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雯的手心倏地一紧,连锦韵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因为她们都知道,接下来韩战的回答至关重要。

许是与沐子宣聊得久了,韩战发现这位亲王世子并没有什么架子,便从初时的拘紧与戒备下放开了,想了想才笑道:“也不是没想过,但对着别的女子时,总会想起亡妻在世时种种的好,便定不下心来,这对别的姑娘也不公平。”

“没想到韩大哥也是这般长情的人,”沐子宣拍了拍韩战的肩头,目光随意地往隔壁一瞟,又道:“只是韩大哥正值而立之年,怎可膝下无后?他日归于九泉,怕也难向父母交待!”

“随缘吧!”

韩战摇头一笑,便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锦韵看了看锦雯僵硬的脸色,不由暗叹一声,随缘?这韩战也太不会说话了吧,没想到原以为干脆硬朗的武夫搞半天竟然还是个文艺青年?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锦韵在那里观察了锦雯半天,不由试探地问道:“大姐,你觉得韩战怎么样?”

锦雯瞥了锦韵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究竟是怎么样,好大姐,你就说了吧,中意就中意,不中意就拉倒,这样模棱两可,叫人家怎么想?”

锦韵摇着锦雯的胳膊耍起了无赖,可惜的是锦雯当时听到韩战的回答后立马便离开了,连看都未看一眼真人,这实在是遗憾。

锦雯可不吃锦韵这一套,沉吟半晌,就在锦韵以为不会有回答时,才幽幽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端看他对亡妻的态度便足以证明他是个好男人!”

这么说是有戏?锦韵眼睛一亮,却在下一刻又被锦雯泼了一盆冷水,“既然他都说随缘,显然心不在此,你们也就别强求了,顺其自然吧!”

锦韵瘪了瘪,顺其自然这几字真不好说,幸福可是靠自己争取的,看锦雯眉目沉凝的样子分明也是动了心,只是碍于所谓的妇德不好主动行事罢了,看来她要在旁边帮把手才行。

初春的天还是有些冷,虽然马车里置了暖炉,但锦雯忍不住紧了紧衣襟,这种天气锦韵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还约她去寺庙烧香,如今她已然到了,可这丫头却不见人影。

“小姐,奴婢下车去找找,兴许三小姐走的另一道门,可别错过了。”

这兴圆寺虽然不像大理国寺这般香火旺盛,但却有两道进出的正门,或许锦韵真的等在另一门也不一定,锦雯略想一下便点了头,英儿遂下了车。

芳儿取了针线在一旁绣着,间或挑挑帘子看看外面,春日里来上香的人很少,兴圆寺本就清冷,越发不见人烟。

“小姐,英儿也去了好些时候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芳儿看了锦雯一眼,小声嘀咕着。

“你去找找她,可别出了事!”

锦雯也凝了眉,亦发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味。

芳儿有些迟疑,“奴婢去了,可就小姐一人在马车上…”

“不是还有阿友在车外守着,没事的,你快去快回。”

锦雯只觉得眼皮跳了起来,心中越发不安定了。

谁知道芳儿刚一下车,还没走几步,马车旁边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马儿一惊便拔足狂奔,阿友就坐在车辕上,根本没拉着缰绳,马车一动他便给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方稳住身形。

“小姐!”

芳儿惊恐地奔了回来,却只能看着那马车越奔越远,不由哭嚷道:“来人啊,救救我家小姐!”

阿友跟着追了几步,可哪里跑得过马车,不一会便被远远甩开,就在两人惊恐呆滞之时,一匹快马呼啸而来,马上之人一身墨绿色长袍,黑发飘扬,如一阵青烟从俩人身旁飘过,直直向那马车奔去。

芳儿惊魂未定,只抹干了眼泪,急跑几步,大声道:“公子,请救救我家小姐!她一人在马车上!”

那人高高扬起右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显然是听到了芳儿的话,芳儿与阿友对视一眼,这才缓过神来,可一颗心仍然高高吊起,也不知道那位骑马的公子是否真能救下小姐?

