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要先将母亲接回来才是。
这个茶楼是当初贺兰尧与她定下的地点,他的人为何还不来?!
才这么想着,一件白袍的衣角映入眼帘,她抬起眼,透过斗笠下的那层薄纱,望着来人。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她目光一冷。
白无禅。
“哟,这身打扮,是多害怕让人给认出来呢?”白无禅啧啧道,“若不是我的目光非一般的犀利,认出了你手腕上这串海珠手链,想找你都找不到人影呢。”
“少说废话。”苏怀柔这会儿自然没有心情再与他客套,平日里的温婉语调此刻不复存在,只冷声道,“我母亲呢?”
“自然是会还给你的。”白无禅悠悠道,“且跟我来吧,我是说话算数的人,你老母的一根头发丝也没少。”
话音落下,他转身迈步离开。
苏怀柔自然是起身跟了上去。
二人一同出了茶馆,苏怀柔抬眼便见茶馆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白无禅率先上去,而后朝她勾了勾手。
苏怀柔这一刻不知为何心下有些不安,却还是走上前,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了起来,苏怀柔这一回却很安分,并未掀开窗帘去看路上的景色,她心知白无禅是必定不想让自己记住路线的。
二人一路上相对无言,最终还是白无禅率先开了口,“不错么,这一路上都安分了。”
“我已经不想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她以最平稳的语气开口,“我会带着母亲离开帝都,只愿以后和你们永不相见。”
“哦,永不相见?”白无禅轻挑眉梢,“你当真想就这么简单的离开?不曾想过报复?你心中,没有一丝怨恨?”
“有又如何,我也斗不过你们。”苏怀柔耐着性子道,“既然惹不起,我总躲得起。”
白无禅笑而不语。
愈是平静,则愈有怨气。
她能迫使自己如此气定神闲,想必在心中下了莫大的决心——今日若放虎归山,他日必生事端。
“下车吧。”白无禅掀开了马车的车帘,让苏怀柔率先下了车,而后自己也跃下了马车。
苏怀柔抬眼,入目的是一座宽阔的宅院,她并不知此处位于帝都的什么地方,但似乎离苏府并不远,从苏府附近的茶馆乘车来,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进来罢。”
白无禅领着她进了宅院,穿过了一条长廊,苏怀柔忽听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在不远的前方响起——
“阿尧,再推高一些,哈哈。”
这道声音是…
苏怀柔循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这一看,却是怔住。
前方约莫五丈之外的地方,屹立着阁楼那么高的假山,假山周围绿树环绕,棵棵树上结满了青涩的小果实,阳光打在绿叶上,绿油油地泛着暖暖的光。
假山前,有一座以紫藤花架打造的秋千,此刻正有一道海蓝色的身影坐在上面晃悠着,那女子琼鼻樱唇,眉目如画,既陌生又熟悉。
苏怀柔恍然回过神,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是苏惊羽?
