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我当然是热心支持了。这个书法赛可是为了你举办的,用桓济的话说,是为了给你的才女选拔赛铺路的。”

听到桓济这两个字,我沉吟了一下,但现在我还不想跟他说。也许,永远都不会说。

但才女选拔赛的事情我不想瞒他,曾经我还有过一点点怀疑他,虽然他的嫌疑不是很大。

我把卫夫人给我衣料首饰的事原原本本地给他讲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变化。这一观察,让我更加肯定了原先的想法:这事,真的与他无关。

他也赶紧申明:“不是我,我一直卧病在床,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了。”

那会是谁呢?我当然首当其冲地猜到了六殿下头上。

王献之却马上摇头说:“也不可能是他。”

“为什么?”如果不是他,我就真的想不起其他人选了。

“因为他母妃病了,据说已病入膏肓,现在只是在拖日子而已。”

难怪最近一直都没见到那对变态兄妹了,我抄写的经书也没人来拿。原来是他们的母妃病危了。

我问他:“如果他们的母妃真的不在了的话,他们以后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猖狂了?”

没有了母妃撑腰,兄妹俩多少要收敛点吧。

“不会的。而且,这件事对他们说不定是好事。”

“还是好事?这又是为什么?”我不解了。

王献之给我解释道:“六殿下的母妃死了,他没有了亲娘,皇后心里的天平就会偏向他这边,他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就比另一个有亲娘的皇子大多了。”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如果六殿下有亲娘,将来他登基后,自然封自己的母妃和现今的皇后为并列皇太后。那以后,后宫就是那个亲娘皇太后的天下了。皇后不过占个皇太后虚名,她作为跳板的使命也已完成,新皇帝还用得着趋奉她吗?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来他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顾不上骚扰我而已。

王献之也看出了我的担忧,轻轻地问:“你怕他吗?”

我点头。我是真的怕。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走过来抱住我,姿势就跟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有些梦,比真实的更像真实。

卷三 碧云深 (70)朝露初晞

更新时间:2008-5-10 11:51:13 本章字数:3364

休了十天后,终于可以去上工了。

早上起来,对着菱花镜,仔细端详自己的容颜。病了一场,前几天只是昏睡,几乎不吃东西,后来也只吃稀饭咸菜。故而的确清减了不少,下巴越发尖了。

虽说女人秀气点好看,但我这个样子,似乎又太瘦了,所谓过犹不及。看来,以后还要努力加餐,把身体养好。

就算不为了美,也要尽可能让自己健康一点,不然,叫桃根以后依靠谁?

唯一让我觉得庆幸的是,我的头发并没有掉很多。当然这主要还是由于我的头发本来就属于很多很厚的那种,病中掉了一些,现在看起来反而厚薄适中了。

小时候娘给我梳头,总爱自吹自擂:“我女儿就跟我一样,有一头世上最好的头发,又黑又光滑,又多又浓密,梳什么发髻都好看。”

我总是打趣她:“娘,你到底是夸自己还是夸女儿啊,世上最好的只有一个,不可能我们俩都是最好的吧。”

娘就笑着说:“我们母女俩并列第一,不行啊。”

要是爹坐在旁边,准会马上恭维一句:“行行行,当然行。我的娘子和女儿,本来就是世上最美的两个。”

末了,还会文绉绉地吟上两句诗:“绿云委地无人绾,素面朝天我自怜。

娘自从嫁给爹后,就被爹强行收为入室弟子,每天手把手地教她读书写字念诗。多年熏染下来,肚子里也算有一、两滴墨水了。当时就从镜子里笑看着爹说:“你是不是希望我也念,“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们的目光于是在镜中呈胶着状,镜里镜外简直火花四溅。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跳起来跑掉,一边跑一边嚷着:“太过分了,也不知道清场。”

记得以前还曾有人深为我娘叹惋,说她如此美貌,却只嫁得一个酸儒,一辈子跟他挨穷。可是我眼中所见,父母却恩爱了一生,家里虽不富裕,但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即使在清贫的日子里,娘也一直很注意保养,记得那时候家里曾经养过一只小山羊,娘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先一天搁在窗台上的羊奶拿进来,用羊奶皮敷面。敷面之前会燃上一只香,香点完了,才揭下羊奶皮。