马儿发了狂去,一路向山上狂奔,锦雯被颠得左摇右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勉强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吓得心惊肉跳,车轮沿着山沿而走,就差一尺不到就能滑下山坡,端得是凶险万分。

锦雯脸色瞬间青白,两手抓着衣襟喘了喘气,只觉嗓子干涩难言,连救命都喊不出口,这兴圆寺本就人烟稀少,哪里还会有人来救她?难不成,她今天真的要丧命在这里?

不!她不能死!

想起家中的囡囡,她咬了咬牙,伏在车板上向前行进,渐渐靠近了马车前端,她已经看到了缰绳,平日里虽然没驾过车,但好歹知道那阿友便是靠着缰绳控制马匹,或许,只要抓到那缰绳,便能停住马车。

强压下心里的恐惧与慌乱,锦雯一点一点朝马车前端爬了去,谁知手指刚刚要触及缰绳,马儿一个厮鸣摆尾,她身形不稳,竟然被从后甩出了马车,眼看便要触地,锦雯来不及尖叫,只觉得眼前场景一变,一双大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肢,再用力一勾,她便落入了一个宽敞而温暖的怀抱。

回头一看,那辆马车已经刹不住脚,直直地冲下了悬崖。

好险!

锦雯惊魂未定地抚着心口,若是再晚一步,她一定同那辆马车一起坠了崖,尸骨无存。

“姑娘,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而淳厚的声音,锦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如遭电击,猛然回过了头,一张颇具性格的脸孔立时映入了她的眼帘,浓眉朗目,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算得上方正,只是右边眉角处有道淡淡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英武。

这和那画卷中的风雅与清朗完全搭不上边,却又那么地具有感染力,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这声音锦雯却不会忘记,分明便是那韩战!

就在锦雯惊诧之时,韩战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因为马车的颠簸使她的乌发有些散乱,可也遮不住那眉目间的秀雅与清华,那通身的气质一看便是出自大家的小姐。

可最使韩战记忆深刻的是,遇到这种危情,她不哭不喊,却在努力求生,想要抓住马车前的缰绳,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马车的后门已经被颠得打了开去,他在车后一路追来,自然是将车中的情景都看在了眼里。

锦雯有些不安地扭动了身子,这才惊觉韩战的大手仍然扶在她的腰间,立时觉得那里火烫一片,红霞瞬间染上了脸颊。

“抱歉!”

韩战也惊觉自己的失礼,手一松便放开了锦雯,可那手掌间的触感与温热却让他微微失了神,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言的臊动,他立马将手掌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调整着自己有些不稳的心神。

“谢谢你…救了我!”

锦雯惊魂未定,偷偷瞥了一眼韩战,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蹊跷,思前想后,她已经渐渐能将一切串连在了一起,锦韵这丫头设计了她!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许是注意到两人合乘一骑有些不妥,韩战已经体贴地翻身下马。

“肩膀许是撞到了车板有些痛,其他的倒是无碍。”

锦雯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

“那我先送姑娘回去,翻到崖下的车马我再叫人去寻,许有姑娘的遗落之物在车上。”

锦雯点了点头,韩战便牵着马向山下而去。

这一路上,锦雯一直从后打量着他,身形魁梧,动作潇洒,长得也不惹人厌,那道疤痕反而让人觉得有性格,想着想着,她便红了脸。

可忆起韩战曾说过怀念亡妻之类的话,她又是心中一凛,喜色瞬间全无,若是她真有意于韩战,而他心里始终住着他的亡妻,这让她情何以堪?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婚姻,第二次她必定会慎之又慎,再不能重蹈覆辙!

