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溟看着她的明眸,心中一动,忽地吻住她的唇,低声道:“自然是有的。”聂无双被他的温柔微微一惊,脸红一红,侧头避开:“还有宫人在呢。”

萧凤溟搂了她,只笑不语。寂静的宫殿中,静得仿佛能听见两人的心跳。聂无双心中的郁结慢慢消散了许多,他的手和缓地轻轻抚在她的背上,传来他掌心的温暖,似亲切的抚慰。累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夜,想必到时候宫中必定更是热闹非凡,而这一刻的闹中取静令人觉得尤为珍贵。

萧凤溟抱了她一会,忽地起身笑道道:“起来吧,用过晚膳,朕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聂无双闻言,心中诧异:“什么地方?”

萧凤溟眼中掠过熠熠的光,神秘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他说罢吩咐宫人传膳,自己转身到屏风后更衣梳洗。聂无双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不由也跟着期望起来。

宫人上了御膳,两人用完,聂无双看着萧凤溟换上一件锦袄常服,眼中不由掠过诧异:“皇上,你要带臣妾去哪?”

萧凤溟不慌不忙,亲自为她挑了一件比较寻常的衣裙,催促她换上。

彼时天色已暗,大红精致的宫灯燃亮皇宫中的每一个角落,聂无双疑惑换上衣裙,萧凤溟拿下她头上的金步摇,笑道:“出宫不要带着这些。”闷

聂无双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为她披上披风,戴上风帽,挽了她的手走出“永华殿”,早就有宫人在殿前准备好一辆朴实的马车,聂无双一头雾水,步上马车。萧凤溟低声吩咐:“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向着宫门而去。聂无双坐在轻轻摇晃的马车中,笑问:“皇上到底要带臣妾去哪儿啊?”

萧凤溟看着她眼中灵动的笑意,故作高深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聂无双见他不愿说,心中越发期待起来。

马车到了宫门,有内侍亮出萧凤溟的御赐金牌,守门的侍卫连忙打开宫门放行。

宫门巨大的影子覆盖下来,聂无双听着马车行走在长长的宫门甬道中,心头不由砰砰直跳,这还是她第一此与他独自出宫,没有仪仗,没有大批的侍卫,更没有前呼后拥。

手心微暖,她抬头看,看见萧凤溟握住她的手,含笑问道:“不要紧张,独自出宫并不是一件大事,还有朕在呢。”

手心的温暖几乎要透入她的心底,聂无双伏在他的胸前,看着晃动的车帘渐渐亮起来,唇边溢出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马车悄悄驶入笔直的大街上,隐隐,还能听见远处的鞭炮声传来。世俗的烟火渐渐扑面而来。马蹄得得,两边的声响渐渐多了起来。聂无双不禁掀开车帘,寒风迎面扑进来,但是空气中不再冷冽,而是带了各种各样她说不出的气息。

在眼前,繁华的应京如画卷一般在眼前展开。聂无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几个月不出宫,原来宫外已是变了一个样子。两旁店铺林立,行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有店铺在卖大红灯笼,还有变戏法一样的走马灯,摊位上更有不少色彩缤纷的年画,年绘。还有江湖卖艺的在耍杂技,围观的行人看得饶有兴致,纷纷轰然叫好。街边还有各种小吃小摊,热气腾腾,勾人的食欲。整条宽阔的大街一眼望不到边,展现在眼前的灯火犹如一片璀璨火海,令人目眩神迷。

聂无双坐在马车上,被眼前的情景深深震撼住了。

“美吗?”萧凤溟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聂无双只能点头,双眼都离不开眼前这片热闹的美景。

“下来吧!”不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在街边停下,他朝她含笑伸出手去,满街的灯火都不及他俊颜上那一抹笑意的明亮。

聂无双一怔,他已拉了她下了马车。所有的人声突然包围过来,久居深宫,习惯了安静的她一下子惶惶无措,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娘子,随为夫去逛京城中最盛大的庙会吧!”萧凤溟执起她的手,含笑说道。

