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拘在我那里,由他们的副将暂时领兵,他们各自的士兵每日争吵,互相指责,真真叫人头痛。”

“还剩多少兵马?”

“那日都打散了,他们二人各自还剩五千兵马,这几日又回来几千人。”魏因答道。

“你且小心细作混进来。”萧子裴皱着眉头说。

魏因一凛,西凉人和大衍人形貌差异很大,而萧鸿领的兵也是大衍人,的确不得不防。“是,属下叫人重新造名册,仔细筛查一遍。”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萧子裴看到言芷站在城墙边上,正远眺着北方的天山。

“你在想什么?”萧子裴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只见天山的雪峰隐约可见,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银光。

“真漂亮。”言芷淡淡地说,“只可惜,不知道它能不能庇护它脚下的这块土地。”

“会,你不用太担心。”萧子裴迎着猎猎的风声朗声说道。

言芷仍有些郁郁,叹了一口气说:“我师傅曾经立下重誓,不再过问俗世之事,却被我一再破例,不知道师傅会不会在谷里骂我这个不孝之徒。”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她,郑重地说:“俗世之事虽俗,却牵系着天下苍生,功德无量,你师傅必能谅解。”

言芷微微一笑,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子裴,我们等漠北事情一了,就去拜见师傅,那时就靠你在我师傅面前多多美言了。”

萧子裴顿时有点着慌,惴惴地说:“你师傅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赶出来太轻了吧,”言芷做沉思状,“能留你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这么凶?”萧子裴发了愁,“不行不行,我心虚,得先去向我师傅讨教讨教,他一定有办法。”

三个人在城墙上转了一圈,看看守城的将士井然有序,斗志昂扬,下了城楼,往中军府衙而去,一路上,魏因数次欲言又止,快到府衙的时候终于找了个机会开口问道:“将军,他是谁?”

萧子裴嘴角含笑说:“他是朝廷派来的密使,你就叫称她先生吧。”

魏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因向来沉稳,很少有这样拖沓的样子。萧子裴疑惑地问:“有什么话这么吞吞吐吐的?”

魏因斟酌了片刻,说:“大亦被占的时候,溃逃的士兵曾把萧鸿的檄文带过来上缴给我,里面胡言乱语但煽动性的确很强,如果流传开去,势必要造成民心大乱,将军你要不要看一看?”

府衙里,魏因把那张破破烂烂的檄文拿了出来,萧子裴扫了几眼,顿时脸色大变,萧鸿在檄文上大骂言乐之为妖后,狐媚惑君,将曾侍奉先帝的贤臣冯太尉逼死,贪污赈灾银两,培植自己的势力,设计陷害宽厚仁慈的皇子,阴毒狡诈,如果不除,大衍天下必将为她所害。檄文笔力犀利,如果不是在京城了解所有的事实真相,还真的很容易对当今产生怀疑。

“…今皇子萧鸿,从京城侥幸脱身,本意遁入山林,为大衍为父皇祈福。然彻夜忧心,恐大衍、父皇被妖后所害,忿而起事,只求清君侧,还我大衍清朗。逐愿之日,便是萧鸿遁入空门之时。朗朗乾坤,以此为誓。”

“一派胡言!”萧子裴冷冷地说,“叫个文书,也写篇檄文来。”

“等等,”言芷皱了皱眉头,“这种檄文一般的文书笔力必然不济,写得不好反而让人家看了笑话,说我们欲盖弥彰。”

“那怎么办?难道让萧鸿继续在这里造谣生事?”萧子裴有些烦恼。

“要是…”言芷不由得朝京城的方向看了看,“要是武阳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芷的裙下之臣可真多,,

第 63 章

没过几日,西凉小王子蒙拉卓前来叫阵,魏因手下钱都尉率五千精兵迎战,西凉人在这一望无际的黄土上果然骁勇,几个领兵的来回冲杀,钱都尉勉力抵挡,败象已现,萧子裴和魏因在城头观战,不一会儿,就让人鸣金收兵,钱都尉调转马头往城里急速撤了回来,哪知道那两个领兵的骑术高明,马速奇快,后发先至,居然和钱都尉追了个马头接马尾,钱都尉手下的两个校尉拼命催马上前欲救主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西凉人挥刀往他的后背砍去。

钱都尉往侧边一让,躲过第一刀,眼看着第二个西凉人挥刀往他腰上横扫了过来,却再也躲不过去,心里大骇,眼睛一闭心想:这次我命休矣!

“嗖嗖嗖”三声箭响,城墙上萧子裴看得急切,弯弓搭箭,连发三支连环箭,疾如闪电,分别直奔两个西凉人,一支直入挥刀那人的脑门,一支被另一个人勉强挡开,最后一支诡异地从一匹马脖子中传出,射入第二匹马的身体。

顿时,马身负痛倒地,大衍士兵一拥而上,将那个留了口气地拖回了城中。

后面观战的西凉军队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西凉人骑着一匹暗红色的宝马缓缓地走了出来,身披金色盔甲,马头比普通的良驹居然高了一个头,看起来十分彪悍英武,冷冷地操着生硬的官话高声说:“好箭法!看来阁下就是名扬西凉的骠骑大将军萧子裴了,只是躲在城墙后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子裴微微一笑说:“本将早已和你们战了这么多年,小王子你居然缩在皇宫里现在才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蒙拉卓脸色一变,高声叫道:“你们大衍人嘴刁舌滑,和你多说无益,有本事你就下来,和我一战!”

