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限的耐心都在她这儿了,因此,只剩下刻薄冷血来面对他人。

这话听起来,当真挺让人感动。

一路走向宫外,她道:“阿尧,又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认真回答,不过,我问了你可不能生气。”

贺兰尧道:“让我猜猜,这一定不是什么好问题。”

“你先答应我,不可生气。”

“我不答应。”贺兰尧悠悠道,“你说这话,可不就是表明了你的问题会很欠揍么?若非如此,你为何要求我不能生气?”

苏惊羽撇了撇嘴,“好吧…那我直接问了。”

说到这儿,迟疑了片刻,道:“假设你从来都没有遇到我,那么,古月南柯的行为,能否让你感动?”

虽然她与古月南柯是敌对的,但不得不说,古月南柯对贺兰尧也算是用情至深,舍得牺牲。

若是贺兰尧从来不认识自己,古月南柯,是否会有那么一丝丝机会?

如此想着,她悄悄观察着贺兰尧的神色,只见他面无表情。

“为何要设想一个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贺兰尧道。

“虽然我讨厌她,但不可否认此女的努力与认真,她也并非等闲之辈,对你又执念太深,所以我方才就想,若是你的生命中没有我,她是否会有一点儿机会呢?”

“不会的。”贺兰尧回答得颇为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我们当初去赤南国是为了找青莲,因为我将自己手上仅有的一株青莲给了你。若是我的生命中没有你,那么我手上原有的那株青莲就能保留下来,我自个儿用,解了美人煞之毒,我还会有机会去赤南国么?若是不去赤南,哪会碰上古月南柯这么一号人?你若不出现,她也没有机会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苏惊羽闻言,伸手揉了揉眉心,“你的逻辑能不能别这么严谨?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出现在你的生命中,而你遇到了她呢?”

“她依然没有机会。”贺兰尧笃定道,“我不喜欢太平庸的人,外表如何我可以不介意,但内在与本领十分重要,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成问题,你觉得我会选择一个容易拖自己后腿的女子?”

苏惊羽轻挑眉头,“那我就好奇了,若是没有我,你会与谁走在一起呢?”

“在遇见你之前,我觉得独自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贺兰尧的语气慢条斯理,“养了两只宠物与我玩,又有一堆属下供我使唤,日子过得尚可,我哪会想到找寻一个伴侣呢?我不喜欢与人太亲近,我甚至觉得自己不需要爱情,因为我不懂得这其中的滋味,也并不好奇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的确,在很早很早之前,阿尧还是个感情白痴,对待男女之情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

若是她没有出现,他难道真就抱着两只宠物过一辈子?

似乎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

“以后,莫要再假设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了。”苏惊羽忽觉得腰间被掐了一下,贺兰尧的声线传入耳膜,“类似的问题,会显得你有些愚笨。”

古月南柯一路走回新房,气愤得情绪难平。

几个月不见贺兰尧,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够慢慢将他淡忘,却没有想到,再一次见他,依旧会被他轻易牵动情绪。

他的冷酷无情还是一点儿也没变,可她依旧无法做到淡然相对。

明明决定过要放弃,可还是做不到。

怀着烦躁的心情回到新房,古月南柯伸手轻轻推开房门,本以为贺兰平应该睡了,却没想到,门一开,就听见贺兰平的声音传入耳膜——

“这么迟了,去哪儿呢?”

古月南柯将门关好了,抬眼便见贺兰平半倚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古月南柯敷衍道:“睡不着,出去散散心。”

“只是去散散心?”贺兰平望着她的神情,淡淡一笑,“那可就奇了怪了,你只是出去散心,为何一脸阴郁地回来,莫非散个心还能碰到什么糟心事了?”