娘子聂无双的眼中突然涌起泪光,眼泪不听使唤地滚落,一点一滴滴在他的掌心。娘子,那么久远的称呼,模糊得像是心底最轻柔的一个梦。只是,这个梦已经被她深深埋葬。

“怎么哭了呢?”萧凤溟见她哭了,连忙拂去她眼角的泪。

“没什么,臣妾臣妾太高兴了。”聂无双笑着抬起泪颜,萧凤溟眼中掠过宠溺,他握了她的手,笑道:“今夜,你要称呼我为相公。我要称呼你为娘子。”

“娘子,别哭了,再哭,别人以为是为夫我欺负你了。”萧凤溟为她擦干眼泪,笑着调侃。

聂无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泪水却又纷纷滚落。

“你啊”萧凤溟无奈地把她拥在怀中,浑然不顾一旁早有打量的一道道好奇目光。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寻常一对富贵夫妻出游,不知因什么事,年轻貌美的夫人哭了,丈夫在竭力安慰。旁若无人的甜蜜早就羡煞了一干行人。

聂无双止住泪水,抬起头来,却发现四周好奇打量的目光。她泪颜初收,倾城的容色如霁云初收,带了楚楚动人的可怜,刹那间就夺去了所有人的心神。萧凤溟看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剑眉微皱,淡淡扫了一圈,贪看聂无双美色的行人被他威严的目光一瞪,都心虚地别开眼。

“走吧。”萧凤溟看着他们识趣地走开,这才挽了聂无双的手,含笑汇入茫茫人流中。

拥挤的人群,喧闹的街市,聂无双忽地开心起来。每看见新奇的东西,她都拉着萧凤溟驻足看一会,有好吃的小吃,她都想试试。萧凤溟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在她身边,为她挡开人流,她看中的东西就命身后的内侍掏钱买下。

聂无双一直笑着,活了十几年,她从未有这一刻这般欢喜快活。所有的苦难与痛苦通通远去,只感受着她期望过又不可及的烟火生活。

“放烟火了!放烟火了!”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拥挤的人群中忽地涌动起来。

萧凤溟把她抱在怀中,不让她被人群冲散。聂无双看着人流的方向,欢喜道:“相公,我们去看看吧。放烟花呢!”

萧凤溟一笑,拉着她向人流涌过的方向而去。在土地庙前,有人放起烟火,“嘭”地一声,绚烂的烟火划破夜空,比天上的星子更加璀璨。

有人欢呼起来,聂无双也欢喜地惊叫起来。这一刻,她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也不是身负血仇的聂无双,她只是他的娘子。他萧凤溟的娘子,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萧凤溟是她的夫君,宠她爱她的丈夫

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加圆满幸福。

眼前忽的迷蒙,在灿烂的烟火中,她看见他含笑的眼睛,映着天上的烟火,映着她欢喜的面容

此刻,两人不必说话,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愿岁月静好,一世相守

月落西山,喧闹了一整夜的行人都纷纷回去了。聂无双握着萧凤溟的手,走在京城柳堤上,谁都没有提起什么时候回宫。而她只盼这一条回宫的路永远都走不完。

路上积雪已被行人踏得凌乱,地上有各色纸屑,随着寒风飘起。再远的路,总有走完的一刻,过了许久,两人立在朱红巍峨的宫门边,微微踌躇。今夜太美,美得忍不愿清醒。

萧凤溟回头看着她,目光依旧温润:“娘子,回家了。”

聂无双打量着眼前的宫门,深吸一口气,是的,这是她的家。哪里有他的地方,哪里就是家。

她握紧他的手,微微一笑:“恩,回家。”

宫门缓缓打开,萧凤溟执起她的手,慢慢走了进去,宫门宫外,两重天。他有他的社稷天下,她亦有她的步步艰难。只是,偶尔逃开一夜,已足以令两人在往后的日子里留下最美的记忆。

天边,天际微亮。

又是应国皇朝的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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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归来(一)

年岁将近,宫中忙忙乱乱,热闹非常。不少宫中妃嫔走动送礼,皇室宗亲更是屡屡进宫拜见皇后与聂无双等妃嫔,说一些吉利的话,既是礼节上必须的,更是逢迎后妃必不可少的办法。

腊月二十八,远方传来惊天的消息:在睿王萧凤青与齐国援军的合力攻击下,秦京被攻破。耶律图率领残兵三千连夜狼狈出城,向漠北逃蹿而去。累

秦国灭了!秦国灭了!

