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儿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告诉他这个父亲,她身边有人保护,不需要担心,也是把自己的底牌摊在了自己面前,以防自己猜忌,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次次他派人送东西去悠然居,她也不会屏退左右,除了他派去的八人,悠然居多出来不少人,这些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些人本事有这么高,而且对情儿都非常忠心,他该高兴的,如果情儿安然度过这一关,他会更高兴,这样的女儿,他不想失去。皇家之中,难得的感情。

“起来吧,详查池家,把池家所有人监控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过,朕倒要看看,在朕眼皮子底下,他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顺便把其他几家也摸摸底,朕不要出现再一个池家。”

“是,属下立刻去办。”

“还有,”钟离翔云脸上的暴虐藏都藏不住,“所有暗卫影卫紫使青使里都详查一遍,朕倒要看看,朕的身边究竟有多少敌人,派给情儿的八个人当时都详细调查过,明明都是身家清白的穷苦人家出身,芷若怎么就成了他的人?这批暗卫朕培养了多久了?十二年有吧,朕养了十二年都没有养熟的狗,朕倒真是佩服他的好本事了。”

满屋的人没一个人敢吱声,冷汗滴滴的往下掉,皇上一怒,血流成河,这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现今的圣上虽然心底有几分仁善,依然遮掩不住皇族中天生的视人命如蝼蚁。

厉锦泽跪得双腿打颤依然不敢动,咬牙挺着,陪驾好些年,他岂会不懂保身之道。

“锦泽,去办吧。”

“是,属下告退。”忍着膝盖上的酸疼,厉锦泽退着步子离开,直到走出殿外才松了口气,一阵风吹来,汗湿的背更显凉意,伴君如伴虎,所以当时,他是真有几分想留在九公主身边的,那里的氛围实在是太好,好到…让他也有些羡慕。

军营中

钟离夜正擦试自己的剑,泛着寒意的光说明着这是一把极好的剑,事实上,这本就是极好的,是妹妹钟离情儿送给他的,想起情儿,钟离夜嘴角微微勾起,这时候的她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菜地里折腾,父皇的书信中经常会提及情儿的丰功伟绩,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担心情儿会和他抢皇位,只觉得好笑,两年的朝夕相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情儿向往的是怎样的生活,要她坐那个位子,她大概会比任何人都逃得快。

“主子。”时文之肃手走了进来,走近了才递上手中的纸条,“悠然居那边来的。”

离开没多久,钟离夜就知道他们以前住的那小院子起了个很惬意的名字——悠然居,确实挺适合那里的环境的,从这名字就看得出情儿生活得很舒心。

把剑放在盘起的腿上,接过折叠起的纸条打开来看,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情儿的字,情儿懒散,不愿意练字,所以她的字一直没什么进步,不过,很是自成一格,看多了倒也不觉得难看。

短短几行字,看得钟离夜脸色大变,猛得站起来,剑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边往外走边吩咐道:“阿时,准备干粮和水,还有两匹马,我们马上去悠然居,情儿出事了。”

时文之也变了脸色,“是。”

急冲冲的进了主帐,车骑将军岑如博正埋头写着什么,看到有人不经传唤进来抬头正想呵斥,对上大皇子焦急的眼,不禁暗自奇怪,大皇子自入军营以来,从不拿架子,也不见他行使特权,除了单独一帐之外,吃穿用度和其他士兵是一样的,光这一点,时间一长就让不少人服他。在这军营里,这大皇子的口碑那是众口一致的好,对这种情况,他喜而乐见,作为大将军万侯矣的直属,大将军心里在想什么,他也可以想见一二。

像今天这种不经传唤就进帐的事可从不曾有过,赶紧起身问道:“大皇子,可有什么事?”

钟离夜这时候也顾不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了,行了个武士礼,“将军,末将想离开军营一趟,有急事,请将军批准。”

岑如博抬头免了他的礼,“当然可以,你自进军营后从没休过假,这次就当是给你放个探亲假了,归期可以定下来吗?”