古月南柯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未平复好情绪,便舒展开眉头,冷淡道:“谢殿下关心,我的确有心事,但我不想说,殿下早点儿休息吧。”

“我真好奇谁那么有本事让你动怒,且你还不说。”贺兰平悠悠道,“若是有人得罪了你,你大可告诉本宫,作为本宫的太子妃,本宫在明面上还是得维护你的,说说吧。”

“妾身不想说,只想睡觉。”古月南柯冷硬地回了一句,随即将地上铺着的被褥整理平坦了,躺了上去。

贺兰平望着她片刻,唇角的笑意敛起,“看来,你是见到他了。”

贺兰平的语气毫无波澜,古月南柯却是微微一惊。

“本宫从前与各式各样的女子交往过,因此善于揣测女子的心事,很多时候,你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我都大致能猜到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贺兰平说到这儿,下了榻,缓步走到古月南柯身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太子妃,你已经有本宫了,还总是肖想其他人,这是不是不太好呢?”

古月南柯坐起了身,心中虽不平静,面上还得镇定,“太子殿下胡说什么呢?我怎会肖想其他人?”

“这儿没有外人,你犯不着在本宫面前伪装。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么?”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

“不要转移话题。”贺兰平缓缓蹲下身,笑看古月南柯,“已经被看穿了心事,你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你真当本宫是好忽悠的么?”

古月南柯闻言,望着他的目光有些清凉,“我不喜欢殿下,而殿下也并不喜欢我,既然你我都心知肚明,不如尊重对方,我不过问殿下的事,殿下也不要过问我的。”

“这样的交换条件在皇家根本不切实际。”贺兰平笑得温和,“你还是太天真了,这宫里有多少耳目你知道么?若是你我相互不约束,各做各的事,传了出去,人家会以为你我不和睦。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注定要妻妾成群,而你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势必被多方人盯着,以后的日子,会有愈来愈多的女子要抢你这个位子,你得守住啊,只怕你没有时间去红杏出墙。”

古月南柯冷眉一皱,“殿下说话请放尊重些!”

“本宫说话分明是实事求是,哪儿不尊重了?”贺兰平唇角的笑意依旧,“是太子妃过于虚伪,不敢承认心中所想。你母后说服你嫁来出云国,目的是什么?要你与本宫相敬如宾,要增进两国之间的情谊,要你将来母仪天下,光耀一生。而你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一点儿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做一个插足者,当真可笑。”

“够了!”古月南柯低斥一声,“凭什么我的人生需要你们来支配?凭什么身为公主我就必须为家国牺牲?凭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富贵贫贱皆有命,你生来是皇家人,就有义务忠于皇家,忠于家国。”贺兰平说着,忽然伸出了手,替古月南柯将额前散乱的发拨到而后,动作颇为体贴。

古月南柯微微一怔。

这看似体贴的动作,其实并不包含一丝情意,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难道我与你不是一样可悲?我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就要放弃一些其他的,比如自由,比如情感,你觉得皇家的身份像是一道枷锁束缚着你,我又何尝不这么觉得?你烦躁,你抱怨命运的不公平,但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有千千万!”贺兰平冷笑一声,“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求一口温饱,而你我自出生一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万千宠爱,你如今只是因为心愿无法满足就怨天尤人,那些比你更可怜的人是不是该去死一死了?”

古月南柯将贺兰平的手拨开,望着他的目光有些讶然。

一个风流成性玩世不恭的皇家子弟,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

“受生活所迫的人渴望金钱名利,而不缺金钱名利的人往往渴望情感,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平民百姓可以在感情这一方面任性,因为他们活在权力与金钱之外,而我们不能任性,因为活在权利与金钱之内,我们的结合关系着太多的利益,无法拥有自己的选择,你想,这世上有几人能同时拥有财富、名利、地位、自由、与心中所爱?什么好处都给你拿去了,岂不是对他人不公平?”

贺兰平的语气不紧不慢,讲述着一个真实却又残酷的事实。

古月南柯静默片刻,道:“现在让我选择,我宁可将权力富贵通通舍弃,来换取心中所爱。”

“呵呵,若是你被生活所迫,就不会这么想了。”贺兰平讥诮一笑,“等你露宿街头食不果腹的时候,你渴望的就是温饱,你一个在权利与富贵中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你以为自己能适应穷酸的生活?你太高看你自己的承受能力了,改天我要带你去难民村逛一逛,让你看看那些从未触摸到富贵的人都活成了什么样子。”

“若是我能跟他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让我露宿街头?!”古月南柯反驳。

“得到他也包括得到了富贵,那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愿意舍弃富贵?自相矛盾。”贺兰平冷笑一声,“幻想到此结束吧,你还是安分一点的好,有些错误一旦犯了,那可是致命的。”

“殿下似乎话里有话。”古月南柯淡淡道,“您是在劝说我,还是在警告我?”