是苏惊羽没有错,那是属于苏惊羽的轮廓,苏惊羽的神态。
记忆中本该长着一块丑陋胎记的地方,如今早已洁白一片,一张剔透面容毫无瑕疵,那张脸上甚至没有上脂粉,肌肤也如同雪一般白皙,一头如缎的乌发上没有厚重的首饰,而是梳成了一个简单而不失俏皮的马尾,眉眼之间,七分英气,三分冷然。
褪下了平日里玄轶司那身利落的衣裳,此刻她身着一条海蓝色罗裙,裙摆随着秋千晃动,华美翩然,宛如山中精灵,灵动又不失俏皮。
而她晃悠着的秋千旁,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那男子的面容好看的不像个人,从眉到眼都仿佛最出色的画师精心勾勒,清风拂过,那人雪白的衣袖轻轻摇曳着,细碎的阳光散落在上面流转出一片柔和的璀璨,恍惚间宛若九重天上的仙人。
而他此刻,正望着那坐在秋千上晃荡的女子,凤眸中一片柔和笑意,直想让看着他眼睛的人醉在那片温柔里。
“还要再推高些么?”他望着秋千椅上的女子,笑着问。
“现在不用,让它自己晃。”秋千上的人亦是笑着回了一句,而后转过头朝他道,“阿尧,你也上来坐。”
“好啊。”贺兰尧轻挑了挑眉,而后望着那荡回来的秋千,抬手稳当地擒住了树藤,一个起身跃起,在秋千荡到最高点时,坐到了苏惊羽的身侧,一起一跃行云流水般,秋千从始至终保持着原本的速度,不曾慢下来。
“哟,看把你能耐的。”苏惊羽低笑一声,而后将头一歪,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这么一来似是有点儿晕了。
“荡秋千的时候莫要歪着头,你这么这般软骨头,我一坐你旁边就想往我身上躺,重死了。”贺兰尧看似数落般的话语,却似含了愉悦的笑意,下一刻便伸手将她的头推开,“坐稳了,以免晃得你头晕。”
“嫌我重是吧嗯?要么咱们两比比,你重还是我重?你人个子这么高,再瘦也不会比我轻,那你平日里还总喜欢把我压到榻上,我嫌重都不曾抱怨过呢。”苏惊羽朝着他冷哼一声,而后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往他身上压。
殊不知在秋千上,这样的举动是挺有风险的。
“小羽毛,你给我安分些,一会儿摔下去脸着地了可别哭鼻子。”贺兰尧唇角的笑意有些无奈,苏惊羽坐姿不正,他不得不伸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身,以防止她一个不稳跌落下去。
“你若不在,我是很安分的,可你一坐我边上我就不想安分了这可如何是好?”苏惊羽伸手环上了他的脖颈,“我知道你必定是不会让我跌落下去的,对么阿尧,所以…我可以乱摆姿势么?”
“不可以。”贺兰尧眼角微微一挑,“若是我抓不稳你,那可怎么是好?”
“你不会抓不稳我的,我相信你。”苏惊羽望着他,星眸中闪烁着浓浓的笑意,“你可有觉得这样很刺激?阿尧,你要扶稳了哦,若是你掉下去,我们会一起掉下去的,嘿嘿嘿…”
听着苏惊羽最后那几声笑,贺兰尧直接她又想恶作剧了,顿时心中多了几分警惕,然而,苏惊羽并未捣乱,只是将头凑了上来,覆上了他的唇。
她一手抓着秋千藤,一手环着贺兰尧的脖颈,此刻紧贴着他,相当于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贺兰尧紧抓着秋千藤与她腰际的手自然不敢松开半分,一边稳着二人的身子,一边还得回应着苏惊羽的亲吻。
唇瓣厮磨之间,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忘了抓秋千藤。
“好了小羽毛,你不用如此急不可耐,回头我真抓不住你,那就是你自己作的,你可别赖我。”
“那你就让我掉下去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掉下去又摔不死,你在紧张什么呢?乖,咱们来计时,看看秋千上打啵能坚持多久?哎呀不对,没有秒表,你们这儿的时辰不好算…”
“又在胡言乱语,坐好了!”
“阿尧,你居然凶我?人家不跟你玩了…糟糕,我怎么变得这么娘?不对,贺兰尧,你敢凶我?你皮痒是么?!”
小羽毛今日的情绪为何如此古怪,莫名的亢奋,又莫名的不可理喻。
不过…这样的她倒像个正常的豆蔻年华的姑娘,撇开在宫中时的生猛凶狠,她也会像个小姑娘一样偶尔闹一闹,真好。
这样的她,更有人情味,在他面前她好似敛起了所有的冰冷,像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想到这儿,他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他们看起来好让人羡慕,对么?”长廊上,白无禅望着不远处秋千上的那二人,似是感慨良多,“真让人又羡慕又嫉妒,看着他们这般如胶似漆,我只觉得身上正感受着数不清的冰锥暴击,好想…找个媳妇。”
说到这儿,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苏怀柔,“当然,我绝不会找你,你不要痴心妄想。”
“你这人有病么?!”苏怀柔从那二人柔情蜜意的一幕中回过神,听着耳畔白无禅的话,顿时心中生出一股子无名火。
尤其回想起方才秋千上的那一幕,顿觉得苏惊羽——不知廉耻。
那般肆无忌惮地对身旁的男子上下其手,丝毫不理会对方的警告,若是刚才她一个不稳跌落下去,那该有多好。
凭什么她苏惊羽那般轻浮又野蛮的性格就可以获得贺兰尧的疼宠?而自己这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却得不到贺兰陌的一丝怜惜?
