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瑞王的嫡次子顾次庄,平时这样的事,绝对少不了他的份儿,这个生力军一加进来,戏份就算足了。可浑是没想到,正当这几人要去“调戏”江杏雨一番时,却在草场一边的林子里发现了正在卿卿我我的一对小鸳鸯。

顾次庄和一干人面面相觑,老白咽了口唾沫,手手肘轻轻推了顾次庄一把:“嘿,我说这事有趣了哈,我说小王爷,你家妹夫正和个丫头牵扯不清呢。光天化日之下,啧啧啧…就是我也没那胆子哟!”

顾次庄怒容一凛,用力推开老白的手,狠狠地瞪着谢君瑞:“这个混蛋,还要不要脸了,简直不把皇室体面放在眼里,雁儿这在湖上,太子就在旁边,他竟然还有胆子跟个丫头在这腻歪,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顾次庄说话就要冲出去,旁边有人连忙拉了一把:“老顾,这时候上去不好吧,闹大了雁郡主面儿上也不好看!“

旁边有人不乐意地,插话道:“管他好看不好看,咱们今天算是揪着‘第一公子’的小辫子了,以后再敢横,直接一掌拍死了作数。我就看不惯他平日里见了咱们骄傲得跟斗鸡似的,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顾次庄被这一闹一劝倒是冷静下来,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看着身边的人道:“揪人小辫儿的事,不正是咱们最爱干的吗。他瞒着我妹子做这等事,自有见青天白日的时候,咱们就只管揪着小辫儿,一天照三顿的折腾呗,但凡敢有个迟疑,咱们就上皇上、太后那儿去,把事儿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于竖起大拇指,对顾次庄说:“老顾,算你狠!”

顾次庄磨着牙,狠狠地道:“我这算狠吗,我算是大大的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我揪什么揪,直接叫太子过来看戏不就行了。我整不住他,太子还整不住他吗,实在不成还有皇上呐,还有宗亲们呢。”

一行人一合计,这主意成,于是就洋洋洒洒地走到谢君瑞面前,呈包围之势,一个个脸上皆是坏笑。忽然大这发现,顾次庄这家伙竟然没有跟上来,老白抬眼一看,顾次庄那家伙在树后面继续猫着呐,看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老白嘴里叼着根草叶子,看着谢君瑞道:“哟,这不就是第一公子嘛,光天化日之下,美人在抱,真是享受得很哪!”

谢君瑞看着这些人心里咯噔一下,浑身发凉,这些人平时就是些溜鸟走狗之徒,今天被他们看到了,这事可大可小,他们要是闹腾出来,怕是不好收拾:“你…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们什么也不想干,就想看看,郡马爷美人在抱是何等美妙,我们抱不着美人,只好看看过过眼瘾了。”说罢还用无比轻浮眼神,看着谢君瑞身后的江杏雨,顺道还吹了个响哨。

江杏雨揪着手帕往后躲了躲身子,无比惊慌、恐惧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泪水说上来就上来,泪珠子凝结在睫毛上,更添了几分柔弱与楚楚可怜:“你…你们…你们不要这样,我和君瑞是清白的,我们什么也没有做!”

这话说得一行人齐齐哄笑出声,望着江杏雨跟看个玩具似的,有几个人更是笑得岔了气,只好扶着树干狠拍胸口。老白扇子一挥,指着江杏雨道:“认认清楚了嘿,这可是个丫头,还你你我我的,我们还没说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你辩解个什么,没做什么…我看你们是什么都做得差不多了吧!”

谢君瑞长出一口起站了起来,把江杏雨护在身后,看着这一群人道:“你们想干什么,说吧!”

“没想干什么,你娶了我们雁妹妹,还敢在这里和个丫头不清不楚,要是我们去跟太后说说,不知道会是什么个场景。”

谢君瑞没想到就得到这么个回头,顿时吓了一身冷汗,现在刚得了可以去从军的准信儿,要是弄这么一出,就再也没有办法在军中立足了。可要是屈服于眼前这些人,谢君瑞又不甘心,谢君瑞遂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你要说说去!”

“清清白白,别说你们之间不清白,就是真清白的,我们有法子让你们不清不白,谢公子要不要试试!”

谢君瑞一听,火直往头顶上冒,袖子一捋就要欺身而上,江杏雨连忙拉了一把叫道:“君瑞…不郡马,不要,不要为了奴婢和爷们起冲突,奴婢不值得!“

老白“啪”一声打开扇子,又合起来,开始煽风点火:“看看这张脸,真是我见犹怜啊。老刘,这么可爱的姑娘,咱们可不能欺负人家。”

老刘看了眼乐了,跟着道:“我路上就瞧着这丫头顺眼,老白,咱俩的喜好果然是极其相似啊。”

众人又是一笑,谢君瑞这下哪里还忍得住,一把甩开江杏雨拉着的手道:“杏雨,你且在一边坐着,我怎么能让这些庸俗之人玷污了你。”