钟离夜摇头,他不知道情儿那里情况坏到了什么程度,来信上只是廖廖几语,“不清楚,末将会尽快回来。”

“行,我准了,你去吧。”

“谢将军。”匆匆行了个礼,钟离夜快步离开帐篷,岑如博忍不住想,该不会是皇城要变天了吧?就算要变天了,大皇子单枪匹马的赶回去也是给人欺负的啊,要是换成他,干脆就带上一个营的人回去。

摇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掉,想了想还是给万侯将军写了封信,这事,还是知会一声比较好,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小事,能让大皇子脸色大变顾不得仪态的事能有几桩?

回了帐,这么一会会功夫,时文之已经把一路上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了,钟离夜换上轻便的衣服,带着时文之出了帐篷,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人正想打趣两句,看到他的脸色也识相的闭了嘴,大皇子这样的脸色可不多见,偶然见到,真是有些怵。

“阿时,其他人那里你交待好了吗?”上马之前,钟离夜问道。

“都交待了,不带他们一起去吗?”小姐不是出事了吗?不是需要帮手吗?正是用人的时候啊。

钟离夜摇头,“不用,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而且情儿身边的人非常厉害,如果他们都搞不定的事我这些人去了也只会添乱,走吧,我们要连夜赶路了,以最快的速度去凉州。”

“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日夜兼程的来到悠然居,两人身上都染上了风尘之色,神色中的疲惫显而易见,钟离夜完全顾不上这些,情儿虽然年幼,但是几年间,不知不觉的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那是他不能碰触的逆鳞。

飞身下马冲进院子,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会来般,一众人等等在了院子里,并不施大礼,只是微微躬身,“大公子。”

满屋子陌生的人,只有上次送信鹰来的狄熙见过一面,钟离夜站定,沉声问道:“情儿呢?情况到底如何?”

对于钟离夜收到消息后能够这么快出现在这里,轩辕心里是有几分宽慰的,所以也才领了人在院里迎接,全了礼数,这至少说明小姐的这个哥哥对小姐还是有几分真切关心。

“小姐回师门疗伤了,离开之前,情况不是太好。”

师门?钟离夜皱眉,情儿真有个神秘的师门?也是,情儿每每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世间难寻的好东西,没有个师门当靠山,她那些东西难不成都是白捡来的?

还好,回了师门疗伤,至少来说性命是无碍的,只是…不知道伤得到底有多重,“把事情从头至尾和我说一遍。”

轩辕肃手一引,“大公子里面请。”

入了堂屋坐定,钟离夜才感觉到了疲惫,酸疼的大腿内侧肯定是破皮了,和裤子的摩擦带起一阵阵的刺疼,真是,再怎么和士兵一起锻炼,这身皮依然还是娇嫩了些。

莫语送上茶,淡淡的茶香萦绕鼻端,钟离夜端起来打开盖子看了看,一朵朵散开到极致的茶尖沉淀在杯底,清幽幽的茶水,看着就觉得静谧安然,真是契合了悠然居的氛围,情儿平时就是边喝着这种茶边看医书的吧,那个没什么野心的小孩。低头抿了一口,果然如想像中好喝,不,比想像中要更好喝许多。

“说吧。”

轩辕自在的在一边落座,端着茶杯却并不喝,冉冉升起的茶香让他心中更是清明,省却了不该说的,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我们的意思是,隐藏在幕后的敌人留给小姐自己收拾,看小姐师门的人也是这个意思,皇城那边也去了消息,舒昱他们已经回去请罪了,池家那边我们不准备出手,想来皇帝应该已经动手了。”

钟离夜握紧拳头,池家…池家…他也敢,至于那个幕后的敌人,他稍一想便联想到了杀害母后的凶手,真是奇了怪了,宫里好些个皇子皇女,他怎么就盯着他们这一系下手?这代表了什么?因为他们软弱可欺吗?

