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风点头道:“不错,我们也在打听皇帝动静。那狗皇帝现在已经调集了大队人马,由兵马大将军左天靖带领,缓缓围向这里。但速度却是出乎意料的慢,明明一天可以走完的路,足足磨蹭着个三天才走完。我估计他是想着等我们这里的开天盟弟兄再聚上一聚,好一网打尽。”

云飞飞惊讶道:“啊,那我们还不赶快准备撤离?”

杜秋风抬头望向楼上,叹息道:“若是这时候撤了,公子必然又会自责,无法领袖众人扬眉吐气。他好容易有了重新振作的决心,不可去动摇啊。宁肯再等一等,让他复原些再离开吧。”

楼上的雕花竹棂,始终紧紧关着,连窗内淡黄的帘帏,亦低低垂着,纹丝不动。但他们知道,房中那个男子的血,还是滚热流淌的,纵然曾经冰冷过,至少此时,他的血,必是滚热的。即便只为兄弟和朋友炽热的注视,他也不肯或者说不敢让自己的血冷下来。

“他还有多久才能复元?”云飞飞热切地望向杜秋风,只盼他告诉自己,明天一觉醒来,叶翔依旧是那笑傲天下的绝世剑客,天下无双。

杜秋风却沉默了,白皙的面颊,浅浅的皱纹不知不觉深了起来,深深如刻。

第十六章 撤离

好久,他才答道:“公子伤得那么重,想完全复元,只怕,短期是不可能了。何况武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公子给狗皇帝折磨了半年,一身功力,已给磨挫近半,所以即便伤势复元,也不可能恢复原来武功了。”

云飞飞心下一沉,倒似给人抓住心口捏了把般,有些喘不过气。她吃吃问道:“那么,叶子自己知不知道这情况?”

杜秋风摇了摇头,云飞飞已经叫了起来:“他不知道?天!”那么当叶翔千辛万苦坚持下去,最终仍是失败时,会是何等地寂寞痛苦?

杜秋风抬起眼,目光深邃地似一眼看到云飞飞内心,然后微笑道:“公子自幼习武,我虽不说明,想来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只是他性情外柔内刚,我们不说破,他自是也不提,但必会加紧练功,力图恢复了。”

云飞飞还只是心头忐忑,还在再问时,突听外楼外远远传来丁香的尖叫:“不好啦,不好啦!”

杜秋风、云飞飞一齐冲出楼外,只见丁香将紫竹的曲桥踏得嘎嘎乱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冲过来边大喊大叫:“不好啦,皇帝派的人追杀过来了!”

杜秋风惊讶叫了一声,面容上又显出恨恨之色,道:“狗皇帝,必是昨晚加快速度昼夜兼程赶过来,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哼!”

他也正要冲出去,只听“吱呀”一声,楼上的窗户竟然开了。叶翔沉静立于窗口,扫了一眼惊慌之中的云飞飞等人,淡淡吩咐道:“秋风,传令下去,所有人等,立刻撤入紫竹林,不许和朝廷兵马硬碰。”

他伸出手,在窗外蔷薇上轻轻一捋,已握了一把花瓣在手中。手一松,如蝶的粉红花瓣飘飘扬扬飞起,洒落满天,有落于几人衣襟的,也有远远飘入池水的,缓缓随波荡漾。叶翔便在那落瓣之时有些凄凉地叹道:“纵是我们人人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又怎禁得住那无数的铁骑铮铮,千军万马纷涌而至?”

杜秋风急道:“公子,可一旦退却,困守紫竹林内,更是不智啊!紫竹林中虽有精妙阵法相护,可司马澄身边,也不乏能人,顶多延宕个三五日,必能攻进来啊!”