她苏怀柔哪点比不上苏惊羽?若不是这一回下药的事弄得她身败名裂,她必定——活的比苏惊羽更精彩,生活的比她更幸福。
“看到了么?苏大小姐并不是如外界传言那般丑陋,她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美人,而你,只是个应该回炉重造的残次品。”白无禅啧啧叹息,“走吧,别看了,看多了心里酸,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像殿下那样的男子,这种凤毛麟角般的爱情,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
苏怀柔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地跟在白无禅身后。
走着瞧吧。
她苏怀柔未必就找不到一个那样的男子。
随着白无禅一路走,她发现路段愈来愈荒凉,可见已经走到了宅子最偏僻的地方。
白无禅带着她走过了一排房屋,到了最后一间,他顿住了脚步。
“这儿多灰尘和蜘蛛网,我这白衣裳容易脏,你自个儿去开门。”
苏怀柔磨了磨牙,走到屋子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而抬眸的那一瞬,却让她一惊。
屋子角落,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正蜷缩着,地面上不知何时散落了一地的珠钗银环,她身上那件原本很华贵的衣裳这会儿也十分脏乱,此刻,她正抓着地上的干草直往自己的口中塞。
“母亲,你在做什么?”苏怀柔急忙上前,蹲在妇人跟前,只见那妇人眼神涣散空洞,一边嚼着干草,一边道:“不孝女,滚开,不孝女,别回来…”
“母亲,你在说什么?”苏怀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在这时,余光忽的瞥见了窗边桌子上放置的盆景,她急忙看了过去,这一看,又是一惊。
那两盆盆景——正是她之前送给苏惊羽,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榆树和五针松。
“不孝女,滚开,不孝女…”身前的妇人依旧在无意识地呓语。
“这两盆玩意,原本是你送给苏姑娘的,这会儿也算是物归原主,哦对了,我们不曾虐待过你老母,只是将这盆景的叶子采了些下来作为炒菜的佐料给她吃,她吃过之后就这德行了,原来着盆景,吃起来比闻起来傻得更快。”白无禅悠悠道,“至于为何她叫你不孝女,是因为你当初离开时,我跟她开玩笑说你丢下她自个儿走了,而后她就这副模样了,不能怨我,实在是你这老母太吵闹,关她的时候,她一天到晚跟个泼妇似的骂街不停,为了让她闭嘴,只能给她吃你的盆景叶子,如何,这算不算自食恶果?”
“你们,我跟你们拼了!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魔鬼!”苏怀柔只觉得一阵绝望,绝望后便是愤怒,她猛然站起身,抄起一旁的凳子便要朝白无禅砸去。
白无禅轻松地避开,冷笑一声。
“既然你说我们是魔鬼,我们自然不敢叫你失望,你就好好呆在这儿,侍奉你老母亲,每日三餐都不会少了你们,饭菜中也不会少了那两盆小树的叶子,你爱吃不吃,慢慢被毒死,或者挨饿至死,你自个儿选,我不逼你,呵呵,且看你死前能不能将那两盆树叶吃光,你自己作的死,怨不得别人,你如今身败名裂,你父亲和长辈们也不会记着你,你是死是活不会有人关心。这叫——贱人得贱报。”
话音落下,他转身闪到门外,顺手拍上了房门,上锁。
“放我出来!你们这些混蛋!”
“你们不得好死!苏惊羽,贺兰尧,白无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屋子内,传出苏怀柔声声叫嚣。
“我变成厉鬼也会回来找你们!”
“那你做鬼去吧,我们不怕鬼。”白无禅转身离开,一边走着一边悠悠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清净喽!”