“大公子,你先去梳洗一下,侍女在准备饭菜,你们需要休息。”眼睛比什么都要利的轩辕看出了这两人必是一路没有停歇的赶过来,安排道。

看向一脸自然,毫无谦卑之色的轩辕,钟离夜先放下了对情儿的担心,直直的问道:“我想知道,在悠然居中,在情儿身边,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又或者说,你是以什么身份站在情儿身边?”

轩辕坦然一笑,“我是小姐身边的管家,小姐需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小姐想做什么,我达成她的愿望,只要是小姐开口的,我都会想尽办法达成。”

好像很忠心呢,钟离夜不再多问,起身道:“带路吧。”

无艳上前一步,把两人带向客房,钟离夜对小姐发自内心的关心获得了他们的认同。

皇宫中,钟离翔云看着调查报告,眼中能喷出火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池家不声不响的居然做了这么多小动作,要不是情儿这事让他们掀了底,说不定直到哪天他们逼宫了才会曝露,好深的心机,好高的手段,这池兰晨,确实是个人才,要是能为他所用…可惜,他要自找死路。

“启禀皇上,舒昱等人求见。”

钟离翔云脸上阴云密布,很好,总算是知道回来了,他还当这些人畏罪潜逃了,“让他们进来。”

舒昱领着六人低头进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响亮得让别人听了都觉得腿上一麻,“属下护主不周,死罪,请皇上降罪。”

很好,还知道自己死罪,要不是有那一封信打底,这七人一个都别想活,要他们去情儿身边就是保护情儿的,结果倒好,情儿居然是伤在这八人中的一个手里,凶手还是自己亲手送到情儿身边的,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情何以堪?

“原本朕也没打算饶了你们,可是有情儿身边的人替你们求情,这脑袋暂时还是寄你们脖子上了,自己进入练狱去吧,到情儿完好无损的回来为止。”

练狱,一听这词,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倒是舒昱等人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是他们不知道练狱是什么,而是他们知道,这对他们而言,算是最轻的处罚了。

练狱,顾名思义,训练的地狱,进了那里不脱几层皮根本别想出来,站着进去横着出来更是常有的事,时间一长,会有自己被重组了的错觉,但是,从那里面活着出来的人,没有庸手,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在小姐身边呆的越久越发现自己本领低微,不要说保护小姐了,反过来还要小姐替他们考虑,这对骄傲的他们来说早就无法忍受,只有变强,变强,他们才有资格留在小姐身边,才有资格谈保护两字。

舒昱等人磕首谢恩,退了出去,步履没有来时的沉重,步里行间,倒是多出来几分坚定,如果他们能熬下来,个个都将不可小觑,厉锦泽想。

“锦泽。”

厉锦泽条件反射似的行礼,“微臣在。”

“着你带人查抄池家,所有人,一个不留。”狠虐的声音如汹涌的潮水般扑头盖脸的卷来,厉锦泽只觉得喉咙干涩,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池家,要被抹掉了。

“是,臣即刻去办。”

“行动要迅速,不要留下后患,清点所有人数,不许逃脱一个。”

“是。”

厉锦泽领命而去,殿内的气氛沉重得让所有人把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轻捻虎须,在皇上身边呆久了,每个人都自有一套保身之道。

池家,几年时间从皇城四大家族之末超越其他几大家,成了名符其实的第一大家族,因天子一怒,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池府成了地狱,大白的天,只闻惨叫和哭喊,厉锦泽只是看着,间或出手杀了想逃的人,毫无恻隐之心,在池兰晨向公主出手时,他们就应该有被灭族的觉悟。

另一端

一面白无须,看着有几分阴柔的男人轻抚眉心,心下总觉得不安,这种感觉好多年没有过了,是因为腾龙九公主吗?若茗一直没有回消息,派去的其他人也没有一个回来,特殊管道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他的人消失了似的,这种感觉,太过诡异了。

