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人,饭菜放在这里。”高猛的声音。

司晗醒转,淡应一声。

高猛撒腿猛跑。

“送过去了?”站在远处观望的程志凑前问。

高猛飞身跃上一顶水车,长出一口大气。

前者纵气攀上近处枝头,坏笑道:“看你这窘迫模样,活像没有开过荤的愣头小子。”

高猛瞪了这同侪一眼:“我是担心咱们帮薄家大公子那忙,四小姐定然不饶咱们。”

“……说得是啊。”程志脖颈后泛出丝丝凉意。

“你说四小姐真是位恶主倒也罢了,大不了毒打一通痛骂一通,但四小姐不是恶主,却是位不好惹的主子,谁也不知她有什么手法等在后面。”高猛愁眉苦脸。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绿蘅有一回打碎一只四小姐喜爱的茶盅,她问绿蘅认不认罚……”

“绿蘅说认,愿跳舞抵过,四小姐竟然让那位纤细美人胚子跳……秧歌,而且还用胭脂弄两个红通通的脸蛋,披一件大绿桌布。”真真惨不忍睹。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问:“你说四小姐会不会让咱们……”

另人提心吊胆:“如何?”

“穿上女人衣裳扭秧歌?”

“好主意!”下方有人扬声称赞。

“四小姐?!”

卟嗵。卟嗵。

两声巨响,两条大汉直落下来,掀起尘雾飞扬。

薄光及时避到小司大人身后。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表演么?”司晗以袍袖挥去尘土,“可有名字?”

高猛、程志脸贴地面:“属下见过大人,见过四小姐。”

薄光露出一张娇靥,笑吟吟道:“听说两位英雄好英勇,襄助江湖侠士功不可没。”

二人苦不堪言:“不、不敢当。”

“没想到哥哥还有这等眼光,选得是这么一个好地方。”她放目四顾,碧空如洗,远山含翠,花繁树茂,水清石奇。

司晗亦赏心悦目,道:“他毕竟是来自相府,这点讲究还是有的。”

她不以为然:“哥哥狡兔三窟,总不见得处处皆是这般讲究。”

他莞尔:“纵算他三窟内有一窟讲究,还是记得将此处给他最爱的幼妹藏身不是?”

“对,我几乎忘了,我是被藏到此间来着。而且,还是被绑着双臂塞着口舌扔进徒有四壁的密室。是也不是,高猛,程志?”

高猛讷讷:“大公子特意在地上铺了厚毯……”

“哦?”她酒窝儿涌动,“小女子要不要感恩戴德?”

程志嚅嚅:“属下等人还将绳扣松了许多……”

“小女子感谢壮士慈悲。”

“……”

司晗远目于青山大川。

薄光玩兴正浓:“两位壮士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胜,为表谢意,小女子今日下厨,为两位壮煮几样小菜下酒如何?”

两人叩头:“请四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

“不赏光么?”她颦眉思吟,“那,我方才出门时望见那边有个大湖,欲湖上泛舟,无奈无舟可用。二位进山伐百棵大小均匀的木头,来绑木成筏如何?”

“是,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两人放脚狂奔。

同情目送两位下属的背影,司晗问:“他们在你的府里住了恁久,竟不知你做得一手好菜么?”

她嫣然:“府里哪轮得到我显露中馈之技?”

他犹不放心:“当真肯如此放过他们?”

她高扬螓首:“今日本大人满心欢喜,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心中一动,俯首以额相抵,笑问:“本大想讨教薄大人为何满心欢喜?”

她冷哼:“本大人心中的欢喜,只与自己的夫君共享,你是何人?”

“我么?”他蹙眉思索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小生不过是一个误入花丛的登徒子,昨夜孟浪,竟不知是采了哪朵倾世名花?”

她秀眸娇瞠:“大胆妖孽,以为本大人看不出你原形?看本大人收服你这妖孽!”

她一只粉拳打来,他握进掌心,趁机偷香窃玉。

“狂徒敢轻薄本大人……呀!”她飞起小脚,却因一阵酸软来袭向后跌倒。

小司大人收纳进怀,低笑道:“薄大人还是从了小生罢。”

“是本大人收了你……”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纵千人千面,但凡打情骂俏,总逃不过柔情蜜意,概莫如是。

二九章 [本章字数:2327 时间:2013-10-21 07:04:40.0]

