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然心中牵挂着汐凛汐铭,纵然有心同雪叶容解释也并无空闲,遂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顿了顿,“你在府中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便去极北大陆。”

语毕回眸时,沐闲居的长廊处正站着一紫衣银发的男子,映衬满院花草顿失颜色。自方才听闻微乱的脚步中可辨得出来,他是匆忙从里屋赶出来的,但在听闻汐然那一句话语后彻底停滞,顿住。

汐然不经意移开眸,不去看玖言面上的神色道,“玖言,我要去一趟鼎虚古墓,你可愿意同往?”

雪叶容愣住,许久之后,长廊那边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玖言垂眸,“我愿意。”

鼎虚古墓的紊乱空间人尽皆知,汐然带着空间衍生灵物小仓鼠自是不惧,但玖言则不同,落入便是死路一条。

早前她看救援的名单,空间魔法师才有一名,是为汐族之人。而拥有两名空间魔法师种族白族却只是派出了一名风系五阶魔法师。有心的族落未有实力,有实力的无意搭救,空间魔法师本就稀缺,如此一来,此行的收获定然寡然,汐然才决定自己走一趟。

又念在玖言是一难得闲置可得迅速调用的高阶魔法师,本是打算着来碰碰运气,毕竟他现在还不是自己的妖仆,犯不着为自己出生入死,但玖言最后的回答让她心中莫名一梗,略有些难受。

他那模样,分明是无所谓生死的坦然了,仿佛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第25章 善妒

准备去极北大陆的装备大多都还用得上,随意收拾一下之后找人同大执事打了声招呼,便同着玖言两人赶往了鼎虚古墓。

鼎虚古墓位于一单独的岛屿之上,游离于众隐族范围之外。鼎虚本人据说是一位陨落的神,但小仓鼠道神即便是再不济也不会让自个的陵墓任凭凡人任意进出,他该不过是一介上层位面的小修,空间大乱的那个年头不慎被卷入,陨在了此处。

但上层位面的,即便是个小修神通也远远不是此位面的人能够比拟的,隐族之人在鼎虚古墓中来来回回进出了不少次,却依旧有人丧生其中,无论紊乱空间还是各种异世的魔兽,在世人眼前便是如天险一般难以逾越的障碍了。

汐然同玖言自经过几次空间传换后,便一直驱独角兽赶路,意在跟上营救队。但两方皆是全力在赶路,汐然一方又迟了两个时辰动身,估摸天黑之前能进入鼎虚古墓第一区域,却无法同营救队伍会合。

明晓这一点后,汐然在进入第一区域之前便将独角兽放行,改作徒步前行。

鼎虚古墓的第一区域是一片茂林,除却植物基本再无一个生灵,只因暮后夜魔过境,不会伪装的低阶生灵便是被围而食之的下场。

整片森林犹如寂然的坟场,处处白骨,却也连只食腐的鹫鸟都无,着实荒凉得过了头。

日头沉得很快,阳光斜射时只不过将好的落在树梢,树林之中大抵被阴霾充斥,衬着森森成堆白骨,散着浓浓死亡的气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汐然唤着玖言停下,落坐在一巨兽的肋骨上,在林间生火。

玖言分明是第一次来鼎虚古墓,但对于所见之景反应却很是淡然。汐然明了他内心或许强大如斯,但该说的还是需略做交代的,遂在明火悠悠燃起之时开口,“晚时会有夜魔过境,莫约会有三波。等至夜魔临近,保持纹丝不动便可。”抬头就着火光望一眼立于一旁的玖言,“唔,这巨兽被啃得颇为干净,你过来坐罢。”

魔法师身子不如骑士强悍是为公认之事,汐然服了不少小仓鼠那弄来的灵丹,自然不可同寻常魔法师相对比较。但玖言是实打实的魔法师,一路上未有风系的魔法的辅佐还一丝不慢的跟在汐然身后,想还是有些负担的。而进入第二区域之后就有守卫的妖兽了,若是疲惫的状态去迎敌,着实冒险。

玖言依言踱了过来,落座。汐然将手中的几根木材通通掷入火中,溅起的火星升起,悠悠消散空中。“夜魔并不能思考,亦怕光,我们离火源近些的话,还算是安全的,你睡吧。”