原本他并不想动那个无关紧要的公主,可是这一年,那个公主每出手的一件事都让他吃惊,虽然腾龙皇帝帮她隐瞒得极好,但是有芷卉传回来的消息,他还是知道了不少其他人不知道的事。知道得越多,越觉得这人不能留,再让她成长下去,将会成为他的一大劲敌,他若想达到目的,这个绊脚石必须得除掉。

知道她身边高手众多,他把能抽调出的高手都调去了,就算他们杀不了钟离情儿,再不济,也可以搅乱他们的视线,给芷卉制造出手的机会,按芷卉的说法,她对身边的人并没有防备,芷卉要得手应该并不难,除非,芷卉背叛他了,可是,她一家十几口人全在他手里,怎么想她也不会有那胆子才对。

越想眉头皱得越紧,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男人猛的坐了起来,顾不得现在已是深夜,吩咐道:“阿齐,交待下去,所有人马上撤离,回落日。”

名唤阿齐的男人毫不质疑,“是。”

在腾龙撒下的网够大了,就算他不在这里,情况也坏不到哪里去,皇权旁落,腾龙皇帝根本不敢这时候做些什么,每动一个,牵址出来的就是一堆,他只要看好戏就行了,腾龙,迟早会成为落日的嘴边肉。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拿着重要的要带走的东西集结在了外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男人站在最前面,看着这栋他住了几年的院子,以后…大概用不着了。

“点火。”

阿齐闪身离开,竟是极速的身法,不一会,火光冲天,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男人只是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齐猫身回到男人身边,习惯性的站到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静静的等着吩咐。

“阿齐,你去皇城那个据点呆十天,如果十天后还是没有任何消失传回来,你就以最快的速度回落日,不可多做逗留,也决不可擅作主张做别的事,知道了?”

阿齐低头施礼应道:“是,属下谨记。”

“去吧。”

看着阿齐消失在视线里,男人想起那个从十岁开始就戴面具的小孩,面具下的脸有着怎样的花容月貌,除了他没人知道,对那个自己亲自抱回来的小孩,他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总是亲近一些,总是宽容一些,总是放任一些,就像长辈对喜欢的小辈那种感觉,他是真的把那个小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他面前,他的狠辣收敛了许多,更想表现出宽厚的长辈样,只是不知道,这次,他还能不能回来,还能不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取下面具,露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依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混沌中,钟离情儿不知道自己在哪,飘浮在空中的虚无感感觉无从着力,这次,她终于死透了吗?还是…又一次成了鬼魂?想到这里,钟离情儿笑了起来,上一次成了鬼有小玉无声的陪伴,这次呢?

在心中呼唤着小玉,毫无意外的悄无声息,大概,小玉这会还在闭关吧,他出关后要是知道她死了,应该就回他主人身边了吧,想想就觉得不舍,那么乖巧可爱的孩子,上万年的修为却依然单纯,要是人类活上千万年,估计肠子都黑透了。

四处望了望,近处远处全是灰蒙蒙一片,不知道是无边无际了,还是因为全部是灰蒙蒙的,把空间放大了,这里到是哪里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还好,身体还是在的,没有成为四肢不全的鬼,也是,芷卉那一刀刺中的是心脏,并没有斩下她的四肢,要是真有什么不见了,肯定是心。

果然是软弱了啊,换做以前,谁能近她身还能让对方得逞的?对身边的人不应有提防之心并没有错,可她错就错在太过相信,她忘了这些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忠于她,而是皇宫派来的,那么个复杂地方出来的人,谁知道她有几重身份?

突然就想起了闲时看的那些谍战片,为了自己的信仰,可以在敌人身边潜伏十年二十年,那时觉得不可思议,是什么样的信仰能让人执着到那样的程度?要是换做她,大概早就放弃了,要么就是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做忠于这个身份该做的事。

芷卉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吗?又或者,她是因为不得已才那么做?才入悠然居时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轻松自在,她完全没有察觉出芷卉有任何的异样,就算现在回过头去想,也找不到她的异常。

啧,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这会,芷卉大概在地府等着投胎吧,失去意识前,清清楚楚的听到芷卉说‘黄泉路上,我陪你’,真是抱歉了,对于给自己心上开了口子的人,她做不到平和共处,不能让她再死一次,已经让她很遗憾了。

就那么轻飘飘的躺着,也不知道是静止的还是在移动,如果以后的日子都是一个人这么熬着,那…还不如灰飞烟灭了的好,要是…能去看看爸妈就好了,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小妹该成家了吧?

