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漂亮!

  柳枫确确实实知道了,这个行事不拘小节的姑娘,再撩拨的话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人得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师父说的没错,一个人如果撕下了脸上那层皮,那就真的没什么做不出来了。这是曲清音晚上看到某人从窗户不请自入时的想法。

  「要换屋子睡吗?」她看着他,很平静地问。手上不紧不慢地重新系上中衣的带子。

  柳枫一点儿都没避开视线的意思,直勾勾盯着,「穿上衣服,咱们出去。」

  曲清音挑眉,「出去?」

  柳枫往窗前的桌子上一靠,双手环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一闭上眼就是你白天勾人的样子,实在是没法安睡,索性找你出去赏月。」

  「你睡不着又不是我睡不着,自己赏去。」

  「我看着月亮还是会想到你,你陪我去应该就不会了。」

  曲清音歪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自己已经铺好的床,然后自然地往床边一坐,冲他微微一笑,「要不,你来跟我一起睡?!」

  柳枫狠捶了自己胸口两下,安抚躁动的一颗心,扶额叹道:「你这是存心让我不好过啊。」

  「我说真的,一起睡啊,你受得住便过来。」

  柳枫真惊讶了,「你……」

  「我要睡觉,绝对不会出去陪你看月亮的。」

  「你确定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曲清音顺了一下自己披散的长发,淡淡地道:「知道。我说过了,只要你觉得自己受得住,你就过来一起睡。如果没这个自信,你就自己出去看月亮去。」

  「你就为了不陪我出去赏月,宁愿让我跟你同塌而眠?」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不可以吗?」

  柳枫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觉得自己的道德底线又一次受到了挑战。「我如果真的过去陪你一起睡,你明白是什么后果吗?」

  曲清音摸着自己的一绺长发,睨着他道:「你半夜不睡从窗户跳进我的屋子拽我出去看月亮,被人知道的话后果有什么不一样吗?!」

  闻言,他没趣地摸自己的鼻子。「你的决定是什么?」

  柳枫看看窗外,又看看床,发现似乎无论哪一个选择对他来说都不怎么美妙。

  「你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

  「你的决定。」

  「不后悔,你的选择呢?」

  柳枫转身一把关上了窗户,曲清音拾脚就上了床,将外床的位置让给他。柳枫走到床前的时候,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半夜如果他有一点逾矩的话,应该就可以看到那把传闻中的玲珑刀是什么样了。

  说来也怪,他一个人独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媚惑人心的撩人姿态,真跟她同塌而眠时,心思反而清明了起来。

  她的呼吸很平稳,证明她真的是心如止水。

  「清音。」

  「睡你的觉。」

  「你为什么敢这样?」

  「想知道?」

  「嗯。」

  「你自己在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没有什么危机感,可你躺到我身边的时候,你就会想到可能的危机,结果当然就不一样了。」

  「今天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结果吗?」他突然又有些暴躁了。

  「哼。」曲清音发出一声冷哼,「你觉得呢?」

  柳枫马上就明白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只好又摸摸鼻子,「你觉得紫英山庄的事是阴魔做的吗?」

  「你自己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你说会是什么人籍着阴魔的名头做这桩事?」

  「我不免费帮人解惑的。」

  「女孩子太迷财可不好。」

  「我只知道按劳索酬天经地义。」

  「不能例外?」

  「不能,非但不能,如果是你问的话,还得加倍收。」

  「为什么?」

  「因为我高兴。」看他能怎么样?

  柳枫只能无奈叹气,双手交叉放在肚腹上,望着床顶整理自己的思路。

  身边的人呼吸渐渐平缓绵长,竟是睡熟了。

  柳枫无声而笑,她究竟是对他太放心,还是对自己太自信?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像她这样的姑娘还是第一次碰到,风情多变,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性子不那么周正,又不守那么多礼仪规矩,介于正与邪之间,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而这样的人,行事往往百无禁忌,可能为善,亦可能为恶,善恶不过至于她当时的心情如何。

  就如今晚,她没心情陪他出去看月亮,就直接邀他同眠,这样的事就是邪教妖女都未必做得出来,可她却做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喜欢上这样一个姑娘,柳枫觉得自己需要足够多的精神,因为她实在很有可能上一刻对他柔情蜜意,下一刻就拔刀相向。

  呃……或许去庙里拜一拜更牢靠些?

