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里,苏舜钦早已对兰汀表明了非卿不娶的心迹,自然也已将苏耆答允杜家亲事的事情告诉了兰汀。可是兰汀的态度他却又捉摸不清,既没有他想象中的伤心泪滴也没有寝食难安,只是脸上偶尔透着喜色,却又时常躲着他。去问安心,那小魔头却不待见他。

安心最近正在心烦呢!盗侠两个老混蛋将江傲带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只知道临走前向瑶瑟打听了那至阴至阳珠的消息,想必是去夺将回来了。凭着那三个人的身手,自然天下是没有去不得的地方,可是安心却又有些想念起江傲来了。虽然这些日子不是与他赌气冷战就是相对漠然,却还没分别过这么多日不见。好在还有卓然时常陪着她说说话解解闷儿,安心心里才好受一些。至于苏舜钦,既然心底对她还有埋怨,她自然就没什么好脸孔来对待了。

这时苏舜钦躺在床上听着前堂里唢呐锣鼓吹吹打打,心里烦燥的要命!杜衍难道跟自己爹爹一样发了昏了?新郎不上门迎取都将新娘送上了门,要知道这可是要被人嘲笑的,笑话杜家女儿没人要,居然死皮赖脸的非要塞进苏家的门。苏舜钦再想到一会自己不肯拜堂成亲,不知道外头要闹成什么模样,杜家女儿的名声只怕就要坏在自己手上了。想到这点,他不禁有些愧疚,也许杜家女儿也是像自己这般不情愿呢,再想起杜衍平日待他甚好,心里更是有些难过起来,不知道杜衍今后的面子要往哪搁。

可是事情发展的方向往往便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这边苏舜钦自在房中闷头睡觉,那边厅堂上照例吹吹打打热闹非凡,丝毫没有因为新郎不在就暂停婚礼的打算。苏舜钦越躺越烦燥,心下不禁狐疑起来——难道他们找了个替身代为拜堂成亲?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有,一般都是在新郎身患重病之时,赶在临死前将定下的新娘娶过门来,名曰“冲喜”。自然也有“冲喜”之后病好的新郎,但多半情况下那些新郎们都在成亲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有些病压根就好不了,有些更是让那重病的新郎再来行房中之事,不一命乌呼才怪呢!倒是苦了那些才过门就要守一辈子寡的新妇。

苏舜钦越想越有可能,再也躺不住了,一翻身便坐了起来,就想冲出屋子去瞧个究竟。但,房门锁的太牢,就凭他这手无负鸡之力的书生想要打开?没门!哦,不对,是连窗缝儿都没有!苏舜钦耳听外边吵闹声越近,还不时夹杂着嬉笑喝彩之声,还有夸赞新娘美貌之声,想是已然开始闹洞房了。这时他简直就要暴跳了,深悔在与安心、江傲他们厮混的时候为什么不学点武艺,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

夜色渐渐深沉,月亮早已高悬在空中,清冷的月光如水般铺满了这个属于夜的世界。露水在草尖花蕊上舞蹈,静寂的夜里不时传来一两声宿鸟的低鸣,微凉的空气带着院中馥郁的花香袭人而来。

要是在平时,如此良辰美景夜,苏舜钦早都忍不住携壶徘徊在花树下漫步吟尔了。只是今日,他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将头低埋在双臂里连动都不想动。难道,这一切真的都已结束?是不是注定了自己这一生无法与兰汀白头偕老呢?再想到自己对兰汀的誓言轻轻松松就被家人给毁去了的时候,他又觉得再也无颜去面对兰汀那张期盼着的脸。是啊!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她?难道要对着她说——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是真的,但这并不等于自己就一点错处都没有。都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早知如此,在还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就应该离家出走,带着兰汀去寻觅属于他们俩人的幸福。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生米已成熟饭,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已然娶了杜衍的女儿,赖不掉了!兰汀——一定很恨自己吧!