念头刚起,钟离情儿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动了,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没有害怕,却有着未知的期盼,直觉的,她就是知道,去的地方,就是她无数在心里想过的地方。

果然,灰蒙蒙的感觉慢慢褪却,染上了其他的颜色,蓝的天,白的云,耀眼的太阳,迷蒙的星光,银辉的月亮,慢慢的增加了记忆中的高楼大厦,钢筋森林,这一刻,钟离情儿泪流满面,明明虚无的身体,却还是感觉到了眼泪的滋味,她,并没有成为鬼,太阳没有对她造成伤害,这一点就足够说明。

遁着感觉,来到异过他乡,这里,是个华人聚焦的城市——温哥华,她以前来过很多次,倒也有几分熟悉,爸妈会选择这里定居,也在她意料之中,真让他们日日生活在白人黑人的地界,妈妈会疯的。

也不知是血脉相连,还是心里的念力真有这般厉害,在钟离情儿还在用力呼吸着地球污糟糟却亲切的空气时,已经在一栋精致的小别墅前停了下来。真的是小别墅,占地面积并不小,但是花园占据了太多的地方,衬托得房子尤其小,但是也尤其显得精致,这里,是…她的家吗?近乡情怯,她却是近家情怯。

“老头子,快点,你这慢吞吞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稍显不耐烦的话带着笑意的说出来,更像是调侃,那是妈**声音。

“你都念叨一辈子了,也没见能让我改了这脾性,这两只脚都被黄土埋了半截了,你说我还能改吗?”声音软糯,南方男人特有的清雅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她的父亲,她小小年纪的时候便宣称要嫁一个像爸爸这样的男人。

钟离情儿,不,这时候的她,是席情儿,眼巴巴的望着准备外出的父母,和记忆中的样子比起来,两人好像老了一点,但是依然精神,五十开外的年纪,在别人还在上班等着退休的年纪,他们总算是悠然度日,这让她心下有了几分安然,为组织卖命的那几年,组织在钱财方面并没有亏待他们,至少她的钱,让她的父母不至于为钱操心,也是她唯一能表的孝心。

换好鞋子,席悠远轻揽着老婆的肩膀往外走,看着花园中盛放的各色花朵有些走神,脚步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席夫人顺着丈夫的眼光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啊,“老公,怎么了?”

席悠远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强烈的想法,这时候,他不应该出去,不应该,就好像家里好像有什么在等他一样,他要是出去了,肯定会错过,肯定会后悔。而会让他后悔的事,能有几桩?难道…难道…是情儿回来了吗?情儿没死,是他心里的信念,他从来都相信这一点。

这种想法才一出现便迅速占据了他的意识,揽着老婆的手用力了一点,“老婆,今天,我们不出去。”

席夫人微微皱眉,“和赵老他们都约好了,失约,好吗?”

席悠远点头,“我会打电话和他们说的,老婆,你去打个电话叫倩儿回来。”

“老公,你怎么了?倩儿不是刚去上班没多久吗?有什么事不能等她回来再说?”席夫人觉得这人今天真是太奇怪了,“老公,你是不是生病了?”

席悠远抓住要探上自己额头的手,苦笑着摇头,他现在要是把他心里蓦然浮现的想法说出来,夫人大概会觉得他疯了,而不是病了吧?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情儿,想叫倩儿回来陪我说说话。”

提起惨死的大女儿,席夫人也没了出去的兴致,老公平时比她更宠家里的两个孩子,情儿的事对他的打击绝不会比她的小,想到这里,她柔和下了脸色,顺应道:“好,我叫倩儿回来,你先进去,我去买点情儿喜欢吃的菜,中午做点好吃的,拜祭一下她。”

“好,路上小心。”

目送夫人开着车出了门,席悠远才抬头望天,目涩的感觉来得那么突然,想念的感觉也来得那般强烈,如今这般富足的生活来自情儿,可是,如果有可能,他更希望情儿在他身边,生活在那个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没那么多钱,却温馨得让人满足。

“情儿…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爸爸呢?”