日头将落,深蓝色的天幕中云霞沉沉。
“阿尧,你究竟想给我看什么?这般神秘?”装潢雅致的房屋中,苏惊羽的双目被一条黑布遮住,她身后,贺兰尧正扶着她的肩。
半路上阿尧就说要给她看个好东西,而后就把她的眼睛遮了,一路领着她到了…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别着急,这就给你解开。”贺兰尧的唇凑到她耳畔轻语了一句,而后抬手解开了蒙着她双眼的黑巾。
苏惊羽的视线脱离了黑暗,睁开眼时,一瞬间的明亮闪得她眼睛花。
而等她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那星眸中黝黑的瞳孔也似乎在一瞬间被点亮。
在她的面前,搁置着一个庞大的银质衣架,而衣架上——
挂着一件被摊开的火红衣裙。
那是一件广袖滚金边的抹胸襦裙,衣袖上的红纱层层叠叠,看似不薄不厚,火红的抹胸上绣着盛放的并蒂双莲,那一针一线都格外精细,不难看出这赶制过程中的用心。
再往下,深红的腰封上是层层看似繁琐却又编制得十分精美的红绳,腰封边缘缀着道道流苏,长短不齐,分布的却极其有规律,这样的流苏,随着新娘的走动摇曳,必定好看的紧。
火红的裙摆上,是以颜色更为深沉的丝线勾勒着大片的祥云图腾,云层之间,以金色与紫色丝线交错绣上了一对翱翔展翅的比翼鸟,寓意:比翼双飞。
用高贵华丽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只知道,这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嫁衣。
苏惊羽看的眼也忘了眨。
“喜欢么?”身后响起一道轻曼温柔的嗓音。
“喜…喜欢。”苏惊羽亢奋的有些结巴。
“喜欢就好。”贺兰尧笑道,“小黑说,这嫁衣绝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一件,而且这嫁衣,还有个奇妙之处,只不过他还未告诉我,只能等他回来再问了。”
贺兰尧的话音才落下,门外倏然间响起一道高昂的男子声线,“殿下,我来了来了,那嫁衣暂且别动!我还有事儿没交代呢!”
“暂且别动?”苏惊羽听着屋外的话,视线回到了加以身上,一时好奇,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奥秘。
“进来说话。”贺兰尧朝着屋外的人道了一句,下一刻,屋子便被人从外头推开,小黑迈了进来。
“苏姑娘,我有件事儿要交代殿下,不知您可否回避一下?”小黑望着苏惊羽,淡笑着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但你要不了多久也会知晓。”
“有什么事现在不能让她知道?弄的这般神秘。”贺兰尧轻瞥了小黑一眼,“但说无妨。”
“殿下,不行。”这一回,小黑的态度很是坚决,“至少现在不能让苏姑娘知道,但是她晚些自然会知道,殿下您就听了我的吧。”
这般深奥的话,让苏惊羽贺兰尧顿时都有些不明白了。
“也罢也罢,看来小黑要给你说的悄悄话,此刻并不太适合我听。”苏惊羽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先回避,小黑说了,我晚些时候也会知道的,说不准他是准备了什么惊喜,你们聊,我先去外面等着。”
话音落下,苏惊羽便转身,踏出了屋子。
“现在你可以说了。”眼见苏惊羽离开了,贺兰尧轻瞥了一眼小黑,“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嘿嘿嘿,殿下,有件事儿我还没告诉你呢,这件嫁衣,之所以举世无双,是因为它独特的妙用。”小黑唇角的笑意有些荡漾,看的贺兰尧顿时有些不自在。
“殿下你看,这件嫁衣看似很繁琐,很精美。穿起来也确实很繁琐,很精美。只因这衣袖和裙摆上的红纱有好几层,需要一层一层绑上去。”小黑走到了嫁衣跟前,指着腰封上的红绳,“但是,穿起来很复杂,脱下来,却只要一步,殿下请看。”
说完,他的手指捏住了腰封上的红绳绳结,轻轻一抽——
霎时,整件嫁衣七零八落,层层叠叠的衣袖,裙摆,如同被剥落下来的花瓣,悉数从衣架上散落下来…
穿上去很是复杂,脱下来——只需要这么一步?