巨兽的一根肋骨将将可得一人躺下歇息,汐然说完便拍了拍手,躺下合上眼,准备睡去。一整日来,两者的交流不过短短的这么两句话,汐然心知咒印未解,自己刻意的冷落他而表现出的这份反常便像是走上一座只能上而不能下的石阶,待得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之后,也再走不下台阶了。

玖言与汐然之间隔着的火堆,哔哔啵啵的燃烧着,起初一刻晴好的天气在入夜之后忽而起了湿润的微风,没过一阵便下起细琐的小雨来。

水元素浓郁不能算是件好事,因为夜魔畏惧的是火。早前燃起的火堆慢慢熄灭,直待连火石都黯淡下去,汐然叹了一声时运不济,也无可奈何,夜魔还是能感知到自然火与魔法汇聚火焰的不同的,再者现下也不晓夜魔已经游荡到了何处。

“主上?”一派漆黑之间,有声音几分试探的在耳边响起,玖言侧着身一动不动,凝眸瞅着汐然,用的是魔法传音。

汐然隔了一阵才回复,“怎么?”

“下雨了。”语气平淡。

“…我知道。”

“衣服淋湿了。”

“…”汐然移眸默默然瞥了眸光澄澈的玖言一眼,唇角动了一下,神色不改的吩咐,“把眼睛闭上…”

话音还未消散,树叶间的声响自远方渐渐骚动起来,光影之下可见犹若飘荡着成群的夜魔,若浸在水中诡异的漂浮着,瞧不见颓败衣袍外的四肢。玖言听话的闭上眼,汐然亦缓了呼吸,凝神。

汐然曾见过夜魔的模样,鬼巫袍下干瘦的躯体,有时转过来的衣袍之下只有一张焦黑的脸,眼窝处两个漆黑的深洞,留着涎水的嘴边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夜魔游荡得近了,那些似水中散开的长发偶尔扫过汐然的脸颊,甚至有手握住了汐然的手腕,转瞬又消失,徒留那说不出的触感。

不过夜魔毕竟是低阶的异位面恶魔,即便是群居且而生得可怖了些,实际的危害却远不及它表面上来得大。

屏息待得第一波的夜魔终于过尽,汐然稍微松了口气的抬起右手,不及一只手早一步的覆上被夜魔触到的左手腕,而后便是一袭披风展来,整个盖住她的身子。

迎面而来的雨丝顿时收敛不少,汐然仰头望着近在咫尺﹑倾身为她挡雨的玖言,“你怎的过来了?”

“我适才见主上动了一下,想必是两拨夜魔过境之间尚有一刻的空闲,遂才敢擅自过来的。”玖言垂头微微一笑,好似全无芥蒂,“我在忘言导师那听闻,主上自幼生过几场风寒,体质偏虚不得淋雨的。”

汐然闻言一顿,想起他适才的提醒,不由觉得好笑,原是自己想多了么。“忘言喜好提及过往的事,只是我如今不会再如那般弱不禁风了,你无须担忧。”思及夜魔随时都有可能再来,汐然开口催促玖言回往原来的位置。

玖言应了一句是,就地坐下来,倚在兽骨边上,一手支撑着披风为两者遮雨,一手仍紧紧握着汐然的左手腕,待至汐然再度注意到时才自然而然的移开,但原本相贴合的肤上闪过一抹绿色光华,叫人难以忽略。

汐然尚未开口询问,玖言便率先低声解释道,“这是替主上解了咒印,这咒我一生只能下一次,主上也不必担忧我会再用了。”语气平缓。

汐然兀自将这话在心中缓了缓,面不改色的哦了一声。迟早是要消散的咒印,她原本就不怎么放在心上,对待玖言的特殊之情与不能碰雪叶容都不至于能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扰,只是玖言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怔了怔,他当初分明是怎样也不愿认错的。

见他坐下,差不多才想明白他是不打算回去自个的位置休息了。彼时在历练时汐然也见过不少与贵族同行的妖仆,相比较而言玖言这个行为实在是属于正常的范围之内,没错可挑的,遂没再言语的任之待着,倾身为她挡雨。