贺兰平道:“你最好不要想耍什么把戏,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殿下这话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他?”古月南柯望着贺兰平,忽然笑了,“太子殿下与他还真是手足情深,竟将他悄悄放进了宫来参加婚宴,宴会期间时不时地看两眼,您还真是关心他。”

贺兰平斜睨着古月南柯,“原来你是在婚宴上就起疑了。”

“妾身不是瞎子,自然能发现些端倪。”古月南柯笑道,“要怪,只能怪殿下看他那一桌的次数太过频繁了,我就坐在您的旁边,其他人看不出您的异样,我还看不出来么?”

贺兰平唇角勾起一丝冷然的笑意,“你还真是敏锐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人心中都心知肚明了,古月南柯索性也不憋着,直接说开了,“我可不敏锐呢。若不是殿下当初自己说漏了嘴,兴许我就不会发现您一直都对他有着特殊的感情…”

古月南柯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被贺兰平一只手掐住了脖颈,指节紧扣着她的喉管。

“原来我那次醉酒后说的话,当真被你听了去。”贺兰平的面色是少见的阴沉,目光中浮现一丝森冷的杀机,“这个秘密本宫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你却偏要挑明了说,装糊涂不好么?”

“咳——”古月南柯被掐的面红耳赤,双手抓着贺兰平的手腕,试图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颈上扳开。

“你…不能杀我…否则你…如何交代…”古月南柯艰难地吐字。

贺兰平一时发怒起了杀意,冷静下来之后,便松开了古云南柯的脖子。

出云国与赤南国的关系靠着他与古云南柯的联姻来维持,若是古月南柯才嫁过来便有个三长两短,赤南国那边不好给说法。

他不是没有想过杀了古月南柯,找他人来代替,但前几日听闻古月南柯说,赤南国会派出使臣团前来探望她,使臣团里兴许就有古月南柯的熟人,拿个假的古月南柯去恐怕不太好糊弄。

一个人的行为处事与性格并不是那么好模仿,他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太子殿下是怕我泄露出去么?”古月南柯抚着自己的喉咙,轻喘着气,“殿下多虑了,你我如今喜结良缘,虽然还无感情,但若是其中任意一人丢脸,对另一个来说都不大光彩,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妾身一点好处也没有,妾身为何要传出去?”

“你能这么想便最好。”贺兰平冷眼看她,“有四个字,你务必给我记住了。”

“殿下请说。”

“安分守已。”

“殿下要我安分,不知你自己会不会安分?”

“本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其实殿下与我是同病相怜。”古云南柯轻叹一声,“殿下平日里看上去那么轻佻又不正经,心中竟然埋藏了这样一个秘密。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应该是很早很早之前了吧。我原以为太子殿下你生性风流,如你这样的人,怎会为情所困?而事实却是,你不仅为情所困,甚至连可以倾诉的人都无。”

“本宫与你可不是一类人。”贺兰平的语气不冷不淡,“喜欢是成全,不是掠夺。”

“难得殿下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将来你为帝,想要什么是你得不到的?难道太子殿下从来就没想过对他诉说心意?”

“古月南柯。”贺兰平的目光阴沉,语气泛冷,“从今日起你的任何举动本宫都会派人监视,若是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别怪本宫狠心,至于赤南国那边,本宫总会想到办法交代,即使交代不了,也决不能让你胡作非为。”

“太子殿下是怕我告诉他?”古月南柯眉头一拧,“我连他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我倒是想找他,也得找得到才行。再说了,这种没有半点儿好处的事,我为何要做?太子殿下未免太严苛了,是你自个儿先提出的要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会儿说亮话了,却差点儿被你掐死,这让我以后可怎么敢说心里话?”