叶翔唇边掠过微笑,却有些冷:“我记得,我以前说话,你很少这般置疑。”

杜秋风的脸色一变,忽然长揖一礼,扭头向林外奔去。

叶翔遥遥凝注,虽是看不到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却已隐隐听到了兵刃撞击声,咆哮喊杀声。恍惚,又看到那个气度沉稳的男子,那般温文尔雅地微笑,带着猫捉老鼠的玩味,用轻酌的美酒,掩饰眉宇间的得意。叶翔的手渐渐捏紧,捏成拳头,嘴角亦泛起冰凉的冷笑,那么压抑地哼了一声,忽而一拳击在窗上。

清雅的素竹窗,应手而落,“哐”地一声掉落在云飞飞脚边,在丁香的惊叫声中,砸出深深的一个坑。

云飞飞知道叶翔功力有所恢复,也不觉得惊讶,只担忧地凝视着叶翔。

叶翔似给那响声惊动,已知自己失态,忙敛了冷意,微笑道:“飞飞,和你开个玩笑呢,吓着你了么?”

云飞飞摇了摇头,叫道:“你啊,病得跟个蓬头鬼似的,还想吓我啊!差得远呢!”

哑公哑婆俱已闻声出来,大致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强笑着向叶翔挥手。

叶翔亦是一笑,忽而轻轻一跃,已到丁香更惊人的尖叫声中飘然落到地上,拂了拂袖子,道:“哑公哑婆,去收拾一下,准备撤离。”

哑公哑婆显然并不意外,点一点头,已奔向楼中。

云飞飞讶然道:“叶子,你不是说,叫他们退守紫竹楼么?”

叶翔漆黑的眸子中泛起一丝狡黠,嘿嘿笑道:“我只叫他们撤入紫竹林,什么时候说过退守紫竹楼。”他负起手,长长地叹气,很惋惜似地慢慢道:“我原来以为,你要比杜秋风要聪明些。”

第十六章 撤离

“啊?”云飞飞恍然悟出他的言外之意,正是说她和杜秋风一样的笨,甩起手来要敲他的头,忽然笑起来,奔往楼中。

一直跑到雕刻双鹤的大门前,她才回身大笑道:“叶子,看见你又会开玩笑了,真好!”

她说了这话,在面容泛起红晕之前,已闪身进了屋中。

叶子挠了挠头,突然亦是一笑;只有那不知所谓的丁香翻着白眼,嘀咕道:“两个白痴!”

叶子回头一本正经道:“哪里是两个,分明是三个啊!”

“骂我也是白痴?”丁香想一会儿,总算明白了,跺着脚道:“别以为你武功变好了,我就怕你了,你等着!”

她脱下鞋子,抓在手中,正要赶着去打叶子,叶子已飘身入楼,口中径在笑道:“我要去收拾下东西,呆会好从后山密道离开。你想必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不如都丢给司马澄手下那帮王八羔子算了!”

丁香拎了鞋怔怔站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忙趿上鞋,顾不上系好,叫道:“你们都在收拾东西么?等等我,等等我啊…”

她才不想给留在这里等那见鬼的皇帝呢?光想想就可以打个半天寒噤了。

开天盟的人退得倒也快,不过片刻,便齐齐奔到紫竹楼前,却犹面含怒气,不少人的刀剑上还在滴着血。

叶翔已带了哑公哑婆和云飞飞主仆肃然立于门前草地上,很清淡的湖蓝色长袍袭于身上,气度沉凝却不失飘逸,如果说略嫌苍白消瘦的面容还让众人略有忐忑的话,他左手中提着的赤金吞口嵌珠宝剑已足以让人心神大定。

何况,他那么澹然地立于风中,一缕碎发从额前顺从垂下,随风而舞,掩得那眼神都开始飘忽遥远,看似亲切,却分明有着种高高在上的孤独寂寞,汇聚成奇特的清冷高贵凛不可犯气质来。

开天盟的盟主,名震天下的叶三公子啊!

“都来了么?”叶翔眸光瞥处,明如星子。

杜秋风匆忙向前,恭谨答道:“都来了,我们驻扎的屋子本就离紫竹林近,身手又比司马澄手下那班脓包侍卫高许多,纵是敌众我寡,脱困还是没问题的。”

他没再问叶翔下面该怎么办。明知叶翔功力才不过恢复了三四成,可这时候,他突然也对叶翔充满信心。

叶三公子似乎生来便有种让人敬服的气质,远比那司马澄强多了。可惜却遇到了李清容那个前世冤家。

不过,也许,这种现象快要结束了。

那位号称喜欢秦枫的女子,看叶翔的眼神,分明有种超出朋友情谊的怜惜,和倾慕?