不晓是否是因身边守着玖言,夜魔过境所带来的不适感减少了甚多,更不再那般绷紧神经的感知着外遭夜魔的动作,仿佛安心。

第三波夜魔过去后不久,天将拂晓。

汐然不过磕眼睡了一小会便醒了,玖言依旧坐在身边合眸睡着,姿态不改。汐然并未起身,抬头凝一眼玖言,想起忘言所说,“按着惯例妖仆本就会是主上往后面首之一,即便主上会觉着麻烦,也莫要过于倾向偏心于雪公子才好,嫉妒之心人皆有之的。”

雨后初晴,空气几分清新,玖言发丝上缀着的雨珠滴落在额角,汐然眯了眯眼,瞧他精致睡颜,终于缓缓想清,无奈自语,“不是说妖仆不得善妒么?”

第26章 随行

第二日的赶路汐然与玖言明显放缓了程行,一来是不晓为何古墓第二区域内的妖兽密度增加了不少,二来给汐凛的那枚召唤符并没有一丝异动,让她稍作安心。虽说在紊乱空间中,召唤符不能运转成功,但若汐凛遇着危险捏碎召唤符,她这边还是有感应的。

一路上险险避开异形妖兽,近午时赶到紊乱空间临近的区域,遇上营救队的一干人等正被形似猛犸的巨兽拦了去路。

那形似猛犸,若小山般高大的巨兽,小仓鼠辨认得出来,说是地狱之门下面的低阶魔兽乌冥。并不会主动攻击人,但领土意识很强,需得避开与之正面的冲突,鬼厉地狱下的魔兽,即便是低阶也不是凡人所能相抗的。

早前营救队的一行人因为从未见过此类物种,亦知晓其体魄之强悍,才决定谨慎为上,稍作勘探再制定相应的行动。

后见汐然赶至,言道需得绕开巨兽,不能力抗,众人不由纷纷扫了一眼宸族的少主宸轩,转而应和遵从。

宸轩早前定下由三位魔法师引开乌冥的计划,因为汐然的反对而告吹,却也未作一句辩驳。他知晓营救队的其他人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可容他们逃避直面乌冥兽,毕竟谁会甘愿以身犯险?现在开口阻挠,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宸轩也不过是因为独生嫡子宸思叶亦被困在紊乱空间中,不惜以救人此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意欲祭出一名暗刺者为诱饵引开乌冥兽,换其嫡子一丝生还的机会。

汐然不晓宸轩是否能瞧出乌冥兽的特殊之处,莫说一名以速度见长的暗系五阶刺客,就是七阶级别的也逃不开乌冥的撞击,白白送命而已。

只待武装尽卸,全员皆打算按着重新规划的路线出发时,宸轩收起法杖,淡漠道,“我听闻汐族之内有两人尚在紊乱空间,汐然族长的嫡亲侄子汐凛与汐铭。”

汐然动作稍顿,偏过头来,大概知道了他要说及什么,并没有被影响,一惯平淡对营救队发令,“出发。”

风系辅佐魔法加持团体,前端持重剑的三名骑士率先出发,轻甲微响。宸轩折下一方树枝,眼神微寒,语气却是带笑,好似开玩笑一般“本当为汐族族长的汐罗,您的表兄为族捐了躯,如今不过留下两个小小遗孤,汐然族长也不想稍微补偿一下么?绕如此远的一趟路,赶过去后或许连尸骨都寻不着了。”

营救队中另有两名汐族之人,听及此话皆是脸上一寒,空间法师汐夏脚步一顿回眸怒视着宸轩。“宸轩少主,请您对我主道歉!”

