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和桓济忙过去拉架。王献之气愤不已地说:“我上次就当众宣布了的,以后谁敢再叫我王七少爷,我绝不饶他!刚刚我已经看在朋友面上饶过你一次了,你居然还敢叫第二次!”

谢玄也吼着:“开个玩笑而已,就动手打人,那还是狗屁的朋友啊。”

我一阵心慌,忙告诫自己:我好像还喊过他一次王七少爷呢,他看我是初犯,才饶过了我。以后可千万不能再那样喊了。

看他们四个搅成一团,越打越不可开交,我坐在窗边不紧不慢地说:“几位少爷喜欢打架就继续打吧,错过了好戏也无所谓的,反正,自己打肯定比看别人打更过瘾。”

郗超最先反应过来,大声问我:“是不是她们来了?”

我看着楼下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我只看见满街都是女人,明显地分为两派,正要开打呢。”

“那就是了”,桓济第一个冲到窗前。

“那一派的老大,就是凝香楼的老鸨吧?”我指着下面一群女人中打首的那一个。

“耶,你怎么知道的?”桓济惊讶了。

我笑而不答。这时,王献之和谢玄也不打架了,又亲亲热热地一起挤到窗前,满眼兴味地看着下面的情势发展。

趁他们聚精会神看好戏的当儿说实话,迄今为止我还没看出这是啥好戏我悄悄退出房间下了楼。

到了街上,才发现双方还在舌战阶段。只听见凝香楼的老鸨对上次打我的那帮人,也就是新安公主的家仆说:“袁妈妈,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你怎么能破坏行规,去抢我的人呢?

那个所谓的“袁妈妈”已经快失去耐心了,“我说了一万遍了,你认错人了,我不姓袁,也没抢你什么人。”

老鸨不亏是老鸨,眼明手快,一把从新安公主的侍婢中拉过去一个说:“这不就是我的人?我的小芸香,我正准备捧她做头牌呢,你就来挖墙角。”

这时周围围观的人纷纷说:“我还以为她们是什么大来头呢,搞了半天,不过是个开妓院的老鸨,亏她平时还趾高气扬地装贵妇。”

看到这里,我已经基本上看懂了。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所谓好戏,找一帮妓院的女人出来当街指认新安公主的家奴是老鸨和妓女。那帮作威作福惯了的女人如何会善罢甘休?自然是一场恶斗了。

而那四个无聊的家伙既然能安排这场游戏,找来的必然是英勇善战的人,新安公主的手下这回恐怕要吃大亏了。而且最糟糕的是,这里的人都认定她们是妓院的了,以后也不会对她们客气。

只是,这很好玩吗?这也值得他们兴奋那么久?我只能说,他们都太无聊了。四位少爷是,新安公主也是。新安公主会整天带着人在外面惹事,不就是无聊闹的?等他们过一天像我这样的日子,就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无聊“二字了。

这样看来,我的日子虽苦,也有它的好处。任何坏事,都有其正面意义。

快到渡口时,我才想到:咦?胡二哥不是说今天要来接我的吗?人呢?

卷一 相见欢 (23) 子是怎么曰的

更新时间:2008-5-10 11:25:21 本章字数:3374

站在书塾外,听一位姓赵的先生讲课。先生大号赵子曰,因为他是讲《论语》的,言必称“子曰”。

今天早上我到得比较晚,只稍微做了一下清洁赵先生就来了,只好赶紧磨好墨泡好茶退到屋外。

原因倒不是因为我妹妹的病,妹妹已经基本上好了。而是胡二哥昨晚很晚才回来,胡大娘不放心,我只好一直在她家陪着。

后来打发胡大哥去店里找人,才发现胡二哥没事,他老板却有事:就在我带妹妹去清溪镇看病的那一夜,他的库房被人一夜之间搬空了。斥巨资从北方贩回来的货物全部不翼而飞,他一下子从大老板变成了赤贫因为他贩货的本钱有一部分是借的钱庄的,现在必须拿店面和房子抵债。

人生的富贵穷通,在一夜之间就可以彻底翻个个儿。

至于胡二哥,二掌柜的板凳还没坐热,店就不在了,自然也很郁闷。但愿今天先生放学早点,我好去一下菜场,晚上炒几个菜请请胡大娘一家人。一来为妹妹的事致谢;二来也安慰一下胡二哥。

这时里面的师生已经寒暄完毕,正式授课开始。

“子曰:岁寒,而后知松柏之后凋。松柏之坚,岁寒方显。所以人不可以不砥砺其志…”赵先生的话还没讲完,外面就传来了嘈杂声。

紧接着,是更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很多人涌了进来,一下子就把书塾团团围住了。

不过这时候我已经不在书塾外面的回廊里了,我在哪里呢?我在树上。

这是我昨晚睡在床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对策:如果公主今天带人来书塾闹事怎么办?上树!除了树,他们中没人能保护我。

所以早上一来我就先看好了树,等外面的嘈杂声一响起,人还没冲到后面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快速地爬到树上去了。