正在苏舜钦百般无奈万般自悔的时分,紧锁的房门突然“吱儿”一声打开了,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人,身上带着脂粉的香气与室外清爽的空气味儿,定是个女子了。苏舜钦想,也许就是杜衍的女儿吧!可笑,自己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成了夫妻!苏舜钦没有抬起头来,也无法抬起头来,就如同他不知怎样再去面对兰汀一样,也无法面对面前这个与他一样无辜的女子。

一件单衣罩上了苏舜钦的肩膀,然后,房内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是那个女子,她竟然在笑!苏舜钦更无法去面对她了!难道她竟是自愿的?往后的日子,面对自己的冷漠,她又会不会失望心伤?苏舜钦也很恨自己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为夺去了兰汀位置的女子而担心。但他向来就不是一个心肠狠硬之人,否则又怎会无法忘却兰汀。

“你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一个清脆的声音温柔地在苏舜钦的耳边响起。

苏舜钦倏然一惊——兰汀?这个时候,她又怎会在这里?苏舜钦带着疑惑抬起头来,果然呈现在面前的是兰汀那张娇羞的脸庞,颊上擦着水灵灵的胭脂,嘴唇红润欲滴,真好看呀!只是,她为何穿着大红吉服。

“呆郎!”兰汀咬着牙又恨又笑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

“你——”苏舜钦惊喜的无法说出完整的字句。

兰汀羞怯地侧过脸去轻声道:“安心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杜大人将我收为义女,是以——”下边的话,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苏舜钦顿时觉得胸内有什么东西要炸开,欢喜的只想大声喊叫出来。安心原来动的竟是这般心思,难怪这段日子以来兰汀面对自己的时候模样古怪,只怨自己愚笨不能领会错怪了她!

“对不起——”苏舜钦一把握住兰汀的手道:“我竟然拒绝与你拜堂成亲!让你受委屈了!”

兰汀抿着嘴儿一笑道:“我怎知你竟是从头到底都被蒙在了鼓里。”她确是不知,还以为安心等人对苏舜钦明言了,虽然从苏舜钦那段日子患得患失的模样看来不怎么像,但她以为那是苏舜钦在逗她。直到方才进了洞房,宾客们都已散去,兰汀低着头羞怯的等着苏舜钦解衣上床时才了然。

“呵呵——”苏舜钦乐的只知道傻笑了。

门外花丛中躲着另一个身穿大红新郎吉服的男子,这时听见他们的对答,不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是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正是今日易容成苏舜钦模样迎亲拜堂的安心。此时她正躲在这里想要偷听洞房,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在及时捂住了嘴,没有惊动了房内那一对正在互诉衷情的鸳鸯。

安心悄悄站起身来,不想再继续打扰这对幸福的新人。漫步在月光之下,她不禁抬头深深吸气——真好!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可是,自己的眷属又在何方!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夜盗大内

瑶瑟坐在她那间精致而又情调旖旎的小屋内托腮凝想。

没有想到在别了十几年后还能再遇到苏子扬。她还记得年少时第一眼望见苏子扬——那是一种喜悦、震惊、好奇、不甘夹杂在一起纷至沓来的灵魂震撼。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从来不信!从踏入这诡险江湖起的第一刻,她就深深知道在这里,自己要想找寻到真爱那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天生的美貌使她在江湖中如鱼得水,却也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身后自然是从来都没有缺少过追求者,但那些或英俊或粗犷丑陋的汉子们,没有一个是真正喜欢上她这个人的,拜倒在石榴裙下多半只是因为她的美貌,更有些一见到她便露出猥亵的表情,心里的龌蹉念头一望可知。