呢喃的话语让一旁的席情儿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背,像小时候赖皮那般,全身都巴了上去,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全身针扎似的疼,远比芷卉给她的那一刀来得疼。

“爸爸,爸爸…”

席悠远全身一振,刚才他是耳鸣了吗?还是因为太过想念出现了幻听?为什么他会听到有人叫他爸爸?那声音…那声音,明明就是情儿的。

“情儿,是你吗?情儿,情儿,是不是你,再叫爸爸,再叫,爸爸在这,爸爸在这。”

席情儿难受得全身都揪了起来,她能感受到爸爸的体温,能闻到爸爸身上的皂香,这样的感觉,更像是小说里的灵魂离体,钟离情儿的身体终于认出了她不是主人,把她挤了出来吗?

那又为什么,爸爸会听到她的声音?爸爸并不会阴阳之术,也没有能见到鬼魂的眼睛,为什么?她可以认为这是血脉在作祟吗?看着爸爸在原地转着圈四处打量寻找的疯狂状,席情儿心中悲痛,这样,会伤身的吧轻而易举的弄晕了席悠远,席情儿选择了最简单的沟通方法,入梦。不管她这次是死是活,她都不希望父母再为她伤神,只要让他们知道她生活得很好,他们,应该就能放心了吧。

“爸爸。”

原本还在因为突然而来的倒下而惊讶的席悠远如愿以偿的听到了这声呼唤,循着声音望了过去,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一把把她扯进怀里抱紧,“情儿,情儿,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爸妈?是因为找不到我们吗?早知道当时我们就不离开,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席情儿用同样的力气抱住父亲,这样的机会太难得,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爸爸,我很好,真的,我很好,您和妈妈小妹都不用担心我,就是…就是不能经常和你们见面。”

席悠远心一紧,马上联想到了最坏的方面,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用力握住女儿的肩膀,因着自己的无力,“又是那个该死的组织把你控制住了吗?他们不是全部被枪决了吗?”

“不是,”席情儿摇头,安抚的笑笑,把她的机遇全部告诉了父亲,再不可思议,她也不想瞒着向来亲近的父亲,她想让父亲知道,她很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书夜谭般的故事听得席悠远张大了嘴,好几年的事就算席情儿讲得再简单,也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说完,当然,她隐瞒了最后受伤的那段,看向完全呆滞的父亲,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这样的事,其实是只存在于书上的故事吧,不身在其中,怎么会相信。

席悠远看着女儿嘴边露出的苦笑,瞬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重新把她揽在怀里,像小时候一般,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的后背安抚,“爸爸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只是,爸爸也是凡人,你总得给爸爸一些消化的时间吧,这么快失望做什么。”

席情儿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往父亲怀里钻了钻,从小到大,这个怀抱都带给她绝对的安全感,“所以,老爸,你不要担心我,我只是生活在另一个和这里平行的空间而已,并没有死亡。”

席悠远有丝疑惑,“那你为什么这次可以来见我?”

