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掩饰,她肯定早就发现了。

  有些事,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

  萧君亭虽然死了,灵珠的事却还存在。

  沈伏息凝视着萧水,她生产完毕,母子平安,那么灵珠,究竟在什么地方?

  如果没有安全的方法取出萧水体内的珠子,那就必须尽快将神剑门里余下的那颗珠子拿来,否则若被萧绰服用,一定会出大事。

  沈伏息闭了闭眼,随着萧水的目光,一齐望向了那两顶轿子。

  轿子缓缓着地,白纱掀起,里面走出两个人。

  两个萧水再熟悉不过的人。

  大殿内的所有人都精神了,因为他们听到萧水不可思议的惊呼。

  “二哥,三哥?”

  萧水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两位仙风道骨的男子,这真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二哥和三哥吗?

  白衣如雪,浑身泛雅,这两个长相动作甚至表情都一模一样的男子,不是萧水的二哥和三哥又是谁呢?

  “五妹。”

  两位白衣美男合声道。

  其中一位略高的继续道:“还不速速过来。”

  平声,一个音节,麻木的就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们投入感情。

  萧水几乎下意识就往前迈了一步,可紧接着她硬生生止住了身子。

  她身后,沈伏息伸到一半的手缓缓收回,他脸上的担忧不必萧水少。

  “嗯?”另一位白衣美男发出一个疑问,略微皱眉望着沈伏息。

  沈伏息也同样回望着他,可沈伏息却是笑着的。

  他笑得很开心。

  开心极了。

  “原来是二哥和三哥来了。”沈伏息拱了拱手,站到萧水身边:“若你们是来参加小儿满月宴的,那在下定是双手欢迎,但若你们是来做别的事……”

  沈伏息稍稍侧目,看了萧水一眼,接着转回头坚定地说:“请恕在下无礼,这里不欢迎你们。”

  唐诗诗突然现身,插话道:“沈宫主这伏息宫不欢迎的人还真是多啊。”

  萧水在这时听到唐诗诗的话觉得非常刺耳,她不满道:“唐掌门,别人说话时不要插嘴,这是最基本的礼貌,若连这点都不懂,哪里还有一点掌门该有的样子?”

60

60、060 ...

  伏息宫大殿上,一名青衣人坐在藤椅上品茶。

  这个人自然是沈伏息。

  他已坐回了属于他的主位上。

  萧水也回到了自己应该呆的位置,她紧紧抱着小沈欢,清丽的脸上满是高兴又纠结的表情。

  她高兴是因为多年不见得二哥三哥来了,她纠结是因为来者不善。

  的确。

  对于一个杀了萧君亭的人,萧家两兄弟不可能“善”。

  “你叫什么?”略高的白衣美男向沈伏息问道。

  沈伏息用手支起脑袋,他的头从刚才就开始疼,一直到现在都没停过,他的双眼盯着不远处说话的那个白衣男人,他笑了。

  “你自己不会看吗?”沈伏息望了望左右。

  能坐在这个众人簇拥的位置上,除了他还能是谁?

  问话的男子是萧家二少爷,萧河。

  站在他身边的自然就是萧家三公子,萧游。

  现在,萧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伏息。

  若非萧河的目光实在平淡,别人一定会误以为他对沈伏息有意思。

  “你不回答我,只能说明你自己都不承认自己。”萧河淡淡道。

  沈伏息眉峰一颤,想挑眉,但终究没有。

  萧河看着他这样,俊美的脸上五官稍动,仿佛已做到了最大的表情。

  在场的人都没发现。

  只有萧游懂他。

  萧河在纠结。

  很纠结。

  ——像沈伏息这种大魔头,谈到自己的身份非但不觉得可耻,而且还能滋生点优越感出来,这实在让萧河无法理解。

  “二哥,你们……”萧水忍不住插嘴,却被打断。

  萧游道:“五妹,二哥在说话,莫要插嘴,你的礼数都到哪儿去了?”