瑶瑟轻轻叹息一声,面上带着温和甜蜜的表情。

那是一个春日,野外。

瑶瑟策马而过。哦,她当时还只是叫辛芷欣,世界上没有瑶瑟这个人。她远远望见有一个人在前边低头采药。是上前去问路的,却为回过头来的这个男子眼睛里包含的沉静所动容,那不是一潭沉静的池水,而是一泓清泉,沉静而清新,时而有跳脱的光芒在那里闪动,望着她的时候,仿佛将她的灵魂都吸入那沉静之中。辛芷欣觉得自己瞬间就被打动了,微微露出了动人的笑颜。可是这个对江湖中人杀伤力极大的笑容,多少人不惜一切只为求她开颜一笑的笑容,却没有引起这个男子眼中一丝的涟漪。他只是冷漠地指点了她方向,尔后便又弯下腰去寻觅他的草药了,仿佛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还比不上在泥地里疯狂生长的野草。

辛芷欣先是生气续而来了兴趣,要知道她此时虽年幼,却因天生的柔媚娇俏已得了那“玉面狐狸”的称号。玉面,自然是指她的容颜,狐狸,却是指她的媚态。江湖中从来没有一人能抵挡她那纯真而又诱惑的笑容。但接下来的百般刁难与纠缠无果,苏子扬的眼中仍是没有情欲和贪婪的光芒,仍是沉静,沉静如清晨草叶上的露水。那时辛芷欣才完完全全坠入了情网,为了这个看来对她不屑一顾的男子。

瑶瑟又笑了笑,这回的笑容里却带了些悲伤。

辛芷欣有时也想问问自己是不是有自虐的倾向,江湖中那么多人追求她,她却追在一个对她没有感情的男子身后不放。可是内心里,她又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美貌,很早便体会了红颜易老,恩情短暂的道理,假以时日,当自己青春不再,鸡皮鹤发之时,此时追在她身后的这些口口声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可以为她去死的少年都会一点留恋都没有的就弃她如敝履。但是这个男人,若是能够得到他的心,便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瑶瑟的笑容又有了些痛苦绝决之意。

那里知道会冒出个沈天放呢!他比自己还要疯狂地追在苏子扬身后。辛芷欣动容了,不但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令人觉得厌恶恐怖的男人,更是因为没有见过对同性如此疯狂爱恋的男人。这个恶魔以武力对她的家人下手,逼得自己放弃苏子扬。辛芷欣不明白,他那么高的武功为什么不杀了自己而只是要求自己主动离开苏子扬。她的确是不明白的,因为沈天放已然在苏子扬眼中见到了他对辛芷欣的一抹柔情,若是杀了辛芷欣,只会让苏子扬对自己更疏离。何况,他也需要一个情敌,一个如辛芷欣一般美貌绝俗的情敌来见证自己的胜利,见证自己虏获苏子扬所有感情的胜利。当然,他没有成功。

瑶瑟面上的笑容又有了怨苦之意。

为了报复沈天放,辛芷欣竟一手创办了十二楼,楼中的绝色女子都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被她救回来的。情殇,是世界最难治愈的伤痛,只能以复仇的火焰来燃烧自己减淡疼痛。但对于沈天放这样的人,十二楼唯一的凭借——绝色女子,对他显然没有什么引吸力,那么辛芷欣就只能转而去控制江湖中的教派,以期得到更多的力量来对抗沈天放。自然还是怨的,怨苏子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天放将自己从他身边赶走,眼睁睁看着他那一如既往的沉静面容,清瞿儒雅却绝情的面容。

瑶瑟想着却又露出了一抹淡然笑意。

现下自然知道苏子扬当时是不愿连累自己,因为他们两人都斗不过沈天放,不愿意这个疯狂的男人就此将辛芷欣毁灭。在辛芷欣走后,苏子扬以死亡来要挟沈天放给自己十年的时间,也答应这十年,绝对不会去找辛芷欣。沈天放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他要得到的是苏子扬的心,用强是没有法子的,不同意又能如何,毁了他么?轻而易举却不忍心。于是这段纠缠的恩怨情仇,延续到了今日。这十几年的努力与愁怨因为沈天放的死,苏子扬的归来而烟消云散。十二楼对她再没有什么意义了,昊天教灭不灭亡更是没半点放在她的心上,若不是因为不忍丢下这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苦命姐妹,她也许该选择归隐。

