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浅偷偷地笑了笑,正想悄悄溜走,言芷瞪了他一眼说:“收了方思瑜多少银子?”

萧浅尴尬地挠挠头,吞吞吐吐地说:“没,没多少…”说着,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儿,萧浅又噔噔蹬地跑了进来,陪着笑说:“姑娘,刚才有个孩童送信来,指名了说要递给一位姓言的姑娘,你在这里是不是有亲戚啊?”

言芷摇摇头,狐疑地接过信笺,只见外头是白色的封套,什么都没写。她打开来一看,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明月夜,日松岗,故人相邀遍赏月景,请君独身前来,以全汝斩草除根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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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晚膳的时候,萧子裴回来了,耍赖躺在榻上不肯起来用膳。言芷喊了他几声,见他没反应,慢条斯理地自个儿往外走去。

“小芷!”萧子裴在她身后叫道,语声委屈。

“我做了你爱吃的梅子羹,你若再不来,我就喊人全吃光了。”言芷头也不回。

身后忽然就没了声响,言芷无奈地回头一看,只见萧子裴侧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她只好无奈地走了回去,坐在他身边,问:“子裴,你发什么小孩子脾气,让你的手下看看你现在样子,象什么大将军的样子。”

萧子裴闷声说:“我不要做这个劳什子的大将军了,每日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都没空和你在一起。”

“你说的什么傻话!”言芷不由得失笑,“我们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萧子裴揽住她的身子,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清香:“我听说你这两天可逍遥自在了,每日和武阳煮酒论茶,我只能在军营里眼巴巴地想你。”

“你居然连武阳的醋都要吃。”言芷嗔怪着说,“那好,我明日回绝了他,让他找你论理来。”

萧子裴长叹一声,挣扎了半天才说:“我就是随口说说,他明日就要回京,你要是不能为他践行,你们俩都要骂我了。”

言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我都陪你留在漠北,你还担心什么。”

萧子裴忽地坐了起来,握住她的手烦恼起来:“扦武郡被魏因围困,看样子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打下来,萧鸿那厮不知道是否逃到扦武,如果不是,搜寻他又要花费功夫,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啊?”

言芷心里突突一跳,想了想安慰说:“这里也挺好,你别着急,慢慢来。”

萧子裴看着她,忽然嬉皮赖脸地凑了上来:“小芷,不如我们俩在这里就地拜堂成亲了吧,这样的话,就算让我在漠北呆一辈子我也愿意。”

言芷一闪身,人就到了一丈开外:“你这傻瓜,尽说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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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言芷陪着风武阳在漠北主城四处逛了一圈,漠北民风淳朴,建筑简陋,和京城的繁华有着天壤之别;而城墙上兵士们却精神抖擞,气势昂扬,雪亮的枪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风武阳这个文人也忍不住热血沸腾。

“男儿当如是啊!”他感慨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愧为男儿。”

言芷笑着说:“武阳怎么这样说,你一手文章,字字犹如士兵们的枪尖,杀人于无形,何必妄自菲薄。”

风武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小芷你真的这样想?”

言芷诧然说:“武阳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拿这个哄你做什么?”

风武阳想了想,轻吁了一声,释然地笑道:“是啊,你哄我做什么。小芷,你这样想我很开心。”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言芷:“这是我这几日为你亲笔所书。”

言芷接了过来,匆匆地翻了几页,惊喜地说:“多谢武阳,我回京后再和你一起细细研读。”

风武阳笑着说:“只要子裴不会吃醋就行。”

正说着,只听到不远处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两个人回头一看,萧子裴正骑在惊雷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俩。

言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萧子裴翻身下马,走了过来,悻悻地说:“武阳,你送什么东西给小芷,怎么不送给我?”