萧子裴嘴里啧啧响了几声,低声说:“说得我心里痒痒的,真想下去和他一战。”

言芷淡淡地说:“那你就下去吧,一个人去他们西凉阵里去冲杀一回,也好过过瘾。”

萧子裴顿时陪着笑说:“我只是过过嘴瘾而已,小芷你别生气。”

于是他冲着蒙拉卓高声叫道:“小王子,你这样身先士卒,带着西凉兵冲锋陷阵,本将十分佩服,只是我不想和你杀个两败俱伤,让别人白白捡了便宜去。”说着,他下令道,“城门紧闭,任何人没有我的号令不得出战。”

巡视完了西门和北门的布防,萧子裴、言芷和魏因刚刚回到中军府衙,只见高天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对着厅中三人行了个礼,忿忿地说:“将军,我听说那个蒙拉卓在城外侮辱你,请让末将出去会会他。”

萧子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问:“你的伤好了?”

高天的脸微微一红,舒展了一下筋骨,说:“好了,听云姑娘的药膏很灵。”

“这两天在我府上住着舒服吧?”

高天嘿嘿一笑:“舒服,听云姑娘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你倒住上瘾了,是不是准备再出去受点伤,骗人家对你好一点?”萧子裴哼了一声。

高天顿时叫起屈来:“将军这可冤枉我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等大事开玩笑。”

萧子裴笑着看着他:“你知道就好。不过现在有个活儿,能让你去打上一仗,又能光明正大地受点小伤继续你的苦肉计,要不要去?”

高天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地说:“将军果然是神机妙算,善用一石二鸟之计。”

“你倒是会拍马屁,赶紧过来吧。”萧子裴在高天耳旁叮嘱了几句,高天兴致勃勃地领命而去。

言芷在一旁忍不住说:“子裴,你就这样帮着他骗我家听云,小心听云找你们俩麻烦。”

萧子裴呵呵一笑,凑到她耳边说:“我要赶紧把你那两个侍女嫁出去,省得她们两个老是围着你转,都轮不到我。”

言芷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出了中军府衙,萧子裴和言芷一路缓步前行,回将军府去。漠北民风彪悍淳朴,最是敬重英雄,萧子裴在这里年少成名,深受漠北百姓的爱戴。一路上,不时有人来朝萧子裴见礼,甚至有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口齿不清地说:“将军,我长大了也要当将军。”

萧子裴微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亲,放了他下来,看着他蹒跚地跑回自己母亲身边,眼中羡慕不已,低声对言芷说:“我们赶紧也生一个,我父王和母妃都盼了好久了。”

言芷白了他一眼,轻笑着说:“你急成这样干嘛?”

“能不急嘛,再拖下去,只怕我母妃再也不问我的意见,直接叫人捧着我的衣冠就帮我娶个几个回来。”萧子裴有些后怕。

“那也不错啊,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言芷哼了一声。

“我怎么敢!”萧子裴凑到她耳边说,“我已经派人去知会我父王和母妃了,只怕我母妃现在都要乐疯了。”

言芷大吃一惊,呐呐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

萧子裴嘿嘿一笑:“我怕你又瞻前顾后的,就直接和他们说了。你要是再跑了,我就要被全京城的人笑话上一辈子。”

“你——你怎么和你母妃说的?怎么解释我的来历?”言芷着急起来。

“我就说你是言非默的妹妹,是皇后娘娘的义女,我还派人送信给皇后娘娘了,八成我母妃每日进宫找她商量怎么给我们办婚事呢。”

“你!你人还在漠北,况且这里战事未了,你小心让御史台的人参上一本!”言芷有些着恼。

“我一刻都不想等了,真想和你在这里就把亲成了。”萧子裴闷声说。

言芷瞪着他,瞪着瞪着,忍不住自己就笑了出来:“傻瓜!”

不一会儿,两个人到了府邸门前,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口一溜儿叠着一盆盆的鲜花,正是漠北最常见的雪山小报春和红花岩梅,红的蓝的紫的,煞是好看。

萧浅正在门口一盆盆地整理,把它们都摆成整齐的模样,一看到他们来了,高兴地说:“公子,先生,你们看漂亮吗?”

言芷看了十分喜欢,蹲下来闻了闻,一股浅浅的清香扑鼻而来。“怎么来的?”

萧浅贼兮兮地笑了:“晓风姑娘今天出去街上逛了一圈,身后就跟着好多人家把花盆摆在了我们府门口。”

萧子裴奇道:“晓风买这么多花做什么?”