  萧水望着萧游皱起的眉,十分揶揄的咽回了嘴边的话。

  萧河看了萧水一眼,对沈伏息道:“你杀了我爹。”

  依旧是平淡的不带一点感情的语气。

  沈伏息也同样没有情绪:“也许吧。”

  “还霸占了我妹妹。”

  “也许吧。”

  “你是江湖第一魔头。”

  “也许吧。”

  “你该死。”

  “也许吧。”

  萧河抽出腰后配剑:“那就不用说了。”

  沈伏息整衣而起,负手走下高台,昂首道:“是。”

  萧水这次真的不能再沉默了,她将孩子递给小香玉,走到沈伏息身边对萧河道:“二哥,你不能这么做。”

  萧河并不看她,他盯着沈伏息,开口却是回答萧水的话:“你闪开,等我杀了他,再来教训你。”

  萧游还替他补充道:“这个男人杀了爹,你却还和他在一起,甚至还为他生了孩子,你不配做萧家的人。”

  萧水莫名其妙地看着萧家两位公子:“你们二人是不是刚从野山沟里出来的?竟连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萧河总算肯侧目看她了:“你倒说说,你还有什么对不起萧家的事是我二人不知道的?”

  萧水没吭声,她望着萧河的神情就仿佛再跟他说的什么都是废话。

  事实上的确如此。

  萧河缓缓往前走着,边走边说:“你无话可说?”

  “她当然无话可说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唐诗诗,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千娇百媚,她的人也美丽脱俗,温柔似水。

  但她的心却狠如蛇蝎,硬如坚石。

  “你又是谁?”萧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插话的女人。

  ——如果在你说话时别人插嘴,你一定不会对这个人有什么好感。

  萧河现在对唐诗诗就没有好感。

  “小女子唐诗诗,是唐门掌门。”唐诗诗拱了拱手,自我介绍。

  萧河在听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皱起了眉,通常情况下他做到如此大表情的一定是很严重的事。

  “你就是当日四大派围攻缥缈峰时袖手旁观置我爹与不顾的唐门掌门?”

  萧河的话将唐诗诗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唐诗诗想解释,但她解释不出。

  “唐掌门现在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了?”萧水忍不住冷笑道。

  唐诗诗转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沈伏息挡住,她眼神扫过沈伏息双眼的一瞬间,有散发着银色光芒的东西朝她射来。

  “啊!”

  唐诗诗捂着眼睛瘫倒在地,血从她双手指缝伸渗出来。

  百晓生撤下摆在眼前瞄准的正方形盒子,摸了摸下巴,悠然道:“用唐门之物刺瞎你双眼,这也算是天大的仁慈了,唐掌门你说是吗?”

  唐诗诗颤抖着倒在地上,不敢相信地问:“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沈伏息走向她,唐诗诗双手拉开,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一个身穿青色华丽丝袍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救我!救救我!我不能变成瞎子!”唐诗诗抱住那青衣人的腿乞求道。

  沈伏息俯视着此刻全身毫无美感所言的唐诗诗,他笑了。

  他满头青丝飞舞,依稀可见其中带着几丝白发,他微微偏过头,别开腿,将唐诗诗摔在地上。

  现在,在沈伏息的眼中,包含着一种近乎决然的霸气和孤傲。

  那一秒,君临天下。

  百晓生不禁心尖一颤,额头落下几滴冷汗,不知是因为天太热还是恐惧。

  他宁愿相信是天太热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怕了。

  但他真的怕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沈伏息遥远过。

  同样的,萧河和萧游也感觉到了。

  萧河道:“很好。”

  沈伏息道:“我本来就很好。”

  “沈伏息?”

  “不错。”

  “百晓生杀手谱第一的沈伏息?”

  “不错。”

  “亮兵器吧。”萧河横剑而出。

  “剑长十六寸,宽一寸半,重三十二两,百炼精铁打造,这柄剑已打造出不止百年,却一点都不残旧,这说明剑的主人对它很用心。”

  “不错。”萧河看着沈伏息的目光开始有了一点转变,但也仅仅一点,“你的兵器。”

  沈伏息也不再迟疑,他右手负后,两瞬后撤回,手上已多了一柄长剑。

  萧河看了一眼那剑道:“不至于你的剑和龙泉剑比起来怎么样?”