由于保养得当,她的皮肤一直都特别好。

对一头秀发,她也很是爱惜。每次听到了有什么护发秘方,都会想办法调制出来,先在自己头上试用。如果效果真的很好的的话,再拿来给我用上。

关于美貌,娘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不负上苍,不负爹娘。

意思就是,美貌是老天爷和爹娘给的恩典,要好好珍惜才对。

娘死后,我把齐膝的长发剪下一截,放在娘怀里随她入土为安了。剩下的,也还够挽成任何时兴发髻。可惜我辜负了娘的教诲,梳妆打扮总是马马虎虎的。因为我比较忙,早上又赶时间,故而一般只是随手梳成最简单的发式。

再有就是,我的观念也跟娘的不一样。我始终不认为“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是普适真理。这一条鼓励女人卖力修饰的俗语只适合那些不多不少,刚好有两、三分“人才”的女人。真正的美人是浑然天成的,不需要修饰,真正的丑女也最好本分朴实点,越打扮,只会越扎眼。

但现在,回想起娘的话,我汗颜了。我虽然在人前自谦,其实暗地里,还是当自己是真正的美女的。可是现在对镜一看,只不过一场病,就让我消瘦憔悴,容色一下子减了三分。要是再不打扮,那还能看吗?这个样子还去参加变相美女大赛的才女选拔赛,这是丢死人了。

有了这个自觉,我第一次仔细梳妆,认真地打点自己。我猜,我迟到了卫夫人还不会怎么生气,我若把自己弄得不像样子她才会气急败坏。她可是接受了别人的嘱托要把我捧成才女榜上的明星的。

一切都弄好后,我在镜前再次打量自己。嗯,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跟不打扮是完全不同的。

我对着镜子问自己:我算是美人吗?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真正自诘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回答。人,总是很难客观地评价自己的长相,无法给自己打分。我见过一些明明很美的女孩很不自信,也见过明明长得歪瓜裂枣的,却自我感觉良好。或者,我就是后面的那一种也说不定。

反正,以后谨遵娘的教诲:不负上苍,不负爹娘。每天都好好地梳妆打扮,至于到底美不美,就不用去穷诘了。美也罢,不美也罢,尽力了,就行了。

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胡大娘的屋子,本来想狠狠心走过去的。可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往前走了几步,又调转头走了过去。

还没进屋,胡大娘已经抱着桃根走了出来。

我立刻站住不再靠前,只是远远地看着桃根。桃根一看到我,立刻绽开了一朵可爱的笑靥。

我的眼眶微微湿润了,轻轻喊了一声:“妹妹”,然后,鼻子一酸,居然泣不成声。

才十天而已,中途胡大娘还抱她过去站在门口让我远远地看了几眼。可是如今再见到了,竟像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

妹妹一边笑一边朝我伸出小手,我大惊道:“大娘,她这是要我抱吗?她什么时候会伸手的?”

胡大娘说:“就是刚刚啊。可能太久没看到你了,她突然就学会伸手了,本来是一直都不会的。”

我无言地抹着泪。

胡大娘朝我走过来说:“那你抱抱她嘛,没关系的,你的病已经好了,不会传染的。”

我笑着后退,口里劝阻道:“还是不要了,你快抱她进屋去吧。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十天都忍了,就再多忍两天。妹妹还太小了,抵抗力差,比大人更容易传染上。”

胡大娘见我后退,只得站住了。

我跟胡大娘道辛苦,然后问她:“怎么今日这么早就都起来了呢?“

胡大娘说:“这些天都是这样啊,小丫头好久没看见你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也有感应,一直不大安稳。每天晚上很晚才睡,早上又很早就吵着要起来。”

我很是过意不去地说:“这段时间我生病,把你们家都闹得人仰马翻的,桃根现在都快成你家的丫头了。”

胡大娘笑呵呵地说:“我喜欢这样啊,我一辈子没生到一个女儿,一直很遗憾。现在有你和桃根,我不知道多高兴了。”

胡大娘是个聪明人,她大概也看出,我跟胡二哥之间是不可能有戏了。所以她现在这样说,给我的感觉,就是在自己转口风,找退路,好到时候有台阶下。

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让我差点冲口而出:“那不如,我和桃根就认您做干娘吧?”

