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和鬼见愁连忙跟上。

刘岚彻望着那抹倩影消失在朱墙碧瓦里,拳头紧紧地攥起,浓眉如剑,剑气森森。

直至晚膳时分,兰卿晓才接到燕王的传召。

夏夜微风轻轻地吹拂,碧水微漾,涟漪圈圈,微凉的水风驱散了些许暑热。流芳水榭灯影旖旎,紫色薄纱轻扬如水,如梦如诗。

枝形烛台摆在一侧,石案摆着各色佳肴和新鲜瓜果,美食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流风布好晚膳,退到一旁,“殿下,进膳吧。”

燕南铮拿起玉箸,清凉道:“坐下,陪本王进膳。”

兰卿晓闻着佳肴的香气,本就饥肠辘辘,听他这样说,更加不想忍,于是不客气地坐下。

流风又委屈又伤心,每次殿下都无视自己。

“不如流风大人也一起用膳。”她知道,流风恨死自己了。

“你又不是主子,哪有资格说这话?”他心里更难受了,索性退出水榭,眼不见为净。

“去跟鬼见愁说,盯紧一点。”燕南铮淡淡道。

“是。”流风领命去了。

兰卿晓一边吃一边想,犹豫着要不要问问究竟要她办什么事,莫非跟刺绣有关?

燕南铮的语声难得的温润,“明日一早,你便离开王府,鬼见愁会跟你细说。”

她问:“殿下究竟要奴婢办什么事?”

他简略地说了,她铭记于心,听到后面,不由得为难起来,“奴婢担心办不好这差事。除了刺绣,奴婢什么都不会,万一办砸了殿下的事,那奴婢的罪过就大了。”

这件事太过凶险,她必须留着一条命为兰家伸冤,不能让自己有事。

“本王不会让你有事。”他的语声温度直降。

“奴婢这条小命不值钱,但殿下的事是朝廷大事,奴婢不敢耽误。殿下的下属有不少贤能,何必非要奴婢一人?”兰卿晓恳切道,“相信鬼见愁他们比奴婢更胜任。”

“本王心意已决。”燕南铮的雪颜好似扫过一缕寒气。

她不再多言,因为没有抗争的余地。

罢了,既然已经出宫,就乖乖地办事吧。

他的语声如碧水初寒,“莫非你想一辈子刺绣?这微末之技能为你带来什么?荣华富贵还是伸冤复仇?”

兰卿晓心里明白,刺绣只是她进阶的手段,是登上权力巅峰的台阶而已。

然而,究竟要如何进阶,如何成为这巍巍皇宫里的人上人,她还没想清楚。

“本王给你机会锻炼心智、头脑,是你的福气。若你坚决不要,本王收回,这就派人送你回宫。”燕南铮眸光清寒。

“谢殿下栽培。”她起身拜谢,终于明白他的用意,如若是为她好,她自然开心。

“起来吧。”他的唇角轻微地一勾,似笑非笑。

这时,流风走进水榭禀报:“殿下,先后有三人试图闯府,不过都被鬼见愁等人解决了。”

燕南铮点点头,继续进膳。

兰卿晓无语地叹气,刘岚彻怎么就不死心呢?

忽然,前方的半空传来一道兴奋的叫声:“卿卿,本公子来了!”

她转头望去,是刘大将军!

此时,他在屋顶飞掠,接着双臂展开如鹰,利落轻盈地飞下来。

这等轻功,也是不俗!鬼见愁拦不住他吗?

流风气愤道:“鬼见愁怎么让他进来了?”

燕南铮容色未改,神色淡淡,如常地进膳。

兰卿晓忽然觉得身旁多了一个人,转头一瞧,吓了一跳:殿下什么时候坐到她身旁的?

而他淡然从容地进膳,看也不看她一眼。

很快,刘岚彻似一道魅影飞进水榭,爽朗地笑道:“燕王府的膳食应该不差,正好本公子饿了。加一副碗箸。”

她低头默默地扒饭,小脸险些被米饭淹没。

流风才不管他是大将军还是丞相呢,打扰自家殿下就是不行,于是他傲娇道:“大将军,这里没有您的仆从。”

“这样啊,无妨,本公子和卿卿不分彼此,共用一副碗箸。”

刘岚彻笑嘻嘻地坐在她身旁,正想求她喂几口,却发现面前多了一副碗箸。

燕南铮冰冷地眨眸,“本王的碗箸给你用。”