多亏了小时候家里树多,我娘又喜欢在庭院里种些南瓜冬瓜豆角扁豆之类的东西,每每需要我爬上树去给她摘下。

那时候我的绝活是:鞋子脱在起手的第一颗树下,然后从这棵树爬到那颗树,一直等到给娘摘完了所有的老豆角老扁豆之后,才坐在树桠上摆着脚喊:“娘,鞋子!”等娘从第一个棵树下把鞋子提过来后,再从最后一颗树上跳下来。

娘那时候总是笑我:“猴子变的。”不过又会补充一句:“最漂亮的猴子变的。”

猴在树上,躲在浓密的树荫里,看了许许多多跑龙套的,才终于看到主角出场了我们的公主殿下怒气冲冲地攘臂挥拳而至,裙子塞进腰带里,袖子卷到肩膀上。站在书塾门前大喝一声:“王献之!”然后悍然一脚,门被踢开了。

我简直看呆了。无论我事先设想过多少种公主的形象,那其中也绝不会有这种。更让我气愤不已的还是:这样不顾形象的刁蛮公主,他们也敢给我招惹?这不是拿我的小命开玩笑吗?

他们在屋里说了什么话我不得而知,只见片刻后,那公主已经重新出现在回廊里,口里发出严正指令:“你们都给我搜!一定要把那个贱人给我搜出来。”

这时王献之他们也出来了,个个都是一脸担心。一边试图劝公主息怒一边东张西望找着什么。

不用问,当然是找我了。公主嘴里的“贱人”,不就是在下我吗?虽然我现在高高在上,但在这些公主贵人眼里,我永远都是在下的贱人。

你们这帮惹祸精!瞧你们都给我惹出什么来了,这下好了,我大祸临头了。被公主例为必须消灭的人种,我以后还有活路吗?

正闹腾着,卫夫人终于出现了,居然一边走路一边打着呵欠。

这都什么时候了呀,您家都快被抄了。您还在那儿“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

我在树上干着急,卫夫人却毫不在乎地走过来给公主微微施了个礼说:“一个多月没见了,公主身体可大安了?”

“本公主的身体本来早就大安了,现在被你的好徒弟一气,又不安了。”听口气,公主似乎也没打算放过卫夫人,准备让她负连带责任。

卫夫人是聪明人,立刻自己认罪:“臣妇教徒无方,请求公主恕罪。”

“要本公主恕你的罪也容易,把那个贱丫头交出来就行了。”公主倒也干脆,直接点明来意。

卫夫人四处左右望了望:“她不在吗?我才刚刚起床,今天还没有看到她呢。她应该就在这里呀,能到哪儿去呢。”

“少给我打马虎眼,我的人搜遍了整个后院,都没找到人。是不是你派人把她藏起来了?”公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卫夫人,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心虚的证据。

“冤枉啊,公主,臣妇对皇上,对公主赤胆忠心,怎么敢藏匿公主要抓的人呢?恕臣妇斗胆问一句,这丫头犯什么罪了?”卫夫人刚刚表完忠心,立马就给她来上这么一句。

这下把公主问住了。

其实,即使隔著那么多片叶子那么多个人,我看不见清公主的表情。但只要稍微感受一下公主的情绪,就知道她不过是打翻了醋坛子,以为我侵犯了她的利益,勾引了她的心上人至于那人是谁,我猜,多半是王献之。

卫夫人见公主不回话,又追加了一句:“公主一大清早就跑到臣妇家里抓人,一定是这丫头犯下什么重罪了吧?”

我以为公主准会和她那些彪悍的手下一样,立刻信守拈来几条罪名给我冠上。公主嘛,整天在皇宫那个是非窝里打滚,要编几条给女人的罪名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谁知她呆了半晌,最后只是嗫嚅道:“倒也不是犯了什么事,是我想找她问问话。”

原来公主蛮横归蛮横,倒也并不阴险歹毒。

不过她办事也太虎头蛇尾了吧,开始来的时候摆出那样吓人的阵势,被卫夫人一问,又变成了只是“想找我问问话。”

卫夫人笑开了,拍了拍胸脯说:“原来只是问话呀,白吓了我一大跳。”又问几个徒弟:“桃叶今天早上还没来吗?”

他们答:“来了的,这会儿可能出去了。”

她转向公主说:“那要不,公主就在这儿等等?兴许那丫头等会就回来了。臣妇这会儿要赶着送几幅字画进宫给皇后,就先不奉陪了。”

公主的脸上立刻呈现出了一丝惊慌之色,很快就表示:“我还跟你一起回宫去吧,问话以后再问得了。”

像大风过境,那群人如来的时候一样,一阵脚步声响过,园中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赵先生和几个弟子面面相觑:“真是神了,桃叶那丫头刚才明明就在走廊里偷听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而且几十个人搜都搜不到。”

“神了!”