“你以为激怒本宫不需要付出代价么?你需要明白,这是出云国,在出云国的地盘上,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贺兰平说着,一甩衣袖走向榻边,“睡觉,别再说话打搅我,若是再胡言乱语,别怪我将你塞到床底下去。”

第387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古月南柯心中有火,奈何发不出来,便只能噤声。

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贺兰平那只手掌的温度,他方才是真的想掐死她。

他平日里看起来也是较为温和,较为平易近人的,谁能想到这看似好脾气的人其实也很不好惹呢?

古月南柯暗暗磨牙,随即躺下。

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招惹贺兰平。

这一头二人闹得不大愉快,另一边,贺兰尧与苏惊羽已经回到了绸缎庄。

回屋上了榻后,苏惊羽躺在贺兰尧的臂弯中道:“阿尧,今日混进了宫里,都没找到机会去跟皇祖母说几句话。”

“我们是乔装进去,皇祖母身边的人总是太多,贸然去问候显得很突兀,且宴会结束以后时辰也晚了,咱们只能下回再去了。”贺兰尧说着,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睡吧,不早了。”

苏惊羽应了一声,闭上了眼。

清晨的青镜宫四处是一片沉寂的光辉。有明媚的日光透过半敞着的窗户,照耀着窗台边的两道人影。

“青竹啊,哀家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到了么?”

“查到了,关于昨日婚礼之前太子与太子妃各自杖杀的宫人,皆是因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这么巧?理由竟都是一样的。”太后顿了顿,道,“说了些什么,你可打听到了?”

“打听到了,当时在场的人有好几个,太子妃那儿都是她的贴身侍女,而太子那边在场的是贴身随从,两边的人都说,被杖杀的宫人乃是因为贬低了宁王,这才惹怒了太子与太子妃。”

“什么?”太后有些意外,“贬低了宁王?好好的,为何要贬低宁王?怎么贬低的?”

“据说是那两名下人口没遮拦,原本两边的人都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提到了宁王殿下,太子殿下当时发了不小的火,当场下令将那碎嘴的宫人杖毙,而没过多久,太子妃那边也有一个宫女同样说了些对宁王不好的言论,被太子妃下令杖毙,如此看来,太子与太子妃杖毙宫人这事,可不是约好的,当真是巧合而已。”

青竹说到这儿,迟疑了片刻,道:“他们所说的内容大致是…宁王殿下昔日何等风光,如今也不过就是个落魄通缉犯,什么也不是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太后便扬手朝着桌面一拍,面上似是恼火。

“岂有此理!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当真是多嘴,这样的奴才的确不该留!”

“太后您消消气,那两奴才不是都受到惩戒了么?您就别因这事生气了。”

“听到有人这样说小十,哀家怎能不气?不过太子和太子妃也真是的,喜庆的日子里杀生着实不明智,一点儿都不吉利,那两个奴才固然多嘴,也不能在婚礼当天处死吧?多留个一两日不就好了。”太后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青竹,哀家觉得这事不太简单,你想,太子发怒杖毙宫人倒还有些道理,毕竟小十是自家兄弟,他们交情一向也好,哀家就当他是冲动了些,那么太子妃呢?她气个什么劲儿?莫非她还与小十交情匪浅?若只是一般的友人,她何至于冲动到下令处死宫人?”

“太后您的意思是…”青竹怔了一怔,“太子妃如此维护宁王殿下,只怕她对殿下的情谊不一般?”

