我陆某行事素来没有不可告人之处。”

“表哥身正不怕影斜,对此讹语置之不理便是,何必计较出自何人?再说,我交往之人都是寒门女子,即便表哥知道,还能特特找上门寻个说法不成?倘若如此,那也算不上襟怀磊落了。”

陆安平一时语塞,情急下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严清怡笑笑,屈膝福了福,“表哥且去忙,我着急回家,先行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安平看着她笔直却略显单薄的背影,点点头,“有意思!”

回到家,严清怡将袁秀才原话说了遍,薛氏叹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好在袁先生还愿意帮忙…我和了面,咱们晚上包饺子吃。”

济南府有这样的规矩,“送客饺子留客面”,给人送行的时候会包饺子,而接风的时候多是擀面条。

严清怡想起分别在即,心头顿时鼓胀胀的,酸涩得难受。

从芯子里,她并非薛氏原生的女儿,可这十几年,是薛氏辛辛苦苦地将她拉扯大,她生病时,薛氏煎药喂饭,她害怕时,薛氏温声陪伴。

是薛氏庇护着她,给她一个家。

若不是惦记着前世的爹娘,她实在不想离开薛氏。

这一夜,薛氏哭哭啼啼嘱咐她许多话,严清怡一遍遍地应着,好歹劝服着薛氏入睡。第二天,薛氏起了个绝早,擀出来两碗面,她一筷子未动,只不错眼珠地看着严清怡吃。

严清怡食难下咽,勉强吃完了。

刚过辰正,陆家丫鬟上门来请,薛氏红着眼圈将严清怡送出胡同口,又拉着大姨母叮嘱半天。

大姨母无奈地道:“三妹尽可放心,我只把阿清看得跟我亲生女儿一般,绝不会让她少了半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