应国朝堂沸腾起来,萧凤溟几乎失态,从御座上亲自下来,接过那犹带着战尘的,手不可控制的发抖起来。

底下众朝臣有的亦是双目含泪,口中念念有词。有的激动不能自抑,老泪纵横。

萧凤溟举起手中战报,向北跪下,哽咽道:“父皇,儿臣终于实现了您的愿望,灭了秦国!”

他三拜再起,群臣这才回神跟着跪下,三拜九叩,向已去世多年的惠武帝叩拜。

玉冕之后,萧凤溟的面上隐约可见泪痕,他举起手中的战报,大声说道:“天佑大应!”

“天佑大应,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朝堂,穿破云霄,惊飞了飞檐上的鸟雀传得很远很远

“永华殿”中,聂无双看着萧凤溟面上皆是激动之色,亦是含笑。宫女内侍也被皇帝外露的情绪所感染,一个个面上含笑。闷

“太好了,太好了,竟在过年之前拿下来了秦京,朕要封五弟什么才好?要好好想想哈哈”一向不喜怒行于色的萧凤溟欢喜地自顾自说着话,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有没有在听。

聂无双唇边含着淡笑,并不插嘴,只是心中感慨,没想到萧凤青竟然这样迅速地攻下秦京,一举覆灭了秦国。这功劳怎么不令人惊叹?

她正想着,忽地,外面有内侍匆匆进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皇上,驿站的加急奏报。睿王殿下不日将回京。”

萧凤溟闻言,一怔,连忙几步上前拿过他手中的奏报,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他看完哈哈一笑,快步走到聂无双跟前,笑道:“无双,五弟要回来了,说不定能赶在大年夜回来。”

聂无双一怔,失声问道:“这么快?”

萧凤溟把手中的奏报拿给她看,言语中欢喜不尽:“在秦京攻破的那一天他就打点回来了,看来他也是急不可耐想要回家。一应后续事务都交给了副帅。哈哈朕总以为他稳重了,其实还是当年那率性而为的五弟!”

聂无双看着手中的奏报,心中有一个声音不停回荡在耳边: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现在已经是二十八了,再过两天,不,不到两天的时间睿王殿下赶得及吗?”聂无双抬起美眸,问道。

“一定能!”萧凤溟眼中露出坚信,笃定说道。

聂无双手中不由捏紧奏报,久久沉默。

萧凤溟走后,聂无双看着皱巴巴的奏报,沉默不语。杨直走了进来,见她如此神色,再把目光投到她手中的纸张,心中微微一叹,转身要悄悄退下。却不想聂无双早就看到了他。

“杨公公。”她淡淡地唤他:“你怎么看这事?”

杨直上前,从容道:“奴婢不知。”

聂无双抬起头来,美眸幽幽:“他这么快回京,为的是什么?”

杨直心中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黯然,他想了一会,慢慢地回答:“也许,睿王殿下这么快回来,不过是因为他想回来。”

征战大半年,又是身在苦寒之地的秦国,那边只有杀戮,征战,更何况,那边没有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

他回来,只不过真的是因为——他想要回来

聂无双垂下浓黑的眼睫,眼睫扑闪,在雪白的眼睑下覆下一片阴影。她掩了面,黯然道:“如今本宫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殿下了。”

杨直抬起头来,目光平静:“该来的总是要回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再说殿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伤害娘娘。娘娘实在是不必担心”

聂无双浑身一震,这才抬眼看着他。杨直这一次的话中充满玄机,但是她又猜测不透。她想要再问,杨直已悄然退下,明显已经不想透露更多。

对于杨直,她是无法动他半分的,杨直此人在后宫根基之深,是她无法想象的。他不离开她已是仁至义尽。再多的,他是不会为她做的了。

聂无双看着空荡荡的内殿,一时间亦是迷茫起来。

面对萧凤青,她又该怎么做?她眼前的幸福如云虚幻,抓在手心却依然惶惶不安。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而萧凤青回京,又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大年三十。天气格外晴好,昨夜下了一整夜的瑞雪,白雪红墙琉璃瓦,看着十分整洁。聂无双早起梳妆打扮,去随皇上皇后与后宫嫔妃一起去太庙祭祖。到了晚上,照例是国宴宫宴。