眼下殿内只有两人,太后便也不避讳,“哀家也是这么想的,小十的性格,哀家最了解,他与太子交情好,勾搭皇嫂这种事儿他永远也做不出来,再说了他的眼里只有惊羽一人,断然不会与太子妃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但是太子妃对他的心思,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太后娘娘,太子妃竟有这么大的胆子?”青竹讶然,“太子妃杖毙宫人的原因,对外兴许可以瞒得过,但多半是瞒不过太子殿下的,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缘由,必定会多想,只怕他们会闹不和,传出去可不好。”

“哀家担心的不是他们和不和睦,而是老四与小十会不会因此而产生矛盾。”太后说到这儿,叹息一声,“老四平日里是个好兄长,总是会照顾小十,但这可不代表他会允许自己的妃子对小十有异样的情愫,就怕他误会什么,到时候这两兄弟因为太子妃闹翻了,那哀家可就真的要头疼了。”

“太后娘娘,莫急,兴许是您想多了呢?”

“哀家倒是希望自己想多了,这个太子妃可真不让人省心,哀家想找她谈谈,你现在就派人去将她请过来。”

太后不知的是,她想传召的人,此刻正步入养心殿。

暖阳下的养心殿内一片沉寂,金黄的琉璃瓦顶与雕刻在房檐之上的双龙昭示着肃穆与高贵。此时此刻,殿内御案之后的人,脸色有些许的阴沉,不见丝毫暖意。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那缓缓走来的女子身上。

“拜见父皇。”古月南柯恭谨道。

“南柯,你知道朕为什么传你来么?”皇帝望着她,面无表情。

古月南柯道:“南柯不知。还请父皇明示。”

“听说昨日你与太子两边各自都杖杀了一名宫人?”

“会父皇的话,是。”

“朕又听说,此事与宁王有关?”

古月南柯迟疑了片刻,道:“是。”

“你们两是疯了不成!”皇帝拍案而起,“你知道大婚上不宜见血么?那两个宫人两条小命自然是没什么可惋惜的,但你们的所作所为却是犯了忌讳,我出云国但凡皇室子弟成婚,婚礼当日均不能见血,连死牢中的囚犯都能缓刑,你们二人倒好,一边杖毙一人,且理由竟还惊人地巧合。”

“父皇息怒,这事南柯的确有错,但南柯并不知出云国的规矩。”古月南柯状若惶恐道,“南柯出生于赤南国,我国并未立下大婚当天不能杀生的规矩,父皇大可派人去查探一番,虽说入乡随俗,但南柯在出云国的时日毕竟不多,因此不懂规矩,犯了忌讳,还请父皇谅解。”

皇帝听闻此话,面色的神色并为缓和,“你说赤南国没有这样的规矩,朕信了,就当你是还不适应这儿,规矩的事咱们暂且不提,你倒是说说,为何维护那个逆子?朕听说你们两边杖毙宫人的原因都与他有关,太子帮着他也就罢了,毕竟那么多年的兄弟情份,朕可以不跟他计较这个,那么你呢?你与那逆子有何关系?”

古月南柯面上故作镇定,心中却有些紧张。

这出云国还真是如传言的那样,国人迷信,婚礼不可见血这样的说法,在赤南国可从来没有,因此她下令处死宫女时才没有多少顾忌。

再有,当时在场的可都是她的贴身婢女,事后她也曾警告她们不可在外乱说,她们想必是没有胆子泄露的,除非…遭遇了什么威胁。

想想也知道是这皇帝用了吓唬人的手段,才得知的。

“父皇明鉴,我与他可没有什么关系。那宫女被我下令处死的原因可不仅仅是因为她多嘴,乃是因为在前一日她打碎了我大婚时要带的镯子,那镯子何其珍贵,她十条命也偿还不起,她痛哭求饶,我才饶她一命,原本喜事将近我也不想杀人,但她着实不知悔改,婚礼当日说三道四让我听得甚是烦躁,一时生气,就将她处死了。”

古月南柯稍稍思虑之后,给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皇帝闻言,鹰眸微微眯起,“是这样吗?”

若说多嘴还不足以犯下死罪,那么毁了皇家的珍宝…的确有理由处死了。

在各宫,有奴才不慎毁了主子的物件,被判下重罚乃至处死都不算什么奇事,古月南柯这个理由倒是够充分,只是…可信度有多少呢?