刘岚彻暧昧地笑道:“本公子才不吃你的口水,要吃也是吃卿卿的口水,那才叫一个香…”

兰卿晓横他一眼,把一块鸭肉塞进他嘴里,动作干脆利落。

燕南铮沉声道:“卿卿。”

这唤声温润如玉,好似含着绵绵情意,是爱侣之间的低声呢喃。

她心魂一震,惊诧、不解地转头看他。

他深深地凝视她,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夹了菜肴喂燕王进膳。

燕南铮张嘴吃了,还表现出一副非常享受、温柔含笑的模样,气死人不偿命。

刘岚彻的俊眸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怒道:“燕王,你不要太过分!”

“你管得着吗?”燕南铮似笑非笑地反问。

“卿卿,不要伺候他!”刘岚彻扣住她的手腕,眼里跳跃着艳红的怒火。

“大将军,奴婢与您非亲非故,奴婢的事,您还是不要管。”兰卿晓也不想喂燕王进膳,不过相对来说,更讨厌刘大将军。

“你怎么就…”他快气疯了,厉声质问,“燕南铮,你究竟想干什么?”

“流风,送客!”燕南铮从容以对。

“是,殿下。”流风欣喜道,“大将军,请吧。”

“本公子今夜就不走了,你能奈我何?”刘岚彻索性坐下,决定当一个无赖。

“大将军在这儿,只会陷奴婢于难堪的境地。”兰卿晓迫不得已道,这也是大实话。

他哑口无言,虽然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虽然愤怒于燕王的行径,但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罢了,为了卿卿能好过一点,他还是走吧。

他的眉宇布满了冷厉的杀气,“燕王,若你欺负卿卿,我刘岚彻必定跟你死磕到底!”

燕南铮风光霁月地迎视他,一双桃花眸蕴着一丝森凉。

刘岚彻叮嘱道:“卿卿,倘若有人欺负你,你立即到大将军府来找我,我为你出头,知道吗?”

见刘大将军终于走了,兰卿晓暗暗松了一口气。

PS:我双更了,看得人反而越来越少了,5555大伙儿注意防暑降温。

第1卷:正文 第095章:卖身葬兄

“卖身葬兄,太可怜了。”

“还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骗子呢,如今这世道,骗子可多了。”

“卖身葬兄、葬父的还能是骗子?不可能吧。”

“你见得少,我一路从南边回帝京,满大街都是卖身葬这个、那个的,回头看见那姑娘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没想到如今的人这么缺德,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街边围着不少百姓,对跪在街边、穿着素衣孝服的姑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骗子的结论一出来,大伙儿一哄而散,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

兰卿晓跪在地上,微低着头,呆滞地看着躺在她前面的男子。

这男子是鬼见愁安排的下属,已经躺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可真敬业。

她跪得双腿酸麻,膝盖疼得厉害,再者这炎炎夏日,在骄阳底下暴晒,一会儿就汗水淋漓,衣裳都湿透了。

她竭力坚持着,口干舌燥,头有点晕,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还不透气,闷热得紧,总而言之,太难受了。

既然答应燕王办事,那就不能半途而废,再怎么辛苦也要坚持。

天有不测风云,明媚的长空忽然阴云密布,那黑云滚滚而来犹如千军万马,日光毒辣的大街狂风大作,卷起轻盈的物件,满城飞絮尘土,路人纷纷奔走回家。

天色暗黑如夜晚,惊电闪烁,闷雷隆隆动地而来。

兰卿晓望望天色,犹豫着要不要收拾一下避雨。

那躺着的男子忽然道:“鬼见愁大人说了,要等到时辰过了才能走。”

她眨眨眼,好吧,就淋雨吧。

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狂风骤雨肆虐下的大街,除了偶尔狂奔过去的路人,只剩下这卖身葬兄的可怜姑娘。

兰卿晓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依然跪着,不热了,却觉得冷了。

躺着的男子更是可怜,雨水直往身上浇。

惊雷阵阵,闪电霹雳,整座帝京被倾盆大雨笼罩,水汽氤氲里街衢、屋舍变得模糊不清。

雨水模糊了视线,她抹了一把脸,忽然看见一辆马车快速行驶而来,她心神微动,盯着那辆马车。

神奇的是,那辆马车缓了速度,竟然停在她前方的街上。

这就是燕王要她在这儿等的人吧。

一个侍从模样的男子走过来问道:“姑娘是卖身葬兄?雨这么大,为什么不先去避避雨?”