杜秋风暗暗笑了。他才不信,年轻的男子和女子之间,还存在一种情谊,叫友情。

便真的原来只是友情,经过那么许多日子的彼此感染,也该稍有变质了吧?

他很乐于继续看到那种变质,就如酒的酝酿,时日久了,可能某一日一开封,立时便香醇醉人。

叶翔并没有让人失望。他淡淡笑道:“大家都没事就好。楼后有处密道,直通十里外的另一处山洞。大家跟我来!”

众人一阵雀跃。

困守孤岛般的紫竹林,想来的确不是件舒心的事,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愿让人逼到那样的死角,负隅顽抗的结局毕竟大多比较凄惨。

紫竹林的后方亦是一片林子,却没了紫竹,只有凤尾森森,芭蕉舒展,一直延伸到后方的悬崖边,便是大片细长茂密的水草,挤挤挨挨沿着崖边在淤泥边生了一大片,随风晃动时,起伏如波,居然很是壮观。再往东方走一段,便见得浅浅水色一抹,微微荡漾,泊出一湾清明的小溪,开始极浅,似快要干涸了一般,越往前走,水色越深,到得后来,竟如深潭一般的深碧色,看不到底。

第十六章 撤离

走到一处崖石深青苔藓苍苍的地段,叶翔顿住了脚。哑公立时先行跃下水去,只见他的身子,在水下一飘,便不见了人影。云飞飞正惊讶时,已听得有击掌声闷闷地传来,远远挟了清清的水气。众人才知崖下是空的,这水竟是从山腹中流出,那么,逆水而行,必然可以安然到达另一处所在了。

叶翔点一点头,向后挥了挥手,道:“准备潜水!从这里过去,穿过悬崖,便是通往外界的山洞。”

话犹未了,已听得丁香在惨叫:“我不会游水啊!”

叶翔头都没回,吩咐道:“大长,丁香交给你了。”

大长雄纠纠气昂昂应一声,丁香张了张嘴巴,道:“把我交给这蛮牛?”

“是条好牛,和你一样的好牛。”叶翔笑着说,又冲云飞飞低低道:“闭上眼!”

云飞飞其实也很想大叫一声,她不但不会水,而且很怕水。可她的嘴刚张开,便听叶翔又说了声:“闭上嘴!”

没等想明白叶翔想做什么,也没等她想到害怕,已被叶翔紧紧抱在怀中,口鼻俱掩在自己胸口,一种独特的浑厚而清新的气息,蓦地在呼吸之间扑入鼻中,让她心尖一颤,双颊立时通红。好在此时脸颊已在叶翔怀中,一时无人见她窘色。

随即,叶翔道一声:“屏住呼吸!”已跃入水中。

其实也不用他说,给那冷水一激,云飞飞早给激得近乎窒息,那周身立时被清水的凉意冲得浮起层层粟粒。只有叶翔的身体,居然还能感觉得出暖和来。

这个冷血动物,连手都一直是冰凉的,但居然能在如此冰冷的河水里保持体温,简直是奇迹。而此时的云飞飞,最渴望的,无非是一处温暖的怀抱。

她紧紧拥住了紧贴住自己的温暖,感觉那曾经病弱狼藉的身体,在水中慢慢伸展着有力的臂膀,连心跳都是那么沉着有力。

好在不过片刻之间,叶子已带她浮出水面,湿淋淋跃上岸来,小心放她下来,微笑问道:“怎样?没呛水吧?”

云飞飞摇了摇头,还未及说话,只见开盟盟众人陆续从水中钻出,而大长抱了丁香最后一个出现。丁香显然给水呛了,不断咳嗽着,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不断拧着大长胳膊。如若不是呛得厉害,只怕口中难免要骂个不住了。突然间抬头看到自家小姐,又忍不住咧开嘴想格格笑,却咳得更凶了,涨得满脸通红。

云飞飞才见叶翔扶住自己的姿态还保持着十分嗳昧,不由脸上一热,涨得比丁香还红,脱开叶翔的怀抱,立定身子道:“死丫头,平时嘴硬不饶人,瞧这回怎生不中用了?那么一点水路也呛着啊!”