“女娃娃,想什么这么入神?老夫在这里站了半天你居然都没瞧见!”一个声音打断了瑶瑟的回忆。

瑶瑟回过神来见到三个站在她身旁的男子,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了江傲。

“你们——”瑶瑟还是不明白这三个男人怎会无声无息的进来而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再想到上回在蘅芫苑中勾引江傲的事,不禁面上飞起了一朵红云。看来这个男人还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否则自己当时就在他的手下讨不了好去。

江傲微微一笑道:“我们来是想问你至阴至阳珠在哪。”

瑶瑟闻言笑了,道:“在太后那里。怎么?要自己去取?十二楼的便宜不想占了?若是再等等,过上几个月我会派青龙、白虎两人去盗出来。”

范文棠不悦道:“哪个有空闲等你去取!老夫出马还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

刘凤鸣沉默不语,只是望着范文棠微笑,这个老儿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焦躁。

江傲皱了皱眉道:“朝廷要那东西做什么?”

“谁说是朝廷要了?是太后自己要。阴阳调和可以延年益寿且有美颜的功效呀。那东西就搁在她的寝宫里,可不是这么容易盗出来的。若是我派人去,可以假作宫女侍机盗取,但你们——”瑶瑟瞅了眼江傲道:“除非去找苏子扬或是安心帮你们易容,混进宫内,否则也不容易。”

“不用,皇宫算什么,人多却高手不多,我自然可以来去自如。”江傲拒绝了瑶瑟的提议。

“是啊!不就是进宫一回么?哪能难倒我老人家。”范文棠插口道,面上隐隐有自得之色。

瑶瑟现下多半也已猜到这两个老头的身份,天下又有什么物事能够逃脱盗圣的手掌心呢!当下微微一笑沉吟道:“太后不比皇上,宫内颇有几个高手日夜巡视,你们小心些从事。”

江傲点点头,拱手告辞。

江傲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伏身上大内屋脊之上,躲过一群巡探的侍卫,心内不由苦笑。师傅这个老混蛋越来越不讲理了!以前让他出门去盗宝历练却也还没定了时日,这回,明明他与刘凤鸣可以一起出手,在大内里行走自如,却硬要找个借口说是考验他,让他自己一人进宫盗宝。

江傲矫捷地低身在屋脊上走动,向着太后的寝宫奔去,脚下踏着琉璃碧瓦却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刘太后这个时辰早已入睡,寝宫内静寂无声,只有几个宫女守在太后榻旁低头打着瞌睡,几个侍卫高手也只在寝宫四周巡视。江傲轻轻揭开屋瓦向下望去,目光注视着床头那放射着柔和红、蓝之光的至阴至阳珠。他探手从怀里取出九爪探钩,慢慢地从用绳索吊了下去要将那至阴至阳珠盗了上来。

就在两颗珠子入怀之时,江傲突然感觉到头顶一阵凌厉之极的掌风拍了下来,连忙翻身避过。清冷的月光下清清楚楚看见了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展昭!

江傲正要出声示意,他们这一下过招却已惊动了四周的侍卫,顿时屋脊上又多了三四个人,更有太监直着嗓子在那里尖嚎——“有刺客!快抓刺客保护太后!”宫灯火把亮成一片,宫内顿时乱了起来。

江傲不惊不忙,冷静地面对着面前这几位隐然呈现合围之势的大内高手,脚下慢慢移动着步伐,脑子却在不停转动着考虑如何逃离。

太后已被惊醒,也不畏惧,见至阴至阳珠已被盗取,匆匆披衣走到屋外观战沉声道:“活捉这个刺客!”她对自己这几个忠心的侍卫很有信心,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绝对逃脱不了。