话到口边,还好即时打住了。

这样说,一来,怕胡二哥心里有想法,以为王献之一跑来看我,我就急忙撇清跟他的关系。二来,我对认干娘之类的素来没好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告别了妹妹和胡大娘,往码头走去。一路上,居然有好多人跟我打招呼。越接近码头,打招呼的人越多,个个都笑眯眯地说:“桃叶姑娘,好久不见了。

有知情的就会替我解释:“桃叶姑娘病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家养病呢。”

大家就立刻问是什么病,关心、慰问声不绝于耳。

我简直受宠若惊了:什么时候我变成社会知名人士了?几天没出门,好象全城的人都知道,都来表示关心慰问。

最夸张的还是上船的时候,我一出现,船舱里的人立刻跑了出来,无数双手伸向我。最后,还是船老大老梅站出来说:“大家让开点,都堵在这里,桃叶姑娘怎么上来呢?”

人群立刻后涌,然后又随着我一起涌进船舱归座。

还没坐稳,就有人向我传达最新情报:“桃叶姑娘,你知道吗?你现在第五了耶。”

不是吧,病了十天,面都没露,我的名次反而上升了一位?

另一个人负责具体解说:“不过和第六的司徒文英姑娘咬得很紧,名次也不断调换,一会儿你第五一会儿她第五。”

“既然我和司徒文英都上去了,那前面是谁掉下榜了呢?”我纳闷地问。

“原来桃叶姑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前面的家小姐退出比赛了啊。”

退出比赛就退出比赛吧,可为什么这些人说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一脸怪物像,挤眉弄眼的,好像兴奋得不行?

我突然一阵发寒。糟了,不会伤寒病还没好彻底,这会儿又复发了吧?

卷三 碧云深 (71)乡里大叔看才女选拔赛

更新时间:2008-5-10 11:51:24 本章字数:2786

地听到小姐突然退出比赛,而众人一副奇怪的表情地问:“这又是为什么呢?她好像还是第三名啊,好端端的,为什么退出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告诉我,原来是有人发挥了伟大的扒粪精神,把小姐去年被未婚夫家退婚的事也给扒了出来。而退婚的理由更劲爆了,据说是因为品行不端,被未婚夫当场抓了个现行。

好嘛,这样的内幕一爆出来,全城哗然。家小姐只好仓皇鞠躬谢幕,夹着尾巴灰溜溜地不知道遁到哪儿去了。据说,现在连府里都已经见不到她的影踪。

可怜的小姐,已经很倒霉地被未婚夫退婚了,本指望借着才女选拔赛增加一点身价。这下好啦,名声算是彻底完了,以后至少在京城是难嫁了。

我听了暗自心惊。看来这才女大赛就是个是非窝。榜上的都想撬掉自己前面的,榜下的又想撬掉榜上的好自己爬上去,围观的则竖起耳朵到处打听所谓的“内幕”。如此一来,各种“内幕”消息就满天飞了,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一个女孩,一旦参加了这种比赛,从此日子就别想安宁了,什么隐私都会被挖出来。

不过像小姐这样被人退婚的事,因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家也没法辩,只好选择退出了事,不然小姐受到的伤害会更大。

联系到我自己,如今我也有很劲爆的内幕了。和王献之在船上共度一夜的事,如果被人扒出来,照样会轰动全城的。到那时候,我的名誉也完了。

我都吃惊为什么到现在我还能在榜上,那件事还没被人扒出来。相比起来,我又比小姐这样的世家小姐更扎眼,更让人气不顺了。

我不过贫女一枚,职业是丫环,家业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也就是,穷无立锥之地。要说才呢,也不过认得几个字,背得几首诗。如果这样也算才女的话,那恐怕世上的“才女”比河里游的“财鱼”还多了。

我已经够不自信了,偏偏还有人神秘兮兮、眉飞色舞,一副他掌握了独家新闻、绝密消息的样子告诉我:“家三小姐也决定参赛了呢。”

说完,怕人不信,还补充了一句:“消息绝对可靠,是府的下人传出来的。”

我一惊,忙问:“是道茂小姐吗?”

“好像是吧。反正就是府的三小姐,至于人家姑娘的闺名,我也没好意思问。”那人抓着头嘿嘿笑着说。

这时有人提出质疑:“比赛都进行这么久了,榜都打了半个月了,还能报名参赛吗?”