“我这是灵魂离体,大概是梦游吧,爸,能相见就好了,其他的,你不需要担心。”

席悠远心里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是女儿的性子他更是了解,她不想说的事你再逼也没用,“活着就好,爸爸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只要活着就好,哪怕是不能相见,只要知道你好就行了,情儿,这次没有爸妈束缚住你,不要再傻傻的被人拿捏住,倩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有她照顾我和你妈,你完全不用再为我俩费什么心,知道吗?”因为自己让女儿陷入那样的大难,是他们夫妻心中永远的痛。

席情儿乖乖的点头,并没有说明,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被人拿捏住了,无依的灵魂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会散落在尘世间吧,能在消失之前再见父母一面,已经无憾。

“老爸,说说你们在这里的生活吧。”这种相依着尽情展露小女儿姿态的感觉已经快要被她遗忘了,可是做出来却这么自然,仿佛这几年的相离,只是短短一瞬。

“呵呵,这里华人众多,大概因为都是在外漂泊的关系,大家的关系比起国内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紧密上许多,时常让我觉得这就是在国内,而不是在异地他乡,来这没多久就认识了赵老一家,他的书法独具一格,非常有特色…”

静静的依在父亲怀中,听他说着到温哥华三年的生活,父亲从来都不是个会让人讨厌的人,没用多少时间就融入了这里的圈子,两老的生活都算得上是非常惬意,这让她放心不少,就算…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也可以放心了,何况,还有倩儿陪着。

“你妈非常担心倩儿,这都二十好几了,也没见她带男人回来过,她不会是打算单身一辈子吧?还是她不喜欢男人?平时也没见她和哪个女人关系特别密切啊?”

带着疑问的话让情儿差点吐血,老爸这态度是不是太大方了点?要是倩儿真带个女人回家,他就打算以这样的态度接受吗?一般人的反应不是把两人打出家门,脱离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吗?老爸…这是太开放了还是脑子里错乱了?移民到国外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是还没碰上命定的那个人吧,妹儿那么漂亮,指不定多少人在追呢,咱们席家就靠她传宗接代了,只要你和妈妈表现得非常想要个孙子孙女的想法,妹儿就会去完成的。”

妹儿的孝顺她非常明白,她肯定舍不得让父母失望,这小小的算计,也是因为她想看到妹儿幸福,而不是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不过男人一定要你们好好考察,不要让妹儿被骗了。”

“这是当然,谁要是敢骗倩儿,我决不会罢休的,你就已经受够委屈了,倩儿决不能再让她委屈。”

席情儿黯然了神色,为了家人,她并没有觉得委屈,只是…有家不能回,那种感觉已经刻进了灵魂,她至今都记得。

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入梦太久会对生人造成伤害,这点她知道,再不舍,为了父亲的身体她也只能离开了,希望,这不会是最后一次相见,“老爸,我要走了,你告诉妈妈和妹儿,我很好,不要再为我担心,再转告妹儿,姐姐非常希望她能幸福,无比希望,碰到好男人就定下来吧,这个家不能成为她的束缚。”

席悠远不放手,紧紧的抱着女儿,“情儿,情儿…”

“老爸,我会很好的,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见你,你和妈妈都要好好的,活到一百岁。”分离的痛再次袭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可以陪伴在父母身边,做最孝顺却也最幸福的孩子。

不舍的放开手,席悠远到底怕会伤到女儿,不敢再留女儿,殷殷嘱咐,就像是送女儿远行的父亲,“该忍的忍,该让的让,但是绝不能被人欺负了去,该心狠的时候绝不要手软,对需要帮助的人能帮一把的就帮一把,不要因为自己站得高了,就忘了自己吃过的苦,黑暗面你比爸爸见得更多,知道有些人多可恶,有些人多无辜,不要浪费了你现在的身份。”

席情儿乖乖的听着,点头表示知道,如果她还活着,她…是真的打算回到以前那个席情儿的,虽然冷心冷情要寂寞一点,但是,这种被身边人插刀子的事,至少可以不用再承受。

“情儿,爸爸知道那几年你受了很多苦,让你的性子变了不少,但是想想你付出的代价,如果有可能,你不会希望自己受到这样的对待对不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要被那个身份蒙蔽了双眼,做任何决定之前,问问自己的本心,想想爸爸说的话。”女儿的公主身份让他非常担心,就算不深想,他也知道女儿那几年一定受了不少苦,也背负了不少性命,他就担心那几年会扭曲了女儿的性子,让她变得漠视人命,他不想他的女儿变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