江杏雨一声不要还在嘴里没出口,谢君瑞就已经扑了上去

说罢就冲进了一行人中间,,完全忘了,眼前的人多是亲贵,他一个也惹不起。但只要听到江杏雨凄凄哀哀的哭声,做为一个“男人”,谢君瑞自然无法冷静。且来的七、八个人,在谢君瑞眼里都是些文不成、武不就的,而他自个儿好歹是在军中历练过的,自然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谢君瑞可是忘了,这群人是连皇帝见了都头疼的,说他们大奸大恶吧,却不伤天理不损人和,说这些人要得吧,京城里的小娃娃提起他们都能啐唾沫。也好在这群人还算明白,也从不去做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至多是当街耍耍嘴上功夫,可真让他们做什么,却仍是要自恃身份的。

这些人啊,自来就是京城里的混子,其中尤以顾次庄为最,只是顾次庄这人,表面上净做好事儿,暗地里比这伙人还混子,他就是这群人的混子头儿。要说起这群人来,别的不成,但要说打架,谢君瑞在这群人面前,那就只是个下脚料而已。

第三十九章 戏杏花之白衣小王爷的风采

 顾次庄一直在他们背后看着,见这状况啐了一声,这些个流氓。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两声,一抬脚从后头折到前面来,大吼一声:“你们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以众欺寡,姑娘你莫怕,谢公子也别急,小王在这儿自然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

这一干人差点没吐血,刚才喊得最大声的就是这位小王爷,现在倒好装起圣人来丫也最像。老刘一乐,上前背对着江杏雨和谢君瑞挤眉弄眼地道:“你当你是谁,不过就是瑞亲王的次子,嚣张个什么劲儿,还小王…我看加个八字还差不多,竟然还敢称小王!”

众人跟着一阵哄笑,顾次庄竟拿出几分皇家气派来,指着这群人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小王也不放在眼里,小王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然后一群人上去,顾次庄一柄扇子潇洒至极的在人群里穿梭,大有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架抛。一个个被他敲打得东倒西歪,他却犹自是风采超然,加上一袭浅色宽袍,在风中那真是仿如天人一般啊!

老于扯了个空,轻声说道:“老白,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了,会剥了咱们的皮不?”

老白抵着下巴,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道:“会!”

老于无似乎是很苦恼一般,眼珠子转了转,把扇子往腰里一插道:“唉呀,那可以赶紧打完赶紧撤,不能让人抓着了咱们,到时候抵死不认,谁也不能咋滴,嘿嘿…何况咱们这是在给雁郡主出气呢!说实话,我老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天天跟圣人似的,对咱们还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儿来,给谁看呐。”

谢君瑞自然不是老于和老白的对手,而顾次庄则在旁边人的有意放水之下,显出一派的大侠风范了,谢君瑞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时,顾次庄白衣翩翩在蓝天碧草阳光之下,显得那样出尘绝世,在江杏雨眼里,便仿如九天之上下来的神佛,是上天派来拯救世人于苦难之中的。

老于一个手刀下去,谢君瑞终是晕了过去,躺在草地上就如同一堆烂泥一般,老白踢了两脚见没了动静,就抬头去看顾次庄那头,见顾次庄小王爷还在那儿显摆,和老于相视一眼,也缠打了上去。

这场戏自然是由顾次庄全胜,挂点小彩而终,老刘带着人跟逃命似的跑了,末了还扔下一句:“顾次庄,你给爷等着,爷回头带了人来收拾你。”

顾次庄背对着江杏雨,满脸的嬉笑,摇着扇子,却无比威严地说道:“小王随时候教…”

待老刘他们走远了,顾次庄才回过头来,眉梢眼角无不温柔、怜惜地道:“姑娘,你可安然无恙,是小王来迟了,要不然定不能教这些人轻薄了你,也不会伤了谢公子。”

江杏雨愣愣地看着顾次庄,那么高贵、那么英勇、那么俊雅无俦的人,竟然弯下腰来问她好不好,语气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怜惜,江杏雨震惊了,愣愣的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眼皮子颤抖地垂下去,却恰扫到了谢君瑞,眼泪便又如雨一般纷纷摇落:“君瑞,君瑞…你怎么了?”

顾次庄有点反应不过来,刚才还沉迷于他视线里的弱小花朵儿,这会儿怎么视线又回到谢君瑞身上去了!顾次庄眉一挑,觉得这游戏愈发的好玩儿了,这样一来,顾雁歌只会感谢他这做哥哥的,顾次庄想得一乐。手上却丝毫没有停下,轻扶了江杏雨一把,却迅速地抽开手站开些距离,显得那样的温雅有礼,江杏雨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次庄遂回以一笑,无比高贵,却也无比温和!