“看吧殿下,我不让苏姑娘知道,也是为了让你们新婚之夜多些惊喜不是么。”小黑低声笑道,“这衣裳的设计就是这样,一抽腰间红绳,则整件脱落下来,如此一来,省去很多麻烦,无论是您紧张,还是苏姑娘紧张,都不打紧,只需这么简单的一步,自然水到渠成。哦呵呵呵…”
小黑:我这么机智,亲们,表扬我一下?
第155章 大婚!
贺兰尧望着地上的一堆衣物,眉头几不可见的一挑。
那般繁琐精美的嫁衣,看似层层叠叠,穿戴起来倒也是真的复杂,但是——褪下仅仅只需要一步?
这件嫁衣是按着他的严格要求赶制出来的,无论是刺绣还是衣料都是由他自己定的,但这个嫁衣脱落下来的方法…却不是他定的。
他只想给苏惊羽一件最美丽的嫁衣,但他不曾考虑这嫁衣脱穿是简单还是麻烦,这个精妙的设计,显然是小黑自作主张加上去的。
不过这个设计——倒也是很妙。
“殿下,属下这个主意可好?”小黑笑着凑上了前,“当初属下按着您的要求赶制这件衣裳时,便觉得这衣裳要论精美华丽,那必定是一等一的,可要论这穿戴的过程,那当真是有些繁琐,您说,这洞房之夜要是脱件衣裳都要半天,那岂不太浪费时间?*一刻值千金啊殿下,于是属下便擅自改了腰封上的绳结,那编织精美的红绳,贯穿过背后、衣袖、以及裙摆上的红纱,因此只需要扯下那么一根,整件衣裳便会如同散落的花瓣一样掉落…”
“脑子倒是挺灵光的。”贺兰尧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难得看你聪明了一回,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属下不敢讨赏。”小黑笑吟吟道,“这个设计,就权当是属下给殿下的贺礼,只盼望着殿下大婚之夜能够尽兴。方才之所以不敢当着苏姑娘的面说,一来是怕她羞涩,二来,怕她说属下不正经…”
“你原本就不正经。”贺兰尧斜睨了他一眼,“乌啼都比你正经。”
“殿下,我这就不正经了?”小黑撇了撇嘴,似是不满意这个评价,“我若是不正经,那么小青岂不是更加不正经?他送的贺礼,可比我的还狠。”
“小青如何不正经了?他素来是你们这些人里最正经的一个。”贺兰尧轻嗤了一声,“你倒是说说,他送的什么贺礼?”
“小青说他抽不出时间过来,让我代为转交给殿下。”小黑说着,将手伸入宽大的衣袖之下,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贺兰尧,“这便是他的贺礼,殿下不妨猜猜是什么?”
贺兰尧伸手接过,拧开了瓷瓶盖,只见瓶中是雪白的药膏,他看不出来是什么,便凑到鼻翼跟前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莲香,其中还夹杂着其他草木的香气,嗅起来很是清透好闻。
“此物是做什么用的?”贺兰尧瞥了一眼小黑。
“香雪膏。”小黑扬了扬眉毛,“用来缓解——处子破身之痛。”
“如何?殿下,没有想到吧?”小黑低笑一声,“我早说了,小青是假正经,他看起来是最正经的一个,其实这思想颇为不纯,表里不一,那简直就该称衣冠禽兽,你看,这种药膏他都能有,是不是比我的贺礼还要狠呢殿下?”
“用来缓解…”贺兰尧眉头微微耸动,“如何缓解?此物又该如何用?”
“殿下,这个你都不懂么?”小黑颇为不可思议地望了贺兰尧一眼,然接收到贺兰尧清凉的目光时,便微微哆嗦一下,不敢再废话,“此药膏在办事之前用,只需涂抹一些在那隐秘之处,便可以…缓解疼痛。”
“知道了。”贺兰尧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复又问道,“涂抹在她身上还是我身上?或者两人都用?”