“原来丫头是神仙下凡的,难怪那么漂亮。”

“你们还在拿我打趣,我这回可是被你们整惨了!”我从树上跳下来说。

“原来你躲在那上面?真聪明!公主的人再怎么搜,也决不会想到那儿的。”是王献之惊喜的声音。

“公主这回搜不到我,下回还会来的,总有一次我会落在她手里。”我忧心忡忡地说。

“下次来,你再爬树嘛。”几个声音同时建议。

“你们当我是猴子啊。”我气急败坏地说,“这后园正好树多,离前面又远,我才有这个藏身之所的。万一在别处被她堵到了呢?”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王献之很郑重地向我承诺。

“桃叶别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这事是我们惹出来的,我们会负责到底,决不会让你受到伤害。”难得几位大少爷,这么屈尊降贵的一起安慰我这个小丫鬟。

不过,他们的话语中,倒也不乏真诚。

那我还等什么呢,这样的机会都不抓住,那我不是傻子了?

“你们也承认这事是你们惹出来的,我是无辜的受害者是吧?那我要求精神补偿。”

“什么补偿?“

“我要求以后上课的时候,准许我坐在里面听课,不再总是躲在外面偷听.”

“没问题。”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哈哈,我因祸得福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都坐在书塾里听课,课余时间再抓紧做事。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站在古老的南浦渡口,我在心里默念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今天,子无论怎么曰我都是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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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相见欢 (24) 文房五宝

更新时间:2008-5-10 11:25:50 本章字数:2839

多亏了公主闹场,在给我带来无穷隐患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点福利,这就是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吧。

最让我开心的,还是我以后可以在书房里舒舒服服地坐着听课了,不用再做贼一样猫在窗户外面偷听。

其次呢,几位少爷被我那天晚上挨打的事吓到了,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就开始催我,让我趁着光天化日,牛鬼蛇神少的时候早点回家。

其实对于一个被公主通辑的人来说,任何时候,走在任何路上都是不安全的。只是这话大家都心照不宣,免得徒然吓了自己,又于事无补。

这天晚上平安地回家后,我使出浑身解数,炒了几个菜,请胡大娘一家过来吃饭。

饭桌上的主要话题当然是围着胡二哥转了,他现在是下岗失业人员,理应得到更多的关怀。

胡二哥虽说当了好几年小伙计,只当了几天二掌柜,但当掌柜的显然比较容易上瘾。所以在那天的饭桌上,胡二哥一再表示,“打死也不当小伙计”了。

不当就不当吧,那以后干什么去呢?当然是想自己当老板了。

问题是,当老板需要本钱啊。就胡二哥手里的那点钱,如果非要往老板堆里扎的话,也只能当灰常灰常小的老板,就是老板店员跑腿打杂兼当姿客在门口迎宾“几位一体”的那种。

可是,胡二哥说了,小敲小打半伙计半老板的最没意思,要当就当真老板。这就意味着,胡大娘的体己钱,胡大哥的私房钱,甚至胡大嫂出嫁时压箱底的钱,通通都得搜罗出来,支持胡二哥的家族振兴计划。

现在的问题是,做什么生意既不需要大成本又能赚钱呢?

大家商量了一晚上,提出了很多方案,没一个可行的。最后,我对胡二哥说:“要不,我明天中午帮你在街上看看,看什么铺子人气最旺,生意最好,我们就做它。”

我不能捧钱场,人场总该捧一个吧,他们一家人对我那么好。

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做到。中午放学后,少爷们回家吃饭了,我也想赶紧吃完饭好出门。

走到饭厅才知道,这天是卫府某位资深管家的生日,卫夫人赏了一桌酒席给下人打牙祭。我也被强拉着灌了好几杯酒。

带着一点微醺,我出了门。

其实我并没有很醉,心里还是清醒的,所以,还懂得惧怕。走路的时候总是东张西望,准备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赶紧溜之大吉。没曾想,我的动作在路人看来,也是十足的可疑人物了。

你走路就走路,干嘛老是贼眉鼠眼,到处探头探脑的呢?肯定有问题!

在大街上走就已经启人疑窦了,偏偏我进了店子后还是这样的表现:

“老板,这毛笔多少钱一只。”

“五文。”

“哦,谢谢老板。那这砚台呢?”

“三十文。”

“哦,谢谢老板,那这方呢?”

“四十文。”

“哦,谢谢老板,那这方呢?”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

“我想买,可惜没钱,嘿嘿。”

“姑娘,我们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给人无聊消食扯野棉花的地方。姑娘好模好样的,应该有个姑娘样子,不要学得跟那街痞一样。”

什么嘛,赶我走的同时还消遣我几句,你才像街痞捏。

没关系,你家不欢迎,大不了换一家,文具店多着呢。至于为什么只进文具店,就我当时那脑子,不可能想那么多。

这次,我觉得我应该问得再专业,再深入一些,这样才像做市场调查的。

于是对话是这样的:

“老板,这毛笔多少钱一只?”

“五文。”

“多少钱进的货呀?”

“这个…三文。”十分不乐意,但还是回答了。

“啊,老板,一只小毛笔你就赚两文,那你不是发了?”

“姑娘…”

“这只古玉砚台你多少钱进的,准备卖多少钱?”

“两吊钱进的,两吊三文卖。”这下你该不会说什么了吧。

“你傻呀,两吊进,你添三文就卖,这样下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的店子很快就要倒闭的。”

这时,后面帘子一掀,掌柜的一脸怒气地冲出来吼着:“小二,你还在这儿跟她罗嗦什么,还不快点请她走?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