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跪就不跪罢,她本身就不是那种拘于这些规矩的人,调节了一下坐姿,轻仰起头,开始发问。

“你姓甚名谁?”

“你到底是谁?还我钱来!”

就在此时,两句话同时响起,后一句更是洪亮七分,震得大堂里一声回响。

便是那钱有财忍耐不住,一拍茶座站了起来,声线中又糅合着三分颤抖,显然是激动万分。

姚果儿察觉到堂上的女子脸色又黯了三分,气色不佳,语气不稳,有种山雨欲来之势,只是觉得有趣。

“说”

“说!你把我的钱藏到哪里去了?!”

“你”

“你到底耍的是什么鬼手段?还有没有同谋?”

“钱”

“钱是我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你们这些死贼人,竟敢将那如意算盘打到了我的头上来了!”

“闭嘴——”

“闭嘴不说话就行了?哼,今天童楼主定会帮我做这个主”

“哐!”

全堂肃静,鸦雀无声——

童如玉将北堂景昊那一招学以致用,只是眼界还差了点,不过险险擦过钱有财的老脸,也吓他一吓。

掷地有声。

刚才那一幕看得姚果儿目瞪口呆,佩服不已,两人的双簧唱得妙成绝响。瞅见童如玉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声震四方——

“你奶奶的!你是楼主还是我是楼主,啊?这是我的地头,将你那臭嘴给我闭紧点!别叫叫嚷嚷的让人心烦!再多嘴一句我他娘的叫人扔你下山喂狼!你这会是质疑我的办事能力还是怎么着?还是楼主之位干脆让给你好了?”

话说童如玉小时候便跟着师父游历江湖,大大咧咧惯了,后来被人找回来接受了好一阵子的再造工程,才能勉强出来撑起场面。这下子全破功了。

那钱有财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将受气之由又怪罪到姚果儿的身上。

童如玉怒发冲云钗,哪还管得着什么仪态不仪态,也顾不得那老头跟爹爹是旧识,还不信他有本事的找得到她爹来治她!人都去了两年了。又气势汹汹地指着姚果儿——

“你!叫什么名字?”

北堂两主仆仍是该站的没坐着,该坐的没趴下,泰山崩顶而不改其色。而那公子更是连眼眉都没扫下童楼主,还是盯着姚果儿。

对肆无忌惮的目光视若无睹,反正她自穿越后,莫依落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喜欢打量她,好像她是什么奇珍异兽似的。

切,再看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了!

给人看看又没什么大不了,顺便忽略掉心里一丝丝的紧张,唉还是想逃。

不过——偷钱啊——原来如此!

颜楚。

两个可能性,一是这根本就是闹剧,摆个乌龙,搞错了。二就是颜楚惹的事,那一千两银票有问题。

颜楚那家伙故意还是无心,不得而知。

想想那满春酒楼的男人变脸色,也不是为了面额,而是因为认出了失窃银票吧。那么,她也不算看错人。

可是这银票和其它的又是什么不同呢?姚果儿又卡在这里想不通透,据说官银就是有特殊记号的,且不论这个老头是不是做官的,连银票也有特殊记号么?

而且,为何失窃的事会让这江湖组织来处理?

皱眉,楼主出面,这数额不小啊!

上齿咬下唇,当即以笑脸迎人,“楼主是询问还是审问?”

童如玉一偏头,冷笑,这女子还真大胆,“询问如何?”

“询问自是解了绳子,有请上座,再端来杯茶,慢慢详谈。”

哼!真当她傻的,“审问又如何?”

“那就又要请楼主解决小女子的两个问题。”

倒成了她问她答,“说!”

“凭的什么?为的什么?”

“凭你叫我这一声楼主,凭我是鸾凤楼的主子!”童如玉跨下两步来,“为的是你偷了钱有财两万两银票!”

北堂景昊俊眼一眯。

姚果儿又是笑,“说我偷,凭的什么?为的什么?”

她太过镇定,不似平常偷儿的做贼心虚,也无故作掩饰,双目沉静如水,再加上童如玉早有怀疑,仍是觉得她不像那贼人,否则她也无须等北堂景昊的出手相救。

又下来两步,“凭的,是银票上钱老爷的独门记号,为的,是你拿着那银票出现。”语气竟是沉稳了三分。

姚果儿挪了挪酸痛的手,欠了个身子,娇柔万分的笑开,“小女子莫依落见过楼主。”

18.终审,交友?

莫依落?!