风武阳轻笑道:“子裴,从小你就讨厌文绉绉的东西,我送给你只怕没两天就被你垫桌角了。”

“你还揭我老底!”萧子裴不满地说,“小芷要是喜欢,我拼死也要学点诗词歌赋去。”

“只怕你拼死也学不会。”言芷忍不住笑道。

远处有将官在喊萧子裴,他无奈地应了一声,叮嘱说:“武阳,一路上小心,平安到了叫人捎个信来。”

风武阳点了点头:“我在京城等你们回来。”

眼看着萧子裴就要走,言芷忽然紧走几步,喊了一声“子裴!”

萧子裴转身看着她,促狭地说:“怎么,还是想到我的好了,不舍得我了?”

言芷目光闪烁,轻声说:“子裴,武阳午后走,漠北这片兵荒马乱的,我怕他有事,去送他一程到西都府。”

萧子裴有些诧异,说:“我派了五百名精兵和五十名亲卫护送武阳,应该不会有事。”

言芷柔声说:“我就送他到西都,明天一早就可以回来,我欠武阳良多,你就让我安心一下。”

萧子裴想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那你小心,明天一早一定要回来。”

言芷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子裴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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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芷带着听云和晓风,将风武阳一行送到了漠北和西都的交界处,此时已近黄昏,言芷勒住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着眉头说:“武阳,我有个朋友约了我见面,我给忘了。”

风武阳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去吧,我这里有这么多人,都把我护得像个铁桶一样,能有什么事情。”

言芷点点头说:“好,我先走一步,晓风和听云跟着你,务必要将你平安送到西都府郡。”

风武阳站在山坡上,怅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这才下令继续往西都府行去。

一行人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天色渐暗,眼看着拐过一个山头,就到西都府的地界,就在此时,异变骤生:两旁的山壁间忽然出现了十几个江湖人士,如鹰鹫般地往风武阳扑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道士,风武阳一看便喊了起来:“是萧鸿的手下!大家快把他擒住!”

那冯道长桀桀怪笑着说:“只怕你没这个命!”说着,这十几个人如鹞子一般轻点在兵士们的头上,往风武阳靠了过来,刀法狠毒,直劈他身边一圈亲卫。

二三个亲卫围着一个厮杀了起来,那些人武艺高强,竟然有好几个脱离了包围,尤其是冯道长,三下两下便突到风武阳身边,一旁的听云轻斥一声,拔剑和冯道长战在一处,她剑法轻灵刁钻,仗着身法精湛和他堪堪站了个平手。晓风则护在风武阳身边,冷冷地看着他们。

冯道长没想到居然凭空杀出这样两个丫头,心里不免有些急躁,他想了一下怪笑道:“你们俩居然还有心思护在这里!你家主人已经去赴大殿下的生死之约,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呢!”

听云心里一颤,剑法顿时乱了起来,险象环生,被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失声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天天气很好啊,阳光很暖啊,小风吹的我好舒坦啊…(一掌拍飞你这个无良作者!)

第 67 章

日松岗是漠北城外三十里左右的一个山头,连着这个山头往后,就是延绵不断的天山山脉。日松岗山形奇特,其中一面是刀削般的悬崖,上面寸草不生。而其他地方却是树木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言芷对漠北一带十分熟悉,当初她就是在日松岗和天山之间偶遇了萧子裴,顺手救了他,从此结下这样一段情缘。她骑着马,一路疾驰,赶到日松岗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微风吹拂,一派西北春夜景致。

言芷在山脚下歇了歇,夜风中树影瞳瞳,仿佛看到当时年少英武的萧子裴在这里策马追缉西凉武士的情景。萧子裴以一敌三,却仍临危不乱,镇定自如;身中毒箭时脸色惨白,却仍嬉笑怒骂不改本色,让不想多管闲事的她也忍不住违背了师训出手相救。

日松岗并不高,山顶有个大坪,曾经有个香火鼎盛的喇嘛庙,由于常年战乱,喇嘛们也弃庙逃生去了,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庙宇十分凄凉。言芷站在大坪前,四处看了看,却只有风声呜咽。她取了些树枝点着了一堆篝火,席地而坐,静静地沉思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树丛中传来一阵微响,言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树林边走出来一个人,依然锦衣玉袍,风度翩翩,只是火光照在他的连上,忽明忽暗,依稀可见他脸颊瘦削,眼神狠戾,仿佛要将人活剐了一般。