应国喜欢宴席豪饮,从日落时分就开始宴席,聂无双坐在皇后的下首,耳边听着悦耳的钟鼓,杯中满满的酒水清香四溢,所有的人都那么兴奋,还未饮多少,却已是醉了一般。

夜幕渐渐降临,宫灯次第燃亮,像是一条绚丽明亮的彩带在夜空中蔓舞。有宫人在殿外放鞭炮,噼里啪啦,更添过年热烈的气氛。

聂无双看着底下的众人面上微醺,不由摸了摸自己微热地脸颊,苦笑,自己是怎么了?究竟在等待什么?还是想看一眼他半年不见,到底是怎生模样?

她默默饮酒,过了一会,忽的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如风吹过草折一般,有人惊喜欢呼的声音传来。殿门忽地打开,一股冷风呼啸着卷了进来。

一袭重紫披风如鹰飞扬的双翅在漆黑的夜色中飘起,所有的人都注视着那跨进殿门的那一人。

钟鼓声在那一刹那停下,殿中安静得令人窒息。

萧凤青慢慢走了进来,重紫披风衬着他雪白的肤色,越发白得令人炫目;他漂亮的眉上染了雪白的霜雪,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大殿中明亮的烛光,衬出妖冶魅惑的光来。披风之下是他暗哑银光的软甲,束着精壮的身躯,他的脚上穿着一双及膝的束靴,俊挺的身姿如标枪,直而犀利。

他紧走几步,眸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御阶之上,定定看着她。

萧凤溟站起身来,飞快步下九级御阶,向他大步走去。

萧凤青跪下,还未拜见萧凤溟,就被他紧紧抱住。萧凤溟激动难抑:“五弟,你终于回来了!”

底下朝臣这才恍然醒悟,纷纷跪下:“恭迎睿王殿下回京!”

“恭迎大将军王回京!”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殿中钟鼓奏响,喧闹震天,聂无双坐在高高的御阶之上,神色冷清。皇后与淑妃等等纷纷迎上前去。

萧凤青的眸光越过萧凤溟的肩头,入鬓的长眉微微挑起,眸色幽冷地看着她冷然的面色,千言万语都不必说,她知道他回来了,立了天大的功劳回来了。

聂无双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水,一口饮下,热辣的酒水划过喉咙,她似叹息一声。

萧凤青回来了。

他回来了。

萧凤溟放开萧凤青,当胸轻轻捶了他一下,笑道:“好你个五弟,不声不响地就跑回来。那几万的将士岂不是埋怨主帅独自一人回京过年了!”

萧凤青一笑:“臣弟想念三哥了!所以就回来了!”

萧凤溟闻言,眼中水光泛起,一时间竟微微不知该说什么。

萧凤青面上风霜之色还在,身上泥污点点,一看就是连日赶路丝毫不曾歇息。

萧凤溟连忙道:“快去梳洗一下,来人!带睿王殿下去梳洗更衣,就用朕的衣服,对,不要拘礼!就拿朕的衣服给他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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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归来(二)

萧凤溟一连声吩咐,早有殷勤的内侍上前领着萧凤青退下。皇后上前率先恭喜:“恭喜皇上,如今秦国已灭,皇上开创的基业将流芳千古,睿王殿下更是堪为我大应国的栋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面上笑容诚挚,底下大臣们更是纷纷上前恭喜。聂无双面色未动半分,只是沉默饮酒。大殿中奏起欢快的笙箫,美貌的舞姬翩翩起舞。一派花团锦簇,繁华浮世。累

过了小半刻,萧凤青梳洗罢,步入殿中,犹如玉石上的尘埃洗尽,露出原本的瑜光。大半年不见,他俊美依旧,只是略显消瘦,面容白皙如玉,五官深刻而俊美,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波光流转,摄人心魄。

他穿着萧凤溟的暗红色常服,因梳洗而眉眼带着湿润,眼梢处一抹嫣红,更添风流。

他上前重新见过皇上皇后,举杯祝酒。这才转身看向聂无双。

“微臣拜见皇贵妃娘娘,愿皇贵妃娘娘得偿所愿,青春永葆!”他笑着说完,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