叶翔摇了摇头,嘴角兀自有一丝笑意,人却已弯下腰去,给云飞飞拧襟袖裙袂边的水。云飞飞绯红着脸,心头暖洋洋的,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悄悄抬眼看时,只见众人也正将外衫脱下,心有灵犀地拧起了水,个个默契地装做没有看到。

其实,相同的情景,这些跟了叶三公子那么多年的老兄弟分明似曾相识。当年的李家小姐,后来的皇后李清容,分明也曾被他们的公子这般用心呵护着。

当年,他的情用错了人,最爱的人,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误人害己;如今,这活泼开朗的小女子,会不会成为盛开在他心头的另一朵奇葩?

这用情至深至纯的叶三公子,实在已与开天盟的存亡息息相关,只怕这些老兄弟比叶翔自己更渴望云飞飞能够取代李清容,尽管李清容温柔聪慧,善解人意…

这仅有着水中泛出的轻微光芒照亮的漆黑岩洞,悄然萦绕起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温柔气息来,如同云丝般,静静飘浮。

这时却被丁香的一声大叫惊破了所有的空灵美好。

原来大长东施效颦,伸出他的大手,也去帮丁香拧水,不料却引来丁香杀猪的嚎叫,就差点没大叫非礼了!

众人怔了一会儿,一时哄堂大笑,震得岩洞中的灰尘簌簌而落,连叶翔都拉着云飞飞的手,哈哈大笑。

大武等人开始取笑大长:“哈,马屁拍在马脚上了吧?”

更多人跟着起哄:“大长,大长,想娶新娘子啦!”

和着丁香不屈的喝骂声,小小的岩洞,热闹一片,四处都是欢乐的回声,哪里还像是一群给朝廷围剿的逃难者?

云飞飞却在一片哄笑声中抬起头来,很是奇怪地瞪着叶翔。

叶翔低声问:“怎么了?”

第十七章 包子镇

云飞飞摇了摇头,黑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明珠煜煜闪光。她居然同样低声回答道:“奇怪,你的手,怎么是热的?”

叶翔展着浅浅笑意,道:“我是男子,自然不怕冷。”

云飞飞道:“可是,以前,你的手,一直很冷啊!”那种无论如何润不暖和的感觉,让她在等待秦枫的日子,都觉得心疼。而今,她更剩了叶翔。

她的叶子现在也有一双温暖的手,真好。

叶翔似乎怔了怔,捻着指头,感觉自己手上的温度,突然间有了一种沉醉的微醺。

这时,杜秋风扬声道:“大家且静一静吧。赶紧离开这里把衣服烘干要紧,还有几个女子呢,给湿衣裳捂出病来可不是玩的。”

众人齐声应了,而哑公已从一旁捧出一大堆显然早备着的火把和干粮,各自分了,把干粮背在背上,火把点燃了,高高举着,借着光亮沿着那河道,在时而宽广时而逼仄的岩洞里向前穿行。

许是近水吧,洞里并无难闻的异味,河水带来的气息含有林叶青葱的清新味道。

这一路,也说不清是谁先抓住谁的手,叶翔和云飞飞紧扣的手,竟然从不曾分开过。

而大长却倒霉了。便是有心想再拉丁香一把,丁香也不容他拉了。何况逼仄之处,只容得一人通过,那么个又高又大的大长想过去,颇有些自身难保的尴尬。于是,一路上便听到了丁香不断失足跌倒的惊叫和对大长不着边际的讨好回以的愤怒喝骂。

众人都在偷笑,云飞飞亦然。偶尔抬头看向叶翔,只见他亦正瞧向自己,目光温润,煜煜蕴光,唇角一抹澹澹笑意,隐隐泛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在火把略带金黄的黯淡光线照耀下,居然好看得出奇,甚至比秦枫还好看许多,更别说那从容淡定的风采气度了,不觉也回了一笑,亦是不由的温柔似水。

身后老武正颇有些不耐地扭头对不住嘴的丁香道:“嘿,我说丁香丫头,你们主仆可奇了。云姑娘这么个温柔文雅的人物,怎会喜欢带你这么个跳蚤般的丫头?”