此话一出,小黑差点儿站立不稳栽倒。
这不废话!
“殿下,当然是给苏姑娘用的啊…疼的是她又不是你!”小黑叹息一声,心中感慨贺兰尧未免太过于单纯,遂语重心长道,“殿下,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全问我便好了。”
“男欢女爱…很疼?”贺兰尧拧了拧眉头,“她会很痛?”
“初次必定是难免一痛的,殿下,这个没有办法,每个女子都该经历,苏姑娘自然也不例外。”小黑耐着性子道,“并且,殿下你即便心疼她,也不能放过她,否则她便不算属于你,关于疼痛与否,这种事情殿下你实在不需要考虑,我相信苏姑娘自然会有心理准备的。再则,这头一次是痛,以后那就是享受,哦呵呵呵…”
贺兰尧并未去理会他最后那句话,只又问道:“疼痛该持续多久?”
“噗嗤——这个我哪能知晓,每个人的状况未必一样,殿下,你实在不需要这么多顾虑,届时自然水到渠成。”小黑抬手揉了揉眉心,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嘿嘿一笑,凑到贺兰尧跟前。
“殿下,小青曾告诉我一件事,那便是…经历过洗髓换骨之人,虽然体内血液冰冷,可一旦动情,肌肤与血液照样会温热,并且,在床笫之间,那方面很厉害,必定能叫与之行房的人连连求饶,果然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黑说到这儿,目光满怀向往,“说的我都想去洗髓换骨了…不行,此事有风险,那药浴据说万分痛苦,我万一没挨过去,见阎王那岂不亏大了。”
“那药浴的确痛苦,每时每刻都似是被冰锥所扎,被车马所碾,能痛苦得让你想要死在里面。”贺兰尧望着他,唇角挑起一抹幽凉的笑意,“想试试么?”
小黑打了个寒战,连连摇头,“不不不,殿下,是我妄言了…殿下若是没什么事儿,我便先行离开,愿殿下与苏姑娘百年好合,携手白头。”
说完之后,他转身一溜烟跑了。
屋子中仅剩贺兰尧一人,他凤眸轻垂,望着瓶子里的药膏,若有所思。
月明星稀,谪仙殿内。
一道浅白色的人影倚靠在窗前,透过窗子,抬眸望着天空的那轮明月。
身后忽有轻缓的脚步声走近,而后女子清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少主,夜深了,该歇息了。”
“嗯。”月光淡淡地应了一声,继而道,“绿萝,你回来我这儿也许久了,是该回到惊羽身边去了,她如今已经辞去了玄衣卫一职,那么,你依旧要当我与她之间的传信者。”
绿萝闻言,垂眸不语。
自打苏惊羽成为玄衣卫之后,她便回来了谪仙殿,只因苏惊羽每日几乎都在宫中度过,而宫中规矩严苛,贴身丫鬟不可带进玄轶司。
如此一来,她当然不可能与海棠一样呆在苏府里打发时间,只因她真正的主子是月光,并非苏惊羽。
她离开苏府也许久了,苏府中的下人都只以为她是回老家探亲,但若是探亲,这探的未免也太久,难怪少主要赶她回去。
“绿萝听命。”她朝着窗边那人道,“可属下放心不下少主。”
“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这谪仙殿里又进不了刺客。”月光似是不在意地道,“过两日她就要大婚,你这个曾经的贴身丫鬟怎能不出现,探亲若是探的连小姐大婚都错过,这就太失职了,届时你要给她好好梳洗打扮,陪着她走该走的流程。”
他看似轻描淡写,然而他握着窗台的指节却微微颤动,泄露出他心中的不平静。
“少主心中想必不好受罢?”绿萝望着他的模样,轻哼一声,“分明先遇上她的是少主,在乱葬岗救她性命的也是少主,帮着她压制体内毒性的还是少主,可她却丝毫看不出少主对她的情意,那十皇子,我瞅着也没什么好的…”
“你非她,焉知贺兰尧不好?”月光轻挑眉头,“不错,贺兰尧的确是个恶人,在外人看来,他除了一副上好的皮囊,确实没什么好的,甚至孱弱多病,毫无地位,寡言少语,不易亲近。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继而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贺兰尧更加适合苏惊羽,包括我。贺兰尧的好从不展示给外人看,他就便是那种对外人没心没肺,对爱人掏心掏肺之人,这种人很讨人厌,但是很惹女人喜欢,坦白的说,贺兰尧天生就很讨女人喜欢。”