江傲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那两枚至阴至阳珠,手里顿时出现了两道柔和的光茫。

刘太后愤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宝物夺下来,若是这两枚珠子有一点损伤,我要你们几个的脑袋!”对她来说,现下没有什么比延年驻颜更为重要的事情了!她对这几个侍卫只是围合住江傲感到愤怒,却不知这几人从江傲刻意散发出的气势感觉到这个对手并不那么容易就能逮住,现下正在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可以一举将他擒下。听到刘太后这一吩咐,众人顿时都站不住了,当下就有一个侍卫手执宝刀向着江傲扑去。

江傲露出坏坏的笑容,可惜黑巾蒙着脸,众人瞧不见,只能看到他一双湛然的眸子里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光芒。江傲手一扬,两枚珠子飞快地向着刘太后掷去。一声惊呼,当下所有的侍卫都暂且顾不上江傲,向着下方珠子掉落的方向扑去——这么高的地方,这么用力的掷出,就算伤不了太后,这两枚珠子也未必保得住。只有展昭,仍是站立在那里,凝神戒备着江傲的一举一动,他心下感觉到这个对手十分难以对付,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都是不遗余力的扑下,想要赶上那珠子掉落的速度,却没曾想到,那两枚散发着红、蓝光芒的珠子,竟然回旋了一下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又向着江傲飞去。这下这些侍卫都傻了眼,半空之中没有借力之处那里能够改变方向再跃回去呢?没想到江傲掷那珠子的时候,手里竟然用了回力!

当众侍卫站立在地上的时候,江傲已然伸手将那两枚珠子收入了怀中。展昭借机攻了上来,哪怕他一人无力战胜江傲却也能阻他一阻,这一阻的时间便已足够那些侍卫们再次跃上屋脊了。

就在江傲侧身避过展昭掌风的时候,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句什么。展昭一愣,手中仍是毫不停歇地向着江傲出招,但却只是不带内力的普通攻击了,别人却也瞧不出来。江傲仰天一笑,轻声道句“得罪”,当下将有意不抵抗的展昭点了穴道扬长而去。待那些侍卫们再跃上屋脊的时候,江傲已向前跃出了数十丈。

上回来找安心的时候,江傲早已将宫里的地形摸了个清楚,当下也不顾身后追赶的众侍卫,脚尖连点竟向着赵祯寝宫的方向跃去。身后众人一见,追赶得更急了。

赵祯正被外边的喧嚷之声惊醒,披衣坐起就要走出去瞧瞧。这时,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外面窜了进来。

“你——”赵祯一惊,急忙叫道:“抓刺——”

江傲已一把捂住了赵祯的嘴,将黑巾往下一揭道:“是我。”说着,放开赵祯,四下一望,向着赵祯的龙床上奔去。待他钻进被里的时候,才发现竟还有一名赤身的妃子睡在那里,连忙以手扼住了那妃子的脖子,轻声道:“不许嚷,否则杀了你。”妃子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此时更是被吓得愣了,除了浑身不停颤抖之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祯已从接连的惊慌中渐渐镇定下来。竟然是江傲!他又进宫来做什么?难道安心出了什么事?想到安心,他立时再忍不住,正要去盘问江傲,在后面追赶江傲的众侍卫已追到了寝宫门外。

为首的侍卫跪下禀道:“禀皇上!宫内来了刺客,臣等见他进了寝宫的范围,护驾来迟,罪该万死!不知刺客可惊了皇上?”

赵祯转眼一瞧,这几个都是太后的侍卫,当下压下心中犹疑沉声喝道:“朕见那刺客向着宫外的方向去了,你们还不快去追?一定要将那刺客给朕抓回来!”

江傲在被中听得暗暗好笑,没想到赵祯说谎说的如此流利。那些侍卫自然不会怀疑皇帝撒谎,当下领命向宫外的方向赶去。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寻船出海

赵祯见侍卫们已走远,当下来到江傲面前急声道:“安心怎么了?是不是太后又派人对她下手了?”

江傲正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顺手点了那妃子的穴道,闻言一怔,虽然他早就知道赵祯喜欢安心,但是当着他的面表露出如此焦急的模样还真是第一回,他深深瞧了眼赵祯道:“谁说安心有事了?”