丁香怔了怔,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回旋在空旷山洞之中,嗡嗡作响,震得脑袋生疼,沙石簌簌而落。而丁香几乎笑出眼泪,捧着肚子继续发出可怕的笑声。

叶翔自然知道丁香在笑什么,亦微笑道:“丁香,别笑了。你这笑声可以媲美佛门的狮子吼了,我怕你笑到这里发生山崩的话,可就等着司马澄瓮中捉鳖了。”

他提到司马澄,扣着云飞飞的手却紧了一紧,云飞飞甚至感觉到他若无其事的面容之下,分明血脉流动得快了几分,不觉有些担忧。转眼看到丁香还在傻笑,也不肯松开叶翔的手,伸起湿漉漉的鞋子,一脚踢在丁香肩上,喝骂大叫道:“死丫头,笑成个疯子,丢不丢人啊?”

这声音的穿透性比丁香的笑声还恐怖,生生将那不雅的笑,用更不雅的吼叫压了下去。

丁香终于止了笑,回首向那群眼珠子快惊得掉下来的大侠们道:“瞧见了么?我们家的小姐,一向这般温柔、文雅!”

老武摸了摸头,说不出话来。

杜秋风白皙的面颊却泛开笑容,呵呵道:“和咱们公子在一起的人物,原本就该如云姑娘这般爽朗大气。”

众人连声应和。

他们本便不在乎云飞飞是个什么性情的人物,但要叶翔身边终于有了个肯让叶翔接受的女孩,便知足了。他原来满心只爱亦只容那李清容一人,浑然不管其身份地位,甚至不求回报地为她而喜只为她而悲,最终付出的代价甚至可以用惨烈来形容。虽则李清容性情温良贤淑,处事高贵得体,甚是得开天盟群雄爱戴,可为她一人以致开天盟险被些朝廷连根拔起,叶翔虽是无怨无悔,可开天盟众人未免懊恼,恨不得叶翔再不想着这人,——便是想着,最好也是敬而远之。因此心头只盼着云飞飞能与叶翔在一起,自是不肯说她半句不好了。

第十七章 包子镇

云飞飞脸一红,转眼见叶翔亦是一脸的好笑,不由赌气道:“我本来就不是皇后那般水样的人物,何苦嘲笑我来?”

手一甩,自顾往前行去。

叶翔但听见提及李清容,面色不由惨淡,笑意登时苦涩,悄然捻着空了的手指,和手指上云飞飞留下的余温,顿在当场。

杜秋风暗暗叹气,暗暗在后推了叶翔一把,叶翔醒悟,方才继续前行。

众人只盼着叶翔能冲上几步赶上云飞飞说两句好话,只跟在叶翔后面,故意落得远远的,好制造些机会。谁知叶翔显然意兴阑珊,负手走在云飞飞后面,虽不过距了几步,却不再去拉她的手了,不由大是失望。

云飞飞跑了几步,悄悄关注身后,见叶翔竟不曾追来赔话,更是委屈。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忙加快了脚步,却是赶到最前面和哑婆走到一起,强笑道:“哑婆,我搀你一起走吧!”

哑婆连连摇手,哑哑作声,直指向身后,只恨说不出心头的话,无法把她和叶翔捏到一块儿。

那厢始作俑者的丁香却知闯了不大不小的祸了,也不甘去道歉,撅了嘴在后慢慢踱着。

偏生那不知趣的大长不时蹲下身子,小心去查看丁香给踢着的肚子,问道:“你怎么样?疼不疼?”

丁香的衣裙本来便湿淋淋贴在身子上,已渐渐发育成熟的玲珑身段凸现出来,给他这么瞪着,自是又羞又怒,恨不得把大长一双牛眼般大的眼珠子挖出来,又恨自己人矮脚短,不能将他一脚踢下河去。

但此时她再大吼大叫,都吸引不来众人的注意力了,甚至连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闷。除了两位当事人,只怕所有人都在祈祷,希望那两只已经放开的手重新牵到一起!