江杏雨扑到谢君瑞身边,一声声的低泣着,顾次庄温柔至极的叹息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蹲下身来,倒了颗药塞进谢君瑞嘴里。老刘他们打人,那自是下手有分寸的,也没伤着人,只是这谢君瑞啊…太不济了,竟然昏死了过去,白白浪费他一颗药。

喂完了药,顾次庄才目的地着江杏雨道:“姑娘,别伤心了,这瓶是皇上赏赐的疗伤圣药,所幸我担忧有人受伤带了出来,谢公子服过后不消片刻便会醒来。”

江杏雨似是没听见顾次庄的话一般,还是一个劲的抹泪儿,顾次庄仰面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真让人想一把掐死,都说没事了,还要哭哭啼啼弄得跟死人了一样。顾次庄强压着怒火,递了块帕子过去,依旧满眼满脸的温柔与关切地道:“姑娘,别掉泪了,你这一掉泪被人瞧了去,还只当是我欺负你了!”

江杏雨看着正躺在草地上昏迷着的谢君瑞,又听着身边顾次庄的温言软语,不由得心里生出一阵莫名地失落之感。江杏雨一直以来都只当谢君瑞是天、是神、是独一无地的英雄,可猛然间发现,这神话被打破了,而且是她面前碎成了一地渣子。

江杏雨愣愣地接过帕子捏在手中,帕子上有淡淡的皇檀木香气,那是属于皇家独用的香,淡淡中透着华贵与庄重,似乎那样的遥不可及。江杏雨闻着这香气不由得侧脸去看顾次庄,却发现顾次庄正眼神如水一般望着她,又迅速低下头去,心中却莫名地愈发悲切。

顾次庄见是这么个主,便也烦腻了,这位小王爷可本就是个没耐心的,这回只是一时兴起。可这江杏雨除了拿那双哭得红肿了的眼看过来,就是沉默,跟个提线木偶似的,没半点儿意思。顾次庄招来了不远处的丫头和小厮,让人把这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肝肠寸断的人给送回去。

而这头澄湖上,公主们游着湖,高高兴兴的谈天说地。顾雁歌和萧永夜两人一左一右立在船舷上,忽然顾雁歌侧脸道:“萧将军,父王的墓在边关,还劳你替我去上一柱清香,叩个头…”

原主就是这么个心思,至死也没能去扫一回墓,原主很愧疚,连她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心情。心道何必呢,生前这样记恨,却在死后留那么多不尽的思念。

萧永夜听着顾雁歌话里淡淡的愧疚,点点头却问道:“雁儿,你过得好吗?”

顾雁歌一怔,人人不都道她过得好吗,这个人怎么这么问,近来刻意地和谢君瑞同进同出,连太子和诸皇子们都觉得她日子过得不错了,萧永夜竟然还会问她过得好不好?

萧永夜把迎风吹乱了的衣带往身后带了一手,正巧见顾雁歌疑惑地瞧过来,便道:“雁儿的眼睛,骗不了人。”

顾雁歌彻底傻了眼,萧永夜的眼神儿也太过锐利了些,低头一笑,看着船下碧波荡漾,映着自己那般灿烂的脸,又不由得侧过头去,看着另一头萧永夜的倒影,在摇晃不定的船上,竟然如山如岳一般沉稳从容。

“萧将军,你为这天下,为这世间的百姓而战,你觉得快意吗?”

萧永夜皱眉沉思着,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来没有去考虑过:“初时只是男儿天性,而后再谈什么为国为家,为江山社稷也只是军人之职责罢了。与在朝中官居高位互为猜忌相比,沙场上全凭血性,生死相交,何其快意的人生。”

顾雁歌原以为会听到壮语毫言,却没想到听到的只是职责二字,但最后一句却透洒脱奔放,顾雁歌拧头看着萧永夜,笑道:“我本以为萧将军会说,为家国天下、为黎民百姓,愿固守边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却没想到,萧将军说得这么简单轻巧。”

萧永夜听得一笑道:“雁儿的这句话,却是形容王爷的,王爷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自请陈军边关。雁儿,他是个英雄,只是英雄有英雄的无奈,试着原谅他!”

顾雁歌心里淡炎一酸,恪亲王…那个已经灵魂远去的英雄,现在让她这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好生感念。想必原主也早已谅解了,只是惯骄傲,拉下脸皮来而已,想着便同样一笑以回,道:“已经原谅了,有这样一个英伟无敌的父亲,非家之幸,却是国之福,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才懂得有国才有家,父王一直用他独有的方式,守护着我和母亲。倒是我从前一直太小女儿气,总是不理解,让父王为我伤神了。”

萧永夜伸手想拍拍顾雁歌的肩,却停在了半空中,僵硬地收了回来,这个女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亲近的小小姑娘了。只是这一时间的变化,竟让他感如同回到了从前,顾雁歌还是那个小小的,爱缠在他身后的小姑娘。萧永夜收回手来袖手而立,讪讪地笑道:“雁儿经事了…”

话虽短,义却深,回味起来还是听出了几分无奈…顾雁歌只回了一笑,再相望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好在这时船也靠了岸、太子招呼着大家一块儿回家,顾雁歌才发现谢君瑞和江杏雨不见了,看来真是被那些亲贵子弟们给好生为难了,想到这儿顾雁歌抿着嘴一笑,开始有几分期待着是什么一场苦情戏文了。