赵祯轻轻吁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心,正待再问,一眼扫见寝宫内正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个宫女,当下眼神一沉,厉声道:“你们都下去!此事若是有一点泄露,朕就诛了你们九族!”

几个宫女连连磕头,吓得屁混尿流的慌张去了。江傲此时见赵祯流露出的天子之威,也不禁有些怔怔。

“安心既然没事,你进宫来做什么?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赵祯又问道。

江傲微微一笑道:“去太后宫中盗了件物事!”

赵祯又惊又骇地望着江傲,他知道太后宫里的防护可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强上几分,而这江傲,居然去太后那里偷盗物事。

“别那样瞧着我,我早都说了,若是有心要刺杀你们,早就得手了。”江傲瞧出了赵祯心里在想些什么,随意道。

赵祯又盯了江傲半天,尔后转头瞧了瞧被点了穴道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能动但却满脸惊恐之色的郭皇后,不禁心下生出一丝疲惫灰心的感觉。自己虽是个皇帝,可是却一样要在势力与阴谋的纠葛中寻隙求生,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太沮丧了。

江傲瞧了瞧赵祯的脸色,道:“我要走啦!”

赵祯已无心去理会江傲了,当下只是点了点头。

江傲笑道:“谢了,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要你费心了。”说罢拱了拱手便闪身出去了。

赵祯面带苦笑,望着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的皇后。总不能杀了她吧!好歹也是个皇后,只希望她这回能够明白些事理,不要随意将此事张扬出去,否则太后若是以为江傲是自己派去的,只怕——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随欲居内。

司空极与方鄂两人正在大拍安心马屁,说是兰汀新婚暂时没空来帮安心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不忍心安心吃苦受累,自告奋勇的想要到蘅芜苑去帮忙。

安心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明知道他们两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下也不点破,享受着这两人殷勤周到的侍候。派他们去蘅芜苑?那不是明摆着将两头狼送进羊群里么?蘅芜苑进出的可都是小姑娘大媳妇,这两头狼一进去,不把人都吓走才怪。

就在安心被这两个家伙吵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卓然的身影出现在那边的小亭里。安心细想了好几天的事情,总想找卓然问问,于是将司空极与方鄂两人打发走,向着卓然那边走去。

卓然见到安心,只是微微笑着,坐在小亭中感受着吹来的阵阵凉风,风翻飞起他的袍角,猎猎张扬。

“有件事,想问问你。”安心张口便道,与这些朋友没什么好客套的。那边丫鬟也跟着送上茶水点心。

卓然仍是微笑着等安心开口。

“就是——”安心想了想,不知要如何表达,半晌道:“江湖中有没有什么奇人异士?”

卓然沉吟道:“奇人异士很多,你想要找哪方面的?”

安心叹口气道:“就是能够掌握时空的那类人,比如能够看到未来之类的。”

卓然皱起了眉,不解道:“什么时空?能够看到未来?算命的?”

安心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你怎样才能让一个古代人明白时空是什么意思?穿越又是什么意思?哪怕这个古代人再优秀再聪明,也不可能想见。她理了理思路,接着道:“如果说一个来自别的朝代的人,不小心到了宋朝,那有没有法子将他送回原来的朝代?”

卓然闻言目光灼灼地望着安心,看得她心下一阵小虚,当下只得“嘿嘿”陪笑两声。卓然就那样望了安心半日,终于收回了目光,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想来也不会有人能够知道送那人回去的方法,但是奇门遁甲方面的阵法,却与你说的什么时空有点类似的道理。”

奇门遁甲?安心皱着眉想了半日,越想却越是神情开朗,竟隐隐带着喜色。是呀,虽然自己不明白奇门遁甲到底是怎么运用的,但是很多方面的小说里都有写到,好像都是利用空间或是视觉的错觉来运行的。既然有相通之处,那也许可以从中找到回去的办法?想到回去,安心眼眸中一阵光亮,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了,但若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吧!想到这里,安心又瞧了瞧卓然,唉,这些朋友却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安心苦笑着,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先想着要道别了,还是别多想了,或许只能是个希望罢了。