言芷怔了怔,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怜悯:虽然所有这些是他咎由自取,但如果没有她的话,眼前这个人可能还在享受他无上的荣华富贵。

“大殿下,别来无恙。”言芷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朝他行了个礼。

“托大人的福,尚且苟延残喘。”萧鸿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言芷沉默片刻说:“大殿下,你回头是岸,不要再和西凉人沆瀣一气,也别妄图煽动大楚,毁灭这大衍的大好河山。”

萧鸿狂笑起来:“笑话,我回头是岸,可是我回头这岸还在吗?父王还容得下我吗?这大衍天下还容得下我吗?”

言芷默然,良久才说:“大殿下,如你能回京向陛下俯首认错,我可力劝陛下留你性命。”

萧鸿冷笑一声:“言非默,不用你假惺惺的,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我懂,让我回京城,就算我不死也是一辈子被软禁,看着别人的脸色苟延残喘,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只不过,我死以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既然执迷不悔,我也无话可说。”言芷淡淡地说。

萧鸿缓缓地踱了几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说:“我派人在城门口探查了很久,萧子裴没有派大军出城,包围日松岗全力搜寻我;日松岗前也没有任何埋伏,你居然真的独身前来,谁也没说?”

“大殿下相邀,我岂能不来?”言芷正视着他,缓缓地说,“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很好。”

萧鸿的眉毛跳了跳,冷笑着说:“你不必拿话激我,今日你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自从我知道你未死的消息以后,花了重金请人破解你泠谷的身法,今日总算小成,拿你开祭!”

说着,他拍了几下手,从树林中走出了八个人,个个精瘦干练,神情傲然,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言芷几眼,对萧鸿说:“大殿下说的就是此人?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嘛。”

“几位千万莫要轻敌,冯道长在她手下吃过大亏。”萧鸿说着,退往一边。

那八人分别散开,各占两头,其中四人各自拔出腰间的长刀,揉身而上,分别从各个方向向言芷招呼过来。

言芷左挪右腾,身形飘忽,在四个人中间穿梭避让,游刃有余。数十招之后,言芷差不多摸透了他们的刀法套路,一按腰,一把软剑在手,顿时,剑刃寒气毕露,剑法凌厉诡异,四个人顿时捉襟见肘。

萧鸿在一旁看得真切,冷笑着说:“言非默,你再厉害也没用了,等会你的好朋友也要来这里会你,上次射中了心肺居然都能活过来,这次就没这么好命了。”

言芷心里一凛,怒道:“你派人去杀武阳了?”

萧鸿哈哈大笑:“风武阳乃朝中肱骨,我怎么舍得杀他呢,我只会在你面前,一刀一刀活剐了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可惜萧子裴在漠北城中,我捉不到他,不然一定更精彩。”

言芷的剑法顿时一滞,说时迟那时快,旁观中个子最高的那人手一扬,漫天的金光从他手中撒了出来,其他三人身形立动,将那金光握在手中,兜头往言芷罩了过来,而方才和言芷缠斗的四人立即后撤,手中的刀突然暴长了一尺,在金光之外往言芷身上狠狠地招呼了过去。

原来,那冯道长生性气量狭小,自从在言芷手下吃了大亏以后,立誓一定要雪此大耻,居然倒是实心实意跟着东躲西藏的萧鸿,一路琢磨怎样对付身法灵动的泠谷传人,思来想去之后想了一个阵法,那四个人手中的正是冯道长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金蚕丝网,刀砍不断,柔韧异常,一旦被它缚住,便是内力无穷也崩它不断,只能束手就缚。

那四人各执金蚕丝网的一角,步伐忽前忽后,忽而互相交错,网越收越小,言芷适才心神一乱,失去了从网中逃离的最佳时机,软剑在网中施展不开,却又要躲避往外另四人的刀,顿时险象环生。