许是身后的视线太过强烈,让韩战无法忽视,连脚步也失了平时的稳妥,连连踩着石子踉跄了几步,让他这个不爱脸红的人都红了脸。

这位姑娘…也不该说是姑娘了,看她的发髻,早已是妇人,恐怕是哪个世家子弟的女眷,他也不该有过多的想法。

韩战摇了摇头,那一刹那,他怎么有一种素娘还在身边的感觉,那若有似无的馨香,那女子特有的温软…该死!他就不该有这种旖旎的想法,不会是没女人的日子久了,连心理都有点不正常了吧?

韩战使劲地甩了甩头,心中颇为懊恼。

直觉里,他认为这女子身份高贵,至少不是他可以亵渎的,他这个穷军官,名门世家的小姐又怎么会看得上?

不经意的,韩战想起了不久前媒婆差人来给他画像的事,说是太常寺少卿陆大人家要为女儿选一合适的夫君,听说这陆大人的女儿从前是尚书令大人的儿媳妇,也知道什么原因带着女儿和离回家,在那样高的门第里呆过,什么繁华富贵没有见过,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可推托不了自己上峰夫人的热情,他只得硬邦邦在站在那里让画师给画了,心里到底没抱多大的想法,不过一笑置之。

今日里遇到的这个女子,不经意地便让他想到媒婆口中的陆小姐,举止得宜,温婉娴淑,说得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看着韩战的背影,锦雯的心思复杂极了,在挣扎与犹豫之间徘徊不定,事实证明这姑娘确实动心了,回了陆府后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踏实。

韩战也是同样的情况,躺在床榻上,脑海里总会不经意地蹦出那张清丽的脸庞,一双美目含着惊诧、猜疑、了然…他一下坐起了身,细细回想,他好似错过了什么,按照那姑娘当时的反应,敢情是认识他?

第【184】章 两情相悦

“你是怎么搞的,差点害死我大姐!”

回乘的马车上,锦韵气鼓鼓地嘟着脸,一掌拍在沐子宣的肩头,眸中含着怒气,显然是真的火了。

是,她与沐子宣一同设计了锦雯和韩战,才分别约了他们俩人前往兴圆寺,不过也是为了给他们制造相遇的机会,明明计划是很详尽,不应该出什么纰漏。

小片躲在那树上,不是瞅准了时机才将炮仗扔在马车不远处,这才惊了马匹,可沐子宣明明说在山道上设了障碍物,马车不会向山上跑,顶多在平地上蹦达,不会有危险的。

可世事偏偏有那么凑巧,若是锦雯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我也不知道。”

沐子宣苦着一张脸,“我明明是将那树枝都给堆在山道的路口上,兴许是哪个过路的人将它给移开了…”

沐子宣也觉得很冤枉,明明是好心办事,却不想差点弄巧成拙,若是真的造成挽回不了的过失,恐怕他与锦韵之间又将要出现裂痕了。

幸好韩战机灵,马上功夫也了得,这才力挽狂澜,救得美人归。

“幸好大姐没事,不然我真饶不了你!”

锦韵狠狠地瞪了沐子宣一眼,后者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然后便涎着一张笑脸上前,哄劝道:“这下你该看清楚了,你大姐对韩战也不是全无感觉的,而韩大哥好似也动了情…”

眼见锦雯的马车改了道奔上了山,锦韵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沐子宣这才施展轻功带着她一路追了上去,只是没有韩战的马跑得快,等到他们赶到时,锦雯已经被救下了,而那失去控制的马车却直直地冲下了山崖,真正是险之又险。

这两人难得有独处的空间,他们也不便突兀地去打扰,于是便一拨人走陆路,一拨人踏树林,从高处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和动作,看那模样分明是有戏的。

锦韵眼珠子一转,瞥了沐子宣一眼,“你再去问问韩战的意思,顺便告诉他我大姐的身份,免得他心里猫爪似的又不敢随意地肖想。”

“瞧你说的,就像韩战是那色中恶鬼一般!”

沐子宣笑了笑,趁势又靠近了一分,将锦韵搂在了怀里。

“这可说不定,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五年不近女色,不会憋出病来了吧?”