第四十章 杏花又残

公主们拉着顾雁歌去用过了午膳,到午休时才各自歇息去了,顾雁歌带着丫头沿着柳丝低垂的小径一路回院里去。扶疏和净竹说着上午发生的事儿,顾雁歌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声儿,低低的敛着眉,却在想着该怎么一劳永逸,至好是让那二位,再也不要来打扰着她。

院子在山茶林深处,此时的山茶树正开着花,一簇簇红红艳艳地开在青瓦朱檐之下,顾雁歌在树下站了一站,仰面看着红红的花朵,风一来枝叶轻轻摇曳着,却半点不显娇柔,反是愈发娇艳。再低头一看,草地上的无名小花儿,在风中瑟瑟抖着,那般的娇弱惹人。

“我像这树花么?”顾雁歌浅着着问扶疏,扶疏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

顾雁歌一笑,她却是不敢自比这树红灿的花朵,只觉得江杏雨就是树下小小的花儿。但,小花亦有小花的智慧,伏低身姿贴在地面上,柔弱无骨地随风摇摆,不仅惹人怜,也能活得好。而山茶一样好养活,什么样的土地都能开得好,任是雨打风折也不改其灿烂,只是从来不摆那份伏低柔骨的模样。

山茶树开着花儿的时候娇美动人,却是有骨有节之树,碧叶青丛四季不败,便连枝上的花朵,亦可开足半年之期,足可笑那句“花无百日红”太浅薄。做女人便要像树种的山茶,虽有娇美的花,却仍可称做是不失风骨之木。

顾雁歌又看了看,心中一番感慨,今儿是怎么了呢,竟然想起这花花树树来了。一笑便转了身,带着扶疏和净竹去谢君瑞房里。

眼下随行来的太医正在诊治着,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江杏雨的哭声,那一声一声断肠的悲泣,远远地若不知情,必然以为谢君瑞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顾雁歌到门外时,太医正提着药箱从屋里出来,见了顾雁歌连忙拜倒在地:“给郡主请安…”

顾雁歌瞥了一眼太医额头的汗,嘴解也不停的抽搐着,看来也是被那二位给寒着了,遂道:“劳烦太医了,不知道郡马如何了?”

太医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顾雁歌,神色非常复杂:“回郡主,郡马无恙,只是您让里头那姑娘别再哭了,一会求臣施回天之术,一会儿又说要治不好,她要生死相随!郡主,这话臣听着烂在心里就是了,只是若让碎嘴的听了去,只怕少不了一番闲话儿。”

生死相随,顾雁歌冷冷一笑,这江杏雨还真是“痴情可动天”啊,只听得太医又道:“郡主,郡马爷只是皮外之伤,臣想…下手的那几位爷,手底下大约也有分寸。”

顾雁歌闻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扯着帕子捂着嘴,实在是有些压不住笑意了,遂让太医退下,收拾收拾了衣裳这才迈进了谢君瑞住的屋子。江杏雨跪在脚踏上,竟然还在抹泪儿,顾雁歌不由得想,不会是从回来起哭到现在吧,真是能折腾。

江杏雨听了有开门的声儿,连忙起身来,一见是顾雁歌,大声嚎着扑过来跪倒在她面前,一声声悲悲切切地道:“郡主,郡主…奴婢有罪,奴婢没有照顾好郡马,奴婢让郡马受伤了,奴婢真是该死。如果不是奴婢,郡马也不会伤成这样,郡主您罚奴婢吧,这是奴婢的错儿。”

顾雁歌听着这一口一个奴婢,一口一个认错,却莫名地觉得,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炫耀着说:这个男人为她受了伤,为她遭了罪,她荣幸无比呢。顾雁歌轻轻摇摇头,这个江杏雨啊,真是个什么时候都不忘使点心机。

顾雁歌忽地挑挑眉,一脸悲痛地坐在床榻旁的小凳上,看着扶疏和净竹道:“扶疏啊,这些日子你来照顾郡马吧,江姑娘也被吓着了,由你来照顾更合适睦。净竹这丫头手脚不勤快,还是扶疏最能让人放心的。”

这话一出,顾雁歌就发现周身的气氛不对了,扶疏和净竹睁圆了双眼,面带不信地看着她。而江杏雨顿时停了哭声,就像是突然被掐断了一般,什么声儿都没了,哭得红肿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她。顾雁歌一笑,继续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副模样儿,膝盖都还是肿的,怎么侍候人啊。”

江杏雨可怜兮兮地捏着衣解,站在一旁细声细气地道:“奴婢可以的,郡主奴婢什么都可以…可奴婢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

扶疏得了顾雁歌的话,虽然心里有不甘愿,却还是应了声儿,顾雁歌看了满意地道:“杏雨,你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总不好再累着你,你往日处处照顾君瑞,已经是辛苦了。再说此处你也不熟悉,还是交给我吧。”

江杏雨低下头,呃呃了几声,似乎是想找理由拒绝一般,可是找了半天却不见出声,想来是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了。便抬起头来,一又碧波似的眼幽怨地看着她,那模样儿就像是顾雁歌抢了至爱一般。