“南柯,你以为朕是那么好忽悠的?”皇帝从御案后走了出来,唇角浮现一丝冷酷的笑意,“可别怪朕去查你,毕竟你是朕的儿媳,朕有必要了解你,据探子汇报,很久之前,你们就相识了,那个逆子去过你们赤南国,而你才见过他几回似乎就喜欢他,莫非是一见倾心?”

“父皇,您误会了!”

“误什么会!”皇帝神色冷峻,“那你收藏他的画像算怎么回事?!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根本算不上秘密,但凡是有脑子的人,谁看不出来你对他的情意?朕一直没找你谈这件事,是想着你成为太子妃之后能一心一意地对待太子,但现在看来,你对那个逆子还是残存了几分感情?”

“南柯初见宁王时,的确对他有几分想法,但后来发现他对南柯并不在意,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想法了,如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南柯自然不会执迷不悟,我如今身为太子妃,言行举止自当注意,决不能落人口舌,请父皇相信我。”古月南柯神色镇定从容。

“你当真对那个逆子死了心么?”皇帝的语气依旧冰凉,“你如何证明?朕可不能让一个整日惦记着其他人的女子做太子的正妃。”

古月南柯心下一紧,语气却依旧平稳,“南柯会用时间证明。”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斟酌片刻,狠下心来,“有一件事,南柯不知该不该说。”

皇帝淡淡道:“说。”

古月南柯道:“昨日的婚宴上,与苏主司坐在一起的两人,似乎就是贺兰尧与苏惊羽乔装的。”

“什么?”皇帝面色惊诧,“昨日的婚宴上?”

“不错,昨日与苏大人坐在一起的二人,我从未见过,原本也没有太关注,朝中的臣子,有许多我是不认得的,也就没有多想,但后来我却发觉坐在身边的太子频频望向那一桌,我这才觉得古怪,细细打量那二人,虽然相貌认不出来,但有一些特征总觉得很眼熟,他们若真的是贺兰尧与苏惊羽,那么太子时不时看向他们倒也在情理之中,谁不知太子与宁王交情好呢?”

她愈说,皇帝的面色愈是冰冷。

“你既然昨天就怀疑了,为何不早说!你若是在当时告诉朕,朕马上就能下令将二人拿下!”

“父皇息怒!父皇您想,若真的是他们,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他们怎么能混入皇宫?宫门对外人的盘查素来很严,他们能进来,自然是有身份高的人掩护,这个人只会是太子殿下,我若是当场指出,殿下只怕会恨我,我与太子殿下虽成了婚,可彼此之间感情尚浅,我若是一过门就得罪了他,只怕以后很难博得他的好感了,请父皇体谅我为人妻子的心情。”

古月南柯说着,面上浮现淡淡的愁绪。

皇帝闻言,神色依旧冷然,却是没再说指责的话。

他这儿媳是赤南最尊贵的公主,总不能让她太难堪。

他心情有些烦躁,扬声道:“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

“去查一查昨日太子婚宴出席的宾客名单,一个都不能少,尤其是苏折菊那一桌的三人,除了苏折菊之外的其他两人,务必给朕查清了身份!”

“父皇,听南柯一言,若是他们真的混了进来,您去查,只会有可能是两种结果。一来是没有结果,凭空冒出的两人。二来,就是能查到,且身份毫无可疑之处。太子交的朋友不少,随意乔装成其他人来出席宴会,很难发现这其中的漏洞,以他们的精明,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

皇帝闻言,瞥了古月南柯一眼,“你说的倒也有道理,那么你有何好主意?”

“咱们需要放出一个诱饵。”古月南柯淡淡一笑,“比如,拿苏大人当这个诱饵。”

“拿苏折菊当诱饵?”皇帝眉头微蹙,“据朕所知,苏折菊跟他们交情也就一般,拿他当诱饵能有什么效果。”

“父皇忙于政务,想必是没有时间去管臣子的家务事,因此不知这其中的猫腻。”古月南柯悠悠道,“南柯也是偶然听说的,这苏折菊,是左相大人的私生子,也算是长子,与苏惊羽,乃是亲兄妹。”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皇帝惊诧,片刻之后,拧着的眉头松开了。

“若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古月南柯低着头,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苏惊羽啊苏惊羽,且看看你们会不会现身。

藤椅之上,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偎依而坐。

“阿尧。”苏惊羽轻唤了一声。

贺兰尧闭着眼某,轻轻应了一声,“嗯?”