好在这时,前方已经透过一些微光,恰被山石和藤蔓挡住,显然已到出口了。众人知那山石必是特地搬来掩住洞口的,忙上前齐心搬开,顿时豁然开朗,明媚蓝天,滴翠绿色,唧唧鸟鸣,挟了清爽怡人的气息一起涌了过来,心头立时大畅。

杜秋风向前一步,问道:“公子,这林子前方,通向哪里?”紫竹林本是开天盟老盟主叶栖寒留给妻儿的最后清静之地,杜秋风等盟中骨干虽知这么个地方,亦有破去紫竹林迷魂阵法的能耐,但以前从不曾进来过,再不知这般隐蔽的暗道,会通到什么地方。

叶翔负手看了看周围景致,似有嗟叹之意。他遥指前方,道:“下了山,走一段路,便是包子镇了。小时候时,我常偷偷从这里跑出来到那里打酒喝,只是后来母亲终于发现了,把这里的洞口封得更严实了。”

前面分明是看不出路来的芳草萋萋,连个茅草屋子都看不见。

丁香有气无力道:“既然不远处就有镇子,我们就快些去吧。赶快把衣服换下来,也好弄顿好吃的。——既然叫包子镇,想来那镇子里的包子一定很好吃吧?”

叶翔一面指挥人将洞口重新封上,一面冷笑道:“好吃?这里的包子,只怕没几个人敢吃。据说,二十年前北周草创之时,漠北的匈奴曾经趁北周大局不稳,驱军进击,羯族、氐族趁机也在别处为患,一度逼得北周一溃千里,后来在大将军李天靖、宁王司马震等人全力反击下,便在前方的冀州决战。”

叶翔仿若看到双方交战时的纵横驱驰、叱咤风云,微咪起眼,眸光点点灼烈如火,凌厉异常。这一刻,那原本便属于他的英气豪情电光般闪过,耀得他的面容甚是威凝凛然,竟叫丁香心中打了个突,才渐渐感觉出,眼前之人,绝非那个软弱无能由人欺负的叶子了。叶三公子,本就该这么光芒四射罢?

只听叶翔慢慢说道:“其中这包子镇,便是双方交战战场之一。此战北周大胜,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尸骨叠叠如山,瘟疫蔓延,粮草断绝。为稳定军心,一个谋士将军中剩余的面粉,加了肉馅做成包子给军士充饥,方才多熬了几天。这时,有人才发现失踪了大量尸体,随后发现了剔除皮肉的骸骨。”

第十七章 包子镇

杜秋风打了个寒噤,苦笑道:“这事,我也听说过,谋士为稳定军心,暗中派人取了人肉做成包子来充饥,却被识破了。后来粮草运到,为平定军心,这谋士被斩了。”

一时间,听着二人说话的人们都沉默了,方才闹着别扭的云飞飞和丁香不由背靠在一起,面色惨白。

杜秋风抬头看了看天,叹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佩服敢拿出这个计谋来的谋士,他拖延的那几天救了千军万马,最终却成了牺牲品。我记得,这谋士姓谢。真不知该佩服他还是厌恶他。”

丁香磕着牙道:“这就是那镇子给叫成包子镇的原因?”

叶翔目光悠远中泛过冷冷的嘲讽:“还有一个原因吧,那个谋士后来和所有的骨骸一起,葬在镇子后面。坟墓很大,像个包着尸体的大包子。后来,人家叫那个大坟叫包子丘,这镇子也被人叫做包子镇了。”

云飞飞终于也忍不住呻吟道:“这镇子里,还有人敢吃包子么?”

叶翔目注着她,面容渐渐柔和,道:“放心,虽然北方以面食为主,可这个镇上,从那时起,就没有人家肯做包子了。便是你想吃包子,包子镇上也是买不着的。”

云飞飞白了他一眼,道:“谁说我想吃包子了?”

叶翔一笑,转到她犹自湿湿的衣衫上,柔声道:“且到前方的林子里换件衣衫吧,可别冻坏了。”

云飞飞道:“我冻坏了,也不干你事啊!”

但面容上已泛着淡淡的玫瑰红,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心情好了许多。

丁香却叫道:“不是前方便是镇子么?我们索性再走一段,到镇子里再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