顾雁歌看着江杏雨哭哭泱泱的脸,实在是有些腻味了,便起身看着净竹道:“净竹啊,你送姑娘去屋里歇着,净竹你去换盆水来,另叫外头的丫头却多传几个太医来瞧瞧,怎么人还不见醒呢。晚上备些清淡的食儿,要软和些的,温在小炉上,什么时候君瑞醒来,必然得想吃上口温热的吃食。赶紧都去准备吧,别愣在这儿了,杏雨你也去吧,今天倒是惊吓了你了,晚上让她们备盅安神的汤药给你,就莫要想太多了。”

顾雁歌这样强势地吩咐开来,直让江杏雨觉得这里没有她的地儿,她待在这儿是多余的、是没有用的、是帮不上忙的。江杏雨见顾雁歌这样淡定雍容地把一个个人指使得团团转,心里更是悲苦,这些丫头何曾会听她半个字,如今得了顾雁歌的吩咐,恨不得飞起来,速速地把事儿办好。

江杏雨如幽灵一般出了房门,顾雁歌在后头看了眼,挑眉看了看净竹,净竹没好气儿地跺了跺脚,连忙跟上去。经过上次的事儿后,净竹的架子和脾性也收敛了不少,倒是也能安心让这丫头去办事儿了。

等屋子里的丫头们都走了,顾雁歌看着空空的屋子,以及窗上昏迷不醒的谢君瑞,不由得一阵讪笑,她还真是个无聊的,竟把照顾“第一公子”这等光荣无比的任务人揽了下来!

正在屋子里安坐着的时候,外头来了人,报是瑞亲王府顾次庄来访,顾雁歌想了想记起来,是瑞亲王的次子,是京城里亲贵子弟们的混头子,但好在是个还顾及身份的,也不敢干什么丢祖宗颜面、堕皇室威严之事。

顾雁歌喊了声请,丫头就把顾次庄请了进来,顾次庄一见顾雁歌倒有些意外,连忙喊到:“雁妹妹,你怎么亲自守在这儿,我还当只让丫头守着呢。雁妹妹乃天之骄女,怎可做这些侍候人的活计。”

顾雁歌却一挑眉,望着顾次庄道:“哥哥,我可是知道你定会来,这才坐这儿等着你的。”

顾次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在顾雁歌面前,他自是不敢扯什么谎:“那个…雁妹妹,还请见谅为兄则个,你也当看得出,不过是碍着五公主的话儿,要不然我们哪敢为难郡马呢。再说了,我自来就疼爱雁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儿。”

顾雁歌忍不住一乐,这人倒是个直脾气,而且跟她说话时,眼神倒也算坦荡,便笑道:“我自也知道哥哥是为了小五,这要不是君瑞,而是旁人,早让你们打个半死了,哪能是只受点儿皮外伤啊。不过哥哥,你们可不厚道,怎么还能为难我们府上的小丫头呢,这可就不是往日里哥哥的做派了!”

顾次庄又是一笑,颇有些难为情的意思:“雁儿,我错了不成,真是瞒不过你,不过那我们也没干什么,到后头我还没了兴致呢”

顾雁歌一笑,看着顾次庄,顾次庄这样时不时地拿探询地眼神看过来,看来今天这二位一块被“惊”着了,还别有些内容呐,于是便道:“哥哥,上前厅说话吧,待会儿太医得过来,我们在这说话也怕打扰着了。”

她啊,一定得顾次庄好好“谈谈”!

第四十一章 请好好“照顾”谢君瑞

出了屋子,顾雁歌和顾次庄相携去了前厅,丫头们备好了茶水上来,顾次庄似乎有些忐忑,在亲贵子弟们的记忆里,顾雁歌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顾次庄喝着茶,看看门看看窗,又看看屋外的树,就是不敢看顾雁歌。顾雁歌想开口说话吧,顾次庄就一会儿指着窗外的山茶花说开得好,一会儿又指着这屋子说布局不错啥,反正就是不想跟顾雁歌谈到正题上去。

顾雁歌看得一阵好笑,这顾次庄说大胆吧,竟然还有些怕她,便笑着道:“哥哥,这事儿我也不怨你,君瑞这些日子受了嘉奖,每每锋芒太过之时,我亦是担心的。哥哥今日算是磨了磨他的傲气,也是好的,说来还得谢哥哥才是。”

顾次庄一听,立马得意起来,嘴里就开始跑马一般溜出话儿来:“是嘛,我就说吧,我们雁儿这么通情达理,温雅慧的女子,怎么会计较这些,雁儿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子,谢君瑞只是积了八辈子福了。”

顾雁歌听他夸得天花乱坠,只是含笑听着,喝口茶顿了顿声儿,又道:“哥哥也是要去边关的吧,不知道此回是随哪路大军去天谷关?”