聂无双默默喝了,抬起眼眸,对上萧凤青的眸光,淡淡道:“本宫也祝睿王殿下事事顺心。”

萧凤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波澜不惊的面色,他又倒了一杯酒,薄唇一勾:“微臣谢过皇贵妃娘娘。说起来,皇贵妃娘娘的今日令微臣感慨万千,想当初”闷

他突然停住,看着聂无双眸子猛地缩紧,这才微微一笑:“想当初娘娘与聂将军初到应国之时还是寂寂无名,如今娘娘与聂将军都成就非凡了。”

聂无双一笑,心中的戒备除去,淡淡道:“是啊,世易时移,谁能知道当初选择走的那一步,而后接下来却完全不是自己能想象得到的结果呢。睿王殿下你说是与不是?”

萧凤青唇边的笑意倏然冷凝,但很快他哈哈一笑,爽快一口干掉杯中的酒,用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最后的结果还未到来。也许是你今日都无法想象到的。”

他说罢也不顾聂无双难堪的面色,步下御阶与大臣们饮酒作乐。

聂无双抬头,御座之上,萧凤溟正与皇后说话,她放下心来,可是宴饮的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她上前向萧凤溟请辞,萧凤溟见她神色倦怠,遂道:“回去早些安歇,朕今晚还要与五弟多饮几杯。”

聂无双掩下刚才的神色,若无其事地退下。

出了大殿,所有的热闹在身后纷纷隔开,她长吁一口气,这才慢慢地向“永华殿”中走去。内侍抬来肩撵,聂无双挥了挥手:“本宫走回去,顺便散散酒气。”

德顺上前,扶了她。聂无双看着杨直模糊的面目在身后悄悄退去,心中黯然:在这个后宫,连最后一个能与她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偌大的深宫中,此刻她竟是这般孤独。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长吁一口气,慢慢地往回走。也许是过年夜,宫人都偷懒聚在一起喝酒作乐,一路上并未见半个人。积雪在脚底簌簌作响,清脆而利落。

她慢慢往前走,走过重重宫阁,这才在长长廊中歇息。德顺殷勤地忙前忙后,聂无双看着他胖乎乎的圆脸,忽地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人?”

德顺一怔,半晌才恭谨回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家中没有人了。”

聂无双垂下眼帘:“那你曾想过家人么?”

德顺摇了摇头:“都没了,如何想念?”

聂无双苦笑:“都是命苦的人。”

“回宫吧。”聂无双起身,看着远远的“永华宫”,深吸一口气:“毕竟是过年夜,我们回宫好好再聚聚。”

德顺闻言一愣,欢快应了一声,笑嘻嘻地扶着聂无双回了宫中。

大年三十夜,群臣宴饮一直到了深夜方罢。萧凤青饮多了,萧凤溟当夜就准他留在宫中歇息。第二天一早,后宫嫔妃去向皇后拜年请安。

聂无双见皇后面色因为昨夜守夜而略有倦怠,但是精神不错,笑意晏晏,与萧凤溟一起接受众妃的拜年请安。

她笑吟吟给众妃嫔发了红包,对一旁的萧凤溟道:“皇上,昨夜睿王殿下也喝了不少,要不等等臣妾去看看他?”

萧凤溟一笑:“五弟的酒量还不错,就是昨夜喝太急了,要不等等梓潼传个太医去看一下五弟?”

皇后欣然应允。聂无双在一旁只听着。萧凤溟见她神思不属,笑道:“无双,你兄长过两日就回来,虽赶不及大年夜回京,但是亦是可以安稳过一个年了。到时候朕准你出宫与兄长团聚。”

聂无双心中欢喜,跪下谢恩。萧凤溟见她高兴,面上亦是笑意融融,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不便多言,只能笑着对视一眼,便已足够。

聂无双回宫中一边派人打听聂明鹄回京的时间,一边又派人出宫知会展盈这个消息。

初一过得热闹,往来都是皇室宗亲,聂无双应付完已经是下午时分。这时敬妃也才刚忙完,带着大公主过来拜年。聂无双拿了准备好的果糖与红包塞给大公主。如今大公主有了封号,敬妃万事足矣的闲适姿态,令聂无双无意中羡慕几分。