  “不知道。”

  “你没见过龙泉剑?”

  “没有。”

  “你的剑是柄好剑。”

  “本来就是好剑。”

  “比起龙泉剑不差分毫,也许,可能比龙泉剑还要完美。”

  “事实上的确如此。”

  萧河下结论:“所以你不需要龙泉剑。”

  沈伏息眼前一亮:“你说的不错。”

  “偷神剑双绝的人不是你。”萧河目光如炬,他望向唐诗诗,声音冷得可以将人冻住:“唐门,大哥,二娘,有阴谋。”

  沈伏息忽然收回了剑。

  他觉得这场比试已经不需要了。

  但他错了。

  他觉得不需要,并不代表萧家两位公子不需要。

  萧家两位公子的想法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轨道。

  只见萧河连招呼都不打就举剑朝沈伏息刺来。

  萧水想动,但她没动。

  因为另一个人也没动。

  沈伏息一动也没动。

  他似乎静止了。

  似乎那近在眼前的剑刺不到他身上一样。

  似乎他本来就应该呆在那里,不该动。

  他不动是因为他在等。

  他在等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

  一动不动。

  两颗中过去了。

  一动不动。

  那把剑还真的没有刺到他身上。

  在沈伏息周围,仿佛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攻击隔绝在外。

  在屏障中,沈伏息与萧河近距离互望着。

  四目相对。

  火花四溅。

  萧河收剑回身,立在沈伏息两米开外的地方。

  “好强的剑气!”萧河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轻微的微笑。

  依旧没人察觉。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不能败给沈伏息,所以他及时收回招式。

  他方才若是再慢一步,他必会和自己手中的剑一起变得粉碎。

  萧河心中起伏不定。

  修道多年,他今日是最大动肝火的一天。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

  “一招见胜负。”萧河道。

  沈伏息淡淡道:“可惜没有胜负。”

  的确,他们都安然无恙的呆在那里。

  “但一招已过。”

  “你的意思是不打了?”

  “不打了。”萧河看向萧游,有重复了一遍,“不打了。”

  萧游什么都没说。

  萧河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若他都说不打了,那一定是沈伏息太强大了。

  萧游忍不住看向沈伏息,他看着沈伏息的目光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但也很轻微。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水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今日是我儿子的满月酒,想喝的留下,不想喝的,请便!”

  她抬起手臂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没人动弹。

  已经昏迷过的唐诗诗不会动弹。

  守着她的魏知忘了动弹。

  其他人不想动弹。

  满月酒又开始继续了。

  萧水睨了唐诗诗一眼,又望了望小沈欢,蹙眉道:“把她带下去吧,满月酒上见血,污了我儿的眼,真是晦气!”

  伏息宫人闻言立刻上前要将唐诗诗带下去,可魏知却不干了。

  他护在唐诗诗身前,拧眉冷声道:“这怎么可以?诗诗姑娘是伏息宫的客人,难道这就是伏息宫的待客之道?!”

  伏息宫人看向萧水,连沈伏息也看向了萧水,包括在场所有人,他们都看向了萧水。

  萧水不耐烦道:“让客人滚!”

  半刻钟后,殿内空无一人。

  “都走了?”萧水自语道。

  沈伏息道:“你让他们滚。”

  “我说的是唐诗诗。”

  “但他们以为是自己。”

  “胡闹。”

  “他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用丢面子就可以赶紧离开的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哦?”

  “你觉得这种情况下,做什么会比去睡觉好?”

  萧水看向沈伏息,“沈宫主的意思是?”

  “他们都留在了伏息宫。”

  萧水眉头皱得更紧了。

  “真希望你不是沈伏息。”她轻叹道:“如果你不是沈伏息那该有多好。”