“先锋营,跟着刘将军一道,刘将军这回在定河一带扎营,我便随去,不过一到石城父王就不让我过了,说是今年的战事危险,我怎么求都不让随营前进,只让我坐阵帐中。雁妹妹,你最是有办法的,回头替哥哥劝劝,哪有让我去边关,又不让上战场的事儿。”顾次庄虽然痞气,却是个十足的血性男儿,一提起战场,那就是热血沸腾,那身痞子劲儿,也是在军中跟老兵油子混出来的。

顾次庄急切的表情,顾雁歌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叹息,便是瑞王爷这样出了名护犊子的,都有个请战沙场的儿子,谢君瑞真是被蜜水泡软了骨头。顾雁歌一摇头,懒得往深里细想,又抬头说道:“哥哥,要我答应你去劝不难,可你得好好替我在军中磨磨君瑞的性子,他这恨不得把锋芒全抖在人前的性子,迟早会惹出事儿来。我也知道,哥哥们都瞧不上他,但雁儿已经嫁了,却还能如何,只能求哥哥帮衬着些了。”

顾次庄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却又忽地有些疑惑,难道是顾雁歌知道些什么了吗,这话听着像是要帮谢君瑞,却细一思量,怎么都像是要把谢君瑞往泥里踩:“雁妹妹放心,这捧人的事儿我干不来,这落井下石,挫人面子的事儿我再拿手不过。雁妹妹,我保准等这回归京,一定还你个内敛而沉稳的好夫君。”

内敛沉稳…好夫君,顾雁歌一摇头,谢君瑞要是真成这样儿,她必然会以为谢君瑞也被穿了:“哥哥,那我就在这儿先谢谢你了,还请哥哥不要留手,战场上太过锋芒,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我自是宁可他无功无绩,也不愿意他有了性命之忧。”

顾次庄不由得溜溜眼珠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佯问道:“妹子,那谢君瑞真就这么好?你这声声句句,哪儿都是在为他着想,你有没有想过他领不领情。我虽然不出息,可谁待我好,谁对我真还能分得明白,可他能分明白吗?”

顾雁歌叹息一声,顾次庄看得倒挺透的,只能是一低头,略带着些委屈与执拗地道:“哥哥,我信他,只要我真心以待,就算是块石头吧,也总有个人能捂得热他,何况他又不是块石头!”

顾次庄舒展开眉头,宽泛地一笑,看来他猜得半分没错。这时外头来了丫头,说是太医到了,顾雁歌要去房里瞧,顾次庄便告辞了,顾雁歌看着顾次庄离去的身影,不由得一笑,都说顾次庄是个混子,她却觉得是个真性情的。

进了屋里,几名随侍的太医全被传了来,在榻前各自诊了脉,得出的结论都一样,谢君瑞只是表皮之伤,擦几回药酒就成了,压根不用喝药。太医们想了想,却还是给出了个方子,说是活气血,安心神之用。

顾雁歌让丫头跟着去抓药,自己坐在外室,说是由她来亲自照顾,但是屋里有丫头在照看着,屋外又随时有人候传,只不过是亲自传唤声的事儿,如今倒也算得上是特权阶层了!

皇帝、皇后那儿不知道皇子、皇女们怎么圆过去的,反正这事儿也不该她操心。煎好了药,丫头喂谢君瑞喝了,顾雁歌这才有心思把净竹叫回来。扶疏便去叫了,只见带回来的净竹一张黑乎乎的脸,像是被气的。

顾雁歌揉了揉颈子,把书搁几上,看着净竹那神色,不由得抿嘴一笑:“怎么了,瞧你这脸色,不仔细看还以为你的脸让墨染了去!”

净竹一跺脚,却终是没吼出来,她明白顾雁歌不喜欢她们拿架子,虽然她在宫里就拿惯了,但是既然顾雁歌说了,她也不敢再拿着:“主子,您是没听着,您要是听着了,准得比我还气呐。”

顾雁歌端着递来的茶喝了口,问道:“她说什么我也不能气,净竹啊,你要记住一句话,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犯不上为她惩罚自个儿。”

扶疏听了一笑,也在一旁笑着劝道:“是啊,主子说得对,净竹平日里就心眼子小的跟针尖儿似的,这脾气啊奴婢看是改不得了。”

净竹侧脸瞪了扶疏一眼,这才把在江杏雨那里看到的说了:“主子,她进了屋子就扑在床上哭,奴婢初时还不忍心呐。想主子常说,女人不为难女人,她离家这么远,也是不易,就想着去劝慰两句。却没想到不劝还好呢,劝了就彻底被她缠上了。”

“她问奴婢,主子为什么要跟她争一点小小的宠爱,为什么可跟她争这一点微末的位置,为什么连一点点的目光都要占据。说什么她只要郡马心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可是主子连这么一点点不足道的希冀都要打破她的,说主子您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宽厚、那样的美好,容下了青砂却容不下她。”

顾雁歌听了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全吐出来,净竹学江杏雨一点儿也不像,反而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扶疏递了帕子来给她,沾净了嘴角的茶水后,顾雁歌便好笑地问道:“就说这些,没别的了?”