绿萝闻言,只撇了撇嘴,“若不是少主见不得日光,受限在这谪仙殿中,那十皇子也未必争得过少主。没准等他出现时,苏惊羽早已与少主情投意合。”
“你又错了。”月光低笑一声,“感情这种事儿,哪能分先来后到,我与苏惊羽在贺兰尧出现之前,早已相处过那么长的时间,然而这么长的时间里,她都并未对我产生一丝情意,她不喜欢我,难道只是因为我见不得日光么?真正的原因是我无法走近她的心里罢了,论感情的深浅,我是不及贺兰尧的,他们二人在一起,意料之中的事。”
言罢,他的头转回到窗外,月牙眸轻抬,望着天上那轮皎月。
我给不了你幸福,但若能看着你幸福,倒也不错。
两日的时间一晃眼而过。
这一日,宁王大婚。
作为太后娘娘最疼爱的皇孙,大婚典礼倒也颇为隆重,从永宁宫到皇家祠堂一路上都被喜庆点缀着。
一大清早便有来往的宫人或是端着果盘或是挎着花篮子,将采摘下来的新鲜花瓣挥洒在道路上,长廊上。
永宁宫中,大红的双喜对联张贴在殿门的两侧,焚香袅袅的寝殿里,绣着鸾凤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深红的床帐向两侧撩开,以两条大红穗带捆绑在床柱之上,箱笼框桌均是张贴上了大喜剪纸,寝殿中央,檀木制的桌上,盛放着两支双龙喜烛。
窗台边上,半人高的金框铜镜前,站立着一道修长的红影。
他双臂侧着张开,由着身后的两人替他整理衣襟。
贺兰尧望着镜中的人,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褪去了平日里最常穿的雪白锦衣,由着月落乌啼换上了正红色的锦服,正红色的衣领衬着他白皙的面容,潋滟的凤目,显得愈发妖娆无双,少了平日的几分清雅,多了几分高贵冷然的魅惑。
“殿下,你穿红色比白色可是好看多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身后,乌啼一边给他束着发冠一边感叹着。
“哦?”贺兰尧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莫非我平日里很不精神?”
“不,平日里看起来孱弱些,比较惹人疼…哎哟!”话说到一半额头便被人敲了一下,但这一回敲他的人不是贺兰尧,而是月落。
“少贫嘴了,今日殿下大喜,不想打你,你也别胡言乱语,快些给殿下整理好衣裳,而后去苏府接王妃来。”月落数落了乌啼一句,而后帮着贺兰尧束好腰带。
“喵呜——”一声猫叫在寝殿内响起,贺兰尧微微偏过头,便见一只脖颈上挂着红绸带的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而来。
“怎么,小蓝,你也要和我去接新娘?”贺兰尧望着地上的猫儿,唇角轻勾,“也罢,带上它,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另一边的苏府,同样被一派喜庆弥漫。
府门前的牌匾上红绸飘扬,大红双喜字张贴在门前两侧,府内下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海棠,小姐的玛瑙耳环在哪儿?快去找来!”
“这发髻上还少一支钗子,这两支,哪支好看些?”
“宁王殿下差人送来的莲花玛瑙项链可真好看。”
“小姐,这红玉流珠冠做的可真精致,你说是不是,绿萝?”
“你们两个,怎么比我还亢奋呢?”苏惊羽端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中看身后的海棠绿萝,不禁失笑。
今日她所穿戴的一切,均是贺兰尧为她准备好的。
她抬眸,望着镜子中的人儿,她头一次发现,原来盛装打扮之下的她,也是如此冷艳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