萧鸿在一旁看得急切。他那日看了从大楚来的急件,这才得知言非默居然未死,居然还和大楚搭上了关系,让他期盼大楚夹击大衍从而渔翁得利的梦想彻底破灭。这一阵子来,他满心满念都是言非默这个人,做梦都梦见如何把她擒住,如何侮辱折磨她,连东山再起的念头都被他抛诸脑后。眼看着眼前这个人即将落入他的手中,他简直快要窒息了,手中提着一把剑,几乎要把剑柄捏碎。

只听得拿着金蚕丝网的那个高个子大喝一声“着!”,另三人步伐一错,围着言芷旋转起来,网往里缩,眼看着就要将言芷缚住,言芷忽地就地滚倒,身子象泥鳅一样从地上滑过,那四人如影随形,也往地上兜去,其他三人个子都差不多高,几乎同时趴到地上,只有那个高个子,比他们稍稍晚了一瞬,言芷软剑一插一挑,顿时一个角落的网被挑高,滑了出去。

外面的四人大急,分别往言芷的头和脚袭了过来,言芷就地一打滚,身子跃到半空,顿时脱离了他们的阵法。

萧鸿看得真切,不假思索,提起手中的宝剑,对准半空中的言芷直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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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裴一个下午巡视了主城、乌池、大亦,处理了前线战报,西凉人送来了求和信,恳请派使臣前来和谈…等忙完了军务,已近晚膳时分。不知怎的,他一直觉得心里好像有点发虚,一种不安的感觉围绕着他,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萧浅抱怨着跟在萧子裴的身后,絮叨着说:“言姑娘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听云和晓风姑娘也不会来,方公子都来看了好几回了…”

“她们今晚不回来了,宿在西都府。”萧子裴烦恼地说。回来看不到言芷,他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奇怪了,那言姑娘怎么什么都没带啊,她每日都要沐浴,不知道西都府那里的人会不会伺候她。唉,听云和晓风姑娘也是,平日里都挺细心的,怎么这次…”

“你说什么?”萧子裴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漠北的气候早晚差别很大,中午的阳光能让人出一身汗,晚上的夜风又透凉入骨,言芷这一路赶路,不太可能不去沐浴啊!

他想了想,问:“我不在的时候,小芷有什么异常吗?”

萧浅挠挠头说:“没什么啊,风公子每日都来,和言姑娘谈天说地;方公子这两天可扬眉吐气了…哦,对了,昨天有个孩童给言姑娘送了一封信来。”

“什么信?”萧子裴追问。

“不知道,言姑娘看了就收了起来。”

萧子裴越发不安起来,想了想,走到了言芷的屋里。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有股浅浅的药香,桌上放着一个信封,一张信笺,用镇纸压着,萧子裴走过去拿起来一看,顿时脑袋“嗡”地一声:子裴,我和萧鸿约在日松岗见面,你放心,我必能平安回来,勿念!

萧子裴只觉得一阵恐惧迅速地传遍全身,张了张嘴想叫人,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掐入手心,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大声喊道:“传王府亲卫,速速随我前去日松岗!”

惊雷一路狂奔,遥遥领先于亲卫营,呼呼的风声在萧子裴的耳边刮过,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木然,只有双臂机械地随着缰绳抖动:萧鸿已经穷途末路,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这样约言芷见面,而她居然单身赴会,要是有个万一…

日松岗下十分平静,看不出有半点打斗的痕迹,萧子裴心急如焚,提气往山岗上疾奔。远远地,一阵击剑声传来,其中隐隐可闻言芷的呼喝声。他屏住呼吸,悄声往上摸去,不一会儿,一个大坪出现在他眼前,还没等他看清场内的形式,却看见在树林边的萧鸿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往前一掷,只听得“扑哧”一声,那柄剑直入言芷的胸口,血花如喷泉般四溅,顿时,萧子裴心胆俱裂,嘶声吼了一声:“小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