白云山夜袭之战,斩匪首,倾匪巢,官兵大捷。

实则,司晗收到无头箭信,警告晋伯切勿轻举妄动之时,脑中营救大计已见雏形。

第一步,好言交涉,赠粮施肉,诚恳甚至谦卑,使对方高居上风,优越充沛。

第二步,派人暗中跟踪提物运粮的匪众行迹,沿路留下南府卫队专用的夜路标识。

第三步,当夜出动,救人灭匪。

司晗选择在交涉当夜即进山施救,是料得这群乌合之众被围困多日,一日三餐必定少见荤腥,如今有肉上门,自是尽兴大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正是最好时机。

司晗未必是朝中最懂得领兵打仗的人,但先是训练千影卫,后统领南府卫队,随行侍卫多出此类。上得战场,皇家禁军或者不是正规大军的对手,而诸如跟踪、暗杀、潜伏、夜行却是少有人及。为防军营有叛匪细作,他尚做了一番召集诸将商讨对策的表面文章,仅将真实计划告知瓦木、司晋,以拜托前者镇守军营,率后者配合夜袭。

结果,薄家大爷从天而降,接手了这项差使。

纵然如此,诸人行事仍遵循司晗安排,司晋、瓦木攻击叛匪头目嘎达所在处,薄天营救人质,按跟踪者留下的夜路标识,避开机关陷阱,直达匪巢。

司晋、瓦木这一路可谓势如破竹,饮酒饱食后的匪众无论是防备还是抵抗俱不堪一击,不及半个时辰已攻至匪首嘎达住营,经一番殊死对决,天色未亮前已然结束。

司晋打扫战场,瓦木赶往另一路会合。

“大图司!”

按事前侦查,人质关押在三面临崖的至高处,赶至半山腰,隐见前方有人影绰绰,正欲提醒身后诸人戒备,陡见火把高炽,有人声高喊。

“是大图司么?”来者匆匆数人,“属下是司大人的近卫,请问大图司可熟知这山中地况?”

看来者一个个形色紧迫,瓦木心中感知不妙:“发生了什么事?”

“司大人说的那位本土勇士,为了救监军大人,一并坠入悬崖!”

“什么?”

真真是个晴天霹雳。

~

“什么?”

天都城紫晟宫内,发出龙咆天啸,阖宫噤若寒蝉。

今日,云州方向递来战报,本是报捷的喜讯。天子阅罢,蹙眉盯着卷末须臾后,问:“这封战报是经由驿站递来,还是前方的八百里急报?”

“禀皇上,是前方八百里急报。”王顺回道。

“把送信的人宣进殿,朕有话当面问他。”

王顺好生纳罕:好端端的,皇上见一个送信的作甚?脚底不敢怠慢,速速到外面传话。一层层递达下去。

两刻钟后,送信的讯兵跪伏于明元殿正殿。

“你是打云州大营里出来的人?”

“……是,是。”小卒一名,得见天颜,端的是惶恐不胜,瑟瑟道。

“这份捷报出自谁手?”

“禀皇上,这是副将大人名小的传来,想来是副将大人……”

“副将?”天子锁眉,“你们的主将何在?”

“司将军他……他……”

兆惠帝眉心更紧:“司将军如何?”

“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快点利落回答!”王顺低声叱道,依据多年经验,圣上这是动怒的前兆呐。

讯兵一颤,道:“小的……小的只是一个讯兵,着实不清楚真实情形,但听那些人说,将军为了救监军大人,如今全是下落不明。”

“为救监军大人下落不明?”兆惠帝轻问,“把你所知的情形详细讲给朕听。”

“是,是。”讯兵膝下如跪针毡,使力强自镇定,“小的听、听有人私下议论,说监军大人被叛匪掳去当作人质,要挟司将军退兵,然、然后……”

兆惠帝淡声:“然后怎样?”

“然后司将军好像趁着晚上进山救人,大败敌军……可是,一直不见监军大人和司将军回营。”

“没有回营是什么意思?王顺你听得懂么?”

王顺打个激灵,朝讯兵弯腰叱道:“皇上要你回话,你一口气倒出来就行了,还要皇上一句一句的问你,脑子不够用不成?”

讯兵汗流浃背:“小的知罪,小的在外面粗鄙惯了,请皇上恕罪。”

“行了行了,快点说罢。”鉴于话题的主角是薄家四小姐,王顺此刻也是提心吊胆,“司将军和监军大人没有回营是怎么个意思?你们可有寻找?有什么下落没有?”

“有人说监军大人在乱军中被叛匪推下了悬崖,司将军也跟着一并跳了下去……”

而后,便是龙颜大怒,一声厉喝,把手中的捷报掷落:“难怪上在最末几句写得语焉不详,竟是藏着这么一桩事!”