立刻有热心人出来对他进行扫盲了:“初赛打榜的截止日期是一个月。只要在一个月之内报名,哪怕你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刻都可以的。”

这时我插了一句嘴说:“小姐现在才报名参赛,不是很吃亏吗?别人都上榜半个月了呀。”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多少票,生病前就有六百多票了的,现在只会更多。小姐在别人已经跑了一半后才开始起步赛跑,一开始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我这样一说,一堆人看着我摇头,意思是“你好天真!”

他们告诉我:“这你就不用替她操心了。她那样的出身,自然有许多人为她做事,拉票的人很快就会满城都是。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不信过几天你再看,她肯定排到你前面去了,把你再变成第六名。”

我笑了笑,无所谓地说:“第六名就第六名啊,我一个平民女子,能在才女榜上占到第六的位子,已经很意外,很荣幸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一个姑娘激动地说:“你是代表我们平民去参赛的!历来都是贵族小姐占据才女榜,平民女子进前二十都难。你如今进了前十,有机会进皇宫去觐见皇后,接受皇后的亲自遴选了,这是多大的荣誉啊,你一定要顶住哦!”

“一定要顶住!”

“一定要顶住!”

“嗯嗯嗯,我顶住。”

在如此之多的“顶住”声中,我只能“顶住”。可是众位乡亲,请问我拿什么顶住?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他们,在鼓励我一番后,又开始谈论起了才女榜上的其他女子。

我正想闭上眼睛养养神,一位坐在我旁边的乡里大叔突然调转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姑娘,听说你父母双亡了我才跟你说这个的。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只该在家里做做女红,等着嫁人。参加那个什么才女选拔赛,整天被人评头论足的,多丢人那。”

他是一副长辈的模样低声“教育”我的,但由于我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谁跟我说了什么,大家都会注意听的。这下好啦,大叔犯了众怒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已经有无数鄙视的目光扫了过来。

拜托,这也太乡气吧。盘上还敢质疑人家的审美趣味,那不是找抽吗?

立刻有几个人面色不善地跳出来说:“老乡,这里不是您那山旮旯里,这里是京城,京城,知道不?这才女选拔赛可是京城三年才轮到一次的盛事,选出来的都是众望所归的美女兼才女。您老那老黄历,还是留着回家再翻吧,在城里千万别再翻,那才真的丢死人呢。”

乡里大叔愕然,又有人对他说:“等最后决赛的时候你再来京城看看,那时候你就知道才女选拔赛有多大的影响力了。最后决赛的那天,街上的店铺都会关门的,大家全都涌到通向皇宫的各个路口,好等着听最新消息。那一天,禁军会全部出动来维护秩序,确保皇宫的安全,免得有人趁机闹事。”

偏偏乡里大叔也是个死不知悔改的倔人,竟然还面红耳赤地争:“我一开口你们就说我乡气,可我真的觉得,女孩子还是本本分分呆在家里不要抛头路面的好。参加什么才女大赛啊,闺名天天挂在上面任人看,还每天被人议论来议论去,一个姑娘家这样,以后还有哪个男人要啊。”

说到这里,回头看了我一眼,还补了一句:“姑娘,我不是说你哦。”

这下,众人的目光不只是鄙视了,还有气愤。尤其是那些维护我的人,立刻朝“老乡”开炮:“真是老古董,没见过世面的,大惊小怪!”

“一个字,乡!”

“两个字,乡气!”

“三个字,乡巴佬!”

“四个字,实在是乡!”

乡里大叔彻底呆掉了,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他明明是一片好心才劝我的呀。

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看我被乡里大叔说得满脸尴尬,很是怜惜,居然站起来说:“这位乡里大叔,我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了,虽然子曾经曰过,君子当口不道人过,可我今天还是忍不住要说你,你的思想真的太陈旧,太落伍了。你还不算很老啊,还只是大叔级别的,你要多学习新知识,多接受新思想,不要固步自封,要与时具进,你明白吗?”

说完,摇头叹息道:“乡也哉,乡也哉,何其太乡!”

众人纷纷跟进,“乡也哉,乡也哉。”

一时,船舱里,“乡”气四溢。

乡里大叔在众人一致的鄙视下,终于惭愧地低下头,在船舱一角缩成一团,不敢再吭一声。

卷三 碧云深 (72)心结也好,情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