“公子,家兄已经过世三日,再不入土为安,就要发臭了。公子行行好,买了我吧。我会刺绣,能为府上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绣衣。”兰卿晓凄苦地恳求。

“这…我得问问我家老爷。”那侍从转身望向马车里的人。

她看见,马车的小窗露出一只粗犷的手,那只手打了个手势,这侍从会意,便道:“老爷买你进府。这是五两银子,你把你兄长葬了,就来前面那条街的雷府。”

她接过五两银子,诚惶诚恐地屈身致谢:“谢谢老爷,谢谢。”

那侍从回到马车,马车在风雨里快速离去。

兰卿晓把五两银子收起来,尔后收拾了一下,把“尸体”搬回去。

兰卿晓在雷府当了两日绣娘,尚算顺利。

雷府的主人是刘岚彻的麾下大将雷将军,这雷将军四十来岁,沙场杀敌一马当先,乃勇猛的悍将,容貌寻常,孔武粗犷,看着是个一条肠子通到底的直爽武夫,不过,并非如此。

他育有二子二女,原配早在多年前过世,府里姬妾如云,单单他买回来、捡回来的年轻姑娘就有一二十人。自然,这些姑娘无一例外地惨遭他的“毒手”,被他玩过一两次就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兰卿晓的首要任务就是,在街边卖身葬兄,被他买回府。

雷府不大,也不气派,屋舍与装饰比燕王府差远了,不过,府里主人的吃穿用度还真不错。

这夜,她为雷小姐绣了几条新丝帕,正准备就寝,忽然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

寂静的深夜,这低闷的声响当真吓人。

“谁?”兰卿晓警惕地问。

“是我。”外面那人的声音略低沉,有点熟悉。

她想了想,好像跟鬼见愁的声音有点像。

外面的人果然是身穿雷府下人衣袍的鬼见愁,不过戴着人皮面具,变成另一个人。

“我会在雷府作你的策应,你无需担心。”鬼见愁道,接着说了他在雷府的身份和名字。

“那就好。”她轻笑,有他在,她觉得安心多了,不至于孤立无援。

“你要设法到雷府各处看看,千万记住,不要让人瞧出端倪。”他叮嘱道。

“其实你也可以在雷府查,殿下为什么非要我办这事?”兰卿晓还是不明白,鬼见愁不也混进雷府了吗?凭他的本事,必定可以查到他们想查的事。

“殿下的心思,我也不明白。”鬼见愁尴尬道,“或许殿下考量的事更多,比方说你一个柔弱的绣娘,在雷府各处行走,总比我方便一些。”

她转念一想,明日她要送绣好的丝帕给雷大小姐,的确可以去女眷的院子,顺便转转、找找。

他又嘱咐了几句,尔后让她早点歇息,就走了。

这一夜,兰卿晓睡得不错。

次日,她把几条丝帕送去女眷的院子,雷大小姐相当的满意,把刚裁好的一身新衣交给她刺绣。

她拿着新衣,在附近转了转,有可疑的地方都认真地察看过,不过,好像都不是燕王要找的地方。

找了一大圈,没有找到可疑之处。

“喂,你干什么?”

有人喝问,兰卿晓心神一震,平息了紧张的情绪才转身回头,看见前方站着两个府卫,她惊喜道:“我走到这儿迷路了,二位可以带我出去吗?”

一个府卫半信半疑道:“府里不大,你当真迷路了?”

“我自小就不认路,走过几次的路也能走错。”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跟我们走。”府卫道。

顺利回到住处,她松了一口气,不过,有一个婢女来传话,老爷传她去一趟。

兰卿晓微微蹙眉,雷将军忽然传她去,莫非是动了什么心思?

那婢女催促她快点,她唯有前往。

才走了几步,她看见鬼见愁迎面走来,连忙给他打眼色。

鬼见愁目不斜视,好似根本不认识她,她只能自救,“哎哟——”

“你怎么了?”那婢女皱眉问道。

“我忽然腹痛…我想去茅房…”兰卿晓捂着小腹,痛得龇牙咧嘴。

“老爷的院子有茅房,跟我来。”那婢女冷冷道。

“我真的走不动了…”她低弱地哼唧。

鬼见愁过来搀扶着她,低沉道:“我带她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