“我忽然想起来,我似乎很久没有进厨房了。”苏惊羽拿起他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有一段时间没有做饭给你吃了,说说吧,中午想吃些什么?”

“原本很喜欢你做的饭菜,但偶然间听小青说了,厨房那种油烟之地对皮肤不太好,以后还是少去的好,让其他人忙活去吧。”

苏惊羽闻言,低笑一声,“没那么矫情,一两天进一次有什么要紧的,快说你想吃些什么?”

贺兰尧正要回答,忽听耳畔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乌啼风风火火地跑来。

“跑这么快作甚?”苏惊羽也有些疑惑了,“难不成遇上了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儿?”

“殿下,惊羽姐姐。”乌啼奔到二人身前,眉头轻拧,“苏大人让陛下派人给拿了,要打入天牢。”

“拿了?”苏惊羽微微一惊,“好好的捉拿他做什么?他犯什么事了?”

乌啼道:“据说是有人弹劾他结党营私,藏污纳垢。”

“胡扯!”苏惊羽面色一冷,“就他那冰块脸还跟人结党营私呢?藏污纳垢又是什么破理由?谁敢这么弹劾他,不知道他跟太子是一伙的么!”

“小羽毛,别急。”贺兰尧拉住她的手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先去打探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第388章 含冤入狱

“真是见鬼的结党营私。”苏惊羽磨了磨牙,“真不知哪个疯子想出这样的理由来污蔑他。”

“兴许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贺兰尧拍了拍她的肩头,“莫着急,别忘了宫里还有四哥,四哥总会想法子来保他周全的。”

贺兰尧说着,望向了乌啼,“你跟月落去打探一番,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乌啼应了一声,跑开了。

“他混迹官场,总会遇到一些麻烦,这是难免的,兴许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者招人嫉恨眼红,都是有可能的。”贺兰尧伸手抚上苏惊羽的发,“宫里有四哥,宫外有我们,无须担心,总不会让他有事的。”

苏惊羽叹息一声,随即将头靠在了贺兰尧怀中。

似乎总是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事呢。

“什么?苏大人被父皇下令给拿了?”东宫之内,贺兰平坐在靠椅之上,听着贴身随从的汇报,面露惊诧之色,“这是为何?”

“听说,苏大人结党营私,藏污纳垢…前几日户部查了两个县衙的县令,证实了他们贪赃枉法,那两人已经被拿下了,据说苏大人跟这事说不了干系,陛下将苏大人拿下,暂时扣押天牢,若是证实了罪名,那可就…”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颇为明显。

“这理由忽悠别人还行,本宫可不信这个,苏折菊的为人如何,本宫一清二楚,哪会做这等事。”贺兰平冷哼一声,“那两个犯事的县令在何处?”

“被关押在特殊牢房,陛下有令,此事只交由刑部审理,其他人等一概不能干涉,太子殿下您平日里与苏大人交情匪浅,因此这事儿更不好掺和,理应避嫌,省的落人口舌,让外人以为这事跟太子殿下有关那可就不好了。”随从劝说道。

“避嫌?本宫倒是好奇他贪污了多少银子?本宫作为当今太子,难道缺那点钱花?”贺兰平冷笑一声,起身走向殿外。

这一头贺兰平一路前往养心殿,另一头,古月南柯又被太后的人请到了青镜宫。

古月南柯还未到青镜宫,便猜到了太后找她可能也是为了大婚当日杖毙宫人的事。

这事儿出来之后,太后与皇帝都十分不满,皇帝才数落完她,这会儿又要换太后数落她了。

在皇帝面前已经演过了一回,在太后这边,她便以同样的理由与方式申辩,兴许是太后年纪大了,更慈悲些,并没有刁难她,只警告了她几句便放过了她。

古月南柯走出青镜宫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