这个倒是个问题,关系到锦雯下半辈子的幸福,锦韵不禁认真地思量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这样大胆的话也说得出口?!”

沐子宣哭笑不得地搂着锦韵,他到底娶了个多大胆的小妻子,从她计划着锦雯与韩战两人的偶遇开始便是奇招百出,恐怕月老的红线也强不过她,若是这两人最后真能走在一起,百分百地都是她的功劳。

“不管了,这件事的后续你要负责跟进,还有韩战的身体状况你也要探出虚实来,算是将功补过!”

锦韵半眯着眸子扫向沐子宣,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这事要是再办糟了,就等着回家吃排头吧!

沐子宣哪有不应的道理,已经摊上这档子事了,只有将之进行到底!

过了几日,沐子宣又再约了韩战,而独自想了几天的韩战也渐渐摸出了头绪。

“世子,你那天是故意约我到兴圆寺的?”

韩战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实在是这几天那张清丽的面孔一直在他脑中出现,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就连做起事来也是恹恹的提不起劲。

那天明明是沐子宣约的他,怎么好巧不巧地见不到人,拐到另一门前还凑巧遇到了那场意外?

当然,若不是那场意外,他也遇不到那位姑娘,只是她来去匆匆,也未留下只字片语,让他徒留了遗憾。

沐子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表情尴尬,这种事情哪是他这个大男人做的,他这也是为了爱妻所托,赶鸭子上架呗!

“也不能怎么说。”

沐子宣搓了搓手,勉强笑道:“那天你救的姑娘…知道是谁吗?”

“世子知道?!”

韩战这句已经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他的心在一瞬间跳得无比快,就好似要喷出胸口似的,垂在膝上的双手也在那一刻紧握成拳,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已经等着沐子宣问出这句话很久了。

“她是我大姨子,也就是太常寺少卿陆大人的千金。”

沐子宣这才摊牌,“起初不是有媒婆送了你的画像到陆府让我大姨子相看吗,这事你可还记得?”

韩战略一迟疑,便点了点头,心中却泛着莫明的喜悦,那位姑娘便是陆家小姐吗?难不成她真看上自己了?

因为见过他的画像,所以在那天看到他之后才会有惊讶和了然,他以为的这份认识便是由此而来?

“那你可有意?”

沐子宣试探着问道,若是韩战点头了,接下来便好办了。

韩战默了默,半晌后,神色陡然大变,看向沐子宣的眸中竟然带着一层薄怒,“这么说那日的意外也是世子有意为之?你知不知道,差点害死陆小姐?!”

韩战紧握着拳头,若对面的那个人不是世子爷,若不是他心里还存着一点理智,保不准这拳头便招呼了上去。

那天的意外多么凶险,若是他晚上半分,那陆家小姐或许便与马车一同坠下悬崖,香消玉殒了,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跳便仿若漏了半拍,怎么能不让他后怕?

说到这事,沐子宣也很是自责,是以没有丝毫辩驳,只诚恳道:“那日之事确实是我的疏漏,拙荆为了这事也恼了我多时,若是真的酿成大祸,我心难安!”

被沐子宣这一说,韩战的心里才好受了些,不想沐子宣根本没有丝毫的推卸责任,反而勇于承担,倒是和他印象里的豪门世家子多有不同。

当初与沐子宣相交,韩战就想着他是不是怀有别样的目的,如今真相大白,反而是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别的可被人算计,若是为了她…就算是被算计了,他也有种甘之如饴的感觉。

“陆小姐清雅高贵,又怎么看得上我这个莽夫?”

韩战摇头叹了一声,虽然他也有些意动,但却不想让人觉得他是攀了高枝,若是真的娶了陆小姐,妻子娘家地位是比他显赫得多,他无半分背景白拼而起,这如何比得?