  在一个姑娘的床上醒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以前柳枫不清楚,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阳光透着窗纸投射进来,映得一室明亮。

  夏日的天总是亮得太早,过去不觉得,今天实在觉得这天早得太让人讨厌了。他们楚河汉界的在一个床上睡了一晚,虽然泾渭分明,可是感觉却是不同的。曲清音醒来转身,看到他,不由得蹙眉,「你还没走啊?」

  「喔?」

  「一会儿山庄管事便会来送早饭了,快走吧。」

  柳枫抓过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低声笑道:「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偷情的男女早晨醒来的对话?」

  曲清音直接就将他推倒床下,顺便砸了一颗枕头到他身上,骂道:「滚。」

  柳枫笑着从地上起来,将枕头送回去,然后整了整衣服,便开门离去了。

  曲清音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暗自磨了磨牙,便也起身梳洗。

  且说,柳枫从曲清音的房间离开,一踏进自己的房门,脸上表情突然一变,手中扇子「哗」地一下展开,笑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一闻就知道是你这个酒鬼又鸠占鹊巢了。」

  里屋传来一个略带醉意的男子声音,「难得你也有让我扑空的时候,听说这院子里还住了位美丽的姑娘,怎么?昨晚歇那里了?」

  「那你呢?怎么没去找张姑娘的床睡,反而跑来我这里了?」

  说话间,屋里的两个男人便打了个照面,一样的分身俊秀,却是不一样的神采神韵。

  吉吹雨半倚在床头,衣襟微敞,透着一股浪子不羁的放荡,他将柳枫上下打量个仔细,没趣地挥挥手,「你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跟一个姑娘一起睡了一觉。」柳枫实话实说。

  吉吹雨鄙夷地扫了他一眼,「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吧。」

  他神色不变地做到一边的椅子上,「我又不是你,能做的不能做的你全都要做。」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们就爱死了我坏透的样子。」

  「话也别说得太满,总有不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大多数姑娘喜欢就好了。」吉吹雨在床上伸了个不甚雅观的懒腰,跋鞋下地,到桌便倒了杯凉茶喝。

  「阴魔的行踪到底……」

  吉吹雨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紫英山庄的事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喔?」

  「他现在极有可能还在关外。」

  「关外?」柳枫神色微动。「对,似乎是被什么人引过去的。」

  柳枫沉默不语,他想到了在除恶榜前听到的一些话。

  吉吹雨察觉了他的异样,问了句,「有什么不对吗?」

  柳枫垂眸一笑,摇扇子,「没有,只是想到一个人,忽然觉得她真是充满了谜。」

  吉吹雨了然一笑,「是女人吧,」顿了下,又朝屋外指了指,「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女人。」

  柳枫没有否认。

  「照你分析,阴魔到关外有多久了?」

  吉吹雨略微沉吟,「最少也有一月之久了,他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还是人。」

  「这么说来,他要找的这件东西或者这个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绝对,否则他不会连忠义山庄发出英雄帖这样的事都不现身。」

  「如果阴魔出关已经这么久,那么关内的几起案子就不应该是他所为。」

  「也不尽然,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阴魔究竟有没有下手。」

  柳枫点头认可这种说法,「如果能知道让阴魔这么忌惮的人是谁就好了。」

  吉吹雨叹了口气,「这可不容易呢。」

  柳枫闻言笑着打趣道:「也有你吉吹雨觉得棘手的事?」

  「我是人,又不是神,当然也有为难的事。」吉吹雨睨他一眼,「你被江湖人传得神乎其神,可说到底,你也只是个人而已,还是个至今连身都没破的童子鸡。」

  柳枫用力搧了几下扇子,瞪了他一眼,「总比你这阅尽千帆的浪子要好。」

  「那可不然,她们爱死我这样的男人了。」

  吉吹雨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伸手推开了窗户,看到院子里的那抹纤细身影时,眉梢一挑,戏谑地回头看了一眼,「眼光不错啊。」

  柳枫走到他身边,很不客气地用力在他肩上拍了一记,「自然不错。」

  吉吹雨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忽一弹指,「我说这姑娘怎么看着似曾相识,原来我还真见过啊。」柳枫侧目。

  吉吹雨用肩膀顶顶好友,不怀好意地道:「想知道我在哪儿见过吗?」

  柳枫哼了一声,「废话少说。」

  「这可不是朵解语花,她杀人的时候手起刀落干净利落,那绝对是个女煞星,我路过被她看一眼都从心里往外冒冷汗。」

  「你见过她用刀?」

  吉吹雨点头,「一把没看清样貌的刀,那是我见过的最快、最狠、最充满煞气的刀。」

  「死的是什么人?」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时候见的?」

  柳枫从善如流,「什么时候见的?」

  「大概三、四年前。」

  「三、四年前?」那时她踏进江湖应该没多久,名号还不响亮。

  吉吹雨继续看着院子里的人,「现在的她比那时候收敛多,模样也更漂亮了,如果不是见过,我大概会真以为这是个温柔娴淑的姑娘呢。」

  院里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若无其事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吉吹雨晃着手里提的茶壶向她致意。

  「清音,过来,我帮你介绍一下,这是吉吹雨。」

  「喔?」曲清音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这个名字停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吉吹雨往后退了两步,捅捅某人的腰,「枫子,你是不是在她跟前说我什么坏话了,这姑娘的表情可不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