净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可顾雁歌问了她还是开口道:“没呢,还有呢,下头的可就更气人了。她说完主子,又开始细数郡马的种种来。说郡马对她是那样的温柔、和气,那样的疼宠、关爱,她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是留在身边时时侍候着,细心照顾着,以表达她的感激。她说她知道,她低微、她不像主子这么耀眼,所以她只想用她微小的爱,报答郡马。”

净竹顿了顿,或许是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净竹的脸狠狠抽了几下,顾雁歌支着下颔,期待着更精彩的内容。净竹看着顾雁歌的目光,吞了口唾沫问道:“主子,你不是非听不可吧,奴婢真的要完全复述一遍给你听吗?”

顾雁歌点了点头,眼神灿灿地道:“当然是非听不可。”

净竹心一横,咬了咬嘴唇,咬得几乎滴血了,这才闷声道:“君瑞,你在我心里是那样的无与伦比,是那样的英勇可靠,可是为什么今天你竟然不能保护一个小小的我呢,如果连你都不能保护我,这世上还有谁能给我一个安全的依靠呢。君瑞,我只有你了,你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英武呢,那样的风采应该是属于你的呀,为什么却偏偏不是你呢。君瑞…不不不,你是最好的,我怎么能想起他来呢,你才是我心里最最最好的…”

净竹说到这就不肯再往下说了,顾雁歌也听不下去了,就各自心领神会了。顾雁歌又看净竹还是那么黑乎乎的脸,便笑着轻轻挥了挥手让净竹下去找个地方好好敞敞这恶寒劲儿。自个儿则趴在小几上乐得不成,眉眼几乎弯成了一条线,顾次庄真是个招人的,搅乱了“第一公子”屋里的一捧杏花小雨。

这就是坚贞的爱情呢,感天动地、誓死如归呢,却没想到只是一个顾次庄就挑动了,要是太子呢,皇子们呢!顾雁歌摇摇头,赶紧把自己心里的恶念头打住。

正在顾雁歌想着事儿的当口上,外头传来丫头的传话:“主子,太后娘娘起了,差了人来请您过去呢。”

顾雁歌细细想了想,该不会是事都捅到太后那儿去了吧,连忙整了衣裳,只领着扶疏出了院儿。

第四十二章 认个弟弟又何妨

 顾雁歌一路走着,心里颇有些不安,转念却又一想,她不安个什么,遂坦荡的一笑,顶着初秋流转的阳光一路行去。路上碰到了小丫头们,也是灿笑着看过去,莫名地竟只觉得心情不错似的。

一转过廊子,满院子的月季花开得各色各样,红的、粉姝、白的、黄的,次第地沿着院墙开放,至若遍天的霞光一般绚烂。太后在院子里瞧着花,眼神里笑眯眯的,月季乃景朝的国花,因其四季有花,多彩多姿,又名长容。

今年的月季花开得分外好,太后坐在藤椅上,丫头在旁边一下一下轻轻摇着扇子。顾雁歌进了门儿,也没让丫头传报,只是坐到太后身后,接过了丫头的扇子,缓缓地摇着。太后却似是感觉到了一般,满脸笑容地道:“雁儿来了,坐吧,瞧瞧这花儿,今年开得多好,和我们雁儿的脸儿似的,看着都令人欢喜。”

顾雁歌一边摇着扇子,心里想着太后的话,这怎么的又聊起花儿来了,这可让她有些糊涂了:“太后说得是,今年风调雨顺,江南的稻子和北方的麦子收成必然都会很好,江南、江北皆熟,天下自然就足了。怪不得说花能解语呢,似是沾了这人间的喜气儿一般,这花团如锦簇的,怪不得有个词儿叫锦上添花呢。”

顾雁歌也随着溜下话儿去,自不问太后找她来有什么事儿,太后在宫里待了一辈子,她还没法儿去猜太后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话。

太后的眼睛眯成缝儿,眼神似乎落到了月季花下丛生着的小朵花儿,意有所指地道:“雁儿,这赤棠也红红艳艳的,看着都灿烂,可要跟月季一比,便失了雍容娇美,怪不得只能陪花客之末座儿。”

以花喻人么,只是这月季喻的谁,赤棠又是谁呢?顾雁歌摇摇头,便又回话道:“要说雍容,三春无非牡丹,要说灿烂,人间当属桃花,再看这月季、赤棠不过都是自做矜持罢了。”

太后忽然怜惜地看着顾雁歌,轻声地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这嘴皮子倒是越发能说会道了,你父王生前,最爱月季花,听你这话一说,你难道现在还怨着你父王么?”

顾雁歌眨了眨眼,停下手里的扇子,看着那满墙满架的月季花,摇摇头道:“不怨了,只是偶尔想起时,心里还是酸涩难当罢了。父王一世,可谓天地之英雄,社稷之良臣,但对于女儿来说,只是个永远也亲近不了的父亲。”

太后伸手拍了拍顾雁歌,叹息一声道:“好雁儿,是我们亏欠了你啊!”