惜薄监军美志未遂,良可痛惜。感司将忠义两全,泣血稽颡。

若非对这两句心存疑虑,也无须特地把讯兵叫来问话。

“皇上息怒,待奴才好好问问。”也吓得跪了下去的王顺拿拂尘捅那讯兵,“咱家方才问你的话还没有回,司将军和监军大人不见,你们那边有没有派人寻找?没有什么消息回来么?”

讯兵早被头顶那声吼吓得魂不附体,却也明白若不能好声作答,自己脖上这颗脑袋今日势必就要搬搬家,急道:“苗寨的大图司率族众在白云山上搜索了几个日夜,军中也有两位将军带兵随行,这会儿没准已经有了下落……”

算你小子有两三分的机灵。王顺随即附声:“是啊,皇上,司将军武功高强,监军大人精通医术,说不定这时候两位已经平安归来。”

兆惠帝凝眉:“这个副将是在卖弄文采不不成,把好好一份捷报,写得如同讣闻一般?”

好罢,虽不知你这副将何许人也,在圣上出口发落你前,救你一命也无妨。王顺陪笑道:“皇上,依奴才看,如此一场振奋人心的大捷,是时候犒赏三军,正好派个可靠的人实地去看一下。”

“你这个主意倒是可行。”兆惠帝面上稍见霁色,“依你之见,谁去为宜?”

“奴才不才,愿意走这一趟。”

“你?”

“奴才就当自己是主子的眼睛,替您好好看看。”

“说得很好,别人去,朕也不能放心。”

王顺憋在嗓上的一口气缓缓松落。

当夜,王顺因远行在即不必当班,遂跑到内侍省找着自己的兄弟王运喝酒辞行。

王运闻说大惊,道:“薄御诏落崖?这事有几分可信?”

“不管有几分可信,为兄这不是去眼见为实么?”王顺闷一口力道十足的老花雕,“话说这事透着一股子蹊跷,薄御诏周围恁多侍卫,贼人哪能轻得近身?依为兄的猜测,这事八成是有几鬼从中接应。”

“大哥是说……”

“为兄走了以后,你和绯冉好生把这事理一理,看看这边有什么异样没有。这外患好理,内贼难防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日内,“薄御诏落崖,司将军救美,双双生死不明”之说,天都城内街知巷闻。

三十章 [本章字数:2621 时间:2013-10-22 07:56:42.0]

天都城街知巷闻的事情,明亲王府自然也不乏一堵透风的墙。

这日,是这个冬季开始来难得的一个晴好之日,王府练马场内,明亲王怀抱两岁的幼子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共乘一骑,享天伦之乐。王妃齐悦坐在场畔的小亭下优雅饮茗,一双溢满爱意的美目不时望向场内的丈夫和爱子,正是一副宁静祥和的大贵之家和睦图。

“姐姐。”娇语浅嗔,香风徐徐,一位裹着猩红披风的美人窈窕而至,“姐姐原来在这里躲清闲,害我在府里好找。”

“清萼?”齐悦回眸,雍容浅笑,“你何时来的?”

“才到。”来者翁清萼,对表姐如今的皇家贵妇气韵已然是司空见惯,“娘很想小世子,自己行动又不方便,唤我过来看看。”

齐悦示她就座,问:“姑母的身子还没有大好么?”

翁清萼叹息:“本来是好了,前两日出门看戏着了寒气,这两天躺在榻上终日的咳嗽。”

齐悦面现忧色:“回头我向王爷说一声,请位太医过府诊治罢,你该早日和我说的。”

“姐姐如今地位尊贵,清萼哪能那般不懂事,动辄来麻烦姐姐?”翁清萼向练马场内投去一睇,一丝艳羡难以抑制地浮上颜容,“姐姐真是好福气,为王爷生下小世子后,您便坐稳了这位明亲王府的正妃之位,这府里再也无人撼动得了您的地位。”

齐悦一笑:“为王爷生下世子固然好,纵算没有世子,我这个正妃之位仍然无人撼动。王爷虽然不喜言辞,却是位爱惜妻儿的好丈夫,好父亲,我信王爷。”

翁清萼颔首陪笑:“王爷待姐姐情深意厚,整座天都城谁人不知?说到底,还是姐姐有福气,不像那个薄命的薄家女儿,纵然进得了王府做了一年半载的王妃,终还是没有大富大贵的命分,落得那个下场。”

齐悦瞥了瞥丈夫那边,道:“好端端的提一个早已离府的人作甚?”

翁清萼稍讶:“姐姐没有听说么?”

“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