“晓风姑娘前脚进门,方公子后脚就到了,说是晓风姑娘负心薄幸,利用完他就把他甩了。”萧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门口方南站在那里,手插着腰,气呼呼地叫道:“萧浅你还笑!你都笑了一个下午了!你以为你家公子不好笑啊,我都听说了,他急巴巴地想要娶…”

萧浅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捂住了方南的嘴巴,冲着萧子裴点头哈腰地说:“公子,方公子在里面等你呢。”

萧子裴和言芷往里走去,只听见晓风的声音在厅里响起:“方公子,求求你了,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得罪你了。”

方思瑜奇道:“晓风你怎么这么说,我倾慕你这么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为你神魂颠倒,怎么说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你别拿我开心了,我既不漂亮又没才情更没家世,你这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怎么会倾慕我?”晓风急得都快哭了,一看言芷进来,如蒙大赦,冲着言芷喊,“姑娘,你快来帮帮我!”

方思瑜一脸忧伤地看着晓风,故作怅然说:“看来全京城的人知道都不够啊,不知道加上全漠北的人够不够。”

言芷淡淡地扫了方思瑜一眼,温言说:“晓风你进去,我和方公子好好聊聊。”

萧子裴看到方思瑜,不免有些意外,问:“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在京城呆着也没啥意思,就一路护送着晓风来这里凑个热闹。”方思瑜笑嘻嘻地说。

言芷微微一笑说:“方公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晓风就是我妹妹,如果你心存亵玩之意,乘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明天就回京城去做你的富家子弟,不然只怕性命难保。”说着,她一扬手,一把匕首不知从何处到了她的手心,只见寒光一闪,方思瑜觉得咽喉一凉,再去看时,那匕首已经消失不见。

方思瑜啧啧赞叹了两声,笑着说:“我好害怕,你这一来,只怕我有十颗真心,也被你吓回去九颗。”

“真心若是够真,一颗便够,多了也无用。”言芷淡淡地说。

“思瑜,你若是记恨那次晓风下药害你,我替她向你赔礼,就算了了这场过节吧,你这样大张旗鼓,让晓风以后怎么嫁人啊?”萧子裴深知好友风流秉性,也劝道。

方思瑜顿时沉下脸来:“你们两个这是看不起我呢?哼,总有一日让你看看我的真心!”说着,他拂袖离去。

言芷和萧子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该信他还是该疑他。晓风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张望了几下,小心翼翼地问:“他走了?”

言芷点点头。

晓风松了一口气,和听云一起走了出来。听云不满地说:“你就是心肠软,这人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不可靠。我看京城四大公子里,除了姑娘,就只有风大人是最稳妥的。”

萧子裴不由得咳嗽了一声,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只听见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萧浅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里面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来人一身青衣,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漠北的夕阳照射在他身上,洒下了一层金色的光圈,令人目眩。

作者有话要说:谁来了?这是谁来了?

明天且容小醋喘口气啊,码字速度有点接不上鸟,请假一天,~~~~(>_<)~~~~

第 64 章

言芷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快步走到那人跟前,叫道:“武阳,你怎么来了?”

风武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良久,才微微一笑说:“我奉陛下之命前来视察军情,发檄文痛斥逆贼。”

“这下好了,武阳你这京城第一才子来了,必定能把萧鸿那厮的檄文踩到地底下去。”萧子裴也走了过来,笑着说。

风武阳垂下眼睑,轻叹一声说:“我也就只有这个本事了。”

言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一下不安地问道:“武阳,你是不是心里在怪我?对不起,你对我推心置腹,把我当成好友,我却数次骗你,心里一直十分不安。”说着,向风武阳深深地鞠了一躬。

风武阳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要把她扶起来,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苦笑着说:“你不必在意,我知道你情非得已。”

“多谢武阳。”言芷心里感动,看着他略显清瘦的面容,担忧地问,“你的身子好了没有?京城和漠北路途遥远,一路上十分辛苦吧?”

“不辛苦,我听说你没死,赶着见你,心里觉得十分快活。”风武阳心情激荡,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昨日我还提起你呢,说曹操曹操就到。”言芷高兴地说,“这下好了,我们几个人终于又重聚在一起了,今天一起喝个痛快吧。”

风武阳沉默了片刻,说:“非…我好久没见你了,有好多话想和你聊,今日想和你单独聚聚。”

“好啊,”言芷点点头,“走,我们去外面用膳。”

风武阳却没动,转眼看着萧子裴:“子裴,你不介意吧?”

萧子裴的心里象被猫爪挠了一样,痒兮兮的,满嘴都是酸溜溜的醋味,半晌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联袂而去。

漠北不比京城繁华,暮色四起,大街上行人稀稀朗朗,看起来显得有些空旷。两个人选了一个路边的小酒肆,坐了下来,叫了几个小菜,一壶酒。

“我该叫你什么?”风武阳笑着问。

“我姓言,单名一个芷,你喊我小芷便是。”

“小芷。”风武阳在口中唤了几声,仿佛舌尖留香。“这一年来,我时时梦到你,梦见和你初识的时候,梦见你在宫中救我,梦见你唱我的杏花词…”

言芷不由得赧然:“武阳你别笑话我,我随口唱的。”

“不,很好听,仿如空谷幽兰,晨曦清露。”风武阳赞道。

“你喜欢就好,等这里战事一了,我把你的那本诗集再去研读一下,再找几首配上曲子唱给你听。”言芷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