“若是韩大哥有这个意思,我自当去说。”

沐子宣安慰地拍了拍韩战的肩膀,依他的眼光来看,无论是政治素养还是业务能力,韩战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韩战的性子太过耿直,只要稍稍加一点圆滑,这样的人迟早会有升官发达的机会。

而且,经历了文府那档子事,陆大人也不是那么看重门第的,刘氏虽然有些意见,但如今好似也比较听得进锦韵的劝说,女儿的幸福到底是大过自己的颜面,这一点她应该是深有体会了。

这边厢两个男人敲定了这事,准备不日便向陆府下聘,锦韵也没想到这男人干起这事来也是风风火火,她只是让沐子宣探探韩战的意思,怎么就直接敲定了婚事?

好在韩战大方,沐子宣借故给他安排的太医检查他也没有拒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到底是照做了,事实证明韩战身体全无隐疾且身心健康,沐子宣也放心下来,爱妻交托的事情终于办妥了,他也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事就不是男人做的,比起历经生死,刀里来火里去要复杂得多,好在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为了自家大姨子,他也就牺牲这一回。

倒是结交了韩战这样爽朗的汉子,沐子宣想着今后有这样的一个连襟也不错。

可如今的问题是,锦雯还未点头,锦韵自然是要征求她的意见,这不又到陆府将这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锦雯,特别是说到韩战身心健康之时,锦雯少不得又是一阵面红耳赤,锦韵只当她是害羞了,当然说到最后少不了还为那日的事告了罪。

“他真的答应了?”

锦雯觉得脸皮直臊,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问出口,“他若真的娶了我,将他亡妻置于何地?今后,是否还会一直念着她?”

这几日她也反复想过,韩战颇具性格的脸庞一直出现在她梦中,昨儿个竟然还做了那等羞人的梦,让她的恼意直往上窜,那等耳鬓厮磨真正是让她羞红了脸。

“大姐,其实我觉得你真没必要介意。”

锦韵叹了一声,继续道:“究竟在你心里,介意的是他念着亡妻,还是他娶了新妇,便将亡妻彻底抛在了脑后?若他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你还会喜欢他吗?”

“其实,你在意的不应该是他的过往,那段日子,你们还不曾相识,他生命中有别人,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可你们在一起生活,便是现在和未来,只要在这段日子里他的心里住的人是你,又何必在意从前呢?每个人都有隐秘的回记,或许是甜蜜的,或许是心酸的痛苦的,但当我们收拾心情展开一段新的旅程时,不管过往是什么,对现在的我们来说,便不那么重要了。”

“你说是吗,大姐?”

听了锦韵这话,锦雯沉思良久,直到人离开了,她也没给出个答案,但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催促着她,她要见韩战一面,要亲口听他说,不然这婚定是结不下去的。

春日的傍晚,彩霞在天边织出最后一片绚烂的天幕,城北的枣子巷口停了一辆马车,有车夫在旁驻足观望,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来了!”

阿友吆喝了一声,芳儿赶忙打了帘子探出头来,看着那昂首阔步走来之人,立时喜上眉梢,缩回了身子,对着马车内坐着的人儿笑道:“小姐,那韩大人回来了!”

这枣子巷里的一处民宅便是韩战的居所,二进的宅子,不大不小,也只住着他与一个老仆,人不多,但收拾得挺整洁。

韩战知道是锦雯来访,心中不无欣喜,虽然男女出嫁前是不宜见面的,但锦雯走上这一遭,必是有重要的话同他讲,他一介武夫更没那么多讲究,招呼着便将人给引进了宅里,若是耸在巷口说话,被那些三姑六婆听到,少不得明日里又是一阵风言风语,这对锦雯也不好。

在兴圆寺里不与她一骑,如今又是这般为她名声考量,没想到韩战粗中有细,锦雯倒是越发动容。

英儿与芳儿守在屋外,大门敞开着,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更何况韩战连她最窘迫的样子都见过,如今更不用避讳。

“你…当真要娶我?”