汐然斜眸扫一眼汐夏,护主之人知晓多言,立刻垂首闭嘴,默然跟上前面营救队之人。汐然走到队列中,步入丛林之后开口道,“宸轩少主,请你断后。”

宸轩面上不急不缓的应一声好,袖下指尖却稍稍一捻,手中枝条顿时化作粉尘,散落地面。

不怪宸轩心急,这一趟路的绕来,整整多了半日的路程才恰好的绕开乌冥兽的禁区范围。期间乌冥兽纵有几次朝这边的迈步,透过巍峨高山的间隙朝这方张望,但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攻击,让一行人稍作心安。

进入第三区域的紊乱空间后,汐族的空间法师汐夏在前探路,其他众人皆小心呈一列在后跟着。

四方的空间咋一瞧着平淡无奇,但细细探索便可发掘,有些叶子脉络断裂而不连贯,花瓣之间时蛛丝一般的空间细痕。明显些的,是可见溪流戛然中断,水流的另一边干土皲裂,涓涓细流恍似皆没入了未知的空间狭道,消失不见。

这些紊乱空间的存在,就像埋下了无数隐形﹑可吹毛断发的利刃,稍一不慎很有可能就是横尸两段的下场。

日渐西沉,负责勘探的暗刺佐臣道,已经寻到起初小队的脚印,十一人一个不少,但至少有两个是重伤。汐族骑士汐绘凑过来小声道,“我认得出汐凛和汐然少爷的脚印,他们皆无事,主上不必担忧。”

汐然点了点头,着目望去,稍微松软的土地上印着好些凌乱朝北的脚印,那便是汐凛一行人留下的。可惜她却瞧不出那些是她家侄儿的脚印,仔细回想时,竟连他们的身高也记得不甚清了。只记得前年下雪之际他俩披着麾衣,也还是仅仅齐她腹部那般高。

那样小的小孩,转眼亦是九岁了。

正恍神时,脑海中忽而一动,感知到一丝精神力归体,汐然整个人顿时一怔,连血气都有些凝滞—汐凛捏碎空间传唤符了。

小仓鼠立刻道,“前面北方正有大规模的空间错位!”

汐绘离汐然离得近,看清了其神色的这番变动,低声问,“主上,怎么了?”

汐然甚至来不及细想,吩咐汐绘,“你同汐夏随队伍走,我要先行去汐凛那。”又转而在脑海中对小仓鼠道,“你来指路,说出裂缝所在,我自会避开的。”

汐绘呆愣一会,不由讶异,“主上怎避得开那空间裂缝?”后见汐然神色沉寂得很,心中虽是嘀咕,却未敢再多问及什么,低头回一句是。

如此境况下,小仓鼠对于汐然的抉择颇为抗拒,凝着眉,“你说的可是真心?你可晓你我二人中任意一个稍慢半拍,都有可能导致你身首异处。再者空间大范围的错位,你并非空间系圣魔导级别的法师也敢往里闯,虽有天衍神树护着你不死,却也不怕出不来么?”

“若我撞上了裂痕,出不来也只当我时运不济,劳烦了。”汐然语态之中并无妥协,甚至隐隐焦躁。而最后一句“劳烦”的郑重让小仓鼠也微微一凛,知晓她是不可能听劝了。

汐然回头正对宸轩,“宸轩少主可要一道?”汐然所想,宸轩为八阶大魔导,自是一得力的助手。

而宸轩在后一直以来都关注着汐然的动向,全因这营救队中唯有汐夏一人可能准确的避开空间裂痕,汇报动向给汐然。故而在他听到汐然决意先行,往心中过一遭后便明晓了大约的情况,面色不佳的点点头,“好。”

玖言自然垂手在汐然身后跟着,神色从容,浅淡含笑。

汐然见玖言如此模样,不知为何有些愧疚。移眸朝北,驱动法杖凝结一层看似轻薄的冰甲覆身,对身后的两人,“跟紧了,轨迹稍有偏差都可能重伤,行进中亦不可能停下来救治。其次…”一顿,“我亦莫不太准空间裂缝之所在,若有不精确之处,你们尽快调整姿态便好。”

话音落后,汐然率先朝北方掠去,居第二的为宸轩,最尾为玖言。

小仓鼠起初尚且称得上轻松,越是临近发生错乱空间的中央,空间裂缝愈密集,便渐渐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贵族间皆不怎么知道彼此的实力,又互相怀着永恒的芥蒂。但宸轩自负自己至少高出汐然一个等阶,即便加上玖言也不至于落于下风才敢孤身随着汐然走。

至于汐然后来道摸不准空间裂缝一事,他不怎相信的。

一来是她自己提出要提速先行,怎会无把握。二来外来传言,汐然素来孤高,并为有什么上心之事物,而这分明是冒着拿命来搏的风险,怎可能?