卓然见安心坐在那里忽喜忽忧,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柔声道:“奇门遁甲不是容易会的,放眼整个江湖,大概也只有数十年前的碧波岛主独孤寒能够称得上精通了。只是不知道这种前辈现下可还活着。”

“碧波岛主独孤寒?”怎么又是这个家伙?安心不解道:“他当真那么厉害么?碧波岛图事件已经惹得很多人眼红了,可我知道这都是假的。谁知道这老怪物现下躲在哪个海岛上。”

卓然缓缓摇了摇头道:“谣言也不会空穴来风,想毕是这世上当真有那东西,又或者抓着碧波岛的诱惑力设的圈套。但无论如何,独孤寒不容小窥。”

“你见过他么?”安心好奇道。这个独孤寒到底有什么可怕,为啥大家对他的武功是又贪又怕。

“没有,他消失在江湖都已好几十年了。多半人都猜测他已死了。”卓然喝了口茶道:“如若不是这样,又有谁敢去碧波岛犯险?”

“鬼知道江湖中人都在贪图些什么!武功高了又能如何,还不如舒舒服服吃饱喝足睡大觉!”安心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她自己对练武不感兴趣,想当然的认为别人也应该不感兴趣才是正理。

卓然只是觉得有趣地盯着她。

安心又道:“既然这老家伙好几十年没在江湖中露面了,他定然是不想让人找见他,这碧波岛图想必不是他绘的。别人不知他在哪,自然也绘不出这图。说来说去都是子乌虚有之事。”说毕又道:“能不能帮我找几个别的精通奇门遁甲之人?”

卓然凝神想了想道:“别的人,都谈不上精通的。你为何定要找这样的人?碧波岛图——”说着想了想道:“也许是独孤寒自己绘的也说不定,他那个碧波岛在海外难找不说,就连岛上也是遍布奇门阵法,没有图是进不去的。想来独孤寒武功如此高,定是不会甘心将那一身绝学带到九泉之下,也许是想收个智勇双全的徒弟才留下的图也说不定。”

安心嗤之以鼻道:“能找到他的人智勇倒是双全了,可是贪嗔却也犯尽了。”

卓然笑道:“那又如何,他又不是佛家子弟,想必不在意这些。”

安心叹口气不语,想要找法子回到现代可真是件飘渺的事情。谁知道在现代,自己还有没有身体装这个灵魂呢!

卓然望着她若有所思,探问道:“那个来自别的朝代的人,想必是你自己吧!”

安心尴尬一笑,早知道这样幼稚的比喻会让卓然看出破绽的,是以也没有被识破的惊慌,只是笑道:“你不怕?你不认为我犯了癔症在胡说八道?”

卓然摇头道:“我一直感觉你并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虽然此事太过离奇蹊跷,可我还是相信你。”

安心忍不住一把握住卓然的手,激动道:“谢谢你!”这是她在宋朝第一次对人吐露自己的来历,可是卓然却相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若是换了别人对她说这样的事情,她是一定不会相信的,相比之下,这份信任就如此难得而珍贵。

安心憋了好久的心事,正想要对卓然一一吐露,这时就听见一个老头的声音笑道:“小娃娃们在这里谈情说爱的也不避人!”

安心转头一瞧,却是江傲与盗侠双圣三人。说话的正是范文棠,刘凤鸣笑吟吟地看着她,江傲的那张脸却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道线。安心笑笑不以为意,她又不是宋朝的人,哪来那么保守的道德观念。至于江傲,安心摇摇头,谁知道这个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他们一直都只是朋友关系,她既然不干涉他的自由,江傲自然也不能干涉她的自由。卓然一向沉稳平静,别人怎么瞧他,对他可没什么影响,仍是温和地笑着。

安心笑道:“三位倒是有兴致,大白天装神弄鬼的突然出现在人面前吓人。”

范文棠冷哼一声道:“小娃娃,找你商量点事。”

“什么事?”安心倒是很好奇他们这几天都去做啥了,先听听再说,至于帮不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夫要一艘大船!你能帮老夫弄到么?”范文棠沉吟道。

安心微微一笑道:“你要船做什么?出海么?”