锦雯低垂着头,双手有些紧张地绞在锦帕上,原以为这话是多么难问出口,可到了韩战面前却发现也没那么难,主要是她已经对他有了好感,便再没有那种陌生的感觉。

“自然是真的。”

韩战也有些忐忑,因为他猜不准锦雯的用意,故而更是紧张地搓着双手,“若是你不愿,我便不让媒婆去提亲,免得唐突了…”

这话一出口,韩战便有些黯然了,这样高贵美丽的她,果真是自己不能肖想的吗?

再见到她,比之当日更加明媚动人,一身缃色云纹滚边的衫子,腰上系一条宝蓝色窄身高腰裙,衫得她身姿曼妙,好像话中走出的仙女一般,再抚上自己额头的疤痕,他便更加自惭形秽,头压得更低了。

“不是这样的…”

锦雯心急说了这话,才惊觉自己失口,连忙捂住了唇,可面上早已经染了红霞,韩战抬眸看去,不由痴了。

看着韩战骤然晶亮炙热的眸光,锦雯不由羞怯地低下了头,内心惴惴了半天,复又深吸了口气,这才抬眼正色道:“我是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才娶吗?不是因为其他?”

“其他?”

韩战一怔,眉头紧锁,“你是说门第?”话到这里一顿,韩战自嘲一笑,“的确,我一个从六品卫千总,能娶到陆家小姐的确是高攀了…不过,我要娶你却不是为此,只是因为那一日…那一日后我便忘不了你,你的模样一直徘徊在我心头,周而复始,辗转反侧…我…”

话到这里,韩战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只怨这张嘴,本就是个不会哄女孩子的,如今这一番真情告白,怕不会被人给嘲笑了去,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误会我了,”听着韩战口中的自嘲,又念及他的出生与过往,锦雯不由心中一痛,急急道:“我这样再嫁的女子还有什么好的,只是…只是知道你对亡妻情深意重,我也…我也…”

红霞一直染上了脖颈,锦雯咬了咬唇,这才道:“我不是想要你忘记你的亡妻,只是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若是我要嫁,我的夫君必定要一心一意对我,否则,我宁可不嫁!”

说到最后,竟然是带了一丝绝决,锦雯吁了口气,许是跟着锦韵在一起久了,真没想到连性子都变得亦发大胆了,这放在从前,借给她一百个胆子也是断断不敢说的。

可好了,如今一口气该说的都说了,便只待他的回答。

锦雯这一通说白,韩战倒是彻底懵了。

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细细口味她话中的意思。

原来,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嫌弃,只是人家姑娘介意他心里住着一个,又口口声声地要娶另一个。

韩战一手拍在腿上,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幸福的傻笑,半晌,才感叹道:“我对素娘…不能说我会忘了她,从成亲开始她跟着我没少吃过苦,还落下一身的病痛,这一生是我欠了她…但这一切,只是过去。素娘去了五年,我之所以没有再娶,便是一直找不到心中那个人,又不敢随意娶了回来怠慢了人家,可老天偏偏让我遇到了你…我便想,若是这姑娘是我媳妇,我一定好好对她,不让她吃苦,一辈子都对她好!”

“你…口没遮拦!”

锦雯咬了咬唇,这辈子她还没这么害羞过,就连嫁与文清远那一夜洞房,她也是依照着母亲的教导做着,这样随心而为地喜欢一个人,原来竟然是这般欢喜,她只觉得整颗心控制不住地跳着蹦着,那种喜悦就好似要从心底喷出来似的。

“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韩战趁热打铁,上前一步,大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了过来,一把握住那小小的柔荑,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似乎又将他带回了那一天,他无法忘记那种感觉,原来蹉跎了那么多年,他等的便是今天,老天爷终于还是待他不薄的。

韩战的大手有些粗躁,但很是干爽,被他紧紧地握着,锦雯只觉得心中的某一处缺失突然间便圆满了,那热呼呼的感觉竟然让她有种落泪的冲动。

缓缓抬眼,看着眼前男子诚挚中又泛着紧张的黑眸,他的担忧,他的热切,他的期许,尽数地表现在脸庞,甚至额头还因为紧张泛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