宸轩怀着这样念想揣度着汐然的目的,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的身影,跟上时,忽有一点温热滑过脸庞。宸轩一凛,但见汐然蓦然凌空侧身,软鞭甩出,勾上树枝,衣襟若蝶翻飞。不过稍许借力拉回些身子偏离的角度,未有丝毫的停顿,调整之后干净利落着地,继而朝北行进。

宸轩抬手,抹上脸庞袭上温热的地方,殷红的液体呈现在指尖,他这才信了,却不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碎掉的是汐然身上各处覆着的冰甲,迎面而来的风中血腥之气愈渐浓郁,汐然的脚步却始终未有一刻的停留。

冰甲可以修复,伤口却不能遂心的快速愈合,血迹冻结在冰甲之下,若仅是远远望着,亦显不出什么不好,这便是冰甲所能有的用途。

汐凛汐铭必当不愿见着她鲜血淋漓的模样罢。

第27章 解救

小仓鼠的劝阻终于起了点作用,在灰白混沌的雾气降临在荒原之上时,汐然的速度终于降下来了些。

着目远望,相去不过五百米外处,清晰可见汐铭半跪在地,一袭白衣尽染做若血殷红。偏偏神色缓和,出乎意料安静的窝在汐凛的怀中,不晓在说什么。

仅仅五百米之遥,却正好在混沌雾气包裹的中央,小仓鼠说,“那的空间要坍塌了,汐然,你救不了他们的。”

它说这个话的时候,汐然听得耳边有什么被划开的声响,空间坍塌产生的新裂痕若一把利刃瞬时间破开冰甲,划开其手臂,伤口深可见骨。

若再往旁偏一尺,便就是被生劈的下场了,汐然脚下一顿,捂住喷涌着鲜血的手臂后退几步。

宸轩被这横生的变故震了震,望一眼汐然面色惨白,亦停下步伐,语气冷硬道,“为何不走了?”

一路上宸轩皆以光明系治愈术给汐然疗着伤,也不愧为大魔导级别的光明治愈术,汐然身上比之较浅的伤痕皆好得七七八八。但毕竟伤处失血过多,遂当汐然突然停下,宸轩便下意识的加快了治疗的速度,以为是她顶不住了。可分明汐凛就在眼前,也就意味着宸思叶也离得不远了,突然停下,让他如何不心急。

最后落定的玖言,一语不发,沉沉望着汐然。一如既往温顺的模样,只是唇角眉梢不再有轻松笑意,碧眸之间唯印入那抹刺眼的血红,化作古潭般的死寂。

“前方的空间行将崩塌,接下来只消我一个人去便可,事后的治疗便托付给宸轩少主。”汐然掉入空间顶多花些时间逃离出来,旁人则是必死无疑,如此权自当没必要再让他们跟着了。若有幸将小队中的几人拉回来,宸轩及时的治疗所得的成效或许会更高一些。

咋听汐然如此的说法,宸轩纵然觉得有些冒昧,仍是忍不住开口,“汐然族长,是为空间系法师?”

汐然动了动差不多愈合的手臂,若有所思的回望一眼宸轩,“不是。”

雾团之内,汐凛死死拢着汐铭,也不晓可有将怀中人的话听进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汐铭身后若镜破碎的黑色空间裂痕,好似忌惮着一头随时会吞人的野兽。他方才便是从那将被吞噬掉的汐铭拖出来的,此时此刻的呼吸都还发着颤,心有余悸。