童如玉倒是万万没有料到会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想到人还没到的南宫逸,都是子翔山庄的人。又想起那个江湖传闻,瞥了一眼传闻中的男主角。

哼,南宫逸也不是好东西,学人拿乔,眼见这聚会即将开始却是迟迟未现身,对眼前的女子也无甚好感。

倒是这莫依落和北堂景昊的关系,称得上是江湖一个大迷,传出来的版本一个接一个。此时他表情没什么大变,探不清虚实,却能为他刚才救人的举动找到个理由,但他不是不喜爱她么?

她可真是莫依落?

据说莫依落是个妖冶之人,武功高脾性烈,以及身后子翔山庄里隐藏的势力,江湖上谁不忌她三分?

几个月前她突然自江湖上消失,这会这般模样出现,又被怀疑为偷窃之人,当下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个江湖恶女,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具体又说不上来,火气仍是褪去了一点。

钱有财熊猫眼瞪得大大的,也不计较刚才被骂,全指望了童如玉。

北堂景昊心里有着太多的问号,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柳非人呢?她又为何沦为偷窃之人?

若没记错,莫依落仍是穿着当日的衣服,脸色虽是红润,气色也看起来饱满,却仍看得出风餐露宿后的疲惫。

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钱府他也有所耳闻,是江湖上出名的爱钱富商,他也不一定有把握来去无踪,她的身手可能性不大。

但以莫依落的骄傲,偷窃也应无可能。

那么,她明明武功未废,上次不躲可名为试探,那么这次呢?全然没有打斗的迹象,对付这几人应该不难,又为何束手就擒?

莫依落越来越让他难懂。

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会出手帮她,行动似乎先于意识——一别半月,再次见到她,竟是有种陌生的欣喜?

握紧了恣月剑。

姚果儿看着那个楼主的表情,是听说过莫依落的,这也是她说出这个名字的原因。心里有了底。

“请问楼主,即便我用了这失窃银票,是否就可以定我偷窃之罪?”

童如玉低头沉思了一会,站起身朝她走了一步,“钱,从何而来?”

不答?不答就是不可以咯!她也来了个答非所问,“失窃了多少?”

又转移话题?童如玉背起手,终于正面回答,“两万两。”

“唉”幽幽一叹气,“料不到我是这么个蠢材,拿着一千两学着人家自投罗网。”自嘲之后又是笑,“其实楼主还可以走下来点,搜搜我身上还没有其他的。”

为首的那人冲童如玉摇了摇头,上马车之前他已经唤了小丫头搜过。

姚果儿便接着笑,“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说话,说钱是他赚的,说记号是他记的,搜不到钱还说是我偷的。北堂公子——”呃还在看她,又继续说下去,“你可是看清楚了,这鸾凤楼,断案,可是公平公正——”

“剑威!”童如玉打断了她。

“是。”

为首那人会意,马上从里头衣襟里摸出她的那张银票以及之前便放在身上的一张画像,并放在姚果儿眼前。

“将银票那右上角的印号和画上的对比清楚了,可是诓你?”

姚果儿轻轻哼了一声,笑得有点飘忽,“原来都是可以画的啊,还真是一模一样。给满春酒楼的画一张,给商行什么的画一张,银号之类的也可以送去一张,一见到用画有这印号银票的人,就马上将其一举成擒,高招啊。”手臂好酸口好渴。

“唉我莫依落别的不多,仇人好像不少,用点心,不是说栽赃不到我的。再说了——”

顿了一顿,看向一脸铁青的钱有财,“老爷的爱好我不宜评论,只是说白了,银票存着不用便是废纸一张。我童言无忌的说一句,万一这发行的银号结业了——唉不好办啊!不过也对,还是可以留个纪念的。”

“你——”钱有财又对上童如玉的眼睛,还是不敢再放肆。

他当然不是将这些银票拿来存放,都是打算兑银子或为生意周转的。只是他素来爱钱,喜欢在经手的银票画些东西,一批一个记号,以后若是再见回这些银票,岂不快哉?

虽然担心,却也未料到终究被盗,才匆匆想起这个习性。

不过还好邪门,贼子未动到他的金银,每每想起仍会惊得一身冷汗,晚晚不得安睡。家里已是请了更多的人来看着,只怕贼人回头。再加上童楼主也有派人过去看候,他才敢出门。

居然承认自己惹了不少人?这个笑脸盈盈的女子还真是颠倒了印象中那个红衣妖女的形象。虽然不想承认,倒是有点欣赏她了。

“你这样也不过是猜测!怎么,不肯说银票的来历?”

“楼主这次又是审问?”