范文棠点点头,虽然也有别的法子弄船,但直接来找安心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她手段高明,办起事来效率惊人。

“我好像与你不太熟吧?我可是很会记仇的哦!上回你把我拎来掷去的仇我还没报呢!”安心叹口气,拈起块桂花千层糕就轻轻咬了一口。自己的确是很会记仇的,得罪过她的人也别想好受。管他是谁咧,是江傲的师傅却又如何!

“你——”范文棠焦躁的性子又犯了,胡子一翘一翘煞是好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小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这时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也找了来,见这里如此热闹都不禁大呼有趣。司空极甚至还想上前拽拽范文棠的胡子,看看是不是真的,居然生气的时候会根根倒立哎!

范文棠既不能与安心动手,又搁不下面子,气的满地团团打转,半晌怒道:“不帮就不帮,我们走,想别的法子去!”

他正要转身离开,安心忽道:“你要去的地方有没有好处可捞?”

范文棠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刘凤鸣倒是站在原地笑吟吟望着安心,瞧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理我?架子真大!那么——”安心好整以暇地向着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眼睛亮闪闪道:“我们来下棋吧!我又发明了一种很好玩的飞行棋哦!让那些傻子满世界去找船好了!且看那些船出不出得了海!”她倒也不是空言威胁,凭着她与赵祯的关系,只要禁令各处市舶司不许让范文棠的船出海便了。他武功再高,又怎能与朝廷作对?安心觉得小小的出了一口气,心情舒爽无比。

范文棠闻言忽地止了步,转过身来——这小丫头居然威胁他!他自然也知道安心有这个能力,但让他在一个小女子面前低头却也还真办不到,怔了半晌,忽然呵呵笑道:“那老夫带着你一块去!”说着就要上来抓安心。有了这个人质,总可以走得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碧波之岛

范文棠身形刚一动,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腰间的长剑便已入手,但真正抵挡住范文棠这一招的却是卓然与江傲。

卓然仍是温和地笑着道:“前辈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

江傲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范文棠不屑地看了看抵在穴位上的那根小竹棒再看看江傲挡在他面前的手掌,脸上慢慢露出了恼恨之色向着江傲道:“臭小子,你也敢挡老夫?你们俩个自信能挡得住我?”他倒也不完全是自负,原本他的功夫就比昊天教那四位护教长老还要高,卓然与江傲加起来,能够抵得上他一多半的功力就已差不多了,就算再加上一边虎视眈眈的风尘三侠几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未必就能挡得住他。

江傲笑笑不置一词。对于范文棠他一向是敬爱的,但只是放在心里,言语行动上可没什么表示。这个老头脾气暴躁他早就知道了,方才见他不住打量安心就知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安心撇撇嘴道:“吓唬小孩子么?你抓到我又如何?杀了我?还是令我听你的话?你既然不能杀了我,我又怕些什么,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范文棠怒哼一声将双手背在身后道:“杀不了你却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安心“扑哧”笑了道:“我好怕!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我的本事可是下毒,即使毒不到你,毒死我自己你总没法子吧?你要想以我为人质,明显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说着又悠然道:“我那师傅与师祖也打不过你,杀了我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侠圣他老人家可不会眼睁睁瞧着你欺负弱小哦!”她念“欺负弱小”这四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边说着,还边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刘凤鸣,明显是在挑拨离间了。

范文棠还真是拿这小丫头没什么法子。杀她?因为被她威胁所以杀了她,传出去这辈子老脸都要丢尽了!而侠圣的确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那老儿虽然现下已归隐多年,但嫉恶如仇的老毛病也没改多少。且别说刘凤鸣,就算是江傲也不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