周遭皆是灰蒙蒙的一片,修为并不怎么高的汐凛不过将将能看清雾霾之内的空间,蛛丝一般的裂痕渐渐扩散,拓宽,遮天蔽日再无转圜。

裂痕之间有触手伸出,细细长长若一缕缕女人的头发,绕上物什后纷纷拖入空间的裂缝之中。这样的东西,汐凛曾在汐然藏书阁的有关书籍中见过,绵虫。

生存与破碎空间内的灵异体,重建稳定空间的巩固者,前提是要噬灵。他已经瞧见有三人被拖进空间狭缝中去了,其他人则被泽维尔带离,不晓去了何处。

泽维尔离开时,汐铭正被绵虫缠绕不得脱离,却没人愿意出手相助,漠然而惊慌的独善其身。而他怎样也无法丢下汐铭一个人,遂决意留下了。

那是他与汐铭第一次尝试到被人抛弃的滋味,眼睁睁的瞧着那一行人走远,连离开的背影都显出几分冷漠。

恍恍惚惚时,好似是听得汐铭在道,“你知道么,我有一个写着黑名单的册子,就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后头添了好些个叉。可你今天来救我了,待我回去后,便会给你划掉一个叉的。”

汐凛冷冷道,“爱划不划,你当我稀罕么?”扶着汐铭,“还站得起来么?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汐铭哼哼两声,“唔,能,就是有点疼。”

不晓想及什么,汐铭含着笑偏首望向汐凛方向正欲开口说话,目及其身后时,笑容却在那一霎那凝固。

身子还未来的及前倾替其遮挡,犹若利刃一般的绵虫触须便狠狠刺透了汐凛的身体,汐铭只觉自个心脏一缩,下意思抱紧汐凛,任由耳边顿时风声大作,随着绵虫的拉扯急速的往空间裂缝缩去。

汐铭的手无意识的嵌入地面,想要抓取最后一丝可以阻挡死亡的希望,但一场空的结局,手掌亦变得血肉模糊。

说不清是泪还是血的遮挡,汐铭眼前早已看不甚清楚。汐凛侧过身来,一手拉过汐铭环着自己的手臂,在汐铭惊恐的目光下将之轻轻一推,低声道,“这回要划掉两个了。”

汐铭甚至未来得及开口发出一个音,汐凛便就这么没入了空间裂缝,消失不见。

睁大眼睛,汐铭一直愣愣瞅着黑暗残留的地方,直待一双手将他抱起来,像是抱着一个破败的娃娃,小心翼翼的轻柔着,和声问,“同他和好了么?”

汐铭终于抬头,血迹斑驳的小脸上神情有些怔然,“恩,和好了。”

脚步平稳,汐然朝着那张吞噬掉汐凛的裂缝走去,“既然如此,回去之后,便再不许吵架了。”话语落定,环着汐铭的手臂微微一紧,便径直跳入了空间裂缝。

那个时候,不光是汐铭,连小仓鼠都觉着汐然八成是疯了。

若是当着汐铭的面,使用了卷轴逆天空间之力的防护,卷轴的秘密至少对于他是瞒不住了。

关键之处在于,诚如宸轩所说,汐铭汐凛的父母双亲的确是间接死于汐然手下的。当初他们意图谋反一事被暗执事彻查之后,便于大执事授意直接被暗杀了。

这事能瞒多久,汐铭会不会因此记恨都很难说。

汐然从未对外谈及过卷轴一事,此回却是摆明了态度无所谓汐铭知不知晓了。

只因天衍神树本是空间属性最为极致霸道的衍生物,不过借以卷轴内部扩散的灰色空间之力驱使环绕,便足以扫荡所有绵虫争相避让。

汐然悠悠悬浮着,脚下匍匐着交缠纷乱的绵虫,萦绕其周灰白的光芒或许并不夺目,却好似一股浑厚天成的威压,内敛而凝实,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汐然启唇正欲结咒,小仓鼠自化作虚体游离出来,唤道,“先莫动手,绵虫按理是为巩固空间稳定而存在,此方灵力稀缺才会对人出手,我自同它们交流,让他交出汐凛。不然,你再动手罢。”

汐铭被突然出现的小仓鼠唬得一愣,又见下方成堆绵虫恶心至极,撇开眼只望着汐然道,“主上,这…”

“晚点会告诉你的。”汐然如是道。

汐铭哦了一声,汐然所说的话,他惯来都很是听从,沉静一阵后好似有些不放心的小声道,“汐凛真的会没事吗?”