思了一思,“剑威,解绳。”

姚果儿笑着将手送了过去,绳子终于被解开,以前没被人绑过所以不知道,又或者是姿势的问题,麻得不像话,难受。

任双手垂放,不敢乱动,舒解了一阵,才慢慢开口,“银票的来历嘛——我以为是楼主的责任,楼主神通广大,自然是查得到。”

“莫依落,”缓缓的叫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知道太极只能耍到此,换上副称得上诚恳的模样,“银票是别人给的。”

“谁?”

“不知道。”

“哼!”童如玉信也不信。

“楼主似乎认得依落。”

“听说过。”

“那楼主必定听说过子翔山庄。”

“你是装傻么?这明明是三庄聚首之地。”她当然听说过。

“呀。”装做惊讶的样子,“这里就是三庄聚首之地?”

童如玉恼火地又吼了一声,“莫依落,你耍的什么花样?”

“又怎敢在楼主面前耍花样?我才踏上贵宝地就被人绑了来,你说凭的鸾凤楼,我便叫你一声楼主,有什么不对?楼主问我银票从哪里来,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半个多月前出庄之即,依落也算是搭得起马车,住得起客栈,身边还有个人见人爱的小随从,这一点子翔山庄上上下下还有北堂公子——”不去理会那青衣人,“都是可以作证的。只是先前做人太失败,弄得神憎鬼厌,惹上贼匪,马车毁人失散,人也昏迷了好些日子,醒后发现人在水上,随波逐流,昏昏沉沉的又走了些时日才到了这里。”

咽了一口口水,“也活该我被当成了小偷,怪我一时贪心,见身边有人留下的这张银票,以为是有人劫了富济错了贫,不过当然也觉得自己算是半个有需之人,才拿来用。所以,现在还望楼主也顺便帮依落一个小忙,找找我那可怜的随从,柳非。”

说不上来的奇怪,但她振振有辞,一时又找不到错漏。

知她还是有所怀疑,“楼主帮忙找到了柳非,就会知道依落所说是真是假了。那么现在,楼主又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在阶梯上来回走了几趟,终于下了令,“你们家的南宫公子人还未到,莫姑娘就先在我这儿住下来,一切再待商榷了。”

“楼主!”钱有财心里大惊,他还有一万九千两没有找回来啊!

“钱老爷就无须担心了,鸾凤楼自会帮你追回钱财,重罚那贼人!”说完眼睛又是看向了莫依落。

钱有财只能噤声。还是不得安睡啊!

“剑威,带莫姑娘去”

“暂且不用,有些话,还要私下和莫姑娘聊聊。”北堂景昊站起身来,那身无形的气势又压了满堂。

奶奶的,又被人抢了话!还当不当她是楼主?

连骂人都没了力气,“哼!”一拂袖子,气冲冲的走开。

姚果儿警惕的看着他,纹丝不动。

那三人连同蔫了下来的钱老爷退了开去,郑予也离开,大堂里只剩下两人。气温有点高,姚果儿额前渗出点点薄汗,一言不发。

他似乎细心地看了出来,沉声道,“出去走走。”

走是想走,不过是相反的方向。瞪着他伟岸的身影,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

外边果然还是凉爽些。

“刚才谢谢了。”

她至今连父母都尚未跪过,刚才若是跪了下去,只怕会成为心里永远的痛。

“”北堂景昊似乎就着她的步子,已与她并行,低头端详着她目不斜视的侧脸,许久才开口,“举手之劳。”

姚果儿红唇轻扬,打算改善一下目前沉闷的氛围,“再举手早些解了绳子更妙。”

“缚鹰索,绑的鸾凤的独门活结,用剑去解,容易伤人。”

“哦。”抬头对视上他的黑眸,他还真见鬼的高。但他原来也顾忌着她,联想起柳非告诉她的那事,有些窘迫,又别开眼去。

“你——”

“先让我说!”姚果儿还是不想站在被动的位置上,“北堂——”又迟疑着该讲不该讲,不是说他先前一直拒绝莫依落的么?为何要帮她?

男人见到一直对自己死缠烂打又声名狼藉的人,不是该避而远之的吗?为何现在的情况变成了她一个人在逃避?

不过他肯出手相助,她也无谓那么小气。其实以她现在的处境,多一个有身份有背景有实力的朋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当下忍住了想逃开的冲动,停下了脚步。

北堂景昊也停了下来。

姚果儿偏头想了一会,脸色诚恳,无一丝嬉笑的说到:“抛开之前的事不提,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北堂景昊看着她,不语。似乎在思榷着什么。

摆架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