顾雁歌惆怅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扬起笑脸儿:“没有,父王给了我命,母妃给了我身,而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宠我疼我,哥哥和妹妹们也是处处亲近,没有谁亏欠我。这些年一直都很好,我只是…自己还过不去这坎而已。”

“唉,雁儿啊,奶奶啊也不跟你多绕了,说多了你是要伤心的。前些时候,皇上跟我说,你父王还有个遗腹子,今年快八岁了。奶奶知道这事说了,你心里也会不快,可奶奶不忍这你父王没有后人继承香火啊!”太后想起恪亲王来,也是一脸的悲切,对于这个儿子,很容易让人觉得亏欠了。

顾雁歌一听提起这茬儿,不由得一愣,敢情绕这么大一圈儿,只是为了那个孩子,想了想便道:“太后娘娘,雁儿已经回过了皇上,赐封并非不可以,只要不是以恪为封就是。”

太后自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事,接着又说道:“奶奶起先也不信这孩子是你父王的,奶奶这几日特地把带在身边儿仔细看了看,虽说是野门子里长起来的,别说那言行举止间,还真是有几分像你父王。你父王、母妃向来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我也疑着呐,怎么会跟个丫头有孩子了。但这几日看下来确实像,奶奶心里也也高兴,我这可怜早去的儿啊,终于也有后了。你说不以恪为封,那是自然的,那是留给我的乖外孙子的。”

顾雁歌听了又开始摇扇子,原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却没想着只是这么个小事,或许要是原主肯定接受不了,但她不是,自然也就无所谓了:“太后娘娘,雁儿知道了,怎么说父王也就我们俩孩子,我总不至于还要跟他拿着乔。”

太后一听宽了颜,连忙吩咐丫头去把那孩子叫出来:“去把承忆叫出来。”

承忆…这名字取得可真有学问,顾雁歌抬起头,那孩子迎着阳光走出来。一身很朴素的衣裳,眉眼间倒是有那么几分像恪亲王,但那气度就远远逊了去,自然恪亲王的沙场气也不是这么个小孩子能有的。

那孩子走到她面前时,很拘谨,小心翼翼地请了安,叫了起后又抬头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她便笑道:“你也坐吧,别拿瞧怪物似的眼神瞧着我,我又不是什么稀罕的。”

太后却愣了愣神儿,什么时候顾雁歌这么好说话了,这宽和待人的态度,让太后着实有些吃惊:“胡闹,他现在一无职二无爵,这那儿有他坐的地儿。”

太后虽然怜惜,但到底不肯坏了规矩,虽然是最疼爱的儿子唯一的孩子,但始终非正经出身,总感觉隔着那么一重似的。太后最不喜的地方,还是这个孩子太过弱了些,总是那样的谦卑,就更不像是恪亲王后代所该有的气度。

顾雁歌见那孩子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由摇摇头,转过身来劝道:“太后娘娘,他到底年纪还小,您别吓着他了,再说了这是我不懂规矩,您也别冲个小孩子去。”

“你啊,行了,领着他去你院儿里坐坐,那叫兰姑的待会儿让人给你领过去认认。”太后看着顾雁歌的笑,自然没有责备的意思,便挥手让顾雁歌把那孩子领走。

顾雁歌打头前走着,孩子就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顾雁歌偶尔回头瞧上一眼,那孩子便也抬起头看着她,她便一笑:“我叫雁歌,你呢,叫什么,几岁了?”

大概是见她和善没有什么为难之意,这才露出点笑容来回着她的话:“回雁姐姐,我叫承忆。今年七岁多了。”

“嗯,你既是姓顾,应该按照字辈儿来排才是,该和兄弟们一样,应有一个次字。”顾雁歌只这么一说,自然不记得,庶子是不排字辈的。

这话一出顾承忆脸色稍稍一白,但很快又恢复了,微有些落寞地道:“回雁姐姐,庶不排辈。”

顾雁歌被顾承忆一提,立马想了起来,这才道:“我既然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自然不能让你连族谱都进不了,你且安心,改日了我请皇上给你赐名儿,你也别拘束着了。”

顾承忆来之前,本来对这姐姐有着深深的惧意,兰姑总是说顾雁歌对兄弟们是如何的嚣张傲慢,却不料今天见了却是个这么亲切温和的姐姐。顾承忆自来缺少亲情,兰姑无非是借着他谋个进身之途,猛然间顾雁歌这样温声和语地关怀,让顾承忆心里一阵温暖:“雁姐姐,其实已经很好了,我不碍事的。皇上能认我是恪亲王的庶子,就很好了,没有人再会像以前一样笑话我和娘了。”

顾雁歌发现顾承忆猛地抬起头时,竟有几分坚毅之色,不由得又让她对顾承忆另眼相看起来,都道是寒门出高士,她倒是很期待顾承忆长成一个高士,这个弟弟倒是认了也无妨:“承忆,我现在开始后悔,在皇上面前拒绝了给你的赐封,你或许真当得起那个恪字。”

顾承忆震愣在当场,却半晌了又回过神道:“雁姐姐,那个称号永远都只属于一个人,我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