“恩。”

汐凛果真被绵虫递了出来,完好无损只是昏迷过去,气血失得厉害,汐然同样将之抱着,脱离了空间裂缝。小仓鼠得瑟的前来邀功,“呐,不费一丝气力就解决了罢。遂而说似你这般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总归是野蛮的做法。”

汐然见汐凛汐铭皆只是受了外伤并无大碍,一时也心情甚好的笑了笑。不及眉心的刺痛感猛然袭来,眼角淌下一道血迹,衬着其如纸般惨白的面色,略显几分诡异。

汐铭吓了一跳,忙道,“主上,你怎么了?”

小仓鼠以虚体闲闲从空间上划过,“将以七阶魔法师的精神力操纵天衍神树的空间之力,能维持一分两分的时效,还未能直接昏迷便已经甚为不错了。”

汐然也知道今日逞能逞得有些多,但当着小辈的面又怎好说是为了他们才害得一干人个个人仰马翻?凝了凝神,淡淡道,“我休息一阵便好了。”

第28章 明了

走出行将坍塌的空间雾团时,夕阳正是一片赤红,铺洒在粼粼溪水之上或许明艳,印在汐然眼中便似一片模糊的沉重。

遥遥望去,树荫葱茏,唯有一人相与等待,紫衣渲染霞光,无端瑰丽。

汐然问道,“宸轩去哪了?”声音稍低,因为怀中的两个人儿皆因筋疲力竭而熟睡。

“营救队放出信号,已经寻着泽维尔等人,在稍微偏离的东方,宸轩的嫡子亦在哪。”玖言的轻言慢语带着一丝怕惊动什么的隐忍,朝汐然伸出手,“让我来抱着少爷罢。”

汐然全身周遭深浅的伤痕所携来的痛楚,好似在这一话落下后蓦然清晰几分,想着宸轩的性子,缓缓回一句,“他这么也是理所应当。”

两步上前,递过汐铭与汐凛,收手回身的时候,衣裳厮磨着伤口便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当情绪不再紧绷,这样周身遍布的伤痛委实折磨人了些,汐然颦眉道,“你在这照料一下汐凛汐铭,我去清洗一下伤口便回。”

言罢也不待玖言回复,转身便离去。

小仓鼠适才用大量的灵石换回汐凛,绵虫得了灵力之后便开始运作修补空间,遂而说这方地界该是紊乱空间中最安全之地了。

在溪边梳洗的时候,因为伤口拉扯着,要替背后涂抹药膏着实不易,一来二去耗费了不少时间。

小仓鼠因为汐然精神力本就不支,再不能幻化凝实,故只是在一旁凉凉道,“人家只恨不得将自家妖仆以一当十来用,你怎的却时时将他当做摆设,干晾着?”

汐然拉好衣裳,满额冷汗的坐在溪边喘一口气,“有么?”

翘着二郎腿,小仓鼠哼唧道,“沐浴上药这等小事总还是可以唤他帮忙的罢?你自己本就不方便。”见汐然一脸不以为意,摆摆手道,“这事也罢,不过你不是忌惮司叶海临死所说的那一‘宸’字么?分明将宸轩单独引出来了,亦带上了玖言,怎的却不下手?在急速前行时只消一个命令,玖言就算法力不如宸轩,在空间裂痕众多的紊乱空间中,同归于尽还是做得到的。”它不知道,它以稚嫩童音淡然说出同归于尽四字时,无端催人疲倦。

汐然的发丝尾梢还坠着水珠,夜风吹来,颇为凉爽,只是当那风散在伤口之上后,细细密密又是一番别致的感受—将至未至隐约的痛楚。

“他们同归于尽,可换我一个安心,但我却不想给人当枪使。”敛袖起身,“说到底我只是为了自保,或许免不得杀戮,但也无须滥杀,多搭上个身边人。”

“桑止送来的密文中言道司叶海出事的那日,宸族隶属冰系的二长老恰好离职,该就是暗杀司叶海的那人。暗杀必当是与宸族脱不了干系的,你道给人当枪使是为何?左右宸轩并不冤枉。”顿一顿,小仓鼠阴阳怪气道,“你所谓不愿滥杀,怕是因为不舍了罢。”

风渐阴冷,汐然问,“不舍什么?”

“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