敬妃一向与聂无双交好,让宫女带着大公主出去玩儿,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刚才臣妾过来的时候,看见皇后亲自领了太医前去看望睿王殿下呢。”

聂无双心中微微一动,忽地想起早上皇后与萧凤溟的问话,笑道:“皇后娘娘做事稳妥,再说睿王殿下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皇后亲自看望也说得过去。”

敬妃面上疑惑之色并没有退去,半天才嘀咕一句:“哪有做皇嫂的初一早上去先去给小叔子拜年的先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看样子皇后的确是殷勤了。聂无双就记在了心中。

敬妃拜完年,这才带着大公主走了。

过了一两日,宫中按着应国的年俗过年,秦京已经攻破,聂明鹄也正往京城中赶来,留下几位副帅与将军收拾残局。有消息从秦京传来,不日秦国的投降使节就要带着国书来应京中拜见应国的皇帝陛下,从此秦国大片土地尽归应国。

齐国亦是要再派使节过来商议割地一事。只不过这些事都要在正月十五过后再说。萧凤溟放下心中大事,每日与萧凤青畅谈畅饮,十分欢悦。

聂无双再一次见到萧凤青的时候,是在“宜南轩”一旁的竹林边。那一日大公主不用跟着太傅去学四书五经,便在宫中四处游玩。她记起聂无双踢毽子踢得好,再加上聂无双常去“永明宫”中,几次陪着她玩,于是她特地来找聂无双玩。

聂无双此时身份不同以往,但是对着天真无邪的大公主的要求却不忍拒绝,再加上她本来亦是十分喜欢大公主。当下欣然应允,命宫女内侍拿了炮仗,毽子,还有糕点吃食,来到了御花园中玩。

聂无双正与大公主玩得起劲,忽的竹林中走出一位气势汹汹的宫女,劈头就骂:“是哪个不长眼的蹄子在这里放炮仗,不知道睿王殿下要歇息的吗?还不通通滚”

她还没骂完,猛地对上聂无双冷淡下来的面色,浑身一哆嗦,连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知是皇贵妃与大大公主在此,奴婢”

聂无双上前一步,仔细看了她,这才似笑非笑地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秋蒙姑娘。”

地上跪着的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秋蒙。今日她穿着一件粉紫簇新宫装,头上梳了个灵蛇髻,头上簪了点点紫水晶珠花,看起来竟有几分风流俊俏的韵味。聂无双心中冷笑,不知谁给了她的胆子,竟让不是梳宫女们一贯梳的双鬟髻,身上的宫装亦是越了规矩,不知道的,咋一看去还以为是后宫的妃嫔。

她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今日秋蒙姑娘打扮得好生漂亮,刚才本宫都不敢认了。”

秋蒙闻言,知道聂无双在讽刺她刚才态度的嚣张跋扈,当下尴尬一笑:“这个这是皇后娘娘见大过年的,特意恩准奴婢这般打扮”

大公主跑过来,看了秋蒙一眼,问道:“五皇叔在这里么?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来玩儿!”

她说着跑进了“宜南轩”。秋蒙一见,刚想起身阻止,却陡然发现聂无双站在她的跟前,不笑也不吭声。

她心中忐忑不安,只得规规矩矩地跪好。地上满是积雪,乍一跪着并不觉得,跪久了只觉得寒气渗入骨中,十分难受。

她心中暗骂聂无双,当初聂无双还不发达的时候也曾巴结过她,对她亦是不敢说半句不中听的话,如今日益受宠,竟敢这般对待她

聂无双知她是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刚才她恼秋蒙口出不逊,有心给她一个惩戒,但是她冷静下来,越想越是不对头。

她见秋蒙跪得浑身难受,这才道:“秋蒙姑娘起身吧,地上怪凉的,再说方才也只是误会而已。”

秋蒙连忙起来,可是跪久了,腿脚便有些冻得麻了。她踉跄一步,勉强站好,这才谢恩道:“奴婢谢皇贵妃娘娘的恩典。”

聂无双上前,扶了秋梦的手,果然看见秋蒙手指亦是涂了凤仙花膏,染得红艳艳,当真是十指纤纤,衬着这红艳艳的指甲,十分养眼。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握了秋蒙的手,微微一笑,柔声问道:“敢